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过气天团》 作者:猎人瞳   文案:   1V1,HE。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中。   实力舞担祝涟真,始终坚信C位前男友是个表里不一的绿茶——表面完美人设,私下“偶像失格”,说话阴阳怪气,碰瓷儿驾轻就熟,出道前靠眼泪博同情,单飞后把钓鱼技术练得炉火纯青。   最重要的是,前男友偏偏只钓他一个。   小祝:你不要过来啊啊啊(……然后嗷呜咬住钩子)   两年前,团体因风评极差停止活动;两年后,全员重聚,祝涟真发现自己又逃不过跟前男友绑定的命运。   前男友每天都要茶言茶语。   小祝:你说你[马]呢阴阳怪气的,我就安静等着你人设崩。   结果前男友的天使面具没撕下来,祝涟真反而又被对方蛊了一次。   小祝:55555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男人TAT   健气纯情·可傲娇可直球·受   钓系绿茶·虚假完美人格·攻   【食用指南】   1.旧情复燃,非破镜重圆(两人之间没严重误会),当年被迫分手,空窗期依然双箭头1V1,无炮灰。   2.看文建议上帝视角,是主角俩人谈恋爱,不是读者代入主角和另一个主角谈恋爱。   3.人类的萌雷并不相通,萌点对上了欢迎跳坑,如有踩雷请直接弃文绕道。   4.暧昧期长,不喜勿入。   5.娱乐圈设定我说了算,不接受联系现实的反驳。   【没原型,没参考。】   【不追星,恐真人。】   【看文请勿代入文中粉丝视角联系现实,请勿以自身追星经验指点文中设定,感谢。请勿提及三次元艺人,请勿主观臆断文内任一角色或情节与任何三次元人物有关,作者不追星不看选秀,所有娱乐圈相关资料源于知乎贴吧微博等网友分享,以及从事该行业的朋友提供,具体资料参考会在后记里列出。】   ps:全文推翻重写过,盗文网只有废稿且内容人设和晋江正版不一样,不用问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涟真,谈情 ┃ 配角:Koty,付榕,纪云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须臾之间,万次心动。   立意:人人都是混合饮料。 ========= 第1章 贞洁牌坊   “偶像谈恋爱都要被杀头。”   祝涟真把这句话输入搜索框,果然发现网络讨论热点都围绕着谈情这个人展开,不过言辞比想象中温和一些,“杀头”已经是最偏激的说法,大部分人都等着公司出来给谈情辟谣。   一个小时过去了,醉歌娱乐的公关还没出面,这让粉丝们有点不安。   “人设终于要崩了。”祝涟真幸灾乐祸地捧着手机。   就在今天中午,各大娱乐媒体争先发布同一条新闻: #谈情女友疑似曝光# 情人节凌晨,Acemon男团成员谈情与女子街头夜游被拍,谈情主动搂住女生,体贴护她走在道路里侧,两人口罩遮脸谨慎非常……   ……   娱记的爆料迅速在网络掀起讨论热潮,谈情出道以来从未有负面`新闻,最近又凭着一部热门电影上涨人气,如果这时候闹出有损偶像职业道德的事,对形象绝对是重大打击。   “翻车吧。”祝涟真闭上眼诚恳许愿。   可惜他暗爽没多久,另一个词条悄然爬上热搜榜,每分钟都能前进一两个位置。   等他发现时,“情真意切”四个大字已经挂在榜单Top3了。   厌烦情绪油然而生。   那是他跟谈情的官方CP名,红极一时,即使不追星的人也多少听过这个名字。可正是因为“情真意切”曾经繁荣、粉丝量大,哪怕他跟谈情早就互相取关、老死不相往来了,仍有CP粉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们迟早会“复合”。   尤其每当谈情跟女艺人传绯闻,祝涟真都免不了被营销号拎过来参与三角恋大戏,偏偏还有网友捧场,认真质问谈情“你这样对得起涟涟吗”,轻飘飘一句挑拨就能引起惊涛骇浪,粉丝们掐起架来一发不可收拾。   “脑残。”祝涟真轻轻咂舌。   他骂的是一切给“情真意切”贡献搜索热度的人,包括对此视而不见的公关团队。   “怎么,是不是疼?”造型师清楚地听见他那声“啧”,立刻停住手上的漂白工作。   “噢,没事,继续染吧。”祝涟真冲镜子绽放出轻松的笑容,虎牙露出一点白尖,抵消了他眼中的戾气。   微笑作为偶像的职业招牌,祝涟真出道很久才学会利用。   眉眼是他俊美五官中最出挑的地方,沉默时疏懒又锐利,睫毛一垂有种天然的颓放感;笑起来却单纯灵动,眼睛弯成狭长的线,完美收住那份稚气未脱的叛逆,亲和力倍增。   造型师搭话:“今天情人节,怎么过啊?”   “还是工作呗。”祝涟真自然地苦笑,“微博到了粉丝数到了四千万,她们想看我染个新发色,染完得去公司开会。”   “四千万……”造型师忍不住张开嘴,“越来越红啦,真好。”   祝涟真不以为意地嗤笑:“起码得有两千万是公司买的。”   造型师“嗐”了一声,道:“流量时代嘛,哪个艺人微博不注水?不过说老实话,你们组合解散以后,我最看好你跟谈情的发展,你俩风格百搭……对了,谈情现在上的那个电影,票房过十亿了吧?牛逼。”   “我不知道。”祝涟真抿嘴心想,就是个男配而已。   造型师:“我也没空去看呢。”   祝涟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那句“其实我们团还没解散”咽下去。反正以现在全员单飞的情况看,跟真解散也没两样。   他怕造型师又闲得没事提那帮塑料队友,只好闭眼假寐,避免再被搭话。   结果还真睡着了,醒来已经染成银灰发色,白灯之下光泽盈亮,略带蓬松感。祝涟真对新发型很满意,道谢走人。   助理阿绪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大老远见了他就挥胳膊招呼:“靓仔!这里这里!”   二月底的容港市没有回暖迹象,连着下了两天雪,地面凝结一层薄薄的冰。祝涟真小心翼翼地踱步过去,阿绪却遗憾地告诉他:“车抛锚了,等新的开过来还不知道几点,要不打车吧?”   祝涟真指了指脑袋,“我这头发你让我去街上转?”   “放心,早给你准备好了。”阿绪打开随身携带的水桶包,拿出鸭舌帽和墨镜给他戴上。   祝涟真不满意,新发型会压得软塌塌的,他还没来得及自拍发微博。   阿绪推着他往前走,“别挑剔了老板,要是迟到,裴姐又得跟咱们发火。”   祝涟真听了她的话,乖乖压低帽子。裴俏是他经纪人,做事雷厉风行,像个独断的教导主任。以前他拍广告迟到半小时,裴俏不仅让他亲自给工作人员道歉,收工后居然还罚他用短信写了五百字检讨,圈外朋友听完笑话他半天。   阿绪边走边问:“你看热搜了吗?”   “没呢,怎么了?”祝涟真装不知情。   “别看了,跟谈情有关系。”阿绪退出微博,打开约车软件,“不过我这么说,你肯定管不住自己手的,所以先提醒你吧——看完别吃醋。”   祝涟真倏地停下脚步。   阿绪抬头,迎来他劈头盖脸的一句“你要是个男的,现在脑袋已经被我拧在手里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熟悉的台词,什么“他闹个绯闻也得通知我,我是他老子吗”“黄金饺子成精啊?这么稀罕别人吃醋”“基佬装直,厚颜无耻”。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恼羞成怒,阿绪已经习以为常,熟练地露出恭敬神色道:“对,他肯定是炒作,现在谁都知道他今天过生日了。”   祝涟真脸一偏,不搭理她。   话题潦草收场,俩人杵在路口等网约车,顺便看看有没有空闲的出租。   祝涟真瞥见几个背书包的女学生往他这边走,离得很近,万一被认出来恐怕又会引起骚乱,他赶紧想往旁边挪。   刚迈出一步,他却意外听见她们兴奋地喊起来:“是谈情是谈情!”   整个心不由自主地一沉,接连错拍。   祝涟真诧异地抬头——哪儿呢?   “谈情好大啊!”   她们仰望着Besta广场那块巨大无比的LED高像素广告屏,此时此刻投放的,正是谈情的生日贺图。画面上的男人身穿港式警服,黑白分明的眼中透出漫不经心的侵略感,一把配枪随意地拎在手中,整个形象看上去傲慢又锋利。   祝涟真认出谈情的造型出自最新电影海报,多瞄了一眼,然后索然无味地低下头。   Besta广场处于容港市人流量最密集的商圈,步行街直通城市最具标志性的澜江大桥,尤其在情人节这种日子,高峰期客流量足达九十万,人来人往总会经过Besta广场,抬头就能看见广告屏。   “谈情的粉丝就是有钱啊,光投屏就一年比一年多。”阿绪随口感慨,说完她笑了,“不过起码Besta这块赚的钱都进你家口袋。”   “我可不拿我爸妈一分钱。”祝涟真心不在焉地回应她,接着全神贯注地偷听旁边那群女学生聊天。   其中一人说:“我一天攒十块,攒个一年半就能去Acemon演唱会了,正好高考完,我妈还能再给我添几千。”   另一人质疑:“那够吗?我记得黄牛炒他们的前排得七八万。”   这么离谱?祝涟真被数字惊到了,但仔细一想,组合巅峰时期没准儿还真能炒到这个价位。   “不是钱的问题,现在他们都快解散了,哪还有团体演唱会?你要是不想一直白嫖,不如去买他们以前的DVD,攒一个月就够。”又有新声音插话。   “没快解散啊,公司当年只说‘自我整肃’……”   “那就是给Acemon留点面子而已,直接告停所有团体活动,这不就是相当于解散?”   “没有啊,说了总有一天会回归的,我给你找当年的新闻!”女生据理力争。   祝涟真不再往下听,调整口罩位置,让呼吸通顺。   没想到都2020年了,组合还有这么单纯执着的团粉……果然只有这些未成年小女孩才会对“团魂”之类的东西坚信不疑,说不定自己和队友在她们眼里还亲如兄弟吧。   网约车很快抵达路边接到他们,开往醉歌娱乐大楼。   阿绪上车后捧着手机看打歌节目《Music Class》,最近有个男idol的直拍实在太火爆,连她朋友圈的同行都忍不住追星。   祝涟真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忽然被阿绪拍了一下,她说:“你知道Lock-M的主唱吗,他舞台表现力绝了!”   “年初拿新人奖的团?”祝涟真对他们有印象,不过具体人名还没对应上。   即使身边就坐着内地Top级偶像,阿绪也不吝啬对那位后起之秀的夸奖,说多了勾得祝涟真好奇,也歪着脑袋看看那支直拍究竟有什么魔力。   第一眼就大概明白了,这新人很帅,还是那种有辨识度的帅,眉毛眼角皆下垂,懂得用眼神吸引人视线。半开麦没法评价真实唱功,不过舞蹈力量收放自如,毫不拖泥带水,让观众看得舒服。   祝涟真默默在心里给了他七十分,然后兴致就止步于此。   “快到了快到了,你继续看……”   阿绪再次拍他肩膀,祝涟真又盯向屏幕,看见男生在唱完一句词后,轻轻亲了一下手背,接着张开五指将这枚吻撒向观众席,台下一片沸腾。   祝涟真眉头一皱,这动作似曾相识,像极了某人的风格。   “我接住了!”阿绪因这个Fan Service笑得春风拂面,她转头望向祝涟真,发现他又板着脸,甚至冷哼一声。   在这之后,又有几处镜头引起祝涟真怀疑。阿绪问:“怎么样?虽然舞蹈比不上你,但表现还挺好的吧?”   祝涟真想,确实不错,模仿能力能上《达人秀》了。   阿绪看出来他有话忍着不说,便旁敲侧击地问:“你不是最喜欢提携后辈了么,我还以为这位会合你眼缘。”   祝涟真这次懒得掩饰,口气特别封建地来了一句:“学什么不好,非学谈情卖弄风骚。”   阿绪一愣,随即了然。她第一遍看的时候开了弹幕,有观众指出这位偶像很多营业技巧跟谈情相似,她没怎么在意。不过既然连祝涟真都这么说了,那模仿嫌疑八成跑不了。   她删了视频缓存,高涨的情绪迅速恢复平静,问祝涟真:“晚饭去哪吃?”   “先开会吧,不知道裴姐要说多久,可能没空吃了。”   阿绪检查了一遍邮件,又问:“裴姐怎么只告诉你时间地点,连什么事都不说?”   “重要的事她才不提前透露,直接当面通知。”祝涟真轻阖眼皮,“而且这种事一般都是公司已经决定好的,不让反对。”   阿绪琢磨着猜道:“该不会是让你们团体回归吧?”   祝涟真半睁一只眼睨她,“你现在像个女高中生。”   “青春永驻?”   “异想天开。”   幸好司机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应该不认识年轻偶像,祝涟真可以放心地在后座聊工作。说着手机嗡嗡作响,拿起一看,是经纪人。   阿绪乐了,拿他开玩笑:“你接起来一听,裴姐告诉你:涟涟啊,公司决定让你跟谈情继续组CP……”   祝涟真左手竖中指,右手接电话:“喂?裴姐。”   “涟涟啊,高层中午刚开完会,”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我们正式决定让你们团体回归了。”   通话陷入漫长的沉默。   半晌,祝涟真倒吸一口凉气:“……哇哦。”   “别挖藕了,你怎么还没到?所有人就等你。”   祝涟真把电话递给阿绪,示意她来解释抛锚问题。   通话很快结束,因为经纪人只是等得不耐烦了才打电话通知一声,并没有详细说明的打算。车内安静无声,阿绪因自己一语成谶而尴尬。   气氛一路低沉,直到车子停在醉歌娱乐大楼外,阿绪才有胆子对一直看窗外的祝涟真问一句:“想什么呢?”   他漫不经心地答:“没什么,想一下我们演唱会门票前排得多少钱。”   “啊?你别不是认识了黄牛要一起搞副业。”   祝涟真咂舌,眼神嫌弃地打量她,“你也配像女高中生?”   阿绪抱怨:“干嘛!怎么用同一句话数落我两次。”   两人吵闹着下车,进一楼大厅后,祝涟真总算可以摘下口罩深呼吸,揉了揉被帽子压扁的头发。   阿绪:“我就不跟你上去了,回去弄车,晚上再来接你。”   祝涟真点头,从她的水桶包拿自己的耳机,翻找半天没看到,他又摸了摸外套口袋,发现除了手机以外别无他物。   “我耳机呢?”他眉头皱起。   “哪副啊,你八百个耳机。”   “就每次都随身带的那个蓝牙。”   “丢了?”阿绪听了毫不心疼,毕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AirPods,还是一代,“等晚上我路过苹果店再给你捎个新的。”   祝涟真有点急躁:“不行,那是……粉丝送我的。”   阿绪知道他一向重视粉丝礼物,连玩偶也会单独开个房间存放。于是迅速回忆了一遍祝涟真今天的日程,说:“可能落店里了,或者刚才的车上,我现在去给你找。”   祝涟真安下心,自己的助理就这点好,答应他的事肯定能做到。   电梯门缓缓开启,里面空无一人。祝涟真进来正要按楼层,鼻子一吸,闻见了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味。   他顿时警铃大作——那个Bitch来过了。   这种甜度的香水,除了谈情,全公司找不出第二个神经病愿意用。   电梯匀速上升,停在五楼,祝涟真往右走二十多米,就到了会议室。   推门的瞬间,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马上集中过来。   就像是感知到了天敌的气息,直觉比视觉更快地判断出谈情的位置。祝涟真保持面无表情,自然地寻找空余座位。   只有一个了……还紧挨着谈情。   祝涟真忍住叹气的冲动,自然地走过去坐下,收敛住余光。会议室内不少人,除了经纪人和队友外,还有宣传部和营销部,以及面孔熟悉的制作人。果然今天是来商讨回归事宜。   他静下心来思考——反正自己早晚都得跟谈情开口说话,现在刻意回避,只不过是欲盖弥彰,倒不如在局势被谈情掌控之前,自己先拿到话题的主动权。   祝涟真清清嗓子,转头面向谈情,用毕生演技表达出自己的真诚:“早上看新闻才知道你谈恋爱了,恭喜啊!”   他声音透亮,足够让屋内所有人听见。   “谢谢。”谈情态度温和,“可惜你恭喜早了,我现在还是单身。”   祝涟真一怔,气势即刻熄火,他试探问:“那照片里的女生——”   谈情解释:“是我妹妹。”   祝涟真马上怀疑,这他妈是公关帮他扯犊子吧,全队都知道谈情单亲家庭长大,现在只剩他一口人了,哪来的妹……   不对,好像还真有。   祝涟真在记忆深处搜寻细节,隐约记得谈情曾提到过,跟那女孩同父异母,平常没生活交集。   他刚确定这个事实,又听见谈情在旁边轻声说:“她来容港陪我过生日。”   “噢。”祝涟真摸摸鼻尖,没话找话,“那祝你生日快乐啊……”   “谢谢。”谈情笑起来,“两年没听你说了。”   祝涟真思维一滞,这让人怎么接话?总不能直说自己就是故意的吧。   他懒洋洋地往后靠,身子贴合椅背,干脆绕回刚才的话题:“不是谈恋爱就好,你那么洁身自好,跟个贞洁牌坊似的,万一崩人设可就挽救不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反应过来自己的说法和之前的诚恳祝福相矛盾。不过无所谓,他本来就是为了跟谈情阴阳怪气一下。   没想到谈情居然歉疚地配合回答:“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祝涟真不假思索地否认:“自作多情什么……谁担心你,我只是想看你被粉丝回踩的好戏。”   “因为恋爱?”   “当然,有句话听说过没有——”他稍微凑近谈情小声说,“偶像谈恋爱都要被杀头。”   他咬字清晰,比起忠告,更像是警示。   谈情听完,只冲他淡然一笑:“那我不是早就为你死过了吗?” 第2章 耳机   声音很轻,略微上扬的尾音衬得这句反问更理所应当。祝涟真无法反驳,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拢成拳头。   没人察觉到他俩之间气场微妙,裴俏把一沓方案分发下去,让他们认真浏览。祝涟真成功借此转移注意力,十几页纸翻来覆去,他发现许多内容不像是临时计划,大概公司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有让Acemon回归的想法了。   他对组合归属感不强烈,但现在不免有点受宠若惊。   “Koty机票订错日子了,今天来不了,我们现在跟他连视频吧?”   说话的人是队长纪云庭,作为最年长的成员,即使并非本意,他也不得不顾及其他人的想法。   “他参不参与都不重要,别浪费时间了。”   另一道冷淡的声音突兀响起。   祝涟真循声望去,坐对面是青年戴着厚重的医用口罩,遮住大半张白皙的脸,只露出一双没有温度却线条漂亮的眼睛。   两人无意间对视了几秒,祝涟真觉得这时该说点什么:“在屋里戴什么口罩,你感冒了?”   对方收回视线,幽幽道:“跟你们同处一室,需要过滤空气。”   不等祝涟真脸色变化,裴俏先按住了他肩膀,“别一见面就呛火,多大人了都,老实点。”   裴俏打开投影仪,给他们看拟好的日程表,比纸张方案更直观清晰,“新EP暂定三月初发,之后上三大打歌节目,通告差不多跑到六月底。演唱会暂定12月21出道纪念日,是单场馆还是全国巡回,估计要等暑假才能确定。”   祝涟真最在意的就是这个演唱会,他们已经两年没团体活动过,除自己以外的其他成员早已从偶像转型,不是拍戏就是主持,还有个Rapper干脆离开中国,这期间大家的唱跳能力必定退步。   祝涟真身为Dancer,最清楚基本功的重要性,俗话说“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百日空”,上台唱歌可以半开麦凑合一下,但舞蹈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不过他这顾虑还没落定,裴俏又开口补充道:“至于怎么确定,就取决于上半年的发展了。你们手里的方案从第三页开始,全部都是明年的计划,但能不能顺利展开,我们也不好说,毕竟以你们现在的状态……磨合起来有些难度吧?”   她虽用的疑问句,语气却笃定得不容置疑,眼神也落在电脑上,完全没有与组合成员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兴趣。   祝涟真盯着她双唇紧闭的那条线,又低头翻阅方案书后几页,才恍然明白,“意思是,上半年发新歌试水,如果成绩达标,就让我们年底开巡回?”   裴俏正打字修改文档,隔了好几秒才有空“嗯”一声,“这么理解也行。”   祝涟真又问:“那如果没掀起什么水花呢?”   裴俏停下双手,抬眼直视他,说:“解散。”   两个字不咸不淡,也没有在会议室里引起什么波澜,包括Acemon成员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结果顺理成章。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从现在开始终于能宣之于口了。   祝涟真捻着纸页,边角被他指尖濡湿出浅浅的凹陷,他心里还有些疑惑,“裴姐,那你刚才说的‘单场馆’又是什么意思?今年肯定能开一场?”   裴俏挪动无线鼠标,点开第二份方案的PDF,回答:“如果只开一场,那这场就是Acemon的告别演唱会,让你们以组合成员的身份最后一次活动,也算是给坚持这么多年的粉丝一个交代了。之后给你们开个人工作室,专注各自的发展,怎么样?”   直白地说,就是给组合风光大葬。   祝涟真兴味索然地把几页纸丢在桌面,原本的那点惊喜感被失望所取代。   但他遗憾的重点并非Acemon,而是单场馆满足不了他的需求。单飞以后,他在大大小小的场馆都演出过,然而Solo艺人的粉丝号召力有限,尽管人气仍在持续上升,公司和他却都没把握能顺利召开全国巡演。   只挑中小场馆巡演也不是不行,而且这么做绝对赚钱。可他作为Acemon的成员,出道两年就随组合亚洲巡回,由奢入俭难,这种今时不同往日的对比实在伤自尊,还不如每次都在大场馆开单场,情况好的话能连开三天。   裴俏站起来,让声音更具穿透性:“我先跟你们说一下新歌吧,EP里这五首全都是两年前存货,《Shake》已经拿去GK工作室修改了,样音一出就通知你们……”   祝涟真听她说话容易走神儿,裴俏无非是把方案细致地讲一遍,像照本宣科的老师一样,只要他们几个乖乖接收信息就好,有疑问可以请教,但不能挑战权威。   商讨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重点都交代完毕,祝涟真不停地晃脖子缓解疲劳。他也说不上自己哪累,反正在谈情旁边安静坐着就感觉能量在流失,跟被狐狸精吸了阳气似的。   会议散去,祝涟真低头发短信通知阿绪来接自己,然而裴俏却没有走的意思,说:“祝涟真,谈情,你俩留一下。”   祝涟真手指一僵,预感不祥。   很快,屋内只剩他们三个和策划部的人员。裴俏把投影仪和电脑一关,开门见山:“我就问你们一件事,你们老实回答——你俩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直接把祝涟真击懵。   藏匿心底几年的秘密被生硬扯到明面上,他底气瞬间荡然无存。连撒谎的选项都没考虑,双唇因惊愕而微微张着,自动诚实回答:“早就分——”   冰凉的手背忽然被一片温暖覆盖,同时谈情的声音完全盖过他的答案:“一直都是单身。”   祝涟真屏住呼吸,手腕被谈情悄悄捏了一下。他转脸看去,见到谈情气定神闲地笑问自己:“小祝应该也忙得没空谈恋爱吧?”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祝涟真因那笑容晃了下神,阻塞的思路终于豁然。原来裴俏问的是他们俩各自谈没谈过恋爱,他却按照歧义理解,差点认罪伏法。   “当然没有。”他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你们可比队长省心多了。”裴俏甚是欣慰,完全没瞧出祝涟真脸上的心虚,“纪云庭最近又跟他前女友纠缠不清,你们盯着点儿他,别又干傻事。”   “好。”谈情答应着,不动声色地松开祝涟真手腕。   裴俏继续说:“找你俩也没别的意思,上半年组合通告挺多,你们看看情况,适当地营业一下。今早我看热搜,粉丝都挺盼着你们和好呢,这词条可是她们实打实刷上去的,我们一丁点都没营销。”   果然又要跟谈情绑CP,这是以前稳定人气的常用招数。祝涟真挺不情愿,道:“裴姐,我现在走钢铁直男路线,卖腐不合适。”   “直男路线?”裴俏怀疑地打量他,“你有女友粉吗,我怎么不知道?”   祝涟真点头肯定,“有啊,我一发微博,她们就争先恐后地叫我‘老公’。”   “我不信。”裴俏说着拿出手机,点进祝涟真微博检验真伪。   最近一张自拍是他抱着宠物猫,脸贴脸,非常温馨亲昵。裴俏翻阅热评,念出来给祝涟真听——   “奶司终于发自拍了!旁边那男的让让,挡镜头了。”   “涟涟这次怎么不写字呢?黑粉说你文盲,你这样让我不好解释。”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不让我们控评的后果,大家只赞一些让你尴尬的评论。”   ……   众所周知,祝涟真只有猫粉、假粉和后妈粉。   他一把捂住裴俏的手机屏幕,讪笑道:“新年新气象,CP这种事是不是也得更新换代呀?我跟谈情属于炒冷饭,不如你考虑一下Koty跟付榕,Koty营业起来肯定特积极。”   裴俏摆摆手,“付榕讨厌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你忘了?心理洁癖太严重,医生都治不好。”   拉队友下水的方法行不通,祝涟真只好拿谈情说事:“那谈情的粉丝也接受不了CP吧,你让他直腐两开花,最后还不是害我跟他一起被骂。”   “粉丝舆论公司都能控制住,放心。让你们对着镜头演演戏,又不是真谈恋爱,别扭什么?”   裴俏今天说了太多话,嗓子干疼,她皱眉补充:“而且你不知道,谈情现在没少被女艺人的团队买通稿,演《秋日宴》的女主认识吗?这姐姐可真牛逼,颁奖穿了条特容易走光的裙子,谈情好心帮她挡,结果回来写他‘眼神充满占有欲’‘躁动的心按捺不住,只能尴尬地舔嘴唇’,这谁受得了?谈情随便看条狗都是那个眼神,总不能为了避嫌去戳瞎双眼吧。”   祝涟真同情地乐了两声,仰脖子望向谈情,意味深长道:“裴姐你想多了,万一谈情还真看上人家了呢?”   谈情眼皮轻抬,也笑着回答:“我更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祝涟真嘴角的弧度转瞬即逝,他冷淡地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这样挑谈情一下实在自讨没趣。   毕竟谈情好像天生没有“生气”这类的负面`情绪,无论别人尝试从哪个角度嘲讽,谈情都能风度翩翩地从容应对,从来不给出消极反馈,就像一个完美的笑容机器。   “唉……头疼,我不跟你们说了,还有广告要谈。”裴俏揉着疲惫的眉心,翻找眼药水,“散会,有事随时发邮件。”   祝涟真也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会议室。   五六个人一起乘电梯有点落不开脚,祝涟真离谈情最近,抬起胳膊假装捋头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   对方低头看过来,没其他反应。   电梯停在一楼大厅,等闲人都走了,祝涟真向前迈了半步,又马上退回来关掉电梯门,让两人困在狭间。   谈情先是疑惑地看着他,随后眼角延展出笑意。   电梯间的光线亮度有限,但谈情这张脸跟广告镜头相比,也不减弱丝毫英气。他骨相生得极为端正,五官深邃立体略带混血感,眼神格外纯净,正好中和了眼睛轮廓的风情,使目光不再有过于强烈的攻击性,更容易博得他人青睐。   祝涟真现在最烦他这一点,话还没说呢就先笑,一天到晚没见他嘴角耷拉下来过。镜头前伪装就罢了,连在自己面前都要这般装腔作势,祝涟真十分不爽。   “你怎么不反对一下?”祝涟真挑眉问他。   谈情缓缓答:“裴姐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我相信她。”   祝涟真:“可我不相信你。”   谈情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低声念了句“小祝”,语气听着尤为失落:“这么久没见了,我以为你也有一点点想我。”   又开始了。   祝涟真对谈情那拐弯抹角的话术深有体会,正常人表达想念都会直接说“我想你”,可谈情偏偏故意隐藏自己,先试探对方的态度。   祝涟真仍保持强势神色:“你不要因为电梯里有摄像头,就跟我装可怜。想你?我能想你什么,想你被私生威胁后一直瞒着我,还是想你一边勾引我一边立牌坊?”   谈情垂头无言,侧了侧身子,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香水分子在空气里迅速扩散。祝涟真很讨厌这种优雅又强势的味道,如同一座在午夜招摇的花园,靠甜腻醇厚的气息隐藏攻击本能。   于是他跟谈情保持距离,站在电梯另一个角落,无奈地抱怨:“我真搞不懂了,咱俩是有什么吸引力啊?都2020年了,还他妈有人‘情真意切’的叫,连公司也不知道换人推。”   谈情盯着一片灰的按钮,喃喃道:“大概人们都喜欢怀念过去吧。”   “这说明现状糟糕。”祝涟真对他的答案不屑一顾,“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不跟公司反对营业?”   谈情缄默不语,祝涟真也跟着沉静,电梯间鸦雀无声。   犹豫许久,祝涟真总算又开口:“楚总已经给了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当然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但那些照片万一又被人找到……”   “楚总说过已经清理干净了,你放心。”谈情低头抚弄冰凉的腕表,“手机里的,相机里的,所有网盘和云备份,能保存的地方全都删彻底了。”   祝涟真蹙起眉,“哦”了一声。   要说他们之间的气氛发展到现在的局面,与那些照片逃不了干系。两年前祝涟真因为团队的事与谈情闹过矛盾,本来冷战几天就该和好,结果某天他们被公司老总叫去喝茶,祝涟真就看到了一堆来自私生饭的偷拍照。   照片上是他和谈情坐在轿车里接吻,而背景是他们偷偷同居的别墅。   这段地下恋情完全暴露了。   与楚总交谈过后,祝涟真才知道谈情早就收到了这些偷拍照,只不过一直瞒着他。那位私生饭威胁谈情要么公开恋情,要么分手。   但谈情两个选项都没选。   私生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偏执的她直接把照片发到了醉歌娱乐CEO的私人邮箱里,以为这就能让两位偶像受到严惩。   可惜她想错了,虽然醉歌娱乐对艺人的要求格外严格,但Acemon是个例外,这个团体从练习生时期就一直受到老板的偏爱,尤其祝涟真更被公司高层们寄予厚望,无论犯下什么错,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楚总都愿意保护他们。   但是,这不代表公司允许两人发生“队内恋爱”这种事。在当今社会风气不够开放、公众对偶像行业格外苛刻的时代里,这几乎可以算得上一桩丑闻。   如果“偶像上升期谈恋爱”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会给组合事业造成冲击,那么“同性队友私下接吻”这件事败露,事态绝对不受控制。   短期内资源骤减、团队名誉损失还能勉强弥补,但公众对他们的态度恐怕难以挽回,即使粉丝很愿意包容理解,未来他们也肯定会持续受到隐私窥探和骚扰,成为娱乐媒体永不过时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们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后果,对团队利益最负责的方式就是一拍两散。   所以,楚总网开一面地充当起棒打鸳鸯的角色,给了他们两个和平分手的机会。   事后,祝涟真对谈情大发雷霆,他生气的原因很简单,一方面谈情早就受到私生骚扰却他隐瞒,这是一种不信任他的表现;另一方面自己的事却不受自己控制,祝涟真最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而谈情也不辩解什么,除了道歉就只有道歉,把一切过失都归咎于自身。   当时祝涟真问他,为什么不能两人一起想办法解决。   谈情却反问:“除了分手,对你来说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他们都知道,没有。   正确答案已经摆在眼前,没人还会保留错误选项。   ……   “CP营业倒也不是不行。”祝涟真瞄了一眼谈情,没等他后半句“但咱俩得保证私下保持距离”说出口,两人同时清楚地听见电梯外有动静。   一抬头,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阿绪站在电梯外,见到祝涟真立马安定心神,“您可算出来了!打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又自己跑了。”   她掏出一副AirPods递过去,“宝贝耳机找到了,我这效率行吧?”   她颇有邀功意味,但东西还没物归原主,她却看见祝涟真眼底晃着骇人的杀气。再一瞥眼,又发现他旁边站着个英俊无比的男人,好像是没戴眼镜的谈情。   阿绪敏锐察觉出气氛不对,赶紧收起得意洋洋的嘴角。   祝涟真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敷衍地瞄了一眼她手中的耳机壳子,说:“你找错了,不是这副。”   阿绪下意识以为自己工作失误,“不是说要找你随身携带的那个,还有别的?”   “当然有别的。”祝涟真使劲冲阿绪挤了下双眼,“这么旧的谁还用,扔了吧。”   阿绪马上会意,老板对待这副耳机的态度跟之前判若两人,而此时唯一的顾虑是谈情在场,说明东西跟他有点关系。   耳机恐怕就是谈情送的,不是什么粉丝。   她往旁边一瞧,正好个垃圾桶。自己要是真替祝涟真扔进去,过一会儿肯定被他逼着捞出来,不如——   “不如给我吧,扔了怪可惜的。”谈情温和地对她说。   阿绪一愣,“啊?”   祝涟真已经背对着他们走出了好几步,听到谈情这话,不由得脚步顿住。   他想拦一下助理,结果回过头的那一刻,眼睁睁看着谈情手指伸向阿绪掌心,干脆地拿走耳机。   “谢谢,”谈情笑着端详外壳,“就当小祝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第3章 点赞   犹豫就会白给。   “他要你就给啊?他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我的东西没经过我同意怎么就给别人了!”   不出阿绪所料,祝涟真一上车就火冒三丈。   “总比听你的直接扔垃圾桶强吧。”阿绪开着车,不痛不痒地安慰他。   祝涟真:“扔垃圾桶好歹能扒拉,给谈情了,你告诉我怎么要回来?”   阿绪:“哈?你果然是想让我扒拉垃圾桶!”   祝涟真一时语塞,接着煞有介事地撒谎:“公司垃圾桶不脏的,我亲眼看见Koty舔过。”   “真的?”阿绪迟疑了,觉得他的话竟然有点可信度。   车子开上高架桥,祝涟真仍对耳机耿耿于怀,托腮凝视桥下灯光迷离的街道,时不时烦躁地咂舌,故意让阿绪听见。阿绪被他骚扰地无可奈何,歉疚说:“我赔你个新的,成吗?你就当它还是原来那副。”   祝涟真恹恹道:“不行,旧的用出感情了,新的再怎么相似,也不是同一个。”   真难伺候啊,连替身都不肯接受,阿绪明白了他对那副耳机多么用情至深。按理说她不该打探老板隐私,但出于好奇心,她还是直白地问了:“那是谈情送你的吧?”   “粉丝送的。”   “粉丝送的至于这么稀罕吗?”   “谈情送的就至于了?”   “当然更不至于!”阿绪马上见风使舵。   给祝涟真当了好几年助理,她早学会摸着他脾气随机应变,不是自己多聪明,而是老板的情绪变化规律太好掌握。易怒是真,好哄也是真,只要别随便跟他提谈情这个人,更不能对谈情有任何客观赞美。   明明这俩人以前如胶似漆来着,可惜关系一旦崩塌,原先的偏爱也不着痕迹地化为偏见。   车速减缓,平稳地开进南韵水苑别墅小区,祝涟真住的独栋临近中心湖,景观视野开阔,他曾因顺利买下这套房而开心很久。   从车库里出来,阿绪准备进屋,路过围墙时她注意到栅栏中间夹着一张信封,顺手拿下来,见封口处写着“涟涟”,旁边一枚红色小爱心。   “这什么?”她皱眉,警惕环顾四周,“别不是私生粉混进来放的。”   “扔了吧。”祝涟真毫不在意地走上台阶。   阿绪低声咒骂小区安保不够上心,南韵水苑毗邻容港市商圈,住户不是明星富商,就是涉外公司的高层。某些粉丝心眼儿坏,能想尽一切办法搞到艺人的家庭住址,甚至还有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孩,让家里买房子挨着偶像当邻居。   估计因为今天是情人节,所以她们按捺不住了。阿绪捏捏信封,还挺厚实,她怕有人往里面塞了来路不明的钱,只好直接拆开查验——   目光触及到内容的刹那,她眨眼后仰,大脑因恐惧起了应激反应。   慌神了两秒,她迅速把那一摞彩印图片塞回信封,藏进自己外套口袋,打算等一会儿找个打火机处理它们。   “怎么磨蹭这么半天,”祝涟真看她终于进屋了,“那个自动喂猫粮的机器怎么不工作啊,奶司这是吃饱了还是没吃饱?你过来瞧瞧。”   “嗯……”阿绪没力气多说话,走近波斯猫蹲下,用冰凉的手抚摸它。   祝涟真笑了:“我每次发奶司照片,总有新粉丝以为它是加菲猫,因为都没见过脸这么大的。你说我要不给它毛剪短点吧?现在看着扎眼。”   奶司是波斯,通体雪白,祝涟真每月都带它去宠物美容院。可修毛却故意逆着主流审美来,让它头部宽而圆润,脸上厚实又柔软的毛衬得它眼神十分懒散凶狠,有种魔性的可爱。   阿绪垂头说:“你还没给它做绝育呢。”   “哦对,这个才是最重要的。”祝涟真前阵子工作忙得昏天黑地,本想托朋友带猫去做手术,但又怕自己不在身边会惹猫难过,只好一直拖着等空闲。   他坐下来给宠物医院打电话,预约手术时间。奶司似乎听得懂主人在说什么,它弓着身子警觉,之后猛地蹿出去跳上沙发,被祝涟真一把箍在怀里。   阿绪仍蹲在地上,等祝涟真打完电话,她才小声叫他:“老板。”   “嗯?”   “你搬家吧。”   祝涟真逗猫的兴致没停,愉快地答:“不要。”   阿绪欲言又止,温差使她手掌胀热发红,想揣进口袋放松,却又不小心碰到信封。从进门到现在,她脑海里总是不断闪回那个触目惊心的画面,也许是一只浑身被剥皮但仍苟延残喘的猴子,臃肿的颊囊鲜血淋漓,或者是什么别的血肉模糊的生物,总之像人又不是人。   当然,也不排除从第二张开始会出现人类残肢的可能性。   “你搬家吧,我说真的,这小区还不如高层安全。”阿绪蹲累了,拖着发麻的腿走近祝涟真,“你私生本来就多,等过阵子发新歌,那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骚扰你。”   “那是别人的问题,凭什么我要让步。”祝涟真沉着脸色,“为私生妥协的次数还少吗,只要我妥协,他们就得寸进尺。”他抱着猫横躺在沙发上,用自己的身体作垫子,让猫在上面玩得不亦乐乎。   “有空我找裴姐吧。”她长叹一口气,没再劝说什么,裹紧大衣,拎包走向玄关,“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下周见。”   “路上小心。”   门一关,偌大的房间静谧无声。   “你可沉死了,还踩我,还踩我!”祝涟真使劲揉弄奶司毛茸茸的脑袋,坐起身,脱掉毛衣和衬衫,“上面全是你的毛,你看看,白的……”   好像还有两根灰毛。   祝涟真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发答应粉丝的自拍,她们肯定等很久了。都怪今天商讨会耗费他大半心神,完事还被谈情抢走了耳机,气够呛。   他重新穿好衣服,去吧台找灯光最柔和的角度,自拍九张,发微博:“答应你们的灰毛来了-.-下次想看什么颜色?”   刚发出去几秒钟,评论转发就过了百,数量每秒逐步攀升,点赞转眼破万。   他撂下手机去洗澡,给粉丝们创造热评的时间。   比起躺在按摩浴缸里泡着,祝涟真更喜欢淋浴,温热水流打在脊椎上又酥又麻,不断地滑向腰胯和腿根,像是被水缠绕。   胳膊抬起来猝然一疼,他反手检查,原来臂膀后面有块淤青。最近跟老师苦练Breaking,各种高难度地板动作免不了磕碰,手肘、膝盖、小腿……祝涟真背对着镜子,最大限度地扭脖子,观察自己后腰。   一道浅长的口子,不知什么时候划出来的,已经悄无声息地结痂。   它覆盖着腰椎最下方的拉丁文刺青,像一条极细的虚线,两者和谐地互相切割,又意外的浑然一体。   ——sic itur ad astra.   自己当初实在脑残,被谈情忽悠着把这句话搞在了后腰上,据说出自什么古罗马的史诗,可译为“由此踏入星空”。听着倒是浪漫磅礴,但如果它哪天不小心出镜进入大众视野,文字结合其所在的尴尬位置,寓意会瞬间变得耐人寻味。   更难以启齿的是,它旁边还纹着一枚棱角分明的几何状黑玫瑰,任谁看都必定联想到谈情。   祝涟真匆匆冲干净身上泡沫,手痒地去挠伤口四周。幸亏那句缺德话足够位置靠下,倘若真有一天被人发现,那自己该担心的恐怕是走光问题。   从浴室里出来,他边擦头发边看微博评论。   热评一:“剃光。”   热评二:“前排啊啊啊流氓小赤佬啊不青涩小狼崽啊我来了!你染什么颜色都好看!(。但还是不要为了我们开心就总染头发了呀,要染就一次性的吧妈妈怕你发质变差呜呜呜呜……”   热评三:“照片放大,左上角餐桌有披萨盒子和可乐,祝涟真你又不好好吃饭!”   热评四:今天也是等塔团回归的一天。   ……   祝涟真逐条浏览,忍俊不禁。以前他发微博,粉丝回复全是控评模板,五彩缤纷的表情符号搭配眼花缭乱的吹捧,乌泱泱的简直精神污染,弄得他一丁点互动的欲望都没有,粉丝还美名其曰“做数据”“反黑”。   某一天,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在评论里跟粉丝说“你们的时间照样很宝贵,别逼自己做讨厌的事,再控评就拉黑”。这之后终于渐渐清净,尽管偶尔也会有黑粉混入热评区,但很快就被助理在线删掉,基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看够了,刚要退出微博,眼睛忽然瞄到评论数字。   不同热评内的回复数都是正常递减,唯独热评四下面多达5000多条,倍杀热评一,这很不合常理。经验告诉他,绝对有人吵架。   好奇地点进去,果不其然。   再往下翻,他找到了挑起争端的源头——   [娱乐圈法师]:“我舅在娱乐圈工作,他跟我说Acemon年底开解散演唱会,三月份是最后一张专辑了,且听且珍惜吧。”   这种发言容易挑拨粉丝情绪,祝涟真动动手指删除。   不过“开完演唱会就解散”这件事,确实存在着可能性,祝涟真觉得那人也许不是瞎编造谣,而是从哪位工作人员嘴里听到了爆料。   以防万一,他搜到了这人主页,发送链接给公关团队,核实身份以防走漏内部消息。   “委屈,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怎么这么多粉丝骂我,如果2020年12月他们解散了,你们可以来挖坟。如果那时候他们没解散,我就给自己挖坟。此条微博不删!”   这人斩钉截铁的口吻过分扫兴,祝涟真的心里涌出一股逆反情绪。   “看你们这么激动,那我再说个事儿吧。今天‘虚情假意’不是上热搜了吗,祝涟假那边的营销团队买的,等回归后他俩又要炒CP。但是谈恨提前知道了消息,不愿意捆绑,所以凌晨才找了个女工作人员夜游九宝街,就为了压今天的虚情假意热搜。”   祝涟真一头雾水。   谁?祝涟假?谈恨?这说的都是谁?   “以前是恨喜欢炒,但现在主动的却是假。他为什么主动?因为他除了idol就没别的身份,不发专辑的时候就得靠炒CP稳固人气。但恨不一样,人家跨界去拍电影,在圈子里地位等级更高了,又是上升期,哪还需要在乎人气呀。”   祝涟真琢磨着看懂了,“假”应该是自己的代号,跟名字含义相反,“恨”代表的是谈情。那么“虚情假意”对应的就是他俩名为“情真意切”的CP。   他妈的,这人打码编料还挺有模有样。   “估计恨心里也是mmp吧,他都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这两年给公司赚这么多钱,结果回来还被安排跟队友卖腐,待遇太惨。我舅见过他俩,平时恨对假根本不理睬,也就开镜时逢场作戏罢了,本质看不上。”   普通的编料,祝涟真都可以一笑置之,但这段话里的那句“看不上”着实惹恼了他。   谈情……看不上他?   笑话。   谁能想到那个外表完美人设的偶像模范,曾经借着练习借位的理由主动强吻队友呢?那他妈的可是自己初吻。   祝涟真暂且沉住气,切了个小号留言:“是吗,可我看谈情对祝涟真比你对你舅还真。”   那人在线跟Acemon的粉丝掐架,回复得很快:“别跟我比,我敢正月剃头。”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祝涟真当即脱口而出一个“草”字。   再看这条微博里的评论,不同立场的粉丝又撕得昏天黑地。一部分用户都挂着谈情单人头像,字里行间自诩正义。即使知道博主很有可能编假料,她们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关注谈情都有点心疼他了,过生日还要被拉郎,这公司没有心。”   另一部分则替祝涟真发声:“是谁他妈的当初学人精一样偷买队友同款卖腐吸血的?不是吧不是吧就谈情这个票房毒药搭顺风车进入电影圈还真以为自己转型成功?”   很快谈情粉丝不甘示弱:“法师挺住,赶紧作法自保吧,祝涟真粉丝全饭随爱豆,都喜欢网络暴力别人。”   祝涟真把这些微博截图,打算发给裴俏,让她看看CP营业给他们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转而一想,裴俏大概率会不以为意地公关处理,并数落他一天到晚净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该炒CP还是炒CP,没多余选项。   于是,他更改战略,将截图发给了谈情,“看看,这怪我不想跟你营业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对不起。”   “少来这套。”   每次一出什么事,无论跟谈情有没有关系,他都先诚恳道歉,任谁看都觉得这人责任感强,沉稳可靠。而祝涟真又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谈情一旦姿态放低,他也不好意思居高临下。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指使她们那么说的。”祝涟真快速打字,“你跟裴姐表示一下吧,只有你说话,她才肯重视。”   谈情那边没再回复。   祝涟真以为他去跟经纪人交涉了,便暂时放下心,等待结果。   半小时后,这份结果明晃晃地在热搜榜上挂着——   “谈情点赞”。   【娱记小野】:博主@娱乐圈法师称Acemon今年召开解散演唱会,“情真意切”CP只是台上逢场作戏,台下虚情假意。有粉丝留言质疑:“我看谈情对祝涟真比你对你舅还真。”该评论竟然得到了正主@Acemon_谈情的点赞!这……是被盖章了吗??[惊讶][Doge]   祝涟真两眼一黑,赶紧一通电话打过去:“不是,你给那句话点赞干嘛?”   电话那端先是沉默,随后响起谈情磁性的声线。   “想证明他没说谎。” 第4章 虚张声势   水珠残留的温度即将消失殆尽,接连从发丝滴落,沾湿祝涟真大半脖子。   他哑口无言,判断不出谈情是想帮他证明清白,还是仅仅唯恐天下不乱,想赶着情人节的尾声闹个新闻。   斟酌片刻,祝涟真尽量平静地说:“这打脸营销号的事要是我干,别人不会觉得稀奇,换到你身上,可不符合你天天辛苦立的清高人设吧?”   谈情从容不迫:“我猜到你会那么做,所以先替你下手了。”   话里不经意透出一种了解对方的自信感,正好刺中祝涟真的神经,他直言不讳:“你当你未卜先知吗?少自以为是。”   接着他强调:“你对我的认知有点过时啊,一见造谣就亲自发声,这种破事我早就不干了,太掉身价。别人看我好歹是个四千万粉的明星呢。”   短暂的间隔过后,谈情应和道:“嗯,是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   说法转变得倒是快,虽然语气有点敷衍,但听文字表面也无法挑剔什么。讨厌归讨厌,祝涟真在这一点拿他没辙,所以不白费口舌跟他掰扯。   “赶紧让公关澄清一下吧,就说你号被盗了,或者助理手滑,不是本人操作之类的,你粉丝肯定信。”   祝涟真给他出主意,话音未落,他却敏锐听见谈情气息压低的笑声。   “笑什么?”   谈情慢悠悠地答:“你学会撒谎了,小祝。”   调侃?嘲讽?祝涟真拿捏不定,因此不敢贸然接话。   “谢谢你的提醒,”谈情换上严肃口吻,“我会让公关赶快处理的。”   “随便你吧。”祝涟真没有继续对话的兴致,“哦对了,我再多嘴提醒你一句,最近有空赶紧练练基本功,别到时候排舞给我拖后腿。”   “好的,祝老师。”谈情回答得轻快。   撂下电话,祝涟真发现自己耳朵胀热,摸起来烫手。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谈情的微信对话框上,他想删掉聊天记录里的截图,留着堵心。勾选完毕后,他指尖一抖,无意点开了其中一张。   不对,这个是……   沉下心看完,他刚平复的情绪又被怒火取代。   但这次他不是针对谈情,而是懊恼自己。   “我操,我操。”祝涟真耳畔的热度蔓延到侧脸,他怔愣地握着手机,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犯下了最低级的错误——   直接截图小号接收评论的列表,发送出去的同时,就将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给了谈情。   还包括那句留言:我看谈情对祝涟真比你对你舅还真。   简直他妈的丢人得离谱!祝涟真的拳头给吧台一记重捶,联想到谈情那句“想证明他没说谎”,脑袋里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是故意的,谈情绝对是故意的……从接电话的那刻起,可能一直在观察他反应,而自己一点都没察觉。祝涟真努力回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想着想着,他却想象出谈情在电话那端一边忍笑一边装无辜的样子。   操,心态崩了。   虚张声势的下场……大概就是颜面尽失。   他用凉水冲了把脸,照镜子一看,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浅红。自己肤质天生角质层薄,一旦受到周围刺激,就不可控制地像过敏一样。   最终,他找了两个冰袋敷脸,勉强镇定下来。   公关那边已经把热搜词条撤掉了,最先散布谣言的“娱乐圈法师”也变成查无此人。但祝涟真知道,就算抹去那些无中生有的信息,它们照样会蛰伏在明面之下,等待一个变本加厉的机会,然后源源不断地从黑泥中冒出来。   祝涟真对此嗤之以鼻,无聊地丢开手机,专心擦干头发。   他喜欢凌晨后睡觉,现在还剩俩小时,于是打开电视,习惯性拿了一盘演唱会DVD播放。   漆黑的屏幕接收到信号,缓缓浮现出标题字样——   【荆棘王冠·Acemon亚洲巡回演唱会(长沙站) 2015/12/21】   这是他们第一次经历大型巡演,当时才出道刚满三年,成员平均年龄仅仅20岁,却已经达到天团级别。   演唱会由醉歌娱乐CEO楚誉亲自命名,他大概是看Acemon年少轻狂,太过恣意张扬,所以才送了他们“荆棘王冠”这个寓意深沉的名字,提醒他们欲达高峰,必忍其痛。   没想到后来Acemon的苦难还真接踵而至,而且没有外界干扰,全是内部作妖。   先是主唱没与任何人事先沟通,直接宣布退团解约,不再当偶像,出国进修音乐;后是队内Rapper因酒驾被拘留,副驾驶还坐着个嗑过药的女人。尽管Rapper本人澄清自己全程无辜,但公众强烈的厌恶感已经无法平息。   若这时他们还抱着触底反弹的希望,那么压垮名誉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队长纪云庭恋爱实锤接二连三地曝光。   一夜之间,Acemon又陷入和刚出道时的一样境地,全网黑粉狂欢,任何平台上只要谩骂侮辱该组合,就能获得大量点赞和认同。甚至连曾经热情的粉丝们,都失望地离开,临走前不骂几句都是仁慈。   为了安抚公众情绪,更为了几位成员的发展,公司宣布Acemon暂停一切团体活动,进入“自我整肃”阶段,归期不定。   这一整肃,两年过去了,Acemon组合名存实亡,成员单飞事业蒸蒸日上。少年们曾立于万人欢呼之上的意气风发,早已刻进DVD成为不可多得的回忆。   ……   祝涟真关掉所有灯,让眼中只剩电视屏幕的光亮。   他姿势懒散地窝在沙发上,不停地按快进键。画面以四倍速冲刺,即将到达某个节点时,他果断点住暂停,再播放。   准确无误地跳过了谈情的Solo,落在团体表演。   粉丝与他们合唱抒情歌《独白》,万人齐声,格外震撼。镜头依次切Acemon成员特写镜头,光线与汗水交织得明亮耀眼,台下几万人的爱慕好像化为了具象白光,温柔地融进他们瞳孔之中。   歌曲进入尾声时,Acemon几个人站成一排,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情愿,手忙脚乱地和旁边的人牵手;等向粉丝们鞠躬道谢完,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拉开距离,互相嫌弃。   祝涟真看到这里,冷不丁笑出声。但他对过去的他们绝没有讥讽之意,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大家都很像傻逼。舞台上闹来闹去,发型都乱了,也好意思坚持不懈地耍帅。   而下一个镜头他又笑不出来了。画面只框住自己跟谈情两个人,他们眼睛望着不同方向,手却还牢牢地牵在一起。   祝涟真眉头紧皱。   他看到DVD里的自己凑近谈情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而谈情低着头,听完绽放笑容。   两人都捂住了收音的麦克风,没人知道他们窃窃私语的内容,连此时此刻的祝涟真也记忆空白。   不过他也不好奇,继续按快进,直到这盘DVD彻底播放完毕。   离凌晨还有十分钟时间,祝涟真关电视上楼,躺着刷一会儿微博。   他跟谈情已经互相取关两年了,粉丝认为他们是因主唱退团的事情才决裂。眼下Acemon快要回归,“情真意切”也即将恢复营业,祝涟真认为还是把谈情提前关注回来更合适。   他搜索谈情主页,点击“关注”。   刚点完,祝涟真情不自禁地撇嘴,他可不想被粉丝误会主动找谈情和好。考虑过后,觉得还是先取关为妙。   撂下手机,祝涟真关灯睡觉。   可黑暗中他一琢磨,算了,这么点小事有必要计较吗?他是队内年纪最小,但不能连心眼儿也是最小。   男人要有风度,还是再关注回来吧。   手机亮起半分钟,关注完谈情微博的祝涟真又后悔了。   自己被外界误会主动示好没关系,但谈情会怎么想?过两天见面指不定跟自己怎么茶言茶语呢。   取关,必须取关。   他反复关注,又取消关注,按钮都快按上瘾了。正当他再一次挪动指尖时,左下角的状态突然变成了“互相关注”。   祝涟真:“……”   不知道怎么回事,助理在第一时发现了他幼稚的行为,发消息问:“咋了这是,今夜无眠,调戏谈情微博玩?”   “你怎么知道?”   “现在好多追星软件都能实时捕捉艺人动态,你发微博,上热门,关注别人,跟谁互动,全都能被粉丝第一时间掌控。”阿绪告诉他,“你这没完没了的消息推送,可吵死我了。”   “哦……”祝涟真后知后觉,“意思是,我又丢人了呗?” 第5章 柠檬糖   “祝涟真,一夜十几次的男人。”   根本不需要娱乐媒体报道,凡是下载了追星APP的粉丝,全都知道昨晚对于祝涟真来说是个思绪万千的不眠夜。   助理主动站出来发微博解释:“好像软件Bug了,我只帮他关注了一次,怎么连续这么多条[捂脸]哈哈哈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   阿绪面无表情地发完,马上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老板今天又出洋相了吗”,以此提醒祝涟真今后谨慎行事。   祝涟真若有所思地问她:“我感觉我最近精神不太好,你说是不是被谈情克的?”   阿绪:“您这话说的可就是碰瓷儿了。”   祝涟真:“我刚出道的时候,我妈还带我去算过命呢,说我不适合跟水瓶座的人共事。”   阿绪:“嚯,这什么中西结合的算命先生啊,你家的钱可真好赚。”   自己说一句她就杠一句,祝涟真只好摆出当老板的气派:“可不是好赚嘛,我到现在都没开除你呢。”   对方立刻发来两个楚楚可怜的表情:“谢主隆恩,为了更好地帮大佬排忧解难,以后微博还是交给我打理吧,我怕您哪天不小心手滑点赞什么东西。”   祝涟真答应了,不过他平常喜欢看一些搞笑视频和段子,所以还得找阿绪要新的小号。   阿绪慷慨地给他发来好几排账号密码,“你自己不是有吗?”   “被盗了。”祝涟真随口撒谎,实际上他只是怕谈情知道他小号以后来偷窥。虽然那个账号上没发过原创内容,但满屏幕的“哈哈哈哈太草了”“我他妈笑翻天灵盖”“笑到我想杀队友”,看着傻不楞登的,太容易满足谈情的恶趣味。   祝涟真输入正确密码,浏览了几分钟,又问:“你号上怎么关注了这么多粉丝,取关还有次数限制。”   “她们一天到晚为你操心,我这不是帮着看看嘛。”阿绪说,“而且你平时用的那些粉丝礼物,其中有你队友黑粉送的,我得提前挑出来,不然别人说你喜欢认证毒唯的东西。”   “麻烦死了,以后谁送的我都不用。”   祝涟真随便划拉了几下屏幕,刷到一张谈情的机场照,墨镜口罩齐全,穿着一件BV的花灰色羊毛风衣,扣子随意敞开,身材的优越比例在照片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发图的人只配了四个字:“又嗑到了。”   嗑到了什么?祝涟真好奇地点开评论,看见她们在讨论谈情戴的DITA墨镜,还说“涟涟也戴过这个牌子走机场”“肯定是一起买的”“涟涟那个是小吻送他的吧,他平常不是只戴翻盖墨镜”。   谁他妈平常戴翻盖墨镜!祝涟真随手点击举报,理由选择“不实信息”。他跟谈情的墨镜多到一个箱子装不完,碰巧有同款根本不足为奇,这哪里值得她们兴奋?   不过谈情手里的移动电源倒是真正的同款,超薄实木质感,祝涟真把它放床头柜经常忘带出门,因此没留下过照片。   祝涟真看来看去觉得没意思,丢开手机,下楼进衣帽间。制作人凌晨通知他们新歌的Guide做好了,约他们去工作室一起修改,顺便听听大家的嗓子状态。   搭配完今天的衣服,祝涟真拿起手机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聊天群,群名为“Koty is back”。   拢共五个成员,群主怕不显眼,还特意给群名加了俩金灿灿的星星符号。   第一条消息正好弹出来,是Koty发的语音:“Here comes the surprise!想我了吗?”   热情洋溢的声音从左至右穿透祝涟真太阳穴,他倒吸一口凉气,果断屏蔽群消息。   令他避之不及的不是别人,正是Acemon队内唯一Rapper。   这人身上笼罩不少光环,柏林艺术大学毕业,中德混血的深邃容貌,以及天赋异禀的说唱才华;但同时也陋习缠身,传闻里的“私生活混乱”并非空穴来风,他确实曾凭一己之力让Acemon的正面形象自由落体。   外界将他视为下流的Tricker,而在Acemon成员眼中,Koty还有个更浅显易懂的代名词——SB。   现在这个SB已经飘洋过海,孜孜不倦地用聊天消息轰炸其他四人,“我在T3航站楼,你们怎么不来接我呢”“oh...这里好多人...有人出卖我”“我晚上约了三个跳Jazz的学妹,有谁想一起来交流吗”。   很快,群人数由“5”变为了“4”。   Koty:“付榕,即使你退出了聊天群,我也会在心里为你预留重要位置。”   Koty:“请你们帮我把这句话截图发给他,记得开美颜。”   他在这边上演独角戏,另一边,队长纪云庭把其他人拉进了新的小群。   群名为“中德友谊长存”,而群里只有四个中国人在,显然这段友谊经不起考验。   纪云庭说:“裴姐私下找我谈了很久,其实公司很重视这次回归,希望我们队内关系和睦一点,所以能忍Koty就忍了吧,别节外生枝。尤其是你,付榕。”   被点名的付榕回了个“OK”,同意配合,并往群里发一张Koty半裸自拍表情包,以示友好。   纪云庭大惊失色:“不要发鬼图!”   “扔骰子吗?”祝涟真问,“点数小的下个月主动跟Koty卖腐。”   付榕:“赌注太大,违法。”   祝涟真点击骰子表情,扔出一个干净的红点。   “算了,我撤回。”他在心里衡量比较一番,发现果然还是和谈情营业更靠谱。   小臂的淤青在活动时有点疼,祝涟真叫阿绪来开车接他。   上车后,他手无意识地伸口袋摸索,却抓了个空。原本该规矩躺在那里的耳机早已消失,只剩幻觉般的轮廓存在脑海。   阿绪清楚地听见他咂舌,于是她打开电台,调频到谈情的周一固定节目《天气真好》。   祝涟真望着窗外愣神,车厢内突兀响起那道熟悉的低音炮,吓他一跳,“你干什么?”   “你不是每礼拜都得听吗,”阿绪通过后视镜观察祝涟真的脸色,“今天不想听啊,要不我换个台?”   祝涟真装没听见,闭口不答,等阿绪集中注意力开向弯道时,他才小声说了句:“听听也行。”   阿绪笑而不语地调大音量。   电台节目正进行到念粉丝来信的环节,谈情语气愉快而温和:“‘小吻你好,我是上个月才入坑Acemon的新疆粉丝,我想知道你平时跟团里哪个成员联系最多?你们几个私下会一起去旅游吗?’”   “好,谢谢你的来信。我最近一次联系的成员是祝涟真,”谈情轻笑着回答问题,“昨晚跟他打了电话,他很会逗人开心。”   祝涟真脸一热,略微尴尬。   谈情继续说:“私下旅游啊……有时候确实挺想跟成员们一起出去转转。你说你来自新疆对吧,听说那边冬天雪山很美,如果有机会,我会邀请他们一起去的。”   可算了吧,春天都要来了。祝涟真对他这虚伪的说辞不屑一顾。   “下一个问题……‘哥,早上好,我跟前男友复合啦!我们俩以前都是你们的粉丝,还一起去看过演唱会,可惜后来因为异地分手。但是,前几天我们在朋友圈同时发了你电影的观后感,然后我跟他又忍不住聊起来了,情人节他约我出来,说还一直喜欢我’……”   “换台吧。”祝涟真言简意赅。   “等会儿,我听完这段。”阿绪津津有味。   祝涟真不耐烦地盯着窗外,数一共飞过去多少棵树。   “恭喜,希望你们能一直走下去。”电台传出谈情慢慢鼓掌的声音,“哇,感觉像是吃了糖一样,心情一下子更好了。”   阿绪听到这儿,想起兜里还有之前在休息室拿的糖果,掏出来往后座扔了一颗,喊祝涟真:“别冷脸了,你也吃糖!”   祝涟真剥开糖纸,舌尖刚沾上,味蕾细胞就遭受到强烈刺激,迫使他皱眉绷脸。   柠檬味的,酸死了。   一到录音棚,祝涟真被充足的空调暖气环绕,皮肤很快因这一冷一热的温差泛红。他向制作人点头,礼貌打招呼:“GK老师。”   制作人不了解他这体质,忙关切地问:“怎么,又跟谁茬架了?”   祝涟真笑了笑,让GK不必在意。转头望去,弧形会议桌的尽头是付榕,纪云庭则坐在斜对面,俩人低头看谱子。   GK说:“歌倒是不难改,范歌戎的Part几乎都删了,用和声填充,整体就是Dubstep风格,适合你们组合的舞台特点。我听你们经纪人讲,回归前时间很紧,这周得录完。”   Acemon过去发专辑的频率不高,但每张碟的水平质量都是成员们和制作人精心打磨过的。《Shake》这首歌是几年前夭折的作品,本来要作为三辑主打歌,命不好赶上主唱跑路,于是就此尘封。   祝涟真刚听完制作人的导唱,第一遍就被它迷幻绚丽的错落感击中,高低音的碰撞很激烈,歌词也洗脑抓耳。出于一个Dancer的本能,他大脑已经进入编舞模式,框架没多久就构建出来了。   他沉浸在编舞思路里,有人敲门进来,没能吸引他注意。   “迟到了,不好意思,刚播完电台。”谈情脱掉外套,往椅背上一搭,自然地落座祝涟真身边。   他手里还拎着大纸袋,一杯杯香醇的咖啡端出来,帮大家提神儿。   “小祝?”谈情举着纸杯递到祝涟真面前,对方却仍低头不为所动,嘴里还念念有词。   谈情垂眼微笑,将杯子放回桌面,低声自言自语:“看来不太想理我。”   下一秒,祝涟真开口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谈情肩膀前倾,偏头观察祝涟真的侧脸,笑道:“原来你注意到我了?”   “八百里开外都能闻见你香水味。”祝涟真视线还停在歌词上,懒得转头看谈情一眼,“离我远点儿,我鼻子受不了刺激。”   “好。”谈情干脆地起身,“这边的位置给Koty留着。”   “……你坐吧。”祝涟真赶紧伸手抓住他胳膊,往下压了压。   祝涟真拿起咖啡,眼神无意地瞥向谈情,发现耳朵上塞了一枚白色无线耳机。   他不由得一愣,“这耳机你真要用啊?”   谈情说:“跟手机配套,接电话很方便。”   抢别人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祝涟真听着怄火,忍不住对他冷嘲热讽:“噢,虽然这是个破烂儿,但没想到还挺适合你的。”   “毕竟是你送的。”谈情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   老子不理你了。   祝涟真沉默地低下头,攥着拳头看歌词。   没过多久,楼道里响起一阵行李箱轱辘摩擦地板的噪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录音室外。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根本不给其他人反应时间,张开手臂大声打招呼:“Yo,Digga!”   Koty松开行李箱拉杆,想跟每个人碰拳碰肩,然而愿意捧场的只有GK和谈情。他扯下围巾,露出大片刺青缠绕的脖颈,长叹一声:“有人把我航班泄露了,来了好多粉丝,差点被她们一波带走。”   GK给他一份纸笔,笑道:“你中文倒是没退步。”   “当然,我高中在北京上的。”Koty一声清脆弹舌,目光落在身旁的队友们脸上,“我想你们死了。”   其他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但此时都心照不宣地拒绝接话。   Koty鼻梁高眼窝深,两枚银钉饰品刺在眉骨,他视线越过几个人的身形阻碍抵达最尽头,邪气从狭长的眼中窜出,暧昧而不怀好意。   付榕像是感觉到了那道注视,默默从包里掏出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Keith,祝你新电影票房大卖,等上映的时候我搞包场去看。”Koty坐下来,目标转移到谈情身上。   谈情反应平淡:“谢谢,不过快下档了。”   Koty没有停止寒暄,伸脖子凑向祝涟真,“我还没恭喜你搞了……那个叫什么比赛的亚军,KOD?WOD?”   “《Dancing Time》,已经是前年的事了。”祝涟真纠正他,“你是只会‘搞’这一个动词吗?别来套近乎,听着怪尴尬的,消息还那么滞后。”   “不,我有关注你们新消息。”Koty亮起手机屏幕向他展示,“我刚搜索过了,听说你一夜搞了谈情十几次!”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不绝,气氛陡然诡异起来。Koty完全察觉不出话里的歧义,还兴致勃勃地向谈情确认:“就昨晚的事,对吧?你们关系可真好呀。”   “嗯。”谈情嘴角翘起来,“小祝特别热情。” 第6章 默契   “别什么烂梗都接。”祝涟真嘀咕着,手肘轻轻撞向谈情,“就知道装傻充愣。”   现在Acemon已经全员到齐,制作人GK安排他们轮流试唱。原先的主唱范歌戎离队后,这个的位置就交给了付榕,两人声音都可以达到多个八度音程,不过音色差别明显,光是和声就跟以前的感觉截然不同。   录了几次音后,成员们都觉得整首歌缺了点儿什么,于是停下来跟制作人一起修改,午饭顾不上吃,一直到商讨结束才缓口气。   “我觉得最大的问题还是风格太有套路感,”Koty表情难得一本正经,“好听是好听,可Dubstep真的有点过时了,融合Trap,融合Glitch hop,都不新鲜。”   Koty近两年在国外专心Rap创作,又常混迹夜店,耳朵从早到晚都灌入风格各异的电子音乐,许多歌曲结构在他听来几乎是流水线产品。GK坐下来跟他聊:“是啊,但毕竟国内外的环境不同,你把元素搞得简单一点,内地听众反而更容易接受——这也是你们公司的要求,今年第一张主打歌必须靠洗脑旋律取胜。”   接下来,制作人和Koty又围绕着电子舞曲交谈很久。祝涟真旁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渐渐跑题,于是收回注意力,悄悄望了一眼谈情侧脸,发现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   它确实是谈情曾经送给自己的东西,但祝涟真之所以对它有点执着,并非因为谈情。   耳机这种贴身物件,用久了难免会依赖。祝涟真每天至少听歌三四个小时,尤其在长途奔波的车上,闭上眼置身音乐,久而久之,自己就将各副耳机视为默契的同伴。   其中无线耳机用的频率最高,可这玩意算不上谈情的礼物,只是这人当初粗心多买了一副,所以拿给他用,本身没有任何特殊性。   倘若它真有生命力,那也该是自己赋予它的。现在看它被谈情霸占着,祝涟真有种自家孩子叫别人爹的屈辱感。   似乎感知到了他怨愤的视线,谈情转脸看过来,小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祝涟真闷声答:“没。”   “那就好。”谈情向他投以安心的眼神,“是不是饿了?要不我们先让老师暂停一下。”   “不用,我喜欢饿着。”祝涟真紧抿嘴唇,拒绝交谈。   另一边的讨论进入尾声,GK笑着拿出手机,说:“Koty,你是太久没回来过,总忽略国内不同年龄层的听众喜好有多大差距,我先给你听我外甥的歌单。”   音乐一响,成员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出一个韩国女团的名字,Koty甚至还能跟着哼上几段。   这首播到半截,GK悄悄点开朋友圈,找到自己二姨在早晨分享的《爱情很残忍(DJ劲嗨版)》,调大音量外放。K-POP舞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组44拍节奏型的套鼓,强烈的“动次打次”搭配合成器音色,让所有人都头皮一阵麻。   Koty脸色骤变。然而这还没完,表意直白的歌词紧随其后,什么“恋上你柔软的唇”“你却视我为瘟神”,瞬间给他造成文化冲击。   幸好GK心地善良,及时关闭了播放器。可那阵旋律还在Koty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赶紧挪椅子凑向祝涟真,央求道:“你快说点脏话给我洗洗耳朵!”   祝涟真不耐烦地贴到他耳边,小声说:“傻逼。”   “好优美的中国话。”Koty顿时神清气爽。   他这下承认自己见识短浅,不再拿受众群体的问题与制作人来回拉扯。   众人不同的意见磨合得差不多,整个下午就用来练歌,试唱,然后不停地重录。到了晚上十点才暂时收工,Koty留下继续录Rap,其他人回家休息。   祝涟真刚穿上外套,见纪云庭直接匆忙走了,临走前还捧着手机像是要给谁打电话。他一琢磨,想起裴俏上次说队长又跟前女友纠缠的事。   “哎,你最近跟庭哥联系得多吗?”祝涟真叫住谈情。   谈情简单回忆了一下,说:“你指的如果是私事,那他应该优先找你。”   祝涟真答:“他找我只会被骂,所以他现在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自己早在小学就认识了队长,俩人一起进公司,算得上半个兄弟,以前常互相倾诉烦恼。可自从纪云庭陷入情感问题无法自拔后,祝涟真就越来越与他志向不合。   “你担心他感情用事?”谈情看穿祝涟真的想法。   “他感情用事不是很正常?恋爱脑一个。我更怕他又像那次假割腕似的丢人现眼,我妈过年都嘱咐我少跟他混……”   他话还没说完,付榕这时经过他身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纪云庭可能打算破坏别人婚姻。”   祝涟真震住。   谈情虽然也面露惊讶,不过还是冷静地问付榕:“最近的事吗?如果裴姐知道队长心思不对劲儿,肯定早就出面劝阻。”   付榕一贯事不关己的随意口吻:“我只是不小心听过他打电话,说什么前女友下个月结婚,他想推迟工作时间。”   “合着‘破坏别人婚姻’是你猜的呀?”虚惊一场,祝涟真松口气。都怪付榕刚才的说法充满狗血伦理的意味,害他下意识以为队长跟哪个已婚富婆有染。   “那就别管他了,他不长记性,非一棵树上吊死。”祝涟真恨铁不成钢地说,“连Koty都比他强,起码Koty知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呸,我干嘛拿Koty举例,又不是什么好榜样。”   像他这样话说一半突然反驳自己的矛盾态度,周围人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付榕冷笑一声,说:“别太义愤填膺了,同样的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没准儿你还不如纪云庭呢。”   祝涟真不服:“你这人的想法真是泥心八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罢了,还见不得我好。”   谈情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挡在他们中间走,似乎是防止二人吵架动手。   “也是,我好像从没见过你跟女人亲近。”付榕很平静,“你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吗?”   祝涟真有点敏感,不知道付榕是单纯提问,还是在怀疑他的性取向,于是只答:“我跟谁亲近还得让你看见?”   付榕轻描淡写:“我只是提醒你,以你的智商,带情人开房过夜肯定瞒不住的,傻白甜。”   祝涟真不假思索地反驳他:“我不傻,住房记录一查就能知道,直接把情人带回家不好吗?”   他本想转头看付榕,结果一抬眼,发现了谈情一闪而过的笑意。   谈情长了非常标致的猫唇,嘴角天然上翘,笑起来更深,愉快的情绪总是会立刻从这里暴露。   祝涟真感到莫名其妙,自己刚才又不是讲了什么大尺度的成人话题,至于偷着乐吗?   离开GK工作室所在的大楼,祝涟真看见路边熟悉的黑色轿车。他没急着过去,一边琢磨别的事,一边盯着谈情的背影。   考虑片刻,他“欸”了一声,问:“你礼拜六方便出门吗?”   虽没指名道姓,谈情还是自然地放慢步子,回答:“得看去哪里了。”   祝涟真犹豫着说:“来我家。”   冬夜晚风呼啸,谈情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这让他看上去相当困惑,“当情人?”   祝涟真微怔,“你……你这思路别这么承上启下。”   谈情点了下头,等他解释。   “反正咱俩营业已经是避免不了的事,与其过阵子被他们要求做这做那的,不如早点让粉丝觉得我们关系变好了。”   祝涟真走近两步,看着他说:“先私下有交集,让路人偶遇拍照,类似这种的话题度攒够了,之后咱们工作还能轻松点。”   谈情问:“你要为这种事耽误你的私人时间吗?”   “总比在镜头前照着台本演戏简单吧?裴姐说粉丝更吃这一套。”祝涟真捂着围巾轻叹一声,“而且,昨晚我助理登我号关注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关注十几次,被别人知道还以为是我亲自干的……你他妈又笑什么?”   “没事。”谈情耸了下肩,“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偶遇路人不需要成本,就这么做吧。你是想逛街,还是——”   “陪我做个绝育手术。”祝涟真说。   谈情声音戛然而止,视线移至祝涟真腿间,蹙眉道:“小祝,你还年轻,未来肯定有很多变数……”   祝涟真一瞧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禁愤然地扯下围巾遮住腿,“你有病吗!是我家猫要做绝育!”   他解释完,看见谈情舒展眉头,偏过脸掩饰笑容。祝涟真这才反应过来,谈情刚才是在捉弄自己。   祝涟真重新戴好围巾,说:“你帮我送它进手术室,我怕它记仇,以后不跟我玩了。”   “好。”谈情欣然同意。   当天一大早,祝涟真把奶司塞进猫包,拎出家门。他特意选了离家远的宠物医院,免得偶遇的人被猜到住址。   谈情开车来的,暖气开得充足,一见奶司还笑着伸手摸它脸。祝涟真侧了下身子,不让他继续碰,说:“你要送它进手术室呢,别对我儿子这么亲切。”   可惜祝涟真说话不顶用,奶司见谈情就像见了亲人,爪子不停地挠猫包,企图往谈情怀里扑。祝涟真在心里怒骂“小叛徒”,使劲关上车门。   谈情问:“带眼药膏了吗?”   “医生说术后基本用不上。”祝涟真瞥他一眼,“这你都懂啊?”   “昨晚临时查的而已。”   车内安静了下去,祝涟真讨厌气氛低沉,便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开启话题:“你下部戏拍什么?”   “没考虑过,听裴姐的。”   “上部电影给你圈了那么多粉,不好好计划一下以后立人设的路线?”祝涟真故意拔高了一点音调,余光观察谈情反应。   谈情从容地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看就够了。”   他这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实令祝涟真佩服,明明公司隔三岔五就给他买通告上热搜,立的人设应有尽有,他却还能在照单全收后面不改色地装沉稳,简直是超越职业素养的天分了。   祝涟真声音低下来:“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当演员,原来没什么事业心啊。”   “以前也没有吧。”   “是吗,我记得你以前团体活动都挺积极的。”   说完,他听见谈情笑了一声,话里有种无奈之下的轻佻:“我之所以努力,还能是因为谁呢?”   祝涟真毫无防备地被他的意有所指击中,眼皮疏懒下垂,置若罔闻。   车停在宠物医院附近,由于祝涟真常亲自带猫来检查,医生们都认得奶司,今天见它被谈情抱着上楼,不免惊讶。他参演的那部贺岁档电影实在太火爆,看过片子的人就算不认识谈情,也肯定叫得出他戏中的名字。   奶司被医生带去打麻醉,祝涟真不忍心看,就坐在楼道长椅上等。他十分焦灼地问谈情:“你说等它醒了,发现自己裆下少了串儿东西,会抑郁吗?”   谈情想了想,答:“你可以带它去见同样做过手术的同类,让它们交流一下。”   “猫还能互相分享被阉心得呢?它们会不会越说越自卑啊。”   “那你以身作则。”   “这怎么以身作则,”祝涟真觉得他又拿自己开玩笑,“难道你真想让我去医院割?”   “很多猫狗绝育后会性格变化,”谈情闭上眼深呼吸,浓密的两排睫毛交错,“你多陪陪它,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哦。”祝涟真多看了谈情几秒才挪开眼,两人之间的气氛平和得过分,反而给他催生出了局促感。   幸好手术十几分钟就结束了,他不用再刻意找话聊。医生抱着奶司出来,小心翼翼地送到祝涟真怀里,嘱咐他许多注意事项。   谈情的手伸过来,轻轻揉捏猫脖子。祝涟真低头观察乖顺的奶司,可很快就被谈情的手指吸引,看他骨节随收拢的动作缓慢起伏,指腹温柔地摩挲猫背,还偶尔勾几下尾巴。   祝涟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正常人摸猫就是摸猫,怎么谈情的手法像是跟猫调情一样,亲昵过头就是下流。身为奶司的主人,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他搂着猫转身,隔断谈情的接触,说:“帮我把猫包拿来吧。”   诊所里还有其他顾客,见两个知名艺人在这儿,第一反应多半是惊喜地拿手机偷偷拍照。   祝涟真今天特意没戴口罩,不仅不怕素颜出镜,还盼着路人多抓拍他俩,最好传到网上去,让那些整天黑他捆绑CP吸粉的傻逼看看,他跟谈情的关系多平等友好,一只猫都能俩人撸。   忽然,他肩膀一沉,脖子微微往前倾了点。   “搂我干嘛?”祝涟真皱眉。   “有人在拍。”   所以得象征性地营业一下。   谈情对距离感把握得非常完美,手腕放松地搭在祝涟真肩上,此外便没有多余肢体接触,既不会刻意到摆明了是营业,也不会暧昧得让人怀疑他们真有一腿。   祝涟真发现自己心如止水,特别平静,好像身体已经对谈情这个人免疫了。   以前那种一被他触碰就心头发颤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谈情搂着他出来,到了车前自然地分开。祝涟真不想被他照顾得太周到,便假模假式地客气:“别送我了,咱俩住得不近,你回去歇着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谈情回头看他,说:“可我想多摸几下猫。”   祝涟真倒是驳不了这个理由,索性上车,不满地嘀咕:“都摸多少下了,怎么占便宜没够呢。”   最近容港很少下雪,立春过后城市仍然呈灰调,大楼紧凑地排布在高架桥外,车开过去没半点喘息空间。   祝涟真哼起新歌,一段旋律结束,他又想起来谈情把自己耳机顺走不还的事了。不仅明目张胆地据为己有,还若无其事地显摆一番,太会挑衅人了。   祝涟真来回打量身处的密闭空间,问:“你这车几年没换过了?收拾得还挺干净。”   “一六年买的。”   阿斯顿·马丁Rapide,祝涟真记得自己也有一辆白的,很早就扔车库里落灰。他脑袋贴上座椅背,张嘴就是一张空头支票:“这么久都开不腻啊?要不明年生日我送你辆新的——”   他思维一顿,马上补充:“如果那个时候组合没解散,咱俩还是队友的话。”   “不用了,谢谢。”谈情目不斜视地开车,“这辆已经开习惯了,多少都有点感情。”   “我就特烦你这点,做作。”反正眼下也没旁人在,祝涟真面对谈情无需顾虑态度问题,“跟车能有什么感情?你别不是抠门舍不得花钱换吧。车又没思想,你把它卖了它也不会哭。”   谈情嘴唇抿出一点弧度,笑道:“人不就是喜欢给没思想的东西赋予生命力吗?尤其是常用的东西,用久了好像能培养出默契一样。”   祝涟真没理他。   谈情继续说:“我上学的时候离不开耳机,哪怕不听歌,也得戴耳朵上,不然会感觉心里缺了一块。”   祝涟真默不作声地听完,胸口发闷。谈情的话好像不能细想,一旦往深处琢磨,怪异感就开始在祝涟真心里扩散。   他认识谈情七八年,期间很少收到对方郑重其事的礼物。   哪怕在感情最亲密的阶段,谈情给他的也几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日用品,像什么锅碗瓢盆乳胶枕,耳机键盘平衡车……平时用着不以为意,也不怎么惦记换新,于是无意间与它们建立起了深厚默契。   可它们毕竟也都是消耗品,总归会坏了、丢了。人在不习惯时难免怀念舒服的状态,也可能连带着想起与物品相关联的人。   前方路口红灯亮起,谈情慢慢停下车,看向右侧车镜。   “怎么了?”谈情转过脸,发现祝涟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祝涟真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谈情没有闪避,还冲他笑了一下。   红灯的数字越来越小,祝涟真手指跟随倒计时轻轻敲着膝盖,问谈情:“你以前多买了一副蓝牙耳机,所以多余的那个就给我了,记得吗?”   谈情视线偏移,回想了一下,“我好像没印象。”   “我有印象就够了。”祝涟真脑袋倚靠着车窗,“要不是你刚才提了一句耳机,我还想不起来这个问题……”   谈情好奇地看过来,“什么?”   “既然你给我的是多余的,”祝涟真盯着红色信号灯,“那为什么我当时从来没见你戴过你自己的?” 第7章 时针部屋   下一秒,信号灯切换成绿色,两侧行人自觉退后。   “如果旁边有人在,我基本不会听歌的,所以你可能没见过。”谈情轻踩油门,不以为意地回答。   祝涟真怀疑地挑起眉毛,“那你上学时候的习惯呢,没了?”   “嗯,年轻不懂礼貌,容易让人误会我不想交流,或者性格孤僻。后来改掉这个毛病了。”谈情望着前路笑道,“况且是你在旁边,我就更没必要戴上耳机了吧。”   递进关系总是被他表达得干脆利落,本该暧昧的字眼,由他说出口却格外真诚谦和。祝涟真悄悄嗤笑,头靠着椅背,透过后视镜窥视谈情的眼睛。   同时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种矫健而优美的大型猫科动物,它们喜欢潜伏在森林或峭壁缝隙间,齿牙尖锐凶残,眼珠却总是澄澈剔透。   谈情风衣口袋里传出手机振动声,祝涟真思路中断,伸手帮他拿出电话,“叫‘谈笑’,帮你接吗?”   “嗯。”   祝涟真把手机贴到耳侧,听见一道明显属于少女的温柔声线,她轻轻喊了句“哥”。   “你哥在开车,”祝涟真自然地回话,“有事吗?”   电话那边因他的冷淡而迟疑,女生懵懂地说:“啊……也没什么事,可以等他回家再说。”   “行,那先挂了。”祝涟真不擅长跟小女孩交谈,赶紧把手机塞回谈情兜里,“这是你妹妹吧,声音挺好听的,几岁?”   “高二。”谈情说,“她最近确实在学唱歌,有当练习生的想法,私下还偷偷投简历了。”   “嚯,她该不会把你当偶像吧?”   “不,”谈情平稳地打方向盘,“她不怎么崇拜我,她更喜欢你。”   这意外的信息令祝涟真很高兴,“是吗,那她说没说过希望我取代你这个哥哥之类的?”   谈情笑着告诉他:“这倒不会,她一般都把你当儿子。”   祝涟真瞬间嘴角下垂,无语凝噎。   车子穿过立交桥,地图导航不断地发出路况提醒,一字一顿的电子音扰人心烦。总算到了南韵水苑,谈情车停在小区外,说:“你好好照顾猫吧,我就不进去了,懒得登记。”   祝涟真掏出手机搜索“情真意切”,看到热门里有一张今天的偶遇照片,粉丝们正为此激动。他松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解开安全带下车。   刚走两步,奶司又开始不安分地动弹。祝涟真试着小声安抚,但完全没效果,于是数落它:“干嘛呀你,惦记谁呢?我为了养你,自甘堕落找他营业,你可倒好,想认贼作父?”   奶司动静越来越大,祝涟真怕它扯到伤口,只好折回去,敲敲谈情的车窗。   玻璃降下来,祝涟真俯身看着谈情,“我还没让你摸呢。”   说罢,他蹲着解开拉链,打算把奶司抱出来。   忽然脑袋一沉,祝涟真知道自己被谈情的手掌压住。   他梗着脖子反抗,结果头顶的力道也跟着加重了,硬是不让他抬起脸。公平竞争的潜意识作祟,祝涟真没动手,只是沉着地深呼吸,蓄足力量后,猛地仰起头——   然而谈情的手却提前半秒收回去了,伴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嘭”,祝涟真脑袋准确无误撞上车门,疼痛随即蔓延。   他怒不可遏地仰起脸,看见谈情枕着手臂伏在车窗边沿,垂眼关切地问:“小祝,疼吗?”   确认四下无人,祝涟真双手竖起中指。谈情眼角沾着笑,这次轻轻摸他头发嘱咐:“下次小心点儿啊。”   祝涟真一掌拍开他,闷着脸把猫重新塞回包里,站起来扬长而去。   身后车窗缓缓上移,再次形成黑色密闭空间。   谈情家住澜江边的高层,是容港市数一数二的优质地段,开车回去并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半路经过花艺店,他一眼就看见那簇新单品,白色芍药搭配鹦鹉嘴郁金香,交错间点缀银叶菊,盛放在冰冷的橱窗内。   谈情带着这束花踏入家门,迎面而来的是谈笑一声道歉:“哥,对不起,我把你拼图碰碎了。”   “嗯。”谈情脱下外套挂好,“我有空再重新拼上就行。”   他过于淡定的回应令谈笑有点无所适从,她跟在谈情身后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拼?我帮你,俩人一起更快。”   “拼图这种东西,追求完成度就没乐趣了。”谈情搂了一下她肩膀,“要是想补偿我,就帮我把花放瓶子里,摆得好看点。”   “需要放多少水?”谈笑接过白色花束凑近嗅了嗅,味道很清淡。   “随便。”   这怎么能随便……花朵矜贵,照料不好会迅速枯萎。谈笑希望它们尽可能漂亮地长存于世,便上网描述外表,搜索出每支花对应的名字和养护方法。   谈情摘掉隐形眼镜,戴上最轻便的金丝框,坐下来看谈笑打理花束,“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是想说拼图吗?”   “嗯,我以为那是个羊皮纸画的世界地图,手贱拿下来看,没想到给掰碎了。”谈笑仔细地给芍药花瓣喷水,“哥,你工作那么忙,真有时间再把它拼好吗?”   谈情不紧不慢地冲泡咖啡,“我除了工作,也没什么非干不可的事,其实比你想象中空闲很多。”   “你要是喜欢拼图,我下次送你几套。”   “不了。”谈情双手捧着热气袅袅的咖啡杯,“那副是因为粉丝送的,我才花时间拼上。”   “粉丝……送拼图?她这是爱你还是恨你啊。”谈笑惆怅地望向桌面那几千块碎片,不禁感叹哥哥耐心持久。   咖啡醇厚苦涩的味道凝聚舌尖,想起祝涟真的脸,谈情笑容更深:“他当然是爱更多吧。”   整理完花束,谈笑拿手机拍照留念,一边调滤镜一边惋惜它们时日无多。不过这种想法她没必要说出来,因为她直觉哥哥喜欢花朵破灭前的美感,短暂又珍贵,可能更让人愿意去铭记它的绚烂,或者见证它的枯萎。   “对了哥,今天接电话的人是谁?”   “你听不出来吗?”   谈笑一愣,“我认识?该不会是——”   “祝涟真。”   不等谈笑喜出望外,谈情率先放下杯子,朝她比划了噤声的动作,“等有机会了,签名你自己找他要。我现在去看会儿剧本,你记得写寒假作业。”   见他故意阻止话题开启,谈笑垂头丧气地趴餐桌上,目送兄长进书房,接着还听见了门锁扭动的声音。   这是要完全把她隔绝在外。   谈笑悻悻地撇嘴,摆弄起手机。她最近刚学会刷微博,关注了祝涟真一系列应援站账号,还有文手画手剪刀手等,其中最让她心悦诚服的,是一位账号为“时针部屋”的定格动画制作人。   定格动画,又称“逐帧动画”,顾名思义就是一格一格地拍摄,然后串联播放,达成一种整体连贯的效果,画面的卡顿感正是它独有魅力。谈笑看过《僵尸新娘》《玛丽与马克思》《犬之岛》等定格动画电影的幕后花絮,着实被复杂繁琐的制作过程震撼到,她难以想象制作者要为这份热爱倾注多少耐心。   而祝涟真的这位粉丝,发布的作品长度虽然只有几分钟,剪纸作为拍摄材料也比粘土简单一些,但画面精细度依然令人惊叹。谈笑翻来覆去地欣赏“时针部屋”仅有的两个童话风格的作品,边看边想这个人下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终于,她忍不住试着给对方发私信:“大神,一年没出现啦,今年还会给涟涟做生日礼物吗?”   在距离她几米外的书房内,谈情单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点开私信窗口。   “大神你好强,一帧一帧地调整画面再拍摄得付出多少精力啊?我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身边最有耐心的人是我哥,他居然愿意把几千块拼图拼两次!我其实已经很佩服他了,但要是跟你比起来——”   谈笑虔诚地打字:“哈哈,他也不过如此!”   电脑屏幕前的谈情眯起眼,注视着对方非常耿直的自拍头像。   “涟涟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开学前我会天天来找你的。”谈笑仗着对方长期不在线,便随心所欲没完没了地发消息,“大神,也祝你工作学习顺利。”   谈笑发完这一条,就退出私信,继续浏览祝涟真的舞台精修大图。   忽然,消息列表多了个红圈“1”,她不假思索地点开,惊讶发现是“时针部屋”的回信——   【时针部屋】:别来找我,好好学习。   谈笑先是受宠若惊,随后感到羞愧抱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时针部屋】:没事,好好学习。   趁对方还在,谈笑急切地输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大神,你今年还会给小涟仔做生日的定格动画吗?”   她忐忑地等了几秒,对方回复很快:“会,你别担心了,好好学习。”   期待的答案映入眼帘,谈笑情不自禁地握着拳头“Yeah”了一声。话音未落,她想起哥哥在书房看剧本,又赶紧捂住嘴乖乖缩成一团,生怕打扰到他。   呼吸逐渐恢复平稳,谈笑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她从小就被夸笑容明媚,富有感染力,加上唱歌跳舞天赋不错,因此很早就憧憬偶像这份职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通过笑容,让更多人感到愉快。这是她童年最纯粹的梦想,直到她亲眼见证Acemon男团这个童年阴影横空出世。   他们剥去了一切偶像该有的阳光,任性地携黑暗走入观众视野。舞台表演挑不出任何积极元素,从曲风到服装充斥着各种堕落因子,与粉丝互动都充满张狂的攻击性,处处与当年的时代主流背道而驰。有个外国人语速极快,唱着唱着突然冲镜头挥了拳头,谈笑坐在电视前当场吓哭。   那个时候她还没亲眼见过哥哥,只能通过屏幕单方面与他交流。不知不觉间,她习惯了Acemon的风格,也认识了谈情身边的几位队友。随着年纪增长,谈笑对他们的兴趣愈发浓厚,尤其是对祝涟真。   在处于青春期的谈笑看来,祝涟真从始至终都是逆反心理最严重的那个,从来不肯提供Fan service,别说飞吻、Wink了,就连在台上敷衍地说一句“谢谢你们”都是奢望。甚至有时候故意冷脸,对台下粉丝们的疯狂告白置若罔闻,拎着话筒往没光的地方走。   如此漠然的人却受欢迎,这让信奉笑容的谈笑无法理解。结果某次从哥哥口中得知,祝涟真每年生日凌晨都偷偷开车环绕整个城市,看粉丝们为他包下的那些广告投屏,高兴得整夜不睡。   谈笑对他的兴趣由此激发,她慢慢发现,祝涟真虽不搭理粉丝的热情示爱,但把脸别过去的同时耳朵会变红;越是往阴影处躲,虎牙就越藏不住;他不会对粉丝说“我爱你们”,却会强势地禁止她们再当无意义的控评机器。   像虚张声势的小型犬科动物,时常露出锋利的獠牙彰显凶猛,吼叫起来却只是“嗷嗷嗷”的宛如撒娇。   谈笑由衷地羡慕谈情,或者说是替谈情感到遗憾——要是能把祝涟真这样的倔强生物惹生气,看他红着脸小声叫唤,该多有意思啊。   哎……可惜自己的哥哥就是个纯种温柔天使,根本不懂这种乐趣。 第8章 慢性入侵   祝涟真拿出软垫子安置好猫,再给它套上伊丽莎白圈。麻醉药效过了,奶司有点萎靡地趴着,慢慢适应自己这副已经断子绝孙的身体。   祝涟真衣服沾了不少猫毛,找吸毛器的过程中,他顺便粗略检查一遍家里哪些东西曾是谈情带来的。   两套匠人手造瓷器餐具,一台硕大沉重的冷压榨汁机,一只平时陪奶司玩的索尼机械狗……光转了下厨房就挑出好几样,还都是生活常用品。它们从不是以“礼物”的名义到达自己手里,因此没有被他赋予过纪念意义,使用起来心安理得,完美融进琐碎生活。   一切井然有序,反而不合常理。   像是一场名为“习惯”的慢性入侵,他来者不拒,所以到处都是谈情侵占的痕迹。尤其是那朵专属于谈情的黑玫瑰标志,刻进肌肤,渗透血液,永远没办法洗干净。   只能与它共生。   祝涟真找出一副头戴式耳机,连着两天闷在家里,听新歌,构思舞蹈。等想法储备差不多,他去了趟舞社,找到这次负责Acemon主打歌编舞的老师Mika。   Mika年纪不到三十,拿过四个世界大赛冠军,曾在韩国为很多偶像团体出过作品,去年才回国发展。祝涟真以前也常参加街舞比赛,两人舞蹈审美相似,一拍即合,这次公司能邀请到Mika也是通过祝涟真的关系。   Mika一见面就问他:“手术完好点了吗?”   去年祝涟真开始闭关苦练新舞种,磕碰淤青是家常便饭,仗着自己基本功扎实常常较真起来不顾身体,结果不慎摔伤了膝盖,做手术修养好几个月才康复。   “早没事了,放心。”祝涟真脱外套活动身体,“我最近都开始练地板动作了。”   “那就好。我这两天想了起码三个版本,正好跳给你看。”Mika刚教完两堂公开课,体能依然充沛。她外放《Shake》给祝涟真示范,前奏和主歌她都在放松地Freestyle,到了最抓耳的副歌部分,她四肢力量的投入与律动感迅速上升一个层级。   祝涟真很快进入状态,他平常最喜欢编排构架饱满的舞蹈,而Mika也是个爱控制细节的踩点狂魔,目前看到的这几个片段,正好完全符合他心中所想。   “现在就开始吧。”祝涟真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活动筋骨。团体这次回归前的时间极其有限,他身为主打歌的编舞之一,必须在五天内构思并调整好所有动作,给团队之后的磨合留出充裕时间。   排了两个小时,他暂时缓口气。隔壁练舞室正在上课,音乐声隐约传来,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旋律。   Mika也听出来了,“这是你们那首出道曲吧,《黑桃A》?”   “嗯。”祝涟真仰头喝水。   “我记得在韩国也红了一阵子,舞蹈我还扒过,特别像你的风格。”   “不不不,我那时候才十五六,只参与过我自己中间的Solo。”祝涟真笑着回想年龄,“这首歌……都过时了,还有老师给它重新编舞?”   Mika想了想,“我记得旁边是初学者班,只跳Urban,可能是想快点出齐舞作品吧,选歌都避开近几年节奏复杂的。”   祝涟真点点头,双腿伸直坐在地上,默默听完了隔壁的那首歌。   他正要起身继续琢磨动作,Mika更先抬头,冲门口热情地打招呼:“Hi,小吻来啦。”   祝涟真想看清来人是谁,结果动作太急,脖子猝不及防扭了一下,侧颈肌肉疼得他呲牙。看到谈情的身影出现,他更没好脸色,“你怎么来了?”   “上次你提醒我多练舞,所以我来补补课。”谈情泰然自若地脱下外衣,里面穿了套轻便的灰色运动套装。   “我原话明明是让你在家或者公司练基本功吧,”祝涟真站起来嘀咕,“谁让你来舞社了,添乱。”   Mika笑了笑,替谈情解释:“小吻基本功挺扎实的,最近一直来找我学,所以我让他提前看看编舞,提点意见。”   既然是老师的安排,祝涟真勉强接受,他只是没想到谈情还真把自己的随口一句提醒落实到位了。   接下来,Mika喊着拍子,稍微放慢速度为他们示范新歌完整的舞蹈。谈情虽功底比不了祝涟真,但记动作非常快,不会拖慢其他两人的编舞进程,偶尔提出意见也精准到位。   可就是在这样如此顺利的情况下,祝涟真心里莫名越来越没底。   有时候,安逸会激发人类的警惕心,对于祝涟真来说,编舞过程畅通无阻,很可能就意味着没有突破。而具体是哪段出了问题,他看着镜子边跳边思考,半晌没得出结论。   明明每个动作都与音乐鼓点完美契合,像一首浑然天成的诗章,但他却体会不到字里行间的美妙。   “我想想走位。”祝涟真拿着笔坐下来,习惯性地在纸上画出几个圆圈,再用箭头表示站位变动。他专心思考时会完全浸入脑内世界,旁人基本不可能打扰到他。   谈情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地递给他一瓶水。   祝涟真无意识地伸手接过,另一只手仍握着笔涂画。过了一会儿,谈情往他手指套上一枚运动护腕,祝涟真低着头,五指自然地握起来,方便它滑向手腕。   “别动。”谈情小声说着,指尖探向祝涟真耳廓。   祝涟真脑袋稍微一歪,像是配合谈情的指挥。但当一枚长条状的物品触碰到他耳后,祝涟真被痒得自动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儿来——   “你往我身上塞了多少破烂儿。”他后知后觉地咂舌,丢开水瓶,摘掉护腕,一摸耳朵,上面还别着根烟。   神经病吧!   谈情若无其事道:“你专注的时候,给什么都能接住。”   凭着对他的了解,祝涟真好像能在心里读出来他隐藏的后半句:小祝真是太好玩了。   眼下编舞才是最重要的事,祝涟真无暇发作,抬头问谈情:“我们的音乐是什么风格?”   谈情无需多加思考,有条不紊地回答:“EDM结合Trap,经常融合Dubstep和——”   “不,”祝涟真打断他的话,“我是问你,在普通听众耳朵里,该怎么形容我们的风格?”   谈情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道:“大概是阴暗强势,迷幻,节奏快……”   “还有‘夜店’之类的,对吧。”祝涟真把笔丢到一旁,“所以说,哪怕不了解音乐类型,只要听歌的感觉对了,别人基本就能认出哪些是‘Acemon的风格’,甚至一首歌都不用听完也能判断。”   祝涟真叹息着揉了一把头发,视线向下,盯着自己画的走位图草稿,“我现在跳舞就是这种感觉,根本不需要纠结,每段旋律都好像有标准答案,听一遍歌马上知道该怎么跳,就好像……”   好像自己被音乐单方面操纵着,而不是与它和谐共舞。   “你觉得新歌有问题?”谈情问。   “不,它没有缺点,所有乐器,合成器,低音都搭配得很完美。”祝涟真闭上眼回忆旋律,“但就是因为太符合Acemon的特点了,所以才那么……”   他忽然想起那天录音,Koty提到的“过时”二字。   “缺乏惊喜,是吧。”谈情帮他补充后半句。   委婉的说法令祝涟真暗自舒口气,他睁开眼,正好对上谈情深邃的视线。   祝涟真迅速低下头,语气减弱了些:“我觉得歌要重新做,小吻。”   话音一落,他因自己习惯性脱口的称呼愣住。   而谈情却没特别反应,淡定地同意:“那就重新做。”   好像只有自己在意那个口误,祝涟真抓起水瓶喝了几大口压压心头的紧促感。   跟Mika说明了情况后,祝涟真马上联系了制作人,约好一会儿见面的时间。之后下楼找浴室,打算冲个澡再离开。   浴室很多单间,更衣室是公共的。祝涟真脱好衣服裹上浴巾,瞥了眼不远处的谈情。   肌肉线条果然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匀称完美,不过这并没有引起祝涟真的兴趣,他真正想关注的,是谈情右下腹那块被布料遮挡若隐若现的刺青。   ——Provehito in altum.   与自己后腰上的“由此踏入星空”相对应,谈情下腹纹着一句“向更深处进发”。祝涟真如今每次想起它们,都觉得自己脑残得无可救药,连黑历史都得跟谈情配对存放。   而在那拉丁文的尽头,负责收尾的月牙弓箭终于露出边角,祝涟真望着这枚象征着自己的标志,温热的血液正从指尖往上涌。   原来它也没有被激光清理。   它还原封不动地生长在谈情身上。   “小祝。”   谈情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祝涟真底气一下子虚了,眼神匆匆挪到对方脸上。   只见谈情礼貌一笑,态度恳挚:“可以把脸转过去吗?我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   祝涟真先是怔住,随后愤然起身,抓起毛巾径自走向浴室单间,“谁他妈看你了呀!”   我明明是看你的纹身。   冲完澡,祝涟真喝着冰冻乳酸菌,忍不住随口问谈情:“怎么不把那个图案洗掉?”   谈情面色如常,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反问一句:“你不也是一样?”   祝涟真告诉他理由:“我只是嫌洗纹身疼,你别自作多情。”   “我只是信守承诺。”谈情视线下移,仿佛透过祝涟真的身体窥见了他后腰的图案纹路。他嘴角翘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令人分不清他是否在开玩笑:“我答应过你的,等我死了,我的血肉、骨架会和你的象征一起化为灰烬。”   “少来这套,吓不吓人啊你!”祝涟真紧皱眉头,手中的易拉罐被他捏出几枚指腹大小的凹陷,“是谁当初说,和你谈恋爱对我百害无一利?好,我承认你是个祸害了,你现在又来跟我演深情款款,怎么,想让我吃回头草?”   说完,祝涟真看见谈情的目光黯淡下去,心里顿时警觉起来——他知道谈情演技很好,在过去没少装弱吸引他上钩。但以前的祝涟真愿意对此视而不见,现在可没立场再纵容谈情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谈情就无可奈何地说:“小祝,比起我的感情得到回应,我更想让你毫无负担地完成你的梦想。”   负担。   听到这个词后,祝涟真不禁眯起眼睛,怀疑地打量着谈情神态的细微之处,想从中捕捉出一丝虚伪或真诚。   对方轻描淡写地将自身摆到如此低姿态的位置上,很容易令人动容。祝涟真敢肯定,谈情这样说绝对是想听自己反驳一句“你才不是我的负担”之类的告白,但是当自己说完,谈情又绝对会满脸无辜地表示:小祝,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你还这么在意我。   他妈的,这就是个陷阱。   “我也是这么想的,梦想当然比谈恋爱重要了。”祝涟真装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啊,劝你别再对我动那些心术不正的念头,我已经被你带坏过一次了,还记得当初分手时我给你的忠告吧?”   “当然记得。”谈情脸上终于浮现出明朗的微笑,“你当时的眼神,我记忆犹新。”   “别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祝涟真捏紧已经喝光的空罐,铁皮变形的声音略微刺耳。   接着,他重复了那句和当年分别时一模一样的话:“再让我喜欢你一次,我就弄死你。”   谈情依然保持着笑容:“求之不得。” 第9章 初拥   凌晨,录音室灯光全亮着,几个人围坐在长桌前再次讨论新歌制作。   GK习惯工作到半夜两三点,现在正精神,其他人却是临时被喊出来加班。尤其是付榕,起床气持续半个小时,整张脸依然冷得像刚从冰窖出来。   “……总之,我的想法就是在不喧宾夺主的情况下,多加一些以前没融合过的风格。”祝涟真从人到齐后就一直滔滔不绝,别人基本插不上话,“比如最开始可以引入Reggae节拍,鼓点不用太强烈,让前奏听起来稍微带点异域感。”   GK觉得这样处理完全没问题,麻烦的只是要更换整首歌的主题概念。   “概念嘛……斗兽场怎么样?前面节奏比较激烈,而且副歌的第二句歌词,”祝涟真照着回忆念出来,“Free to take away,just only a guilty crown.不是也挺符合厮杀胜利后却想反抗的感觉吗——”   “对吧?”他忽然转头看向谈情。   祝涟真为灵感兴奋时会不自觉地提高说话音量,当然也会下意识想让谈情附和自己。   可惜曾经的默契已经不复存在,他刚问完,就懊恼嘴巴怎么不受大脑控制,类似的错误在今天已经犯过一次了。谈情的反应也明显慢半拍,冲他点了一下头。   祝涟真做音乐的热情还在,只是比刚才冷静了些。   “嗯,我认为不错,其他人什么想法?”GK看向另外几位成员,“我现在比较怕成品出来太慢,会耽误到你们排舞时间。”   “这个您不用担心,”纪云庭说,“我们最近的私人工作停了很多,之后时间都用来磨合,所以还是能接受大量改动的。”   Koty从始至终都很满意祝涟真提出的修改意见,付榕虽然一直精神游离在外,但会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公司方面也不用顾虑,Acemon的团队向来支持他们参与制作歌曲。   “好,那咱们现在就抓紧时间改歌词,先录个Guide出来。”GK坐到键盘前随意弹奏几个音节,像是提醒大家进入工作模式。   深夜寂静,录音室内的喧闹一直持续,直到Koty实在饿得头晕眼花,大家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早晨六点。   “采样我会托朋友去做的,今天先到这里吧,辛苦各位了。”GK忍不住打哈欠,“夜不归宿,我老婆又要骂我了。”   祝涟真起身表达感谢,也向GK道歉占用他太多时间。GK毫不在意,还有点高兴:“应该的,一年到头能让我享受工作的机会可不多,说实话我也挺久没尝试过新类型了。”   录音室的灯光终于熄灭,几人疲倦地走出大楼。   此时的天蒙蒙亮,与斑驳的云融成一片灰蓝,沉重的压下来。   “我半夜往家里叫了两只鸡,”Koty边走边扼腕叹息,“现在晾了它们一宿了。”   祝涟真瞧他一脸荡漾,像是在回味着什么,顿时心生厌恶:“你别张口闭口就是你那些污言秽语。”   他的严厉令Koty感到诧异:“难道我用词不对吗?”   “很正确。”纪云庭鼓励似的拍拍他肩膀,“只是你这个人有问题。”   Koty有点茫然,不过饥饿感已经取代了他一切情绪,“咱们去吃早茶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客人少的,菜品种类应有尽有。”   “客人少说明难吃。”祝涟真兴味索然地看着Koty,“你干嘛这么自然地打头阵啊,我们说过要跟你去吃早饭吗?”   Koty充耳不闻,对广式早茶极尽溢美之词,确实很容易把人听饿。谈情稍微加快了脚步,走到Koty身边,说:“一起去吧,正好我想吃虾饺。”   “我也饿了。”纪云庭跟上他们。   眼看就到分别的岔路口,祝涟真一扭脸,见付榕居然也不动声色地选择早茶那条路,心里一时动摇。谈情回头望着他,问:“小祝不来吗?”   “啊?来……”祝涟真这下没再犹豫,走过去补充说明,“我来是怕你们聚在一起说我坏话。”   这家早茶餐厅平时顾客确实不多,服务员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一抬头见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浩浩荡荡走近,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有些退缩。   不过下一秒,她惊喜地认出来他们的身份,连忙热情招待。目前店里只有一两桌中老年客人,对明星不熟悉,几人可以放心地找暖和位置坐。   “推荐点蟹籽干蒸烧麦,酥皮叉烧包,还有我们店里特色的菠萝蛋挞。”服务生一下子见这么多艺人,难免有点紧张,何况她前阵子还迷恋过谈情的电影角色,“你们果然……比电视上还好看。”   Koty问清楚每份餐点的大小后,十分豪爽地伸出手指,模仿暴发户似的从上至下划了遍菜单,“一样来一份!反正我们人多,肯定能吃完。”   团体聚餐对他们来说实属不易,五个人吃一桌菜能吃出八种口味,各有各的喜恶,还总互相瞧不起彼此的吃法。不过今天,他们倒是一改常态,意见完全统一。   “你看我就说吧,客人少是因为难吃,而且还贵。”祝涟真咬了口虾饺,愁眉苦脸地将它丢进碗里。Koty硬着头皮吃了两块几乎没馅儿的叉烧包,勉强垫垫肚子。纪云庭最近饱受失恋困扰,饿习惯了,现在更没胃口。而付榕干脆撂下筷子,再也没动过口。   唯独谈情,依然慢条斯理地把各盘茶点夹入盘中,面不改色地吃下。Koty好奇地问:“你刚才不是也觉得不好吃吗,至于这么饿?”   “店里客人本来就不多,我们还是更受关注的一桌,”谈情抬头冲他浅浅一笑,“只是食物不合口味而已,要是我们表现得太苛刻,他们可能会很歉疚吧,所以多吃一点,也算给他们热情服务的报答了。”   Koty听完,整个人就像沐浴过阳光,眼神无比柔和,“小吻,你可真是太体贴了,我决定为了你多吃几口。”   “体贴?”祝涟真眉毛挑了挑,侧过身直视谈情,“强行吃不喜欢的东西,你对别人倒是体贴了,对自己可够残忍的啊。”   谈情嘴角轻扬:“谢谢关心,其实味道还好。”   “……”   我哪儿关心你了,这不是讽刺吗。   纪云庭失焦的双眼终于恢复神采,他重新拾起筷子,说:“谈情做的没错,不考虑别的,万一人家觉得咱们耍大牌,去网上说几句可就难解释了。”   付榕双臂环在胸前,慢悠悠地接话:“需要解释吗?反正也不会有人信。”   餐厅每面墙壁都挂着电视,他们附近的几台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了屏幕,播放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过去的演唱会。   “这是特意给我们放的。”付榕懒洋洋地睨了一眼。   祝涟真平时在家早就把DVD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电视上播的哪年哪场他都了然于心,他前几天正好重温过。   可好死不死,屏幕上是Cut版,第一场就是谈情的Solo表演。祝涟真每次回看都得把这段跳过,因为自己当时作为客串也有出演。   “Wow,夜访吸血鬼。”Koty联想到电影后还能准确地说出中文名,他没有宗教信仰,从小就对中西方各种传说形象或怪力乱神的东西感兴趣,“ I like it!小吻真的很适合这种……这种衣服。”   他边说边摸胳膊比划。画面上,谈情身穿十八世纪洛可可风格的黑色礼服,面料纹理精美,衬得他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宛如一尊轮廓完美而优雅华丽的雕塑。他侧坐在舞台中央的道具椅上,周遭昏暗神秘的灯光将他脸色映出苍白病态的美感。   而祝涟真作为嘉宾客串,饰演吸血鬼猎人的出场方式却狼狈许多。他被锁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四肢缠着链子,从场馆上空缓慢下降到舞台。由于没办法克服恐高,道具人员不得不用缎带为他蒙上眼睛,结果登场后造型更令观众浮想联翩,台下尖叫听得祝涟真羞臊紧张,差点忘记第一个表演动作。   Koty看得津津有味,问祝涟真:“你确定你演的是猎人吗?枪和十字架呢,不会都被吸血鬼藏起来了吧,你可真是技术生疏,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羊入虎口?”   “你看就看,别那么多废话。”祝涟真抬腿踹了koty一下。他视线回避电视屏幕,低头咬开蛋挞酥皮,香甜浓郁的味道立刻在舌尖化开。   Koty的同声转播没有停止,边给他描述画面边附上几句观看感想,还时不时赞美谈情的扮相和气质,听得祝涟真越来越不耐烦。   Solo表演接近尾声时,祝涟真脖子都发酸了,忽然听见Koty又大惊小怪地“Wow”了一声,他没多想就抬起头——   屏幕上的自己被谈情箍在怀里,一口咬住脖子。   猝不及防撞见最想闪避的片段,祝涟真眼神无处安放,手里的筷子不小心滑落一根。   Koty的心态就像是个爱起哄的小学生,一看别人亲密接触就双眼放出兴奋的光芒,“哎呀哎呀”地叫几下,特欠打。   原本定好的Ending应该是吸血鬼独自倒下,结束永生,在之前几场巡演里都是这样结尾。然而到了这次,谈情却抛开剧本即兴发挥,擅自将祝涟真的猎手身份转变为猎物,为六万观众献上一场意外的初拥。   这个更改没事先沟通,当身体忽然被谈情箍在怀里时,祝涟真依稀记得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脖颈血管跳动,谈情柔软的嘴唇覆盖下来,试探,触碰,蹭弄……最后温柔地咬噬。   冰凉尖锐的假牙齿抵住祝涟真温热的肌肤,好像随时都能将他刺穿。   祝涟真为了配合表演,只好闭上眼佯装承受痛苦。然而谈情的即兴演绎还没结束,伴奏音乐进入最后一小节舒缓旋律,他舌齿相抵轻轻摩擦出一点声音,好像在告诉观众,那不是残忍的初拥仪式,而是一次深情而激烈的亲吻。   演唱会场馆迎来了空前绝后的沸腾。   “为什么我吸手指就发不出那么性感的声音。”Koty疑惑地打量自己宽大的手掌,“小吻你难道平时在家就练这种东西吗?听着可真熟练。”   “应该是麦克风的原因吧,我用手稍微捂住了一点,听起来就不至于那么夸张了。”谈情耐心地向他解释当时的状况。   真会装纯洁啊。   祝涟真重新拾起筷子,狠狠地戳向一枚精致的虾饺,水晶皮被划出豁口。   Solo表演的最后,祝涟真不得不替代吸血鬼倒在舞台中央,而谈情缓缓转过身,左侧脸颊沾染大片猩红血迹。这与之前定好的嘴角流血也不同,因为负责帮他抹糖浆的祝涟真蓄意报复,企图破坏他完美的病态妆容。   可惜他这么一做,反而令对方的装扮更具诱惑力。谈情当时因工作过度劳累犯了干眼症,上台没戴隐形,眼睛湿润还微微失焦,光是若无其事地冲台下莞尔一笑,转天就登上各大娱乐媒体头条。   Koty看完,有感而发:“平常没什么想法,刚才我试着代入粉丝视角看你俩,感觉还有点般配。”   “虚假营业罢了。”祝涟真索然无味地丢开筷子。   画面跳到下一段万人抒情合唱,祝涟真总算愿意抬头瞄几眼。这已经是演唱会收尾阶段,成员们全换上了那年周边商品之一的黑色T-恤衫,肩膀或手臂挂着印有“荆棘王冠”Logo的白色毛巾,等气氛High到顶峰,他们就会把签名球和一些随身小物件丢向观众席。   别人都把毛巾远远抛出了,唯独祝涟真还舍不得它似的,牢牢挂在脖子上。   “这是长沙那场对吧。”纪云庭仰着脸看电视,正好看见自己举着话筒大声感谢现场到来的六万粉丝。   Koty才安静没多久,瞧见什么画面后,又立刻意味深长地笑着问祝涟真:“你跟谈情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印象。”祝涟真反应冷淡,实际上他也好奇过自己当时讲了什么。   代入一下当时的情境,他只能想起来自己拼命遮掩脖子吻痕的紧张感。   “你俩在台上形影不离呢,真好啊。”Koty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说完望了一眼付榕,“我也想跟队友营业。”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进入警备状态。   Koty倒是不敢直说自己馋付榕身子,特意拐弯抹角,先转头试探祝涟真:“你看咱俩怎么样?”   他神情十分认真,仿佛真有这种打算。祝涟真觉得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脱口而出一句上海话:“我看?我看侬想吃桑窝。”   Koty一愣,这超出了自己中文理解范畴。   祝涟真虽出生上海,但小学毕业前就来了容港,早就练会了标准的普通话,还经常带出豁亮利落的北方口音。不过偶尔也会在情急之下骂出家乡方言,仗着Koty听不懂,就加快语速甩给他一连串“错桑册佬”“戆缺西”“侬则宗桑”等脏话。   可惜含糊不清的前后鼻音让每个字眼都腔调慵懒,即使气势汹汹地嗔骂,别人听来却绵软婉转。   当Koty从谈情那里得知自己原来是被祝涟真破口大骂后,他拍着桌子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骂人就骂人,撒什么娇呢!”   祝涟真又被他的得意忘形气到。   “因为是小祝啊。”谈情笑着回答Koty,“他最擅长这个了。” 第10章 直播   祝涟真不愿意团体聚会的原因起码有一半得从Koty身上找,不会察言观色还口无遮拦的人最可怕。正常人活着通常都有一套标准原则,但Koty没有,他永远无拘无束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坚定不移地依靠直觉行事。   “是吗,你都怎么撒娇呢,我也要看。”Koty被谈情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一个劲儿地盯着祝涟真的脸,“来,叫声‘哥哥’,给你吃糖糖。”   语气就像逗两岁小孩儿,祝涟真抬手作势要打他,“我撕你嘴嘴。”   “你害羞啊?”Koty问完他,又转脸看谈情,“难道祝涟真在你面前跟在我面前不一样?”   祝涟真不想再听Koty絮叨,起身去自助区喝果汁,刚走两步听见谈情在背后回答:“他有时候没撒娇的自觉而已。”   口吻很耳熟,祝涟真走到果汁机前才回味过来,那话里像是摆着微不足道的家长架子。   机器断断续续地流出新鲜的百香果汁,几声卡顿后,它消极怠工。祝涟真喝了一口洇洇嗓子,望向附近的服务生,“不好意思。”   他指了指故障的机器,女服务生闻声赶来检查,接着把修理的工作交给男生,祝涟真站旁边打量着俩人,见他们一直打情骂俏,便随口问了句:“你们是情侣啊?”   被艺人主动搭话,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祝涟真看了看他们的工作服,又问:“这叫‘职场恋爱’吧?”   “是啊。”   祝涟真:“你们领导不管?”   “不管呀,工作不耽误的。”女生捂嘴乐了一下,没想到他一个艺人还挺八卦素人生活,“你们明星平常是不是没空找对象?那么忙,外地到处跑的。”   祝涟真诚实回答:“就算有空,公司也不让找。”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种呢?”女生问完见祝涟真摇头,她递了个同情的眼神,随后又几分羡慕地安慰他,“起码你们挣得很多,长得又靓,家里不催的话什么时候谈恋爱都好。”   祝涟真不擅长接客套话,只抿嘴笑笑,心里却想“哪有那么简单呢”。偶像这职业是他们实现价值的港湾,同时也是束缚他们流露情感的枷锁。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你是来这里查岗吗?”   他转头,谈情走近,机器正好修理完。百香果汁顺畅流出,谈情接完一杯后,侧身伸手拿过祝涟真的杯子,接好又递给他。   祝涟真端着往回走,心里想加快脚步,但直觉谈情此刻会说些什么,于是步子慢下来。   果然,谈情马上开口:“太久没登台认真表演过,今天这么一重温,还挺怀念那种感觉的。”   祝涟真对他的感慨无动于衷,模仿他那深沉语气,说:“没事,只要心里喜欢表演,生活处处都是戏台。”   谈情笑起来:“下次还有机会合作吗?”   提到合作,祝涟真脖颈乍然一痒,脑子里又闪出自己埋在谈情怀里的场面。台下人声鼎沸,台上两人却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将吻痕隐藏在獠牙间。   “合作……算了吧,跟你这种爱即兴发挥的人搭戏太累。”祝涟真轻描淡写地回应他,“当然,要是你来当伴舞,那我倒是挺乐意的。”   落座后,桌前还剩四人,付榕出门抽烟了,话题集中在纪云庭身上。   爱慕多年的女生终于要嫁给他人,他很想亲眼看看婚礼,理由是:“我得给我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也很可能给你的职业生涯画个句号。”祝涟真喝了口饮料。   “不是,你们怎么总觉得我要干点出格的事?我没那个想法啊,是不是付榕又添油加醋跟你们说了什么。”纪云庭不解的同时还有点委屈,“十四年,将心比心,你们要是从小到大喜欢一个人十四年,最后没能亲眼见证她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得多遗憾呐?”   “你就别用‘喜欢’这种词了,你那叫‘苦恋’,再说难听点就是倒贴。”祝涟真都懒得掀起眼皮看他,“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丢不丢人啊。”   “这丢人什么,我不需要去‘公众’的时候,还不能有私人感情了?”   纪云庭这种为爱走钢索的思想觉悟着实令人甘拜下风,祝涟真倒是见怪不怪,他知道纪云庭小时候学街舞的原因,就是想博得暗恋女孩的青睐。这份心思虽不常外露,出道后也收敛很多,但经不住网友深扒,只要把他中二病时期写的忧伤疼痛博客抖搂出来,他沉稳队长人设立刻崩塌。   出于曾经的情分,祝涟真再次提醒他:“别给自己找借口了,你这就叫‘贼心不死’,还总自我感动,不肯承认你只是被她吊胃口吊了十四年。”   他以为自己说得够直白了,结果纪云庭听完,说了句更发人深省的话:“那她怎么不吊别人,光吊我呢?”   Koty也陷进了他的逻辑:“对啊,为什么呢!”   “你……厉害。”祝涟真这下没话讲了。   “队长,”谈情在最合适的时机切入话题,“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组合等了两年才得到这次回归机会,我们的私事最好都先放一放,免得节外生枝,影响形象名誉。”   他的劝说态度非常温和,把成员们视为一个命运与共的整体,这种措辞最容易让身为队长的纪云庭听进去,“更何况公司的容忍度也有限,要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出差错,这很对不起团队付出的精力。”   祝涟真背靠椅子,悄悄往后挪,找到方便观察谈情侧脸的角度,也不会轻易被他发现。   纪云庭喉结动了动,显然还有点犹豫:“可人的青春就这么一次,我……”   “你也是很多人的青春。”谈情言辞间的温度降下来,“她们的时间同样宝贵,你不能让她们觉得曾经的付出是浪费。”   真不愧是偶像界的模范,职业道德教育张口就来。祝涟真看了他半天,一丁点虚伪的痕迹都没从他眼里捕捉到,那目光过于纯净温柔,甚至给人一种悲悯的错觉。   察觉到这般神态似曾相识,祝涟真果断移开眼,看向纪云庭。   “知道了。”纪云庭总算无奈点头,“你这说得我很有负罪感。”   他就是想让你有负罪感。   祝涟真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低头整理表情。   付榕抽完烟回来,没人再想吃茶点,谈情主动结了账,几人穿好外套向外走。   天已破晓,厚重的云层未散,橘光点缀地平线。   纪云庭临走之前,祝涟真忍不住嘱咐他:“刚才谈情跟你说的那些,你可得往心里去,别抱着侥幸心理,回头再连累我们。”   “我明白,我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了。”纪云庭低着头说,“对不住啊涟涟,总让你担心。”   祝涟真欲言又止,看他就像看一个不争气的兄长,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说句“算了”。   人群散去,祝涟真身边只剩谈情一个。   “你没开车吧,用不用我送?”祝涟真跟他客气一下,就当是早餐费用的报答。   谈情没回答,用力眨了眨眼睛,大概隐形眼镜戴久了不舒服。他转过身,凭着经验,直接伸手指将两枚透明镜片取出来,然后才重新面向祝涟真,笑道:“那麻烦你了,我现在看不清路。”   祝涟真望着他干涩发红的眼睛,本想问一句“怎么还不去做矫正手术”,不过马上猜到谈情肯定又会回答“怕有后遗症”之类的,所以就没必要多嘴关心了。   跑车驶向市中心的瀚宁公馆,祝涟真一路寡言,想开音乐缓和一下气氛,但瞥见谈情闭着眼小憩,于是选择不打扰。   车在十字路口暂停,祝涟真手腕随意压着方向盘,视线落在街边电影院门口的招牌上,谈情的片子应该已经下档了,他至今拖着没看。早听说里面有跟女演员的亲热戏,不知道是借位还是真吻,也不知道衣服露了多少,小腹的纹身有没有用遮瑕盖住。   耳边传来轻微的咳嗽,祝涟真回过神儿,看见谈情浓密的睫毛掀了上去,眼神朦胧。   绿灯亮起,祝涟真踩下油门,搭话:“你现在跟你妹妹住啊?”   “她只待几天,前天已经回家了。”谈情抬手做了个扶眼镜的动作,结果只摸到鼻梁,他眨眨眼,手又放下去,“前面路口右拐停一下,我想买花。”   “别买,每次买了你又不好好照顾,浪费。”祝涟真没依他心思,车直接开过去了,“欸,你那电影最后票房多少?”   “十七亿。”谈情说,“都是前辈们的功劳,让我沾了光。”   “噢,恭喜。”祝涟真的祝贺没掺什么情感色彩,听着很是平淡,“好歹你人气摆在那儿呢,多少粉丝是冲着你去看的,投资商应该没少让你卖卖福利吧?”   “还好。”谈情眯起眼睛让视野稍微清晰些,“导演考虑到我的职业,也没有要求太过分的亲热戏,借位很小心,这些在花絮里都有。”   他平静的面容慢慢浮现一点笑容:“就是为了让粉丝安心的。”   祝涟真“哦”了一声,“那你自我感觉还行吧?”   谈情言简意赅:“爽。”   祝涟真:“我是问你整部电影拍下来的感觉。”   “我回答的也是啊。”谈情说,“剧组大部分演员都比我经验丰富,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表现惊恐和慌乱的情绪时——”   “停。”祝涟真无情地打断,“开车呢,没空听你废话。”   十分钟后,车停在瀚宁公馆外。   “麻烦你送我了。”谈情解开安全带,回头看了祝涟真一眼,“本来刚才想给你买束花,没机会就算了。”   祝涟真像块铁板似的绷着脸,“别来这套,下去吧。”   “回去路上小心。”谈情始终保持风度。   祝涟真把音乐打开,让一个人的车厢热闹起来。路程开了大半,残留在这狭小空间里的香水味还没散去,祝涟真给车窗开了条缝,忽然觉得冷,又马上关严实。   还送什么花呢?这就已经够呛人了。   过了几天,制作人通知他们新版Guide做好了,同时裴俏也发来一份规划紧凑的日程表,上面写满他们回归后的工作安排。   祝涟真正在家逗猫,阿绪的电话打过来了:“大佬,怎么又不看邮箱啊,裴姐现在要直播开会,你开电脑看一下。”   “开会就开会,什么直播?”   “她人在外地呢,想跟宣传沟通一下,顺便测试粉丝俱乐部的新功能,所以让你们五个也跟着看看。”阿绪仔细浏览经纪人的群发邮件,挑出重点告知祝涟真,“官网以后会有直播间,粉丝会员达到二级就能进,这是要拓展你们业务了。”   “麻烦。”祝涟真把奶司放回软垫,趿拉着拖鞋进书房开电脑,“链接我点开了,直播口令是什么?”   “1221,你们出道日。”   祝涟真输入密码按下回车,漆黑的屏幕果真刷新出了裴俏坐在电脑前的模样,她似乎也在熟悉一些功能,边看边询问助理。   “呦,裴姐。”祝涟真给她发了条微信,“要给我们上课呢?”   画面大概有四五秒延迟,裴俏没用微信回复,而是直接看镜头,“你们几个已经到了?我这边没显示名字,你们试试发弹幕我看一下。”   祝涟真打了一串“111”,裴俏得到反馈后,说:“现在功能还不太全,等测试好了,你们每周就有新任务了。纪云庭,你帮我通知一下Koty。”   “他说他正在发微博,马上就来。”纪云庭也试着发弹幕解释,“他自拍都得九宫格,我估计还得再等会儿了。”   “那就算了,不管他了。”裴俏道,“我长话短说吧,我想起来前阵子有个小公司养的营销号,一直在那边说你们年底解散,还说了些别的乱七八糟的,这个号呢已经被我们处理掉了,但它放出来的消息还是在粉圈扩散,导致很多人都信了。”   裴俏顿了顿,继续说:“所以这个倒是可以利用起来,先注册几个跟它ID差不多的号,大概会发一两天类似‘Acemon解散’或者你们谁合约到期不续约之类的,发完直接把号炸掉,等粉丝再掐个半天左右,周六晚上就宣布你们回归日期。”   裴俏端起茶水抿了口,瞥见弹幕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程序故障。她放下保温杯,冲着镜头问:“你们那边也有弹幕Bug吗?等我刷新一下。”   裴俏退出直播间重新进来,但弹幕列表仍然密密麻麻,而这次除了满屏幕的问号,还多了些文字。   “这是经纪人姐姐吗?”   “从Koty那边来的!”   “??我理解没错吧,这女的是想引导粉丝掐架吗?”   ……   裴俏原本想说的话凝结在口中,愣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   助理在一旁看着也有点慌乱,一时忘记关直播的正确步骤,索性直接摁断电源。   “陈茂霖……”裴俏喃喃着Koty的大名,指尖发凉地拿起手机,点进他微博。   【Acemon_Koty】:我家经纪人开直播啦!都来给我姐排面!点击:[网页链接] ,房间密码1221   裴俏感觉有点头晕缺氧。   此时此刻,Acemon其他四位成员也都静坐在电脑前,不约而同地叹气。   祝涟真听说裴俏要直播开会,顶多以为她要上网课;没想到Koty思维方式更直接,以为她要当网红。   “咱还是解散吧。”纪云庭默默退出了[中德友谊长存]群聊。 第11章 起伏   标题:【塔团经纪人这波6啊,用直播事故当噱头可比编假料再炸号艹的热度高,这不连路人都被钓上来了】   RT,看看塔团的贴子在首页飘了一上午都该明白了吧,拿营销号挑拨粉丝的结果顶多就是饭圈自嗨,不如索性玩个大的,伪装成翻车,粉丝受了刺激,黑粉得到愉悦,路人吃瓜也津津有味。裴女士牺牲自己一箭三雕,现在全世界都知道AM又要合体咯!   2L:NSDD。热搜不仅没撤,还多投入了几个词条,明显是有预谋的炒作。这种事放在别团要被经纪人害死,不过你塔就不一定了……粉丝都是抖m越虐越死忠hhhhh   3L:那这么说,前阵子用谈情微博点赞营销号就是提前预热了?草,怪不得俩人突然互关。2020年了又他妈嗑了一口情真假糖。   4L:你qz本来就是假的,都2020年了还没醒吗?   5L:虽然lz的思路我也想到了……但我觉得还是意外翻车……毕竟Koty那个脑子是真的能干出来给私密直播间引流的骚操作,我估计他一开始还沾沾自喜呢……   6L:不,正因为经纪人知道我们知道Koty蠢,所以才让他担当这种翻车角色,然而我们知道经纪人知道我们知道Koty蠢所以并不会上当。   7L:?怎么突然开始套娃。   ……   裴俏中断直播后,关于Acemon的词条就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虽然这与她原本的设想相差甚远,但后续公关还是跟上了舆论发酵的速度,仓促地压制住了此时想趁虚而入的营销公司和竞争对手。   当经纪人本来就容易遭粉丝恨,更何况裴俏这次还精准无误地将“遛粉”手段昭告天下,再抖M的粉丝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当热度的工具人。她没工夫顾虑个人形象,被扒出身份证手机号等隐私统统交给专人处理,现在能困扰她的只有一件事——Acemon的回归舞台。   内地打歌节目屈指可数,而《Music Class》凭借权威榜单与高水准直拍独占鳌头,无论是资深歌手还是新人偶像,进入大众视线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去参加HTV的“音乐课”。   可电视台毕竟是事业单位,台长也一颗红心向太阳,裴俏已经看到官媒发微博隐晦提了两句“饭圈文化不可取”“态度不端正会透支艺人信誉”,虽然笔下留情点到为止,但她就怕电视台谨慎过度,卡他们的出场时间。   要知道连续表演三首歌曲,这是人气歌手才能有的待遇,而Acemon足足沉寂了两年,数据显示团体人气断崖式下跌,节目组却还愿意给他们宝贵机会,显然是看在曾经的面子上——Acemon出道时,正好是国内打歌舞台的起步阶段,凭借他们的人气,多档节目收视率一跃而起,《Music Class》能快速显现权威性也是在Acemon的黄金时期。   “备车吧,我去请制片吃顿饭。”裴俏眉心半天没舒展,交代完助理,她又连续拨好几个电话,来不及喘口气。   经纪人这边劳苦奔波,成员们那边也忙起了新歌录制,所有事务挤在一堆紧锣密鼓地处理。   阿绪开车,瞧了眼后视镜,“老板,Koty该不会直接被裴姐雪藏……不,该不会被冷藏吧?缺胳膊少腿的那种。”   祝涟真在后座闭目养神,懒懒地答:“裴姐应该习惯了,Koty不管干什么都在我们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他睁开眼打哈欠,被窗外太阳白光晃了一下,“他那个脑子,死后都捐不出去。”   阿绪还是担忧:“你们粉丝随了你们叛逆,别到时候回归不买账吧。我说真的,要是组合今年没回春,那解散以后你还——”   “我Solo,”祝涟真说,“我又不是第一天Solo了。”   听他这么生硬截断了话茬,阿绪也不好再多嘴,只能心里替他忧虑一番。   朝夕共处五年,老板的梦想她最清楚不过,和很多热爱舞台的歌手偶像一样,祝涟真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召开世界巡回演唱会,至于是团体还是个人,他倒没有那么介意。当然,个人的希望确实渺茫,团体放手一搏兴许还能早日达成这个目标。   阿绪无所谓自家老板的事业发展到哪个层次,她只希望祝涟真日子过得舒心。当年她刚入职,身上还欠着不少大学期间遗留的债务,祝涟真二话不说帮她填上了,也没给她施加人情压力。女生当助理,优势不明显,好在阿绪心眼儿活泛,会照顾人,久而久之祝涟真就信得过她一个。   阿绪:“对了,我昨天去收发室拿了几箱礼物,有CP站送的帽子耳钉,都挺好看的,要不拿来给你挑一两个认证?”   祝涟真直接反问:“哪个CP站?”   他这样明知故问,阿绪也装傻充愣地对付:“啊?我忘了名字,可能是你跟Koty的吧。”   后座回给她一声响亮又挑剔的“啧”。   “我不认证,”祝涟真闷声说,“谈情现在都不怎么用粉丝送的礼物了,我干嘛主动揽活儿,怪刻意的,双人站也不止送我一个人东西啊……”   阿绪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我不认证”,意思大概是“我不先认证”,要么谈情起头,要么俩人同时,或者干脆都不管这事。   那还是别管了……阿绪心想,认证完双人站还得认证单人站,冷落团站也不好,这种营业方式不够巧妙,她挑来挑去还嫌麻烦。   “我就是为了跟你提一下谈情,”阿绪坦白,冲后视镜笑笑,“现在这名字不是敏感词了吧?那以后我是把他当你正常队友,还是前男友?”   她问完,看见祝涟真两边眉毛一高一低地挑着,像是对她的问题十分鄙夷。   “什么敏感不敏感,我给他搞过这种特殊待遇?”祝涟真问,“你是不是瞎脑补我?”   阿绪解释:“以前一不小心提到他名字你就瞪我,现在本尊又在你眼前晃悠了,我这不是怕你心里有太多起伏,影响生活嘛。”   祝涟真听完眉毛皱得更深,“本尊在我眼前都晃了快俩礼拜了,我现在才‘起伏’是不是有点晚?当我骆驼呢。”   何况他俩都是当红的艺人,哪怕一直不见面不联系,也还是能持续地从网络和电视上获取对方的新消息,根本体会不了那种久别重逢后的百感交集。最近又和谐相处了一阵,他心里早就波澜不惊了。   “你就当他……”祝涟真十指交叉摩挲着骨节,思来想去还是得回答刚才的问题,“当他是我的搭档吧。”   成功找到了一个情感密度介于“队友”和“前男友”之间的名词,他不禁有点得意。   到达录音棚,一进门,祝涟真听见Koty正被纪云庭苦口婆心地教育。   “为什么你的想法跟行动总是岔开着走呢?那次也是,你既然都怀疑别人给你的饮料含酒精,怎么嘴就先喝下去了?”纪云庭语重心长。   Koty如实说:“我馋。”   “你俩凑在一块儿,就谁也别说谁了吧。”祝涟真走过来坐下,桌面放着歌词,对面坐着谈情。视线不经意下移,发现他左手食指和中指缠了创可贴,前几日还没有。   怎么弄的?祝涟真嘴张了张,没问出口。他知道谈情会在家做饭,会修剪花枝,那么不小心割了一下挺正常,“下次注意”这种废话也用不着别人多嘴提醒。   他收起微不足道的关心,低头找歌曲节奏。   录歌前成员们都保持空腹,祝涟真第一个进去,录完开始吃Pocky。工作完成他心里轻松,偏找了个清奇吃法,饼干棒竖着抵在门牙下,然后“嘎吱嘎吱”地快速往嘴里推。化身耗子精不足十秒,一抬头,正好撞上谈情困惑的眼神。   “……”祝涟真吃相又变老实了。   录完歌,几人向制作人礼貌致谢一番,再走流程似的展望一下未来。GK最近为他们赶工,黑眼圈浓重,但笑容仍真诚:“别跟我客气,咱都合作这么多年了,这次是你们带着我突破创新,我想粉丝们也肯定会对新作品满意的。”   他特意看向祝涟真,说:“以前没发现,其实咱俩音乐口味挺合,以后有空来玩玩?”   祝涟真点头,“好。”   “对了,有件事……”GK掌心一拍,犹豫着问,“你们有范歌戎的联系方式吗?之前他有份母带损毁了,我说有空帮他修复,后来他出国,我也忙得把这事儿忘了,现在修好不知道怎么给他。”   听到已退团解约的前主唱的名字,大家只能沉默。谈情拿出手机跟GK说:“我把他微信发给你吧,他新换的,在国外也一直用。”   “那太好了,谢谢。”GK知道Acemon队内经常有摩擦,他本来对此不抱希望的。   全队只有谈情还保留范歌戎的联系方式,反观其他人,都曾因范歌戎不打招呼就擅自解约的行为勃然大怒过,不由分说跟他一刀两断,在外界看来,他们毫无人情味。   其实祝涟真早就不置气了,甚至换位思考过后,还有点体谅范歌戎。只是有件事他还在意——自己当初为此冲动地与谈情吵过架,之后还没来得及和好,就摊上了分手的事。他们社交账号互相取关,团粉联想到谈情帮退团的“叛徒”隐瞒,便也将矛头指向了他。   都过去两年,要是主动提起,也许会被谈情认为小题大做。但祝涟真偶尔想到这事,心里就有点别扭,毕竟那之后两人再也没面对面单独相处过了,每次回忆起两人最后的经历,印象都停留在分手告别那天。   既然现在他们正式恢复了队友关系,那么曾经遗留的团队问题,也该解决一下,以免互相再心怀芥蒂。   出录音棚后,祝涟真肩膀靠着墙站住,小声叫住谈情:“欸,聊聊。”   谈情走回来,低头看他。祝涟真却盯着地面,声音平和:“本来不太想提陈年旧事的,但我强迫症,再久远的事也得说清楚,不然不痛快。”   他觉得此时直视对方更显诚意,便抬头,“那次范歌戎解约,我知道你帮他瞒着我们以后是挺生气的,所以话说得重了,你、你当时没往心里去吧?”   谈情泰然自若,“哪些话?”   “你不记得了?”祝涟真怀疑他是在装大度,勉强嗫嚅道,“说你暗地里结交狐朋狗友,说你也就表面看着人缘好……之类的。”   他还没说完,谈情轻笑出声:“你有这么讲过吗?我不记得了。”   谈情的笑容在旁人眼里应该没差别,可祝涟真却能通过五官的细微变化精准地区分出他的态度。如果眼睛比嘴角先弯起,那大概率是被戳中笑点;嘴角上扬的同时无意识眨眼,肯定是营业性微笑;边笑边视线下垂,装可怜;笑完轻轻抿嘴,又他妈是装可怜;听完Koty讲黄段子后浅笑着还微微睁大眼睛,装纯。   而像现在这样笑容无可挑剔,眼睛却直勾勾地盯住自己,祝涟真不知道他什么态度了,不假思索反问:“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都那么说你了。”   他着重发音那个“我”字,一下子就换了种语境,仿佛是在向谈情强调自己这个人的份量,而非话语本身的含义。   甚至还带出了点质问的感觉,怎么会不记得我说过的话呢?   谈情嘴角松弛下来:“那你是希望我记住?”   “当然不是。”祝涟真说,“反正我只想告诉你,我那次说的都是气话,后来很快我理解你当时的选择了。范歌戎不提前跟我们商量很正常,因为咱们组合确实没和气过,我们几个不可能耐心倾听他的诉求,但是你能。”   他靠墙靠累了,直起身子站好,“所以我们别互相计较这种小事了。”   谈情安静地听,呼吸变沉了些,依然没说话。   祝涟真把该讲的话都讲完,最后总结陈述:“总之,我能理解你当时的难处,他让你帮忙瞒着是出于信任,假如换作是我解约退团,我也肯定找你帮我保密的。”   “是吗?”谈情再次笑道,“但我不会帮你。”   祝涟真哑然,后半截话直接卡在嗓子里。   “我只会跟你一起走。”他说。   祝涟真指尖不自觉蜷缩。   那话听起来……真像私奔时该说的。可放在眼前的气氛下,也真是不合时宜。 第12章 钩子   祝涟真紧张的时候,手会无意识地收拢成拳,当他察觉到这一点后,谈情已经扶了扶眼镜,望向别处,说:“慢走啊队长。”   “嗯。”纪云庭经过时留意了他们一眼,发现谈情左手指尖缠着两枚创可贴,“你手怎么了?”   谈情手指轻轻活动,“不小心被剪刀划的,没事。”   祝涟真咂咂嘴,他刚才刻意回避的问题被别人漫不经心地说出来,那层好奇心一下子就失去了朦胧感,真没意思。   纪云庭看祝涟真脸色有点不耐烦,又问:“你俩杵这儿干嘛呢?”   “叙旧。”谈情视线下垂,嘴角闪过浅笑,“小祝想起了范歌戎的事,所以……”   他这样欲言又止,祝涟真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纪云庭叹气一声,意味深长地拍拍祝涟真肩膀,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也体谅一下谈情吧,咱们眼下还那么多事儿忙不完呢。”   祝涟真不辩驳,似笑非笑地盯着纪云庭。谈情马上开口解释:“没有,小祝已经原谅我了,我们刚才只是普通聊天而已。”   “噢,那就好,我刚看他表情不太对劲儿……”纪云庭手从祝涟真肩上拿开,“打扰了哈,不好意思。”   “不,我们刚才就是在吵架。”祝涟真故意逆着谈情的意思,“庭哥,怎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纪云庭回答得理所应当:“不然呢,难道谈情骗我干嘛?”   祝涟真嗤笑一声。   从很久以前开始,谈情就24小时维持着最温柔谦卑的面貌,从未与谁起过冲突。而祝涟真在团里隔三岔五就搞事,未成年时期和Koty被列为反面典型,在队长面前的信誉度自然比不了谈情。   当年谈情进公司第一天,祝涟真就视他为眼中钉。   那时组合早已结成,五位队员即将出道,却不料空降了第六人。听说那人五官俊美出众,身材高挑,连名字都带有难以言喻的暧昧感,当偶像再合适不过。   他的评定表演刚结束,纪云庭就决定将自己的Center位置让给他,理由是为了整体考虑,谈情明显更合适。   祝涟真对此很不爽,不光舞蹈队形得重新排列,出道日期延后半年,连属于庭哥的Center都被外人抢走,凭什么?于是他之后一直不给谈情好脸色看,对方来搭话也不理睬,跳舞时还经常挑刺儿。   但谈情好像从不介意被针对,总是跟大家和和气气的,还经常用“小祝”这个有分寸感的称呼,礼貌地接近祝涟真。   祝涟真仍对他爱答不理,某天看见他跟队长说话,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祝涟真,你过来。”队长皱眉招呼。   “没事的队长,”谈情赶紧小声拦住纪云庭,“是我不太懂交朋友的方式,容易招人讨厌,你别责怪小祝。”   “你别说了。”纪云庭摆摆手,“祝涟真,我让你过来。”   明明大家都是十几岁,纪云庭在祝涟真面前却有种长辈的威严,他问道:“昨天晚上没课,你干嘛故意告诉谈情有,就为了让他大冷天的等这么久?现在人家都发烧了。”   祝涟真迟疑,他确实骗了谈情,可那谎言很容易被识破,怎么可能造成谈情发烧?于是他诚实回答:“正常人看见舞室没人后,不是就直接明白被耍了?除非他故意不走吹冷风装病吧,难道他傻吗?”   纪云庭刚要继续训话,谈情又劝道:“队长,小祝说的对,确实是我傻了。”他疲倦的眼眶微红,咳嗽几下,接着笑道:“小祝难得主动理我,所以我一下子有点得意忘形,再加上他平常练舞总迟到,我才以为多等等就能等到大家……”   谈情字字温顺,祝涟真听得一愣一愣的。   纪云庭戳了一下祝涟真额头,轻声数落:“你看看你,上课迟到,还冷落队友,被裴姐知道了又要骂你。”   清清嗓子,他又说:“行了,大家都是男生,直接一点吧,你给谈情道个歉,接下来几天好好照顾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不不,”谈情摇头苦笑,“别难为小祝了,队长,我没事的。”   “……”祝涟真嘴角僵硬。   过去的记忆跃入脑海,少年与男人的面容轮廓渐渐重叠。春去秋来好几年,这人还是最懂得如何利用别人泛滥的同情心,让自己处于被关怀的弱势地位。   “庭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那个女的吊了十四年吗?”祝涟真忽然问。   纪云庭投来迷茫的眼神,谈情也不动声色地看向他,像是等他揭晓答案。   祝涟真抬头紧盯着谈情,顺手帮他扶正眼镜,说:“因为你遇到的是性转版谈情。”   语毕,无视掉镜片后的深沉目光和纪云庭的不解,祝涟真双手揣回外套口袋,径自离开。“神清气爽”倒说不上,只是又成功对谈情阴阳怪气了一把,他心里也有一点点恶趣味的痛快。   回家路上,祝涟真登录之前找助理借的微博小号,继续取关列表中的粉丝,给首页腾出清净。   单一话题的讨论空间总是有限,网友们上午还兴致勃勃地围观Acemon经纪人直播事故,到中午就开始回顾组合成员们的黑历史,又经过几个小时的观点碰撞,现在大家开始认真探讨这个团体的未来前景。   虽说是“探讨”,实际上,这次的舆论风向格外和谐统一。   “还是解散吧,对大家都好。”   “明明单飞期间几个人发展都不错呀,公司干嘛想不开又让他们合体,塔团就是典型的6-1-1-1-1-1-1>6,散是满天星火,聚是一盘散沙。”   “哈哈哈哈哈你们记得他们刚出道时菠萝日报怎么吹逼的吗,‘偶像黄金时代最璀璨的新星’。结果等醉歌宣布他们整肃停活后,这家报纸又出来踩:‘一颗流星的转瞬即逝’。太不给面子了。”   “今年团体的FC会员已经掉出二十万了吧?国民度都是靠被黑被嘲累积起来的。曾经顶流之主,如今过气天团。”   ……   祝涟真百无聊赖地退出热搜榜,切回首页,看见粉丝们转发十几条“控评模板”“反黑举报打卡”,莫名觉得自己的手机流量正加速耗费。   下车后,阿绪把祝涟真手机收走了,怕他又像以前一样在意那些不堪入目的恶评。   “怎么不进去?”阿绪看他伫立在院子门口,迟迟不拿钥匙。   顺着祝涟真的眼神望去,她先一愣,随即怒火中烧——院子前的防护栏被拴上了一把崭新的U型锁,不知是谁搞的“恶作剧”。   “又他妈来了,这次一定得找安保。”阿绪将院外的状态拍照保存,“上次没管,这次就得寸进尺,没准儿下次往你家里去了,咱报警不过分吧?”   祝涟真伸手摸了一下冰凉的锁头,“先叫人来开锁。”   “你上车等,我去查监控。”   “小区监控得户主亲自去才行。”祝涟真说,“现在进屋更重要,奶司一天没喂了。”   阿绪看他一脸平静,更心急火燎了,恨不得立马掘地三尺找出那位蹬鼻子上脸的私生饭。祝涟真偏过脸,说:“你冷静一下,也许那人就在附近躲着没走,正观察我们呢。”   阿绪气息弱了大半,觉得他这话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别墅区绿植覆盖面积多,倘若真有人借此遮掩,她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我靠……这人我必须得找出来。”   “找出来又怎么样呢,报警拘留?”祝涟真无奈地活动几下脖子,“如果对方只是一时脑热,愿意改过自新,那没必要非给她留案底;如果是个偏执狂,那报警不仅约束不了她,反而会满足这种人病态的心理快感——觉得我是在关注她、回应她。”   早在练习生时期,祝涟真就遇到过蹲酒店宿舍的怪人们,不论男女,都懂得热情地给他制造困扰。起初,他只当他们是没分寸的粉丝,偷窥欲过重了些;后来才明白,这些人并不是在宣泄无处安放的崇拜,更像是企图对偶像进行精神侵犯。   选择这条路的代价大概是得先舍弃人类基本自尊心,他们根本不介意艺人的态度,哪怕是被羞辱也兴致盎然——“屏幕里居高临下的人,私下却对我别无他法”“舞台上温柔亲切的脸,只有我见过它勃然大怒”。面对偶像忍无可忍才暴露出来的反差,他们却擅自将此视为一种“优待”,因此占有欲得到极大满足。   祝涟真一丁点反应都不想施舍给这类怪胎。   “那最近先让小区安保加强你这里的管理吧,事不过三,要是再敢有下次……”阿绪胸口沉闷,努力把恶毒的言辞憋回去,“就只能让所有粉丝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祝涟真低头失笑:“用缺德战胜缺德吗?”   “不出格一点,下次还敢。”阿绪气得额头冒汗,“这回怎么跟公司说?我觉得裴姐要是知道,肯定只会让你搬走。”   只会让你搬走。   句子里的几个字眼略微熟悉,祝涟真一怔,忽然联想到谈情前不久的那句“我只会跟你一起走”。   差点忘了这个没有后续的话题。祝涟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好像大脑空白,没等琢磨出怎么接话,谈情就面不改色地将微妙的气氛终结了。   仿佛察觉出他的无措,所以体贴地没再难为他似的。   “呸。”祝涟真感觉自己的嘴像是被带尖的小钩子刺了下。   阿绪以为他的思维还跟自己在同一平台,刚要安慰几句,却听见祝涟真小声嘟囔:“是不是想钓我。”   哪怕事实如此,祝涟真也不会上钩的。   尽管有时候闲下来,他忍不住想起两人的经历点滴,仍记着谈情那些剥离职业习惯的真实与温柔,但这也仅限于回忆而已。   他已经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允许随意恋爱,或许以后和谈情有重归于好的机会,但Acemon的命运容不得第二次冒险。   请你自重。   ——如果谈情下次再有什么不检点的兆头,祝涟真绝对要这么警告他。 第13章 偶像包袱   自从醉歌娱乐在2008年成功推出红遍亚洲的C.A.N男团后,内地就掀起了一阵偶像文化的潮流,近几年各类型风格的团体层出不穷,大众越来越能接受偶像打造的商业人设。什么“佛系”“甜系”“盐系”“可甜可盐”“厌世系”等,再加上练习生还能达成“养成系”。   祝涟真虽心里清楚如何让粉丝兴奋,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屑在镜头前扮演商业性格,其他Acemon的成员也是如此——除了谈情。   在一个主打离经叛道、风格暴烈的团体里,公司却给谈情安排了正统偶像的人设,要他必须完美无缺,必须无可挑剔,而谈情也不负众望地将这一标签贯彻到底。业务能力拔尖儿,擅长取悦观众,懂得拿捏分寸不会惹人反感,因此被粉丝圈封为“钓系偶像教科书”。这种正向生长某种意义上也符合Acemon的叛逆生存规律,只不过在祝涟真眼里,谈情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个精心制造的完美假象。   只有自己知道真实的谈情是什么样。   这天全员集合,练习室学新歌群舞。   出门前,祝涟真去查了趟监控,很轻易就找出了那天在自己家门口恶作剧的私生饭,他没时间多留意,录屏发给助理,然后奔赴公司。   所有人都先跟Mika老师学分解动作,细节暂且放到一边。体能与记忆力是他们每个人的强项,只用了整个白天,三分之一的动作都已经熟练掌握。   “还剩不到半个月,来得及。”Mika打开日历掐算时间,“起码每天能练十到十二个小时吧,反正你们酒店离这很近,洗澡睡觉都方便。”   日程表定好后,大家就得严格按照计划行动,一日三餐也在公司食堂解决。   出道艺人出现在这里,通常会被练习生求签名求合影,然而Acemon却鲜少有人接近。   不是不受欢迎,而是没人敢上前搭话。封闭训练阶段,练习生们也会八卦公司艺人,而Acemon在青少年眼里的形象总被蒙上一层黑暗色彩,离谱的谣言层出不穷,什么“付榕嘴里含刀片,袖口藏针管”“祝涟真白天当偶像,晚上跑夜场跳钢管舞”“纪云庭每喜欢上一个女生就割一次腕,都是付榕帮他动的手”。   甚至还有“Acemon走在街上为一个漂亮女生争风吃醋,祝涟真手持挎刀追着Koty从王府井砍到公主坟,半路还不小心卸了谈情一条胳膊”,十分残暴。   Koty将碗里的面搅拌均匀,忍不住小声道:“我听说去年招来不少天赋型Rapper啊,人呢,怎么不来跟我这个前辈聊聊?”   “你该不会以为他们是为了你才进公司的吧。”付榕慢条斯理地切开牛肉,“你要是想传道授业解惑,建议你开个直播。”   听他故意提起直播这事,Koty不仅没任何羞愧之心,反而有点洋洋自得:“裴姐上次根本没骂我,还给我配了三个助理呢。”   肉送到嘴边,付榕忽然停住叉子,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   Koty一说话,祝涟真就容易来气:“你个二五仔还美上了?裴姐给你的仨助理,一个负责监督你生活作风,一个负责管住你的嘴,最后一个负责抽你耳光,这都不懂。”   他正说着,眼睛不经意瞄到远处有几个男孩,聚在一桌,时不时朝他们的方向张望,似乎很是好奇。   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这次的新舞上,Acemon的群舞以前是出了名的难度系数高,不光动作极其考验力量的控制,走位也相当复杂,因此每次登台都得提前一个月封闭练习。   祝涟真把最后一口寿司咽下肚,说:“早叫你们平时多练基本功,光往健身房锻炼身体有什么用,要不是早晨复建浪费那么久时间,估计现在整首歌都跳完了。”   “你太夸张了,我们以前进度都没么快。”纪云庭早已撂下筷子,“反正之后狠下功夫是必然的,Mika还算给我们留了很多休息时间,我本以为她会让我们一天跳十四个小时。”   Koty:“那跳完人都废了!”   “以前当练习生,不就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待在练习室。”付榕垂眼接话,“是你越活越废了吧。”   出现了,杠系偶像。   祝涟真默不作声地看向付榕。   如果说谈情是营业教科书,那么付榕就是一本反面教材。祝涟真偶尔兴致来了,还是会满足一些粉丝的小需求,演唱会互动握手也挺频繁。而付榕则是完全不搭理粉丝死活的类型,最多笑着冲台下优雅地挥挥手,转头就一脸漠然。   私下也如此,不轻易说话,但只要开口,不是揶揄就是找茬,好像长嘴的目的就是堵心别人似的。幸亏他还长了一张漂亮到超越性别的脸,眼尾狭长上挑,嘴唇微红且薄,单看五官哪儿都刻薄,可拼在一起就有种高贵疏离的美感。   祝涟真不讨厌他,只是多年来一直没找出跟付榕和谐相处的方法。   纪云庭开始催促:“都吃完了吗,赶紧回去继续练。”   现在只剩Koty跟付榕还没松开餐具,付榕胃不好所以吃得慢,而Koty纯粹就是吃得多且嘴馋,他喜欢把面条缠在筷子尖上吃,每次送进嘴都一大坨。   祝涟真来回观察他们两个,最终忍不住说:“Koty,你下次往餐桌上摆面镜子吧,看看付榕怎么用膳,再看看你自己怎么进食。”   整个画面就像美女与野兽。   吃完饭,几人刚起身,祝涟真注意到刚才不停往这边张望的男孩们过来了。于是故意放慢脚步,给他们提供前来搭话的机会。   “那个,哥……前辈们好。”对于措辞,他们也明显纠结,好在音量够大,吸引了Acemon几人的注意。   祝涟真低头看他们,几人约莫十三四岁,个子最矮的连喉结都没发育明显,每个人脸上都有明显的怯意。   “你们好。”谈情笑着转身直面他们,“今年才进公司吗?看你们挺面生的。”   他浑身上下洋溢着亲和力,男孩们紧张感有所缓解,伸手递给谈情一枚耳机,“刚才您点餐时掉在地上了。”   “噢,谢谢。”谈情伸手搂了下他肩膀,“你们叫什么名字?让我认认吧。”   祝涟真盯着谈情掌心的耳机,不由得皱眉。今天大家都穿着运动裤,口袋挺深,而且公司的食堂吃饭不需要刷卡,谈情更不会特意吃饭时听歌,那么耳机还有什么理由“不小心”滑落出来?   除非故意丢在地上等别人捡。   练习生们挨个自我介绍完,没之前那么受宠若惊了,这次还鼓起勇气提出请求:“能要签名吗?”   “当然!”Koty等这句话半天了,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马克笔,“签衣服上还是签哪里,带纸了吗?我最近研究出了新版本签名,先给你们秀一秀。”   见他亲切地答应下来,男孩们不约而同地有点懵。屏幕上的Koty张狂又有侵略性,传闻里也是无恶不作的形象,眼前这人却特别自来熟,只有脖子上的大片纹身看着可怕而已。   “谢谢。”练习生们顺利拿到签名,掩饰不住欣喜,“回归加油!”   回练舞室的路上,纪云庭望着远处灰白的天空忍不住感慨:“我08年进公司,每天都盼着在公司偶遇CAN,我那时候就想赶紧出道,让他们也认识我。”   付榕:“是么,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女的才想当艺人。”   “你对我怎么这么刻板印象,我当年也是有梦想的好吗?”纪云庭无奈地反驳。   “无聊。”付榕说。   晚上休息了半小时,Mika陪他们练习到九点。公司给他们包下了附近酒店的一楼层,住到练舞结束为止,能节省很多时间。   众人走后,祝涟真仍留在舞室,他没什么困意,不如趁这时候整理好自己Solo部分的细节动作。   由于歌曲的主题概念围绕着“角斗场”,某些舞蹈动作在视觉上就会显得“凶”一点。祝涟真前阵子苦练地板动作,技巧虽掌握了些,但毕竟Breaking不是他擅长的舞种,力度掌握起来没那么得心应手。   尤其今天还是摘了护膝练习,问题又接二连三显现,Solo最难的部分需要他快速翻半身趴地,再靠腰部力量起身,过程中膝盖起码撞两次地板。才练了十几次,他撩开裤腿,发现已经渗出不少血点。   他不敢再继续跳了,翻出包里的药喷几下,歇了一会儿,起身穿好外套回酒店。   下楼的过程有些艰难,右腿膝盖一走路就疼,他只能扒着扶手,挨个台阶轻轻蹦。   眼看着就要结束这段路,他听见楼下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还伴随着男人讲电话的声音:“我回来找他了,你放心,裴姐。”   是谈情。   大脑判断出对方身份,祝涟真下意识想往回躲,但身体挪动后他又觉得自己这反应莫名其妙,于是又强行向下走。   刚踏上最后一个台阶,谈情也正好转过弯,两人视线交汇的同时,祝涟真脚踝一软,双膝跪地,给谈情行了个大礼。   手掌拍向地板还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啪”,楼上灭掉的声控灯瞬间亮起。   祝涟真:“……”   “腿伤了?”谈情俯身扶他,“用不用我背你?”   祝涟真还没从丢脸的尴尬里脱身,努力站起来后,拒绝了谈情:“这种话好歹也得看完我能不能走路后再问吧。”   谈情松开了手。   祝涟真挺想逞强一把,可右腿一迈开,疼痛就仿佛在提醒他伤口加剧,如果不好好保养,肯定影响接下来的进度。而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姿态又特别难看,他在谈情面前的偶像包袱比在粉丝面前还重。   于是,祝涟真放慢速度,鞋底尽量不离开地面,假装自己本身就是这么懒散的走法。他看见谈情的影子接近了,以为又要扶自己,便侧过身子拉开俩人距离。   很快又是一声响亮的“啪”,祝涟真脑袋撞上墙,作为他自作聪明的下场。   看完他表演完走路,谈情鼓起掌,“精彩。”   最终,祝涟真还是老老实实趴在了谈情背上,只当为了保养伤口。反正酒店离这边也就几百米的距离,累不到谈情。   “好像又变轻了。”谈情笑着说,“看来是没长高。”   “我现在随时能锁你喉。”祝涟真双臂作势缠住谈情脖子,手腕还真蹭到了谈情凸出的喉结。   祝涟真反应过来此时的举止有点暧昧,便赶紧松开了手。他悄悄绷直了身子,避免胸口完全贴上谈情后背。   没想到谈情很快问:“最近睡眠不足吧,心跳太明显了。”   祝涟真一怔,呼吸间闻到了谈情发丝间的香味。路程很短,祝涟真不跟他绕弯,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把耳机扔地上?”   “嗯?”谈情像是没听懂。   “你觉得练习生肯定会捡来还吗?”   “原来你说中午的事啊。”谈情语气恍然大悟,“幸亏那几个男孩好心,不然你给的礼物就弄丢了。”   料到他选择装傻,祝涟真更直言:“是不是故意让我看见?”   谈情反问:“我为什么这样做?”   “提醒我那是我送你的……不对,明明是你从我助理手中抢的。”祝涟真说,“反正是我的东西。”   谈情:“你的东西?很少见你会留着这么旧的贴身物品。”   果然是想让他承认对那副耳机的珍视吧。祝涟真暗自嗤笑,若无其事道:“我自己买的当然要好好留着。”   谈情不接话了,过了一会儿,祝涟真转移话题:“你知道粉丝私下都怎么说你的吗?”   他以为谈情肯定会正直地答“既然是私下,那我没必要知道”之类的,结果谈情回了句:“你有帮我关注这些呀。”   “我……”祝涟真思维卡壳,“是助理告诉我的。”   谈情侧过脸问:“那粉丝都说了我什么?”   他这突然转头,祝涟真鼻尖直接碰到他脸颊,于是条件反射地向后仰了下脖子,“说你太会营业给她们美梦,可又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万一哪天爆出来你偷偷谈恋爱,她们心态绝对大崩。”   谈情沉默地继续背着他向前走,过了条红绿灯路口,没回话。   祝涟真现在难得心平气和,不想让气氛冷下来,便感叹:“粉丝不安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你怎么可能还敢偷着谈恋爱……”   话音未消,他后悔了,觉得自己的说法像嘲弄他们两个人的过去,可实际真没这种意思。他赶紧补充:“意思是夸你有职业道德,不是说你只会偷着搞。”   完,好像越描越黑。   到了酒店大厅,祝涟真主动从谈情背上下来,免得被旁人看见。两人站在封闭的电梯间,谈情终于开口:“怎么样才能让粉丝对偶像有安全感呢?”   祝涟真以为自己心里有明确答案,但嘴唇张开后,才发现什么都编不出来。安全感?他打心里就不认同偶像能带给粉丝这种东西,再亲近的人都可能貌合神离,更何况是这种建立在幻想上的关系。   顶多就是“信任感”吧。   想了想,祝涟真说:“应该是在镜头前,多满足她们不切实际的占有欲吧……凭你的敬业精神,做到这点还蛮容易。”   电梯门开了,祝涟真想让谈情先走,结果对方却原地不动,意味深长地问他:“小祝,你真的了解过占有欲这种感觉吗?”   谈情转过脸来,笑容浅淡:“占有欲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只会让人越来越得寸进尺,今天得到他的关注,明天就会盼着他主动关心;这次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那下次就想要他身心全部。如果我对一个偶像有这种想法,你觉得他能一直满足我吗?”   祝涟真哑口无言,他低估谈情的狡猾了。   那问题描述听上去根本不符合粉丝的心理,结果谈情最后却非把重点落在“偶像”上,摆明了就是引他往歧义上联想。倘若这算是试探,那么祝涟真绝不能轻率给出答案。   于是他选择避而不答,反问道:“要是满足不了,粉丝的占有欲就能随之消失吗?”   “不会。”谈情笑着告诉他,“如果是我,就努力让那位偶像了解到底什么是‘占有欲’为止。” 第14章 塔团黑料Bot   耳朵开始热起来了。   祝涟真泡完澡躺在床上,浑身都未消去水的余温,开空调冷气又怕生病,只好找了本酒店宣传册不停地扇风解热。经常会有这种难受的情况,光升体温不出汗,好像鲜血在皮肤下沸腾。   他琢磨半天,明白了现状——自己跟谈情果然没办法当回普通队友。   但是,目前除了“队友”以外,也没可能再发展出别的关系。这就导致他们每次面对彼此,都不可避免地把对方特殊化,一举一动都带着属于过去且没能改变的习惯。理智可以克制一切出格的念头,但互相靠近的本能却永远蠢蠢欲动。   祝涟真蒙上被子睡了一觉,醒来时窗帘透出幽蓝的光,闹钟还没响。他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今晚接连做了好几个梦,都是重复过去的场景。   先是回想起前年演唱会取消的片段,精心搭建的舞台一天之内全部拆成原样;然后梦见过年回家聚餐,爸妈都嫌奶司长得凶,不让它进家门;还梦回练习生时期,体能训练,看起来最纤瘦的付榕却一个人遥遥领先。   他揉揉眼睛爬起来开灯,看见微信消息变成“99+”,纪云庭昨晚在群里说:“听说音源好像又泄露了。”   歌曲从制作到发售要经手不少人员,过程中难免出差错,从出道曲开始,他们没少遇到过这种倒霉情况。只要没被人拿去获利,公司也无暇正经维权。   祝涟真快速浏览半夜的聊天记录,关于音源的话题并没有展开,队友们更多的是在讨论之后MV的构思。   他倚在床头安静地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打开微博,看看有没有粉丝听完泄露的音源后发表感想。   输入“塔团”之后,显示内容大多是粉丝的修图或视频混剪,或者营销号挑事,暂时没找到关于新歌的讨论。   祝涟真拇指划动了一下,看见用户列表的首位名为“塔团黑料bot”,简介是:偶像行为不要上升粉丝。   他以为这是公关的漏网之鱼,点进去第一条,赫然看见一行“点击评论看谈情最大黑料”。   心脏下沉的同时,祝涟真彻底清醒,甚至为此调换了坐姿。他欲进又退,指尖在空中悬了好几秒,才点进去查看——   “多次和Koty相谈甚欢。”   这条评论还配了图,上面拼了七八张谈情和Koty的双人照,有饭拍也有节目截图,画面里两人都是在聊天的状态。   “钓鱼博主诚不欺我。”   “草,这也太黑了,我想替谈情发律师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妈的,我好想艾特他们几个来看你这个sb粉头。”   “可以,没有黑料也要强行造一个。”   ……   祝涟真咂嘴,什么鬼东西。   再往下翻,还有其他成员的爆料,比如“Koty和祝涟真到底多有钱?两人为争夺一架飞机的所有权而大打出手,队友们冷眼旁观,不敢劝阻”。   点进评论有一条拼接长图——内容是某次户外综艺,几人走在路上,祝涟真抬头看见天上有架飞机,便说:“吃一百架飞机能许愿你们知道吗?”   他刚说完,后两张截图里,Koty抬手对准飞机的方向抓了把空气,趁祝涟真不注意放进自己嘴里。   再往下看,祝涟真脸色突变,转身去抓Koty,后期把他的嘴打上消音贴图,掩盖脏话。两人在后面扭打起来,其他队友继续往前走,全然不管他们的争斗。   长图的最后一张,是Koty泰然自若地说:“那我再吐给你吧,呕——”   祝涟真:“滚!”   ……   完全记不清这是哪年的录制了,祝涟真忍俊不禁,冲着截图上两张青涩未褪的脸轻轻念了声“傻逼”,返回继续翻阅。   看多以后,他渐渐掌握这种标题党的思路了,像什么“付榕做鸭的黑历史照片”,点开真相只不过是他把烤鸭烤糊了;还有“情真在小树林深处野战,214把321射得浑身都是,队友围观大呼过瘾”,实际是他们某期团综去打真人CS;“付榕昏睡,Koty趁其不备拉开链子狂舔那根棒,没想到这一幕竟被摄像机拍下来了”,说的是Koty偷了付榕口袋里的一根棒棒糖吃。   祝涟真边看边乐,津津有味,洗漱时也抱着手机。   翻着翻着,他愣住了,冰凉的牙膏沫差点滑进嗓子。   “情真车内接吻被偷拍。”   过去的相关种种矛盾立即浮现眼前。   电动牙刷滑落洗手池,祝涟真赶紧捡起来冲洗干净。另一只手沾了水,死活点不中屏幕,他干脆往衣服上抹干净,终于顺利触屏。   评论里有张照片,是两个人的Q版玩偶,面对面叠在一起,放在副驾驶上。   “前排给新人科普一下:这张照片是涟涟以前的助理拍的,虽然不是故意摆放,但也算半个官方发糖了。”   “我晕,这个丑娃好可爱,现在还能买吗?高价也行。”   “谈情你不行,怎么能在下面躺着被亲。”   ……   祝涟真如释重负松口气。   原来不是他想象中意外曝光的真相。   博主放出的那张照片祝涟真有印象,是当时的男助理拍的。想起这个,祝涟真相当不满,那位男助理似乎很享受在微博上掌握话语权的优越感,仗着明星助理这份职业,就也把自己当个角儿,时不时爆点“圈内料”吸粉,因为当年情真CP最红,于是他也暗戳戳地发点迎合CP粉心理的东西,比如上面那张照片。   看似无意,实则摆拍。   祝涟真看他不顺眼,让公司找了个借口把那人调到别的部门了,后来身边助理只留了阿绪一个。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祝涟真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不再翻看黑料bot。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打开微博的本意是想搜索音源泄露的事情来着。   可惜他只知道组合的外号是“塔团”,这个称呼源于练习生结队时期的金字塔Logo,除此以外,他就不知道组合还有哪些民间关键词了。   他给阿绪发消息:“队长说音源泄露了,我没看见,你找一下是不是真的。”   “哎呀,我正有事想告诉你呢。”阿绪说,“监控里的私生我查出来了,是个高中生,穿过一中的校服,但我看她工作日很少穿校服出小区,可能经常不上学。”   祝涟真问:“住哪里?”   “北门那边的一栋。”阿绪把查到的信息统统交待,“我把情况跟保安队说了,但是还有件事你得特别特别注意。”   “什么?”   “她跟你去过舞社。”阿绪说,“我马上到那里,找一下最近的学员名单应该能知道她更多信息,之后就交给公司管吧。”   祝涟真当练习生之前一直在街舞社上课,后来那边经常有粉丝蹲点,所以他渐渐不去了。最近常去Mika当老师的那家,因为找她排舞很方便。没想到还是有所疏忽,被人跟了一路。   电话挂断后,祝涟真下楼吃早餐,然后直奔练舞室。膝盖隐隐作痛,但比起昨晚已经缓解很多,再注意两三天就没事了。Mika得知后很担心,让给他今天干脆旁观,免得不小心加重伤口耽误到登台。   祝涟真只好在角落沙发上歇着。   阿绪很快发来一个网盘链接,“你说的新歌偷跑是不是这个啊?”   祝涟真摸出新耳机听,音量加到最大还是不够清晰,而且掺着杂音。很明显,这不是正规音源,而是现场外放的录音。   他皱起眉,更令他诧异的是,歌曲旋律并非现在的新歌,而是前阵子舍弃的旧版。   祝涟真起身出练舞室,站在楼道里给阿绪打电话:“你到那家舞社了吗?”   阿绪:“到了,但这边不太想给我透露学员信息,要不我去一中找老师问问?”   “不。”祝涟真顾及到对方还是个未成年女孩,追星尾随偶像,在师生们眼里大概跟跟踪狂没区别,传出去很不光彩。   “那我就在门口等她出来吧。靠,我这样蹲在外面,就像是当了你私生的私生。”阿绪作出决定,“奶司我先放托管了。你在酒店住得还行吗,用不用我带些衣服过去?”   “你帮我们买药吧,最近磕磕碰碰受伤很多。”   “啊?你没事吧。”阿绪知道他经常对小伤不在意,结果往往积累严重,被医生强制要求休息。   祝涟真转头,透过狭窄的玻璃窗看练舞室的情况,“我还好,只膝盖有点外伤,就是他们几个……”   他欲言又止,毕竟自己的组合并非和谐友爱的氛围,他若是在背后稍微关心一下他们,整个人就会被一种古怪的违和感包围,仿佛干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我知道了,晚上我就带药过去。”   “嗯。”祝涟真往门口走,“等你蹲到那个私生时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有事要问。”   练习室内,Koty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喘气,祝涟真目不斜视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他们白天的休息时间不多,最近正是练体能和气息的时候,高强度压力之下,每个人的脸颊好像都比上礼拜更瘦了点。   祝涟真低头听歌,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抬头看见谈情递给他一瓶水。   “腿还疼吗?”谈情坐到旁边。   “没事。”祝涟真摘下一边耳机,“我让助理拿药来了。”   他打算先这样铺垫一下,等晚上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助理药买太多我用不完”为理由分给他们。   谈情瞄到他手机屏幕,“在听什么?”   “Rammstein.”祝涟真答,这是他非常喜欢的工业重金属乐队,从小听到大,他们的歌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音乐审美。   他把刚刚摘下的那侧耳机递给谈情,同时见到对方笑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就很爱听这支乐队。”谈情抿了抿嘴,“有一次我跟你说,你喜欢的东西也很合我口味,你记得你怎么回答的吗?”   祝涟真大脑放空,“完全没印象……我说什么了?”   谈情笑而不答,祝涟真很讨厌别人故意卖关子,便用手肘挤他肩膀,“告诉我呀,别开个话题就跑,我弄死你哦。”   他正催着,余光瞥见对面有只大型不明生物在盯他们,转过脸看到Koty鳄鱼似的趴在地上,目光直射过来。   祝涟真吓一跳:“你他妈干嘛?”   “看你们打情骂俏。”Koty托腮沉思,“我学一下,以后也对付榕这么——”   “滚!”祝涟真伸出左腿踹开他。   闹了一会儿,又该练舞了。祝涟真最后也没问出来谈情的答案,一个人默默躺沙发上仔细回想。   手机振动起来,他翻身下地出门,接通电话。   阿绪在里面问:“你经常去跟祝涟真对吧?”   他立刻明白,阿绪已经找到那位私生饭了。   接下来,他清楚地听见阿绪严正警告那个女生不许再搞小动作,哪怕住一个小区也不能接近祝涟真,否则直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等她说得差不多,祝涟真在电话里道:“你问一下,她在舞社是不是偷录了我们新歌,然后传到网上去了。”   阿绪此时也带着耳机,问完后,那女孩细着声音答:“我没有传到网上。”   “那意思就是你录了对吧?”阿绪问。   女孩没回答,几乎是默认。   果然,祝涟真记得上次去舞社找Mika时放了很多遍初版《Shake》,如果女生当时在舞社,很可能察觉到新歌后就直接偷录。   阿绪又问:“你录完都发给谁了?”   “就一个小群。”女生说。   阿绪毫不客气:“群?也是你这种私生粉的群,还是别的?”   问来问去,祝涟真听明白了,很多私生饭都互相熟识,为了行动方便而建立聊天群,互相分享各自掌握的偶像最新动向,哪里上班,哪里登机,住哪个酒店哪间房,她们统统能知道。这种特殊“爱好”相当烧钱,毕竟经常买机票跟行程,必要时还会买通酒店保洁,打扫卫生时偷来几样艺人的用品。   祝涟真对着电话说:“你问,那个群里的人都追过哪些idol。”   等了一会儿,对方说出几个最近的人气偶像团体,还有一些祝涟真完全没听说过的小公司艺人。阿绪直接问她:“Acemon除了祝涟真,你们还骚扰过别人吗?”   女生说:“以前有个跟过谈情的,后来不跟了。”   祝涟真微怔,阿绪有点意外:“为什么不跟了?”   “好像现充留学去了,我不清楚。”女生如实回答,“她早就脱粉退群了。”   “脱粉原因呢?”阿绪怕这个群里的人经常散布黑料。   女生答:“没原因,就是想回归正常生活了,所以没精力再追。”   祝涟真握紧手机,深呼吸松了口气。   阿绪接下来命令女生拿出手机退群,删掉其他私生饭的好友。当然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反正自己一走,这些女孩还是会继续三五成群。   “妹妹,你今天说的我都录音了哈,年纪轻轻改邪归正还来得及,把时间用在正经事上不好吗?你也不想你这种光荣事迹被全校知道吧。”阿绪最后温和地威胁了一下,念着她才十五六岁,没说太刻薄的重话。   通话暂停了几分钟,阿绪再次打过来:“表面看着挺清纯可爱的小孩儿,真是被带坏了,估计父母都不怎么管,平常都不去学校。”   祝涟真收回注意力,“辛苦了。”   “没事。我现在去药店,你列个单子给我吧。”阿绪说,“哎,她们要是都像谈情的那个私生一样看开了多好呀。”   看开……吗?未必。   祝涟真低头缄默不语。   万一是窥探偶像私生活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他形象破裂的一面呢。   收起手机,祝涟真回练习室的沙发上,戴耳机继续听歌。他不是个念旧的人,但只有音乐不会听腻烦,喜欢的歌哪怕设成闹钟也仍会喜欢。   现在听的《Ich will》是他最喜欢的战车乐队作品,平常出门听歌,一定会从这首开始播放。   差不多到56秒左右,歌曲穿插进阴冷飘渺的伴唱,强烈的节奏打击耳膜,祝涟真望着谈情跳舞的背影愣神。   忽然脑中过了电,他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谈情刚以新成员的身份入队时,自己确实给他看过歌单,但本意并不是推荐他去听。此外大家还一起聊过电影,祝涟真也老老实实讲了几部自己喜欢的片子。   结果没过几天,谈情对他说:“你喜欢的电影我看了,歌也全听了,没想到都很吸引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大概是这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可自己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祝涟真倒吸一口气,此时的脸颊因为羞臊而红了大片,记忆里响起少年的自己掷地有声的话——   “学人精!” 第15章 回归(上)   没办法,直觉使然。自己当时看谈情这个空降成员哪儿都不顺眼,所以对方一旦套近乎,他抗拒心理就会涌现。别人被温柔吸引,他却为亲切警惕。祝涟真的直觉有时异于常人,尤其是在涉及谈情的问题上。   等他膝盖的伤口恢复,又立即投身练习,大家用多个日夜磨砺出完美的齐舞,同时加倍训练体能稳住唱歌气息。   回归的日子越来越近,舞台造型也已经敲定,剩下的就是布景问题。   “事前录制哪能说取消就取消?我们这边道具都做好了。”裴俏整个上午都在跟《Music Class》的负责人据理力争,“你们领导自己图省事,有这么为难嘉宾的吗?”   她在楼道打电话的声音成员们听得一清二楚,Koty早就修完了头发,小声问其他人什么情况。   纪云庭抬头告诉他:“前阵子出了个视听节目的标准细则,从出镜人员到舞美都规定挺多的,而且还要求直播节目不能大量使用录播内容,不许歌手用录音室音轨假唱,估计《Music Class》这次想响应官方指导吧。”   再听他细细讲完,Koty感到匪夷所思,“连舞台布景都要管?那接下来该不会改我们的衣服吧。”   付榕冷不丁笑出声:“你以为呢。”   Koty嘴角一僵:“我是开玩笑的。”   付榕:“你脖子上的纹身也不能出镜。”   Koty诧异,“那化妆盖得住吗?”   “盖不住,只能砍头。”付榕故作惋惜地摇头,素日冰冷的脸难得有了点新鲜表情。   正说着,裴俏气势汹汹地攥着手机进来了,坐下喝水润嗓子,说:“行程有变,咱们下午去录甜筒网的《音乐都市》,之后的‘音乐课’没新歌预录了,只能直播表演,所以我跟他们说去掉第三首歌。”   临时多加一次打歌机会是好事,祝涟真快速算了遍两档节目的播出时间,正好撞档,于是问:“可‘音都’不是会早一个小时播吗,怎么跟HTV那边交代?”   “交代什么,他们新领导就那个德行,我看这节目迟早要完。”裴俏捋了捋头发,“他们来人检查我们布景道具,说不行,得换种风格,不让出现铁链、笼子、长矛之类的,说太血腥暴力,价值观导向有问题。”   她复述的同时被气笑了:“予希団兑检查服装,觉得祝涟真那套问题最大,因为脖子戴项圈,属于性暗示。”   Koty听完哈哈大笑,被祝涟真狠狠地剜了一眼,又不敢乐了。   “连唱两首倒没什么,我们最近磨合得还不错。”谈情适时地加入话题,他看向祝涟真说,“只是可惜了这些元素,去掉哪个都不完整。”   裴俏:“所以你们别太期待直播效果了,认真表演完整就行,咱们这个月宣传也是以甜筒网的版本为主。”   说完,她注视祝涟真刚吹干半边的头发,米白色打底,表面混合一层充满金属光泽的浅珍珠红,灯光下泛出格外梦幻的质感,但不会夸张到喧宾夺主。   “挺适合你啊,糖纸一样,怪有青春活力的。”裴俏打量着他,“好好保养,多拍照片,等节目一播就先拿你这个发型当新搜索词条。”   其他成员更换发色不频繁,毕竟每人形象都有定位,谈情这次就是漆黑如墨,最衬他气质;付榕则染了浅灰,一侧编了脏辫束起来,是之前没有尝试过的风格;纪云庭只加深了棕色,额前刘海撩到后面;Koty发色没变,微微烫了卷。   弄完头发,他们赶赴《音乐都市》的录制地点。这档节目是内地打歌舞台的后起之秀,虽然有场地小的缺点,但音响设备、灯光道具全都是最好的质量,摄像团队也经验丰富。   录制现场没有观众,这也是它的局限性之一。不过这可以让Acemon有效地热身,若太快登台和粉丝互动会紧张。   工作人员布完景,大家跟着导播彩排了两遍,然后直接开始拍摄。等工作结束,他们才暂时放松心情去吃饭。   “上热搜了。”纪云庭不咸不淡地说。其他人顾着吃菜没什么反应,祝涟真打开看关键词,是“Acemon新歌片段疑似泄露”。   “泄露”两字很容易引起人们的窥探欲,而“疑似”的前提又有充分反转空间——如此精准的搜索信息,显然是公司的宣传手段。点进页面也被不少营销号占据,文案很相似,还全都发了一段十几秒的音频。   祝涟真马上识别出来,截取的是旧版主歌部分。   尽管这是被舍弃的版本,但他还是好奇人们的评价。   热评一:“不是黑,Acemon的很多歌我都听过,这首感觉上很普通(针对他们过往作品,没任何新意)。沉淀两年就拿出这种音乐来,我看他们确实已经心不在此了吧。”   热评二:“光听几秒钟就能脑补出几分钟的全貌,流水线作业似的。”   热评三:“这旋律拿到刚出道很时髦,现在听着很过气。别再叫天团了,没有哪个天团每首歌都一种风格谢谢。”   ……   后面有不少粉丝控评的漂亮模板,但前排的批评更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认同,而且评论内很少有粉丝争论,大部分都是欲扬先抑式的挽尊。   他翻了几下,手机忽然被人抽走了。谈情轻声说:“一天没吃饭了,好好休息吧。”   祝涟真没看他,默默拾起筷子。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宿舍?”纪云庭问,“新房我还没去过,听说比以前那栋大了几倍。”   每次回归前公司都要为他们拍摄纪录片,除了练舞室全程摆了摄像机,打歌期间也要求他们住在一起,跑通告方便。   谈情说:“我暂时先不搬了,我妹妹最近来我家,没人照顾她。”   Koty双眼刚要冒光,谈情笑着补充:“她还没成年。”   Koty那点肮脏的小火苗立刻熄灭了,客气道:“Keith,你妹妹长大一定非常漂亮。”   “还好。”谈情不以为意地低头,看见手机屏幕正好显示谈笑的新短信:“哥,就让我住你家呗QAQ,我绝不打扰你,也不乱动你东西。”   “我已经给你找好酒店了。”谈情快速回复完,收起手机,继续若无其事地跟大家吃东西。   此时此刻的谈笑垂头丧气地趴在课桌上,老师讲课内容一点都没听进去。她经常想念哥哥做的饭菜,可惜最近谈情很忙,根本没空招待她。   不过没关系,她这次来容港的目的是为了去节目现场看Acemon回归表演,攒了很久的零花钱都拿去交易名额了,顺便联络上了一位应援站的站长,对方愿意给她科普追星相关知识。   至于“谈情妹妹”这个身份,她从来没跟任何人透露过,恐怕连父亲都不知道她已经跟同父异母的哥哥私下认识好几年了。俩人相貌也不是一种类型,谈情偏深邃英气,而谈笑更阳光清纯,除非特别细致观察五官,才能发觉他们有血缘关系。   “我不给你举灯牌啦!”谈笑假意赌气再次给他发短信。   对方回复迅速:“好好听课。”   三月,空气微凉。   谈情掐灭最后一根烟,走进书房。   拉开滑动式书柜,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几十平米完全封闭的工作间。家里书房早就被改造成两个空间,靠书柜隔开,里侧的暗室照不进任何自然光,适合拍摄定格动画。   谈情坐在桌前,一帧一帧检查电脑里的视频素材,发现有几组光源偏移。这种瑕疵处理起来还算简单,他干脆拿出新的彩纸,画线稿,剪出轮廓,叠成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造型,然后花点时间补拍。   每拍一张都要小心翼翼地挪动道具,谈情从小就擅长这种耐心工作,不仅不会枯燥,反而容易沉迷其中。   当经纪人打来电话时,谈情已经给作品找好了配乐,他暂停播放,专心回答裴俏:“这两天有点着凉感冒,等好了就搬过去。”   说完,他自然地吸了吸鼻子。   “那你注意休息,再不来你镜头都没了。”裴俏催道。她差点怀疑谈情不愿意搬去宿舍的原因是偷着交了女朋友,但转而一想,谈情已经是她见过最高度自律的年轻艺人,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还有一件事,这个月是祝涟真生日,你记得吗?”裴俏提醒他,“我挺想让你们给他弄个惊喜什么的,但估计你们懒得整,他也肯定觉得羞耻,所以干脆老规矩吧,观众也最爱看你们做隐藏摄像机。”   谈情手指轻松地转动着一把裁纸刀,“我记得他生日那天是直播?”   “对,你查过了啊。”   “嗯。”   裴俏有点欣慰。   她亲手带出来的团体,亲眼看他们从未成年慢慢长大,在他们的演唱会上,她内心也曾有过无数次触动。然而现实却是他们内部关系疏离,常常连虚假营业都不愿意,幸好还有这对红极一时的“情真意切”CP,台上台下的关系都和谐得令她省心。   裴俏说:“车不顺路,明天就不绕远接你了,彩排可别迟到。”   “好。”谈情漫不经心地应和,拇指反复推动美工刀的调节器,锋利的刀片在眼前上下起伏。   关掉电话,封闭的空间恢复寂静。谈情关了桌上的照明灯,唯有电脑剩下点亮度,将他眼镜片映出淡蓝色光芒。他保持原坐姿不动,单手慢慢按键盘,在剪辑软件里打出一行字。   姑且就算作他个人给对方的“生日惊喜”吧。   谈情最后一遍检查有没有漏帧的情况,导出视频,上传网络,保存进定时草稿箱。   设定时间:2020-03-21-00:00:00   转天下午,几人准时到达彩排现场。由于歌舞已经准备得非常充分,跟摄像师熟悉完镜头位置后,他们可以直接去休息,等待晚上出场。   待机室数量有限,大部分偶像都要在走廊候场,节目组这次还取消了预录演唱,因此所有歌手都至少半开麦登台,这对素养不高的唱跳团体来说是种严峻挑战,就像奔赴考场一般。   紧张感笼罩着他们,不过这也是社交的好机会,来自不同公司的男女偶像聚在一起聊天八卦,开开玩笑就缓解了心情。   他们刚放松没多久,一间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戴眼镜的男人走出来吩咐:“不好意思,请大家安静点可以吗?”   话音一落,周围鸦雀无声。   “谢谢配合。”男人笑着点了下头,“Lock-M正在里面休息,希望你们控制一下音量。”   他说完就转身回去,关紧休息室的大门。   走廊上的小偶像们安静地面面相觑了数十秒,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地骂了句“靠”,大家心照不宣地轻笑,简单一个字眼有效化解了那份被剥夺话语权的羞耻。   他们很多人都有比Lock-M更丰富的演出经验,但偶像在圈中的地位靠人气和资源堆积,并非出道资历。越红才越有底气,这种规则在每个人心里根深蒂固。   “大公司经纪人是真的凶。”某女生嘀咕了一句,“但其实Lock-M的主唱性格挺好的,我见过几次。”   队友小声接话:“我听说逐星传媒签艺人靠挖墙脚,小公司训练出来的好苗子,他们就想办法哄骗过去。”   “这很正常吧,哪个练习生抗拒得了这种诱惑……欸?那人是不是——”女生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被走廊尽头的高挑身影吸引注意力,“你快看!那是Acemon吧?”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她没控制好音量,附近的偶像们一听那个名字,纷纷朝一个方向望去。   无论男女,亲眼见到Acemon五个人同时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这与面对任何当红偶像的感觉都截然不同,别人是优秀同行,但那五位却是曾引领过时代的前辈,当Acemon巡回演唱会动员人数超百万时,很多人恐怕连丹田发声还没练会。   “Oh……I look sissy.我平时连高领毛衣都不穿。”Koty沮丧地抓着脖子上的黑色方巾,编导要求化妆师必须把他脖颈的刺青遮住,时间有限,只能用这种原始方式。   纪云庭拨开他手腕,“你别乱碰了,这种花扣很难系的。”   “前面美女好多,我得注意形象。”Koty振振有词。   “你可真是……”纪云庭悄声叹气,余光瞥了眼付榕。   五个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目不斜视地向前走。聚集在走廊的偶像们自觉后靠墙壁,为中间腾出更宽的路,他们注视着Acemon进了休息室,门还没完全关严,大家就迫不及待地互相交换激动反应。   “闻见了吗?谈情身上好香。”   “我靠,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居然能一次性见到五个。”   “嘘——小点声,你没看祝涟真刚才的表情吗,他肯定嫌吵。”   “没、没看到,我脑子已经空了,有种追星成功的感觉。”   “这算什么成功!一会儿想想办法要签名。”   ……   眼下除了节目,就只有Acemon是大家的共同话题,众人七嘴八舌地聊起来,音量越来越大,全然忘记不久前Lock-M经纪人的叮嘱。   过了几分钟,Acemon休息室内传出清晰的摇滚音乐。   “你他妈关掉。”祝涟真不耐烦地踹Koty小腿,“外面那么多人呢,别吵到他们。”   “这就是放给他们听的。”Koty说,“我看他们太紧张了,大概害怕登台吧。”   祝涟真:“用你瞎操心?你该不会又看上哪个了。”   Koty意味深长地咧嘴一笑:“不止一个。”   他又马上转头看向付榕,认真道:“但她们所有人都不如你漂亮,所以我就看看。”   付榕充耳不闻,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拨弄头发。   祝涟真视线落在对面沙发上,谈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个高脚杯,正往里倒红酒。祝涟真被他这种旁若无人又莫名其妙的优雅碍到了眼,便问:“您是来参加什么名流晚会吗?”   谈情闻声抬头,轻笑道:“噢,就随口问了一下工作人员有没有酒,结果还真弄了一杯给我。你要喝吗?”   他今晚妆很淡,眉眼略显邪气,笑起来更能衬出矜贵气质。   “做作。”祝涟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坐到谈情旁边,为的是离Koty远点。   门外的讨论声还在继续。   “你们听,旁边是不是也开始放歌了?”大家窃窃私语起来,“Lock-M经纪人这次怎么不直接出来。”   “他哪儿敢,连塔团的经纪人都管不住塔团。”   众人不约而同地侧耳倾听,Lock-M的休息室内果然有音乐传来,而且音量越来越大,几乎快要压过隔壁的摇滚乐。   “粤语歌?我肯定听过,但想不起来歌词了。”有人掏出手机搜索歌名,看着看着,忽然“嚯”了一声,“这是不是故意放给Acemon听呢。”   “怎么了?”其他人好奇。   “‘苦恋几多次悉心栽种,全力灌注,所得竟不如别个后辈收成时,这一次,你很的很介意’……你们品品。”   歌词本身描绘的虽像爱情,但也不仅限爱情,假如结合Acemon那些人尽皆知的经历,这几句话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尤其后面还紧接着一句“但见旁人谈情何引诱”,恰好夹杂了Acemon的成员大名,很难说不是意有所指。   “什么意思,该不会想说他们比不上后辈吧?锁团经纪人又不傻,哪有这么碰瓷儿的。”   “不一定,这俩团不都是出道就爆红么,但塔团后来怎么样你也知道。”   “别想太多,我看他们就是被旁边吵到了,才故意大声放歌。”   议论过程中,Acemon休息室里忽然传出一声男人隐忍的哀嚎,接着摇滚乐戛然而止。半分钟后,门开了。大家看到一位女助理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隔壁门前,抬手敲两下。   众人噤声,纷纷看热闹。   “你好。”门一开,阿绪就直截了当地交代,“音响麻烦关一下。”   她后半句话用了命令的语气,戴眼镜的男人疑惑地打量着她,问:“你是?”   阿绪懒得自我介绍,只冲他礼貌地微笑:“我是来捎个话的,付榕说太吵了。”   付榕的名字令男人有点顾虑,毕竟娱乐圈也找不出第二个讲话肆无忌惮的艺人,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在镜头前损,万一日后有机会合作,现在得罪了肯定得不偿失。   但眼下的情况关乎偶像组合的自尊心,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退让的意思,先回以同样的笑意:“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几个小孩儿登台前紧张,现在想听歌放松一下。”   上一个听歌放松的人已经被付榕打了,阿绪乐出声:“想放松去酒店呀,离这里不远。”   不等男人回话,屋内的男孩果断按掉了音响开关,周围骤然安静。他望着门口,冲阿绪歉疚地笑笑。   “谢谢配合。”阿绪记得他,是队内Center,前阵子还因直拍获得大量关注度。   她走之后,男人关门转身,责备地盯着男生,“你怂什么,你退一步别人就会得寸进尺,被人压着好受?”   男生悻悻答:“人家是前辈……而且我们还没主动去打招呼呢。”   “别在意这种规矩,没必要,你当他们是什么正经人?行了,赶紧吃点东西,吃完再跳一遍动作我看看。”   Lock-M的休息室气氛越来越凝重,成员们都是新人,习惯听经纪人发号施令,稍有差错都会被数落几句,大家不敢懈怠。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隔壁待机室,虽然有随行编导摄像在场,成员们仍随心所欲地打闹。   两个团体都在晚上黄金时间段登场,节目直播开始后,他们还有充分时间排练动作。   编导提议:“好,现在假装马上要上台,你们做个加油的手势之类的吧,可以剪成过场。”   “怎么加油?”祝涟真冲她伸出剪刀手,“这样?”   “不是,你们围在一起,手掌叠起来那种。”   几人面向镜头照做,编导在旁边无声地打手势提醒,纪云庭会意后,假模假式地带头喊起口号:“三、二、一,Acemon——”   “加油!”“Fighting!”“最强!”“牛逼!”“必胜!”   五个人的声音同时发出,乱七八糟地混为一团,谁都分辨不清哪个词出自谁之口;意识到默契欠缺后,每个人又马上撇清自己,证明是别人喊的不对。   最终争执无果,编导主动放弃:“算了算了,还是挨个说自己的心情吧,表现得紧张点儿。”   “紧张不起来呀,我现在越来越兴奋。”Koty浑身能量无处安放,只能原地轻轻蹦两下舒缓。   即使团体两年没登台表演,但他们并不会感到生疏,越靠近出场时间越胸有成竹。无聊地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他们去升降台准备。   离开待机室,祝涟真戴上耳返向前走,余光里的身影忽然空缺,他转头望去,发现谈情正跟走廊里的后辈说话。   “你们要在这里一直等到结束吗?”谈情问他们。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目光柔和许多,说:“辛苦了,如果觉得累了,可以进我们的待机室休息,里面有温水,多喝点别感冒。”   走廊温度低,很多偶像只穿着单薄的打歌服,意外得到前辈的关心,大家无一不是受宠若惊地感谢。   谈情点点头,“加油,观众都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祝涟真“啧”了一声嘀咕:“又开始了。”   他又多等几秒,让谈情快步跟上来。   “你倒是走哪儿都得先赚一遍人心。”祝涟真道。   谈情淡然一笑:“我们以前不是也经常受师兄师姐们的照顾吗,我只是在重复他们做过的事而已。”   “知道了,大善人。”祝涟真故意朝他撇嘴。   升降台旁的台阶很高,谈情站上去后,自然地转身伸出手。祝涟真在专心回忆歌词,于是不假思索地握住。   相近的温度贴合在一起,他倏地回过神儿来,欲松开手时,谈情却更先一步收紧了指节。   两人目光短促地碰撞,祝涟真脑海里响起一声“算了”。   牵手就牵手吧。   他不再犹豫,用力掐住谈情的手,借力登上升降台。 第16章 回归(下)   【MC直播讨论贴②:和谐讨论,切勿争吵,遇到带节奏的举报】   RT,上一贴已经撕起来了,还想好好看节目讨论的就来这里吧,不要引战。   广告之后是Acemon回归舞台,希望大家不要有过激言论,楼主会随时删楼层。   2L:前排,必须说一句锁团车祸现场szd,实事求是不算黑。   3L:这期的音乐课好迷,没事前录制就罢了,几个唱跳组合还全开麦登台,就真这么有自信啊?现在只是不让对口型骗观众,没说你连垫音都不行吧。   4L:无语,我就在上个贴说了句薛淳唱歌喘气像半死不活,号直接被禁言了。他气息难道没问题?不光是他,Lock-M全队都缺乏声乐训练,公司拔苗助长急着出道的后果就是像今天这样原形毕露。   5L:广告好长啊……我迫不及待看此贴一会儿被塔团粉黑控场的热闹了23333   6L:勿cue过气天团,苟延残喘埃斯蒙,续到年底就解散。   7L:你说不cue就不能cue了?塔团粉丝怎么都这么霸道。   8L:卧槽,有现场观众说薛淳下台哭了是真的吗???   ……   《Music Class》直播现场人声鼎沸,Lock-M前不久结束了一首主打歌表演,几个男生现在下台愁容满面地围一起。谁都没想到节目组会擅自替换他们的伴奏,原先的叠唱部分全部消失,让他们在台上完全“本色出演”。   但他们也不敢有怨言,毕竟自己得罪节目组在先。前阵子关于视听节目的一纸禁令,使Lock-M没办法再靠预录音轨登台表演,可半开麦唱跳对他们来说照样没有优势,为了保持住打歌成绩与话题度,经纪人带他们去录制了与‘MC’播出时间冲突的《音乐都市》。   这么做的艺人不止他们,比如今天回归的Acemon也采取了同样措施。毕竟直播唱跳有可能表现不理想,如果同时段有另一场完美的表演存在,那么网络舆论依然能维持在有利方向。   可大家哪想到MC节目组今天会拿他们开刀,半开麦替换成全开麦,如果不提前通知,艺人在表演过程中戴着耳返很难察觉情况,唱着唱着就在垫音部分习惯性降低音量,甚至不出声地对口型,那么这一切都将通过直播展现给全国观众。   作为Center兼主唱,薛淳的情绪率先失控,直播延迟时间短暂,估计他们刚才的表演已经播出了,无需确认也知道网友们会如何嘲讽。   经纪人跟导演组交涉回来,催他们去休息室换衣服下班,“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回放会给你们修音的,大不了重录一版替换音轨。”   薛淳的眼妆差不多被泪水和纸巾抹干净,他问:“我们以后还能上这个节目吗?”   “能是能,但这么小心眼儿的导演组咱们没继续合作的必要……活该它收视率越来越跌,真当自己一家独大呢。”经纪人不屑地摆手说,“行了,才出道半年,这点打击就受不了?车祸的又不止你们,只要大家都唱劈了,那就说是节目音响有问题。”   薛淳暂且松口气,他干涩的双眼望向灯光昏暗的舞台,看见Acemon五个人已经登台摆好开场Pose,等待主持人串场。   观众席嘈杂无比,到场的Acemon粉丝都在尽全力喊他们的名字。谈笑捣鼓半天灯牌,总算学会如何调节亮度,她身旁坐着一位应援站站长,耐心教她怎样举灯牌省劲儿。   “只举两个人的名字没关系吗?”谈笑谨慎地问,“其他哥哥会不会难过?”   “他们才懒得注意台下呢好吗,这主要是粉丝互相比拼应援人数的。”站长姐姐举着单反随口答话。   谈笑似懂非懂地看着手中的“情真”灯牌,字体外还围了一圈桃心,她隐约觉得这种CP向的东西还是不要太招摇比较好,毕竟哥哥和祝涟真只是普通朋友,当着他们的面幻想他们是情侣,可能会令本人尴尬吧。   不过谈笑对追星规则所知甚少,既然站长姐姐觉得没问题,那她便放心地举起灯牌,应援物这种东西永远不嫌多。   忽然,观众席的音量又上升一个层次。谈笑抬头,大屏幕映出Acemon的歌曲动态背景——雄鹰盘旋沙场,生锈的锁链交叉于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上。舞台两侧也亮起了几束暗红色灯光,倾斜地摇晃闪动。   “开始了开始了!”周围粉丝们有条不紊地举起镜头拍摄。   最初几秒前奏只有缓慢的鼓声,谈笑努力倾听,发现这段声音之中好像夹杂了纷乱的马蹄,但它与现场的观众噪音融为一体,令人难以辨认。不等她静下心回味,付榕与祝涟真的假音和声响起,同时切入的还有几类古典乐器,将两人飘渺的唱腔衬托得更加苍凉孤寂。   起初谈笑当那段吟唱是英文词,但很快她发现部分字眼发音是小语种。观众的尖叫仅持续了两三秒,很快大家不约而同地噤声,生怕破坏了表演气氛。   台上两人的尾音稍微拖长,在和声结束的刹那,悠长缓慢的小提琴旋律回转,迸发出富有磅礴感的激烈弦乐。   随着灯光的迅速变幻,表演者的面容终于清晰。音乐正式进入主歌部分,伴奏转为充满Acemon特色的电子舞曲,只是比以往增加了古典乐器,平添诡谲味道。台上整齐划一的舞蹈再次引发观众尖叫,一切由缓到激的氛围转变都在顷刻间发生,如飓风席卷而来,令人猝不及防地心跳加速。   谈笑感觉现场的鼓点正敲打着自己胸腔,她目不转睛,看见编舞一如既往框架大难度高,   但五个人的动作完美合上了每个节拍,整齐度堪比复制粘贴。   她不禁在心里惊叹,而周围一圈负责拍图的站姐远远比她激动,边大喊着“是白色的白色的”,边快速按下快门。谈笑回过神儿来,她刚才光被歌舞吸引,居然忽略了祝涟真最显眼的新发色。   台上重音回响,台下数人仰望。薛淳愣愣地看着,全然忘记自己不久前也主导过这个舞台,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所有灯光格外遥远。   直到队友凑他耳边问了一句:“他们也是全开麦吗?”   薛淳微怔,如果说开头的和声过于空灵会让人怀疑是垫音,那么当他听见纪云庭清晰地唱出“短剑封喉,刺穿前竭力嘶吼”时,细微的颤动足以证明真实性,这与在录音室故意喷麦、喘息的感觉存在明显差别。   不仅他内心动摇,原本平静的队友们也被Acemon的表演触动,钦佩之余热烈讨论起歌曲混合了多少风格。   “驯化自由人屈膝卑躬,争相趋奉乌合之众。”   灯光愈发明亮,祝涟真扶着耳麦,居高临下地俯视观众席。古典乐器同时终止,短促的三连音滑向副歌,节奏被电子乐重新主导。舞台边缘冲出几束冷焰火,全场爆发尖叫。   Hook部分开始连续重复“Shake”,节拍强烈地排开,最为抓耳。而与之相对应的编舞更是完美踩点,体现出表演者对力量的绝对控制。   薛淳感到难以置信。   “我靠这个队形走位……”身旁队友同样愕然。明明副歌开始前祝涟真还站在最中央,但当焰火熄灭后,Center的位置又迅速被谈情占据。五个人同时更换站位,动作流畅利落得几乎不会被观众察觉,甚至能让人感觉到他们的游刃有余。   薛淳背脊发麻,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全新力量。正当他为Acemon的团体表演心潮澎湃时,经纪人握住他肩膀,低声说:“你认真看,就当学习了。”   薛淳不自觉皱眉。   学习?学习什么呢,是谈情的招牌笑容,还是俘获粉丝的表情动作?这些他已经模仿得足够熟练,老老实实达到了公司要求。   每个偶像团体都至少需要一个“营业担当”,薛淳因外貌出众而被选中,可他本身性格内敛,做不到自信大方地展现魅力,只能听经纪人的建议,拿谈情当参考。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非常明智,他上个月的直拍爆了热搜,连带组合热度节节攀升,无数粉丝不留余力地夸赞他的业务能力。可薛淳心里明白,舞台上的他根本没自由地当过自己。   电子音乐转为Dubstep风格,进入祝涟真的舞蹈Solo部分。迷离灯光覆盖在他珍珠白的发色上,添出一层暗蓝色渐变,梦幻而前卫。到了鼓点结尾处,他侧翻伏地,又靠腰力轻松起身,观众席的音量分贝果然又一次创造新高。   祝涟真已经感觉不出膝盖疼痛了,爆裂节拍与粉丝尖叫就是他最好的养料,尽管后者他戴着耳返听不真切,但从她们的表情来看,显然已经陷入Acemon营造的舞台氛围中。   转身的片刻,他与谈情擦肩,突然后腰有一丝冰凉划过。祝涟真思维一顿,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好像被撩起来了,温热皮肤接触到空气。   他借着站位角度望向谈情,发现对方左手不知什么时候佩戴上了一枚装饰复杂的戒指,尖钩闪闪发亮,大概就是它咬住了自己衣服下摆。   祝涟真没多余心思计较这种小失误,很快全神贯注跟上舞蹈节拍。接下来他跟付榕又有一段低沉的和声,为谈情的演唱作垫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谈情的歌词唱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高音没唱上去?   祝涟真不禁蹙眉,他在后方看见谈情摘掉一侧耳返,大概冲观众席做了什么表情,台下欢呼紧随其后。   嘁,舍弃高音就为了Fan Service吗?祝涟真对这种本末倒置的营业方式尤为不屑,不过论起调动粉丝情绪,谈情靠脸还真比靠声音更有效果。   ……   主打歌表演进入尾声,谈笑的耳膜快被震破了。   她知道自家兄长的业务能力相当出众,但一个Wink就让周围粉丝陷入近乎疯狂的状态,这实在超出她的理解范畴,甚至还听见有人歇斯底里的叫声里带着哭腔,难道因为很久没见到谈情作为idol登台了吗?   “啊不行了我要哭了,我哥我嫂怎么这么好啊!”就连身旁的站长姐姐也有点语无伦次,“看到没有?你看到他腰多白了没有?”   谈笑“呃”了一声,诧异她话里的称呼。   哥嫂?谁?谁是嫂?不等她开口确认,新一轮呐喊又进攻耳朵,台上几人踩着最后的节拍摆好Ending动作,与此同时伴奏中一声钝响,像是长矛刺中盾牌。   Pose持续十余秒,他们调整好呼吸,听从耳返里的指示下台换另一套打歌服。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薛淳仿佛感觉到了一场盛宴结束后的心灵荒芜。跳舞的力量张弛有度很难,同时又要气息沉稳地唱歌更难,对自己来说遥不可及的目标,偏偏能被那五个人完美做到。   这已经不止天赋和努力的程度,团队多年积累的经验与默契更是缺一不可。   他拳头紧握,一想到自己在Acemon之前多次唱跑调错节拍,恐怕还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前所未有的耻辱感马上铺天盖地涌来。   经纪人还不咸不淡地说:“他们拿的设备比咱们好吧。”   薛淳的拳头松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后台现在乱作一团,从换衣服到上台中间只有几分钟时间,化妆师见缝插针地帮他们擦汗补妆。   祝涟真匆匆喝了口水,听见谈情在背后询问工作人员:“帮我换副耳返可以吗?”   他转身看去,谈情已经换好一身白衣,凹凸有致的锁骨从领口露出,性感又干净。祝涟真懒懒地收回视线,莫名想冷哼一声。   “辛苦了,表现还不错。”裴俏忙完工作后立刻赶来,在观众席欣赏完了他们的表演,“Koty你刚才是不是忘词了?”   被点名的Koty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是德文,瞎改几句粉丝听不出来。”   “等翻译出来后你给我等着。”裴俏十分怀疑他是用脏话糊弄过去的,“对了,我记得谈情不是有句高音来着,怎么没唱?”   “嗓子状态不太好。”谈情歉疚地回答。   这时编导跑过来递给他一副新耳返,谈情接过道谢。   祝涟真心里忽然升腾起一阵微妙感,但时间来不及让他确认直觉,欲言又止过后,他忙放下水瓶,再次登台。   第二首情绪摇滚节奏稍慢,祝涟真和Koty的独唱部分很少,这是其他成员的主场。   耳边响起谈情沉稳厚重的歌声,咬字清晰有力,又能听出隐忍的情绪蕴藏其中,好像随时都能爆发成偏激的模样。祝涟真忍不住转脸看去,只见谈情微微仰起脖子,颈部线条在雪白的灯光下更显优雅,举着话筒的那边袖口下垂,另一只手捂着左侧耳返。   明明刚才还说嗓子状态不好……祝涟真忍不住怀疑谈情这个理由的真实性。   副歌节奏靠谈情和付榕的高音带领,吉他声愈发强烈紧凑,几人随伴奏吟唱。祝涟真仔细听谈情的声音,完全没有任何杂质,穿透力饱满,而且这还是在刚刚结束一首快歌表演的情况下。   所以这算哪门子“状态不好”啊。   演唱结束后,他们留在台上,接受主持人的短暂采访。台下粉丝沸腾,气氛有些掌控不住,还得纪云庭出面恳请大家稍微安静。   作为队长,回归这一天他本该说些沉稳煽情的话,可话筒递到嘴边片刻,他的笑容却有点局促:“好久不见。”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就像是休止符,宣告Acemon的整肃期正式结束。   “首先要为了几件事跟大家道歉。”他目光熠熠,诚恳地望着台下举灯牌的粉丝们,“两年前Acemon有成员退出,我们当时没能安抚好大家的情绪,让很多Fans失望伤心,这是我们身为偶像失职的地方,很抱歉。”   “其实停止团体活动的两年里,我们五个都以为Acemon已经结束了。这次能有机会重新出发,实在是受到了业内各方面人士的关心与帮助,非常感谢。”   鞠躬过后,纪云庭深呼吸继续说:“我知道肯定很多粉丝会不适应现在五个人的Acemon,没关系,反正我们五个出道七年也照样适应不了彼此。”   他忽然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台下原本酝酿眼泪的粉丝瞬间破功。   祝涟真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他下意识瞄了眼谈情,发现对方又在揉耳朵。   纪云庭抿抿嘴,声音愈发厚重:“但是今后的我们不打算再遮掩这件事。无论六个人还是五个人,无论和谐还是分歧,这都是Acemon自诞生以来不可或缺的部分,少了任何一段经历都无法造就此刻的我们。当然,还包括你们在内——”   他想郑重其事地感谢坚守至今的粉丝,可张开嘴却卡壳了几秒,他赶紧转头小声问谈情:“咱们粉丝名叫什么来着?”   “喂!”台下观众纷纷爆发不满,作势收起应援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纪云庭诚意欠缺地笑着道歉,“果然煽情不是我的风格,下次这种事还是交给谈情来吧。”   谈情手指离开耳朵,温和地接话道:“我可舍不得让粉丝哭。”   被他随口一哄,观众们又喜笑颜开。   主持人问:“其他成员还有什么想跟大家说的吗?”   纪云庭递过去话筒,几人互相推辞,于是他索性把话筒塞到Koty手里。Koty懵了一下,又示意付榕,想给他更多镜头。   “你没话说了?”付榕冲他挑眉,“这可是你招网络暴力的好机会啊。”   Koty背后冒出冷汗,缄默不语拼命摇头,仓皇表情引得粉丝发笑。   直播时间有限,主持人只好笑着收尾:“好,谢谢Acemon为我们带来精彩演出,期待你们回归后更多表现。”   下台回到休息室,他们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裴俏在看微博热搜,Acemon的词条热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她时刻紧盯网络舆论方向。   换完衣服,祝涟真躺沙发上看视频,已经有粉丝截取了《Shake》的直播片段,他看看大家的表现如何。   前半部分都如他预想的那般顺利,效果比练习室版本提升好几个Level,果然只有正儿八经的舞台才能激发他们最多潜力。   他拖动进度条,跳过自己的舞蹈Solo,特意看谈情的Vocal。“遗烬风干的那一天,终于得到……”歌词到这里停住,谈情低头皱了下眉,不过很快他又唇角带笑地抬起脸,手指对准太阳穴轻轻比划了个被刺穿的动作。   Wink也是恰到好处地出现,祝涟真在屏幕前猝不及防心跳错拍。毫无疑问,谈情任何细小动作都能成为整首歌的Killing part,他就是那样天生的聚焦点。   祝涟真赶紧点暂停,确认周围人没注意自己后,他才悄悄回放谈情的部分。   这一次他专注观察谈情的手指动作,在话筒挪开嘴边的时候,他发现谈情顺势用戒指勾住耳返线,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来。   现场如此嘈杂,加上场馆过大造成的伴奏延迟,歌手完全没有摘耳返的理由。   除非……   “你耳返漏电了?”祝涟真不自觉握紧手机,拔高音量问谈情。   谈情正低头发短信,听见问题后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倒是引起了裴俏重视,她替祝涟真再次询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疼的。”谈情冲她不以为意地笑笑,“而且第二首歌前就换了新的,放心吧裴姐。”   “怪我,我应该让助理从公司给你们带的。”裴俏摸手机准备打电话,“我去跟宣推说一下。”   祝涟真沉默地退出视频播放,收起手机。   不疼吗?   瞬间电流带来的刺痛感怎么可能不疼。   出道七年几百场演出,祝涟真遇到过许多次耳返漏电的情况,毕竟不是每场Live都记得戴私人订制的设备。有时只是耳朵痛,有时严重了半个头都难受,表演被迫中止是必然的。   怪不得会低头皱眉放弃高音……祝涟真恍然大悟。   另一方面,他又被谈情那种恐怖的忍耐力惊到。普通歌手遇到同样情况,谁不是条件反射呲牙咧嘴,连自己这样反应快的也得背对着观众。然而谈情却仍然记得表情管理,甚至在疼痛的状态下进行Fan Service。   “你他妈是不是人啊。”他不可思议地嘀咕。   卸妆换好衣服,裴俏说可以下班了。除了谈情以外,其他四人都已提早搬到了团体公寓,所以今晚分两辆车回家。   “上回订制耳返的负责人电话你留了吗?”祝涟真问阿绪。   阿绪:“存着呢,你又要换一副?”   祝涟真环顾四周,确认没其他人在附近,才放心地说:“你问一下……订四套得多久。”   “干嘛,你要分春夏秋冬戴啊?”阿绪惊诧他这份装逼功力。   祝涟真“嗐”了一声,不想承认理由是为了谈情,便琢磨出其他借口:“这不是回归了,我想送队友们一点礼物嘛。”   阿绪先是脚步顿住,随后向后退扶墙,瞪大眼睛道:“我操,见了鬼了!”   “你赶紧的。”祝涟真过去拎起她后领子,拖着人继续往前走,“到时候你把东西拿来,就说公司订的,明白吗?”   “明白。”阿绪不怀好意地捂嘴,“哎呦,您还害臊呢。”   祝涟真耳廓发红,他可不是觉得这件事值得害羞,只不过太久没正经关心过谈情,他感觉很不自在。当然,他对谈情也并非出于队友外的情愫,仅仅是同为偶像,他不希望队内再发生耳返漏电这种演出事故而已。   两辆保姆车一前一后停靠,祝涟真上车前望了眼另一辆,意外发现后座的位置有彩色灯光闪动。   “那是什么?”他疑惑地走过去,隐约辨认出一个长发女生的轮廓。   他心里一沉,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与里面的人愣愣地四目相对。   阿绪随后跟来,看见接送谈情的保姆车里司机不在,后座却待着一个年轻女孩,怀里抱着的应援灯牌正好展示出她的身份。   私生饭猖獗到这个程度,祝涟真气急反笑,梗着脖子让阿绪处理。   “下来,这是你该待的地方吗?”阿绪脸色阴沉,“我数到三,你再不走我直接报警。”   一听这话,谈笑惊慌失措地离开保姆车。她刚想自我介绍,但考虑到谈情也许没有让她接触祝涟真的想法,冒昧打招呼说不定会给哥哥添麻烦。   于是她听话地站在原地,将怀里的“情真”灯牌反过来,不让祝涟真看见。   祝涟真径自上车,让阿绪留在外面盯着那女孩,别让她一会儿接触到谈情。   “长得挺漂亮,怎么就不干人事。”祝涟真喃喃自语,既厌恶又惋惜。有时候他真希望公司能想办法给这些私生粉做些心理辅导,大好年纪浪费在过度追星上,损失的是她们自己宝贵青春。   很快,谈情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看见谈笑站在角落,还被祝涟真的助理堵着,一时猜到发生了什么情况,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短信告诉你在车上等我吗?”谈情走近问道。   阿绪一看这不对劲儿,俩人居然认识。她赶紧折回去拉开车门,跟祝涟真反映:“咱好像赶错人了。”   “什么?”祝涟真茫然。   正说着,谈情已经领着谈笑过来了,还让她问好:“你跟涟哥打招呼没有?”   “涟哥好!我叫谈笑。”谈笑冲车里露出灿烂笑容。   阿绪尴尬爆棚,伸手扯扯祝涟真衣角,“大佬快下车吧,咱该走了。”   “跟我一起回家也可以啊。”谈情倚在车门边,似笑非笑地挽留。   谈笑……好像是谈情妹妹的名字。   祝涟真喉结滚动,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第17章 信任危机   “你都这样抱头一路了,不怕晕车啊?”纪云庭侧过脸看祝涟真。   祝涟真弓着腰坐车上,双臂捂头,半晌不肯抬起脸。旁人若是好奇地询问原因,他只会埋头小声念叨着“太丢人了”。   自己这个依靠直觉行事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明明仔细观察一下谈笑的五官,就能发现她神态与谈情相似,然而他却不由分说地把人家从亲哥的车上赶走,指不定兄妹俩回头怎么取笑他呢。   “换我遇到同样情况也会像你那样做的。”纪云庭淡定地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以后跟他妹妹也没交集。”   说的也是。祝涟真兀自叹气,他只是不想给谈情家人留下太冒失的印象而已,更何况谈情之前还说谈笑很喜欢他来着。   不过……自己刚才要是没看错,谈笑手里拿着的是“情真”灯牌吧?那又是什么意思,自己居然被她钦定了?   一个刹车过后,祝涟真脑袋“嘭”的一声撞上前座,这下他终于肯挺起身板换个坐姿。   回到宿舍后,几人吃了顿夜宵填肚子,然后帮工作人员打开分布在房子里的摄像头。这次团体活动期的别墅比以往都要大,桌球厅、电竞房、露天烧烤台……设备齐全,豪华舒适。祝涟真房间在二楼尽头,对面是预留给谈情的屋子,而出门转弯就是泳池,公司这么安排显然是想制造CP话题。   祝涟真打开微博,毫不意外在热搜榜上看到一溜儿组合相关的话题,什么“Acemon舞太齐了”“祝涟真糖纸发色”“Acemon全开麦唱功”……其中看起来最离谱的是“过年了”,不知情群众如果好奇地点进去,将会看到大量Acemon粉丝疯狂刷屏。   “操!!!看完直播的一定要去看音都!两个版本不一样!脏辫付榕啊啊啊啊AWSL!姐又在杀我——”   “#情真意切# 今天就是复婚的大喜日子[玫瑰][玫瑰] 在?都来看看这腰呢。”   “新歌和偷跑版居然不一样!太好听了快发音源啊!@醉歌娱乐”   “音都版本真的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答应我都去看[抓狂] 还原好多细节(但在MC里都被砍掉了气死我了),时间有限我查到的资料不多,先放我知道的①后面布景两个战士的图案出自庞贝古城的壁画,是角斗士决出胜负的场景。②台上所有花都是实物!不是塑料的,大概率是鸢尾(古罗马国花,跟那句‘斜阳着陆,血污中鸢尾复苏’对应)。③结尾时MC的屏幕是王冠,音都放的是束棒。④……”   “#祝涟真# ???他腰上原来有纹身?我才知道。”   ……   祝涟真心里一沉,忙点开图确认。   都他妈怪谈情闲得没事戴戒指,本来造型没有这个要求。自己的裤腰本来就低,上衣还被他不小心勾起来,露腰事小,刺青图案如果被粉丝发现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幸好在现场拍图的粉丝都没捕捉到完整图案,拼也拼不起来,节目回放截不出特别清晰的图,大家只能拿放大镜对着模糊的文字轮廓拼命猜。   祝涟真松了口气,确认自己登上小号,假装粉丝留言:“这个应该是贴上去的,他之前自拍不还晒过一些纹身贴吗?不用过度解读吧,贴着玩而已。”   没想到在线粉丝还挺多,他的评论很快得到了众人认可。但粉丝的联想能力异常可怕,大家渐渐不再猜测图案,而是开始给他构思新人设。   “自己给自己贴后腰上吗,卧槽他今年好骚,i了i了。”   “新年新气象,而且也不一定是自己动手嘛,咳咳[扶眼镜]总之感谢小吻(的戒指)让我们一饱眼福。”   “他本来就闷骚啊,你们才发现吗?看看他耳洞有多少个吧,但是出镜基本不戴,也不知道私下怎么自己嘚瑟呢。”   “冷知识:ZLZ看过奶司同人本。”   ……   祝涟真琢磨着怎么该怎么留言,才能阻止她们往奇怪的方向脑补自己。忽然,他听见楼下一阵脆生生的玻璃破碎声。   他跑到走廊往下看,见Koty抱起奶司将它放在沙发上,纪云庭到处找扫把。   “怎么了?”祝涟真下楼,“奶司闯祸了?”   Koty指了指前方一地碎片,“打破了穿衣镜,它力气可真大呀。”   奶司是前天来的宿舍,由于团体活动期内祝涟真很少回家,如果把它交给宠物托管,可能它会误以为自己被主人抛弃,于是祝涟真在宿舍挑了个小房间给猫住。   这才第三天就不安分,祝涟真把它拎起来,暂时锁在阳台。   “门口没镜子怪不方便的,我让助理送面新的吧。”纪云庭说着拿出手机发消息,“对了,谈情房间通风过吗,他明天就搬来了。”   “让他自己弄,当我们是什么贴心队友呢?”祝涟真漫不经心地接话。   Koty提议:“要不要给小吻弄个欢迎仪式?在门口拉个白色横幅什么的。”   付榕睨了一眼地面,“不如你割腕放血,保证他一进门永生难忘。”   Koty立刻改变主意:“还是算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队内不讲究那么多形式。”   纪云庭低头轻笑,继续默默发微信给谈情:“摄像头都安完了,你明天几点到?”   “说不准,我得开车送我妹回北京。”谈情很快回复,“镜子呢?”   “弄碎了,他还以为是他家猫干的。”   谈情刚要打字,谈笑忽然从背后压过来,捂着他眼睛恳求:“让我多待几天不行吗?上次说好了可以找涟哥要签名,结果你今天就只给我跟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谈情拨开她的手,说:“我得尽早搬到宿舍住,你留在这里没人照顾。”   “干嘛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谈情笑道:“就算我是祝涟真队友,也不能给你追星的特殊待遇吧。”   谈笑很诧异他的说法,“那……那我作为你家人见见你同事也不行吗?”   “只要有私心就不行,别打扰他。”谈情温和地说,抬手推了推她脑袋,“话说回来,你那个灯牌是怎么回事。”   “别人给我的啦,我联系应援站的时候不知道CP单指你们俩,结果到现场拿应援物才反应过来……”谈笑起身,坐到沙发上,“好奇怪啊她们,对你们的称呼都乱七八糟的。”   谈情抿了口咖啡,“比如?”   谈笑不想说,她哪好意思告诉哥哥,祝涟真在CP圈子里有个代号是“嫂子”,这不是等于冒犯他们两个吗?   “不提这个了。”谈笑转移话题,“哥,你们今晚真的好帅,演唱会时间安排没有?”   “还没消息呢。”谈情喝药似的将咖啡一饮而尽,“你一晚上嘴不消停,赶紧睡去吧。”   凡是涉及到工作问题,谈笑一丁点情报都没办法从哥哥嘴里撬出来,保密意识一流。更别提向他打听祝涟真了,连身高的具体数值都至今成谜,不过其他队友倒是偶尔能问出来一些趣事。   翌日,Acemon终于迎来回归后的第一个休息天。   昨晚的热搜榜像是预热,大部分讨论者都是粉丝或黑粉,内容也是围绕着Acemon的造型和唱跳水平展开。而到了今天上午,各大网络平台爆发了新一轮话题。   起因是“心疼谈情”这个关键词上榜,作为观众缘最好的成员,谈情的名字一出现,必定会引来粉丝圈外的网友围观。   【SweetKeith】:已经跟工作人员确认过了,昨晚MC直播时谈情的耳返出现漏电情况,登台时也有故障,但是他一直忍着坚持表演![大哭][大哭]怎么他总这么倒霉啊,以前有一次升降台没控制好直接害他摔下去,那次他也是什么都不说,要不是前线repo了大家根本不知道那些剪掉的片段里他多辛苦,真是好心疼谈情……   短短一个小时,这条微博就已经转发超过2.5W,且有继续扩大影响范围的趋势。粉丝真情实感地心疼他的遭遇,普通网友则惊叹他的敬业程度,大家把昨晚MC的直播回放反复检查,并跟《音乐都市》的版本作对比,终于发现原来谈情恰好在唱高音时遇到耳返漏电的情况。   尽管也有人认为这是明星团队的虐粉营销手段,但谈情的临场反应能力依然得到大部分网友们的高度赞赏,通过他的新闻,越来越多人去看昨晚两档打歌节目的Acemon部分,结果无一不被他们的表现惊住。   毕竟在大众印象里,Acemon就是个负面新闻制造机,“过气天团”的称呼由来已久,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早已解散,哪会料到这个停活两年的团体与舞台的契合度仍如此之高。   “凌晨发的音源,马上要第一了,加油。”裴俏给他们发来群体消息。   昨晚大家跳舞消耗太多体力,今天一直睡到下午才陆续起床。祝涟真走两步觉得膝盖疼痛无比,撩起来一看,果然又添新淤青。   喷完药,他索性躺回床上,抱着掌机玩游戏。阿绪通知他已经联系到耳返订制的品牌,但要等月底才寄到国内。   祝涟真玩着玩着,听见对面房间有动静,像是有人咳嗽。他下床出屋,敲了敲谈情的房间门。   没人回应。   祝涟真直接推门进去,看见屋内还是维持空无一人的原样,大概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想了想,他走上前,把窗户打开提前通风。   等回到自己房间,祝涟真犹豫要不要问谈情什么时候来,认不认识路。但这些事工作人员肯定早就安排妥贴,用不着他多嘴。   那干脆问吃没吃饭好了,正好自己现在肚子饿。   他字还没打完,纪云庭在聊天群发了一句“餐送来了,赶紧下楼吃”,接着就看到谈情第一个回复了“好”。   不等祝涟真反应,对面房间门打开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出去后见到谈情,不由得吓一跳,“你刚才在屋吗?”   明明自己刚才进他屋里确认过没人了。   “嗯?”谈情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他一眼,“早晨就到了,你们还在睡觉,我先把行李放楼下了。”   虽然没得到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但祝涟真也没在意,只念叨了一句“神出鬼没的”,然后跟随他下楼。   晚餐是营养师为他们特别搭配,打歌期间要严格控制体型,高热量食物一概没有。可越是强调形象管理,越容易勾得人嘴馋,祝涟真偷偷下单炸鸡可乐,结果款没来得及付,就被纪云庭一把夺去手机。   祝涟真振振有词:“我体质跟你们不一样好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胖过?”   “问题不在你。”纪云庭解释,“主要是得营造出来紧张气氛,不然大家看你有特殊权利,心里容易动摇,也跟着放纵。”   祝涟真挑眉,“你说的这个‘大家’,是不是特指Koty?”   他再转头看向谈情,见对方不仅细嚼慢咽,盘子里还挑出很多食物,于是问:“干嘛不吃蛋黄啊,你都多大了还挑食?”   谈情回答:“这是健身教练的建议,蛋黄要少吃,胆固醇和脂肪太高。”   “你好自律,”Koty忍不住感慨,“从小就这样,当我榜样吧小吻。”   祝涟真哼了一声,嘴被花椰菜填满。   晚餐味道虽然不过瘾,但吃习惯后还是很顶饱。大家拍了很多照片,发微博感谢粉丝对回归的支持,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发富有生活感的团体照,粉丝们仿佛憋了太久,整个晚上都在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轮博控评”活动。   半夜,祝涟真检查一遍猫屋,罐头和猫粮带来的很少,估计明天就吃完。自己最近工作肯定没日没夜,他担心奶司饿着,于是打算去附近进口超市买点新鲜的生骨肉。   穿好外套,他坐玄关换鞋,外面密码锁响了几声。   一抬头,意外地看见谈情进门。   “干嘛去了?”祝涟真随口问。他的视线从上至下,落在谈情手部时,忽然牢牢锁定目标。   接着,祝涟真脸色起了变化。先是迷茫困惑,再是恍然大悟,最后怒不可遏。   只见谈情双手满满当当——左边提着一袋炸鸡盒子,右边拎着一升可口可乐。   “我靠,你真是个Bitch。”   有些人,镜头前高度自律坚持健身,实际上半夜瞒着队友买炸鸡可乐。   祝涟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第18章 镜子   两人对视了几秒,谈情率先笑笑,进来问:“饿了吗,吃不吃夜宵?”   “趁他们睡的时候吃不太好吧。”祝涟真若有所思,接着理直气壮地站起来,“那我当然要这么做了。”   买猫粮的事也可以暂且放着交给助理,祝涟真拿出杯子和冰块,接过那一大瓶可乐。饮食方面他向来没自我限制,只是过个嘴瘾,卡路里很快就能随着练舞消耗掉。   他迅速消灭了俩鸡翅,抬头一看谈情,正慢条斯理地把炸鸡的面糊外衣剥去,只吃很小一块,冰可乐当然也纹丝不动。   祝涟真看不下去,道:“夜宵敞开了吃才痛快啊,你这样挑三拣四的图什么?”   谈情摘下塑料手套,抽出纸巾擦干净嘴,“味道没想象中的好,忽然不饿了。”   “你本来晚饭就没吃多少……”祝涟真欲言又止,他差点说“把身体饿出毛病怎么办”,但这样表达会显得关心太直白,于是斟酌措辞换个说法:“那你把剩下的面衣也去掉吧,这么吃就没太多热量了。”   “没关系,不用在意。”谈情手撑着下巴看他,“帮我把剩下的吃完吧。”   祝涟真当然不会客气,只是他清楚谈情的饭量没那么小,却总为了工作控制饮食,身边人光是看着都觉得有负担。嘴上劝说没用,祝涟真又暂时想不出让谈情宽以待己的办法。   毕竟他现在只是谈情的队友,哪能随便要求对方的生活方式。   谈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注视了祝涟真一会儿,问:“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吗?裴姐希望那天我们能给你准备惊喜。”   “意思就是需要我到时候配合你们,作出反应呗?”祝涟真反问。   谈情浅笑着摇头道:“一切你说了算。”   “那就按裴姐的意思来吧。”祝涟真懒得对此上心,还是眼前的炸鸡更吸引他。   小时候还蛮期待过生日,无论爸妈平时多忙,在那天都肯定会放下一切事务陪他玩。但长大后,祝涟真却渐渐对生日丧失兴趣。公司为他庆生,更多目的是利用这天制造话题度;粉丝为他庆生,也少不了与其他明星攀比应援规模的虚荣心。生日这天的每一秒都不再属于自己,它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工作日。   不过这也不至于让他厌烦,只是认清了“长大”就是件很无聊的事,一年到头也没有哪个日子值得特殊对待,连“惊喜”也要服务于镜头效果,表现不够好,下一条重拍。   而且这种温馨的戏剧场面放在自己组合里……祝涟真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在想什么?”   磁性的嗓音将他思绪拉回现实,他抬头发现谈情仍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纸盒里的炸鸡只剩一点面衣和碎屑,祝涟真喝光杯中可乐,有点心满意足。   “没什么,我等着你们给我搞惊喜。”祝涟真伸了个懒腰,把收拾桌子干净,“我先去睡了。”   转天,又要赶新通告。   公司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Acemon回归,大部分讨论热度都是粉丝和网友自发贡献,这就足以屠遍各平台的搜索榜。能展开的话题实在数不胜数,负面有成员明撕暗斗、私生活黑料、娱乐圈关系网;正面有经典Live、演唱会的水准、业务能力……如果愿意深入了解,又能挖掘出各种CP互动萌点,一时间,Acemon仿佛回到了当年刚出道时备受瞩目的状态。   当然,仅仅是“仿佛”而已。如今内地偶像圈开始百花齐放,公众口味变化迅速,加上条条框框的政策限制,一个偶像团体很难完全登顶,即同年拿到华语音乐三大奖项。眼下的流量能维持多久,运气也是关键因素。   去录节目的路上,几人聊起MV不由得感到遗憾,理想计划应该是去西班牙的斗牛场取景,但实际情况根本应付不了签证耽误的时间,所以只能搭景加绿幕特效。   成品没达到他们心中预期,即使榜单很快夺得第一位,大家反应也平淡无奇。   “没事,下张专辑快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主打歌。”裴俏安慰他们,“等忙完这阵,给你们放个假吧?正好该准备新团综素材了。”   “首先,”祝涟真开口,“放假的基本条件应该是不用出镜。”   他仗着自己座位离裴俏远,放心大胆地提反对意见,马上得到了Koty点头附和。裴俏面不改色地“噢”了一声,改口道:“那我重说一遍——等忙完这阵,给你们安排点轻松工作吧?”   看来横竖都是得上班,祝涟真放弃抵抗,仰头靠着座椅,问:“怎么个轻松法,旅游题材还是吃播?”   “还在计划,可能是给你们固定经费分配几天花。”裴俏暂时透露不出确切内容,只告诉他们接下来必须要做的工作,“FC的直播频道开通了,20号晚上在宿舍播,时间不长,先试试水,看粉丝反响。”   “反响好的话该不会以后固定每周直播吧?”祝涟真又问。   裴俏:“当然了,直接在宿舍分享生活,这比Vlog的形式更真实一点。而且很轻松,聊聊天唱唱歌一个小时就过去了,也不需要跟粉丝互动。”   最后一句让大家安心,除谈情以外,其他成员都疲于营业,无剪辑的情况下很难保持长久笑容。祝涟真算了算日子,直播那晚正是自己生日前一天,看来“惊喜”就该那时放出了。   今天录制的是一档户外美食综艺,节奏稍慢,他们时不时休息一会儿。后半程才开始忙起来,他们分别去不同地方购买规定的二十种食材和调料,每人挑四样,但要求整体不能重复,超过一份就会被节目组没收,他们只能用剩下的东西做晚饭。   这种不能事先沟通的默契考验成功难住了他们,因为任务商品里包含很多难以搭配的食材,每个人都得揣测其他成员的想法,猜着猜着就容易买到相同东西,然后抵消成空。   天色渐黑,桌上的食材加调料只有七样存活,幸运的是盐还在,晚餐不至于太难吃。分配完工作后,编导在镜头外与他们闲聊,非常意外他们的分工:“祝涟真会做饭啊?”   刚洗干净菜刀的祝涟真抬头瞪一眼,“我看起来像只会吃的?”   “不,之前看你们粉丝说,你经常吃垃圾食品,她们很担心。”   “嗐。”祝涟真低头切菜,小声嘟囔着,“她们不也是一边喝奶茶一边教育我。”   编导很细致地观察他们五个人的手法动作,Koty和纪云庭显然没下过厨,付榕只负责洗菜,祝涟真确实很熟练,炒菜颠勺自然,完全不是在镜头前乱秀。   编导问他:“你做饭是自学的,还是爸妈教过?”   祝涟真动作顿住,手背忽然被溅起的油星子烫了一下,他倒吸凉气,匆匆回答:“我跟着教程瞎做,慢慢摸索就学会了。”   他刚说完,旁边传来谈情慢悠悠的声音:“那你悟性挺高啊。”   “还行吧。”祝涟真没多搭腔,赶紧无视这位手把手教自己切菜炒菜的活体教程。   “谈情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吗?我看粉丝来信是那么说的。”导演注意到谈情刮鱼鳞的技巧非常娴熟,“你们五个现在住在一起,如果要求每顿饭都自行解决,谁会主动下厨做给其他人吃?”   “轮流吧。”谈情说,“我做饭只管味道,但祝涟真会顾及到卖相,所以大家应该还是更喜欢吃他做的。”   编导笑起来:“那这么看你们俩还挺像家长的。”   又突然卖CP是吗……祝涟真下意识咂舌,差点忘记现在有收音。Koty刚才一直在跟活鱼斗智斗勇,现在回过神儿来参与话题:“你们说谁像什么?”   “说我像你爸。”祝涟真横起手肘,“离锅远点,别碍事。”   这顿晚饭做得效率挺高,节目组给他们的时间绰绰有余,不用想也知道,等到时候播出网友又会惊讶他们的形象反差。尤其是祝涟真,编导事前讲流程时根本没想到他今晚负责掌厨,直接默认这种事都是谈情解决。   “好吃吗?说下感想。”导演在镜头后提醒,“付榕该说几句了。”   “好吃。”付榕说完又沉默地继续吃饭。   “Koty觉得怎么样?刚回国一个月,饮食习惯没有?”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Koty知道节目现在需要他们做些反应,不然画面拍出来无聊,于是他抬头仰望天空长叹一声:“太美味了,我在前面吃,你在背后砍死我都不一定能让我发现!”   导演:“倒也不必这么吹。”   Koty心里的算盘打得挺好,既然付榕表现冷淡,那自己热情过头正好能跟他形成鲜明对比,观众一看,岂不是会产生“嗨呀,性格互补真般配”的念头?到时候这对CP横空出世,超越“情真意切”指日可待了吧。   虽然他也不清楚粉丝嗑CP的思维方式,但多跟付榕反着来肯定是没错的。   节目传统结尾就是在晚餐的闲暇氛围中缓缓落幕,不需要单独录收场,吃完饭就可以问候一下工作人员们再下班。   按理说,镜头前凸显自制力,少吃几口才是艺人常用伎俩,可祝涟真偶尔瞄几眼谈情的饭碗,却发现他这次老老实实吃干净了,甚至还稍微添了一些。   看来是真饿了吧……或者纯粹不想浪费。   祝涟真顿悟过来,对啊,不想浪费才是重点,只要别人亲自做饭,以谈情的性格绝对会吃光,不然怎么对得起他那温柔体贴的人设。   祝涟真莫名感到有些轻松,像是终于解决了个难题。   等最近有空了,就稍微做一点给他吃吧。   录制结束后,他们摘麦卸妆。化妆间非常小,祝涟真习惯等到最后再进去换衣服,其他人已经回到车上了。   “你衣服在楼下,稍等,我去拿。”造型师说完也出了门,只留祝涟真一个。   他低头看手机,总觉得余光里有东西闪动晃眼,转头观察一番,发现是角落的全身镜周围的一圈白灯坏了。   丢在那里大概没用,祝涟真不假思索起身过去,想把灯关掉。   镜子摆放的角度很随意,他没拿稳,它直接往旁边倒去。然而就当他眼疾手快地扶住边缘时,忽然有个细微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呼——好险。”   祝涟真愣了一下,自己刚才出现幻听了?   他依然没多想,关掉开关,转身回来继续玩手机。但坐下的后一秒,角落再次传来完整的声音:“那个……能别让我倒立吗?”   祝涟真的手机瞬间滑落掌心,他警惕地靠着化妆桌,环顾四周,“谁啊?”   “这里这里!”镜子周身的白光又自动亮起。   祝涟真哑然失声,大脑空白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从镜子里发出的。明显是电子合成的女声,比Siri更年轻的感觉。   2020年了,连镜子都能配语音助手?   祝涟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触发了它工作,仔细一想怪瘆人的,于是走过去再次寻找它其他开关。   “好痒啊,不要再摸啦。”   “我操。”祝涟真又被它吓一跳,“你能不能自动关机?”   “你能不能别让我倒立?”   镜子居然还会反问他。   祝涟真定睛一看,原来自己刚才确实把它上下颠倒放着了,边框花纹不对。   这语音素材库倒是挺有意思,还知道提醒人正确位置。祝涟真折回去捡起手机,呼唤Siri出来:“你赶紧学习一下人家。”   Siri:“我好像没有听懂。”   祝涟真:“滚。”   造型师送来衣服之前,祝涟真只好拿眼前的镜子打发时间。他起初觉得给镜子配语音助手实在大材小用,不过转而一想,智能家居的概念向来火爆,世界上肯定有人穿衣打扮需要赞美,白雪公主她后妈不就整天搁镜子前BB吗?   “你是什么牌子?”祝涟真放慢语速问它。   “我不知道。”   “我帅吗?”   “你是我见过最帅的人,嘻嘻。”   光听前半句,祝涟真惊喜它嘴挺甜,但搭配后面那个“嘻嘻”却显得阴阳怪气了。毕竟是人工智障,体会不了人类表达情绪的微妙之处。   祝涟真兴趣未减,继续问:“你觉得我适合穿什么衣服?”   “穿你喜欢的就好,不适合也没关系。”   “你会说多少句话?”   “这个我数不清。”   “你会骂人吗?”祝涟真对一面镜子产生捉弄欲望,“骂个狠的我听听。”   镜子的光点仍闪闪发亮,像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你就像Koty。”   “什么?”祝涟真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确认这语音助手是不是念出了Koty的名字,门被推开,造型师进来了。   祝涟真接过衣服,随口道:“这镜子还挺好玩的,从哪订?”   “哪个?”   祝涟真朝角落一指,“这个,说话比Siri智能多了。”   造型师的表情有点茫然,“啊?”   “你不知道?”祝涟真猜这镜子可能是别人放这的,便想为她演示一遍,但转身唤了几句也没回应。   镜子边缘一圈灯光全熄灭了,像是关机状态。   祝涟真看着造型师一脸尴尬又怀疑的神色,忙解释:“我不是有病啊,这镜子真有语音系统,你试试给它充电就知道了。”   造型师笑出声:“你别逗了,这镜子我六十五买的,哪能充电啊。”   “不充电它哪能发光?”   “本来就不会发光啊。”   她说得斩钉截铁,这下轮到祝涟真迷茫了,总不可能自己刚才遇见的都是错觉吧。   造型师没进行这个话题的兴趣,催促他:“进去换衣服吧,车在楼下等你呢。”   “噢。”祝涟真悻悻地进更衣室。   门关上后,造型师暗自松口气,把饮水机后的摄像头多往后藏了藏,顺便冲镜头比划了个手势。   距此百米外的巴士内,谈情摘下耳麦和变声器,跟随其他成员一起下去,回到他们的保姆车内。   “放这里不明显吧?”纪云庭不断调整摄像头的位置,用抱枕靠垫挡住。   为了表现出自然的状态,Koty特意站车门前抽烟,问他们:“打赌吗?”   纪云庭:“赌什么?”   Koty:“看祝涟真会不会把那镜子扛回来。”   纪云庭:“不会,他肯定会先觉得自己有病。”   “那可不一定。”付榕说,“你就算给一条狗安上发声器,领到祝涟真面前说Koty被打回原形了,他没准都信。”   “你把祝涟真当什么了啊……”纪云庭无奈。   Koty赶紧插话:“你应该问问他把我当成什么了吧?”   “他肯定会带回来的。”谈情笑着下结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如果就这么直接走,他之后会一直惦记镜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出来录节目,把人家化妆室的东西拿回来,还不是小件。”纪云庭还是持怀疑态度,“这也太有毛病了,他好面子的。”   几人正小声讨论着,Koty一抬头,看见祝涟真已经从不远处的楼里出来了。   “我靠。”Koty烟灰抖了一手,“他还真扛了!”   “……”纪云庭回头望去,那个模糊的身影拖动着长方形物体,慢慢靠近车子,敲了两下后备箱。   Koty装出诧异:“你带了个什么?”   “镜子。”祝涟真故作镇定,“宿舍门口那面不是被奶司弄碎了么,出门怪不习惯的,正好这里的造型师愿意给我一个。”   他说话时其实底气不足,但还是得让自己的态度尽可能轻描淡写,以此降低队友们对他这种行为产生的迷惑感。   纪云庭下意识看向谈情,彼此的轮廓太暗,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丁点类似笑意的表情。 第19章 惊喜(上)   要想唬住祝涟真这种出道多年的艺人并不容易,只要他稍微机敏一点就能识破隐藏摄像机,毕竟这已经是Acemon队内惯例。可惜他太习惯依赖直觉,一旦给不合常理的事寻找出解释,之后就很难再心生怀疑。   尤其是半夜临睡前懒得动脑子,他只好奇镜子语音系统的运作方式,因为没找到充电口,便上网搜索其他无线配件。   “你照半天镜子了,还没美够?”纪云庭下楼拿饮料时忍不住搭话。   他本以为祝涟真会碍于面子无视掉这份异常,结果却是以奶司打碎了镜子为理由,顺理成章地按照谈情的预想行动。   “我调一下位置,感觉挂得太矮了。”祝涟真随便找个借口,争取时间继续琢磨。   研究快半小时,越看它越像普通镜子,仿佛之前看它发光听它说话都是错觉。不过祝涟真没有因此动摇,拍了张照,发给助理。   阿绪秒回称赞:“老板真帅!”   “没让你夸我,帮我搜一下有没有同款。”   阿绪这才点开照片观察,“这不就是外面几十块钱上门安装的那种?”   “不一样。”祝涟真纠正,“我这个搭载了语音助手,但现在找不到充电器。”   阿绪似懂非懂,她很少关注电子产品,不知道祝涟真从哪里买的这个新鲜玩意儿。几个海淘平台逛遍,她没看见符合要求的商品,于是又上外网搜集相关信息。   屏幕顶端忽然弹出一个消息窗口,阿绪懵了一下,想起来这是谈情的微信号。   他能主动找自己,肯定是跟祝涟真有关系。阿绪好奇地去聊了聊,很快从谈情那里得知真相。   “太损了,你们这不是把他当傻子吗?”阿绪的恻隐之心起来过那么一瞬间,“但不得不说,你们做得对!”   眼下距离祝涟真生日还有一段时间,大家早早为此铺垫,让他缓慢适应身边不自然的情况,这样可以有效地防止他察觉到端倪。而且不能过于夸张,比如“智能语音镜”的存在感只持续一晚上,转天就得把祝涟真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Music Class》周榜出了,采访的问题发给你们,别乱答。”裴俏发来新通知,最近各大品牌商的合作邀请铺天盖地,她无暇理会成员们的普通工作。   Acemon这次拿到榜单第一实至名归,或者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从直播转天就各项指数全方面攀升,到一周过后的今天,彻底跟第二名形成大断层。谈情的直拍更是借着“耳返漏电”的话题吸引大范围关注,很快刷新内地播放量新纪录。   如此顺利的开局,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因为Acemon是个高开低走的团体,威胁他们成绩的向来没有别人,只看他们后续能不能安分守己。公众的情绪瞬息万变,这次对他们刮目相看,也许下次就口诛笔伐。   到达MC领奖现场,工作人员带他们进了采访室,十几家媒体等候多时。成员们坐下来接受记者轮流提问,太官方正经的问题都由纪云庭负责解决,其他人偶尔附和几句。   这样的工作状态大家都觉得无聊,于是有记者开始打听他们业务以外的事:“听说你们现在住在一起,那谁有过无法忍受其他人的情况?”   “Koty总偷吃我放冰箱的零食。”“祝涟真从来不管他的猫。”   两个人同时开□□料,接着又争先恐后地去捂对方嘴。祝涟真成功地抢先解释:“Koty就跟24小时住冰箱里一样,基本上我刚存完吃的,他当晚就能消灭光。”   Koty理直气壮:“冰箱是公共资源。”   祝涟真也据理力争:“那你怎么不给别人留点儿?你没公德心。”   Koty听完,不禁“Wow”了一声,惊诧问:“原来你是想让大家一起吃啊?”   祝涟真眼神下意识回避镜头,抿抿嘴:“五个人分也比被你一个人抢好。”   除了他们的生活习惯外,记者还围绕他们的队内关系提出问题:“虽然私下你们怼来怼去,但到了舞台上还是感觉彼此间很有默契的吧?”   话筒递到谈情手中,他稍微思索了下回答:“与其说我们之间有默契,不如说是我们各自都对舞台有掌控欲吧。登台前的训练期也是如此,谁都不想被其他人追赶上来,谁都不甘心其他成员出尽风头,所以敢狠下心付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把任何一个舞蹈细节都刻进肌肉记忆,这才让最后的表演呈现出最整齐的效果。”   “所以在队内,成员们其实是隐形的竞争关系?”   “姑且算是,但只要我们把前期的分歧解决,之后的目标就很一致了。”谈情耐心地解释,“无论如何,我们心里的第一顺位都是舞台本身,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好。下一个问题——”记者快速翻看稿件,“这次回归你们尝试了不同以往的造型,尤其是付榕的半边脏辫,还有祝涟真的珍珠白发色,其他人今后会有新改变吗?粉丝们都很期待。”   “大概率不会,”祝涟真抢先给出答案,“他们可塑性不强。”   “谁说的,我下次染绿的!”Koty立刻反驳,“保证抓住粉丝的眼球。”   付榕缓缓闭上隐隐作痛的眼睛,小声接话:“你直接把她们眼球碾碎还差不多。”   ……   连续十几个问题素材积累完,采访顺利结束。回到宿舍,晚餐也正好送达,味道朴素的菜品早就吃腻,几人心照不宣地无视掉最初的自律约定,纷纷点起外卖。   祝涟真也想这么图省事儿,可明后天又有新打歌节目要录,他不确定谈情饮食正不正常。心里八成不想管对方,又有二成同情骚动,于是躺床上翻来覆去纠结半晌,最终关掉外卖软件,下楼进了厨房。   “你这几天挺勤快啊。”纪云庭路过拿饮料,“别做太多,你吃不完冰箱也放不下。”   祝涟真低头炒菜,闷声答:“吃不完你们替我解决。”   “我都饱了。”纪云庭不假思索,“谈情应该还没吃饭,我叫他下楼吧。”   不管眼前的画面看多少遍,纪云庭都觉得新奇,虽然祝涟真平常看上去是一副没常识的吊样子,但下厨的状态却异常淡定乖顺,像切换了另一种人格模式。   关键是纪云庭从小认识他,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这份技能未免太接地气了,旁人很难将它与祝涟真扯上联系。   抽油烟机的噪音慢慢终止,祝涟真端着汤锅进餐厅,桌上摆的都是他拿手菜,椒盐虾、青椒牛肉、南瓜蛋羹……谈情早就盛好两碗米饭,一份摆在他面前。   祝涟真看他吃得心安理得,原本的顾虑便消了,坐下来说:“你都白嫖我那么多顿了,就不知道报答一次?”   谈情抬头,筷子尖还含在嘴里,“那明天让你嫖回来?”   祝涟真舀汤喝,谈情顺手推过去白胡椒粉,说:“等你生日那天,我给你做蛋糕吧,想吃什么口味?”   “水果的。”祝涟真感觉裤腿内发痒,低头看到奶司蜷缩在椅子边,用毛茸茸的猫爪摸他。祝涟真轻轻呵斥:“去!这边没你能吃的。”   谈情挽起袖子露出皮肤,伸到祝涟真面前,沉声道:“该给它剪指甲了,不然总挠人。”   祝涟真看见他手臂内侧几道细长的白痕,不由得幸灾乐祸笑了两声。可笑完又心虚,毕竟那是自己的猫挠出来的,他语气难得平和:“疼不疼啊?”   谈情摇头。   确实得好好整治一下奶司了,最近大家常出门工作,留它单独在宿舍很容易搞破坏。祝涟真吃完饭,训练它待在正确的活动区域,还拿了一只玩偶给它表演“不听话就被打”的戏码。   他蹲累了,坐地板上歇一会儿,眼神不经意瞥向玄关,发现摆在墙壁的那面镜子又闪了几下光亮。   祝涟真定神观察,随后起身踱步过去,发现它居然真的再次亮起灯光。   “你们谁给镜子充电了?”祝涟真在群聊里问。   纪云庭:“还能充电啊?”   Koty:“没电会怎么样,不能照?”   问也白问,祝涟真干脆敲了敲镜面,想把语音助手唤醒:“启动,启动。”   此时此刻,在楼上的谈情刚连接好话筒,而付榕正在另一房间看着显示器操纵灯光。祝涟真等了数秒,镜子才回应他的指令:“我在。”   “你、还、剩、多、少、电?”祝涟真怕它听不懂,特意放慢语速,把每个字念得清晰。   结果这样的做法反而令谈情有了逗他的意欲,回答:“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祝涟真保持耐心:“你的剩余电量是多少?”   “对不起,我没有听懂。”   祝涟真咂嘴,开始不耐烦了,嘀咕一句“侬则小宗桑”,又捏起自己睡衣领子问:“我今天穿的衣服怎么样?”   镜子这次答题迅速:“很可爱。”   “哈?”这形容词令祝涟真嘴角嫌弃得一撇。他想给其他人展示这个语音功能,连忙发群消息喊他们下楼。   Koty率先出门,站在二楼走廊往下看,“干嘛呀?”   “过来过来。”祝涟真仰头冲他招手,“给你看个好玩的。”   Koty很怕自己笑场,硬着头皮下楼站在镜子面前。祝涟真往侧面走了两步,咧嘴笑着问:“同意他丑就亮灯——欸我操。”   祝涟真猝不及防被强光晃了下眼。   “喂!”Koty紧盯镜面后的迷你摄像头位置。   祝涟真开怀大笑,Koty只能跟他装傻充愣:“什么东西啊这个,声控灯?”   “搭载了智能语音,就跟Siri一样。”祝涟真说,“声音可好听了,也是女的。”   “是吗?让它说几句。”Koty假装兴趣盎然。   祝涟真冲着镜子字正腔圆:“告诉我2020年春夏流行的款式。”   空气寂静了片刻,Koty忍不住笑出声:“你把它当Google用?”   “你懂什么。”祝涟真推开他,“你走,人家不想理你这种丑货,只有我在的时候它回答可好了。”   “这不就是你从节目组捡来的破烂吗?”Koty不屑一顾地离开,回楼上就发群聊跟大家汇报情况,“祝涟真疯了,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你们快看看他吧!”   祝涟真:“滚啊你。”   不过仔细一想是巧,只有自己听过这面镜子会说话,其他人一旦站在这里,它的语音功能就仿佛失灵了。   “还挺懂以貌取人。”祝涟真满意地敲了下镜面。   他实在找不到充电口,只知道镜子后被螺丝封住,大概是依靠电池运作。于是祝涟真不再急着研究它,等哪天真正电量耗尽再拆开也不迟。   他渐渐养成了个新习惯,出门前会顺口问镜子一句评价,但得到答案的次数并不多,而且都是什么“最帅啦”“你好可爱”之类的,听多了没惊喜,很快就丧失兴趣。   直到生日前一天,祝涟真进门时不小心被横在玄关的纸箱绊了一下,接着听见镜子关切地问自己:“没事吧?”   “没。”祝涟真顺嘴回答完,忽然愣住,“靠,连摔倒你都能识别出来。”   “走路不要玩手机。”   甚至还被它教育了。   祝涟真站起来,凑近打量它,忍不住道:“有时候感觉你像个人一样,没那么智障。”   这种话放在所有隐藏摄像机的整蛊环节里,无疑是危险的信号,意味着当事人很可能发现真实情况。躲在房间内看显示器的成员们不约而同沉默,等待祝涟真接下来的反应。   “新鞋,帅吗?”他得意地迈开腿。   果然。   所有人松口气。   晚餐过后,摄像师带机器来了,今天是Acemon第一次登录粉丝俱乐部官网的直播频道,操作流程需要先熟悉一遍。等节目准时开启,粉丝弹幕瞬间爆满,五种颜色的成员名字源源不断地涌出,占据整个公屏。   “烦不烦呀你们。”祝涟真皱眉,问工作人员:“弹幕能设置屏蔽词吗?”   “暂时没开发这个功能,我回去反映一下。”导演姐姐说,“你别第一天就训粉丝,营销号截图又要挂你。”   “噢。”祝涟真眉头舒展开,冲镜头抛了个营业微笑。   “大家晚上好。”成员们坐成一排,纷纷跟粉丝打招呼。工作人员又提醒他们:“不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Koty抱着一大包薯片,漫不经心地答:“粉丝难道不认识我们?”   “那还有新粉呢。”   “新粉先自己乖乖查好资料再来。”Koty嬉皮笑脸地唱反调开玩笑,“好吧好吧,正经一点,谢谢大家愿意占用宝贵时间来看我们说废话。”   导演递给队长本子,让他带领成员们按顺序话题讨论。纪云庭低头边浏览边念叨:“首先,关于回归前难忘的事……嗯,大家下周直接看《Shake》的纪录片就知道了,买EP特典版会有一张DVD,希望各位多多支持。”   谈情笑着问他:“你还记得咱们的粉丝名吗?”   “蒙布朗。”纪云庭回答,“我没忘好吧,只是那天登台有点紧张才突然说不出来。”   Koty插话:“这个名字是谁取的来着?我每次念都很想吃。”   他刚问完,就被祝涟真用手肘撞了下肋,于是反应过来:“是范歌戎啊?”   谈情顺着他们往下说:“我还是更习惯‘栗子’这个称呼,从字面上看,给人的感觉比‘蒙布朗’更可爱点,符合粉丝的形象。”   祝涟真忍不住冷哼:“你少来这套。”   今天的直播内容无非就是向粉丝们分享一些宿舍日常,重头戏在于之后为祝涟真庆生。由于时间限制,这个环节只能在凌晨之前进行。   祝涟真歪着身子倚靠沙发,等待他们展示所谓的“生日惊喜”。老实讲,他对此根本没有期待,反正队友们不可能准备出什么感人肺腑的东西,顶多是给他买来限定游戏机之类的。   Koty拿起电视遥控器,告诉他:“为了让你高兴,我们可是提前十多天就开始铺垫了。”   “嚯,还有视频呢?”祝涟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会对这件事上心。   屏幕亮起,祝涟真看见其他四人坐在一辆大巴车上,面向镜头问候:“祝涟真你有在看吗?”   “什么东西。”祝涟真通过他们脸上的窃笑感觉出不对劲儿,一转头,发现屏幕外的他们更是有点不怀好意。   电视上的谈情语气诚恳:“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20号以后才能看到这个视频,现在我们刚录完节目,你还在化妆间——”   Koty冲镜头竖拇指:“你做饭很好吃。”   祝涟真很快认出来他们身上是那天录综艺的服装,“搞什么,你们那天难道有事瞒着我?”   他刚说完,画面一转,来到了化妆间内。拍摄角度非常隐蔽,祝涟真凭经验立马明白这是隐藏摄像机环节。   视频里的造型师出门了,只留自己一个人默默低头玩手机。忽然屏幕边缘的一面穿衣镜亮起灯光,他被吸引视线,走过去扶正。   这里还给了镜子单独特写,祝涟真短暂讶异,随即恍然大悟。   “这是你们提前准备的道具?!”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挡住自己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巴。继续往下看,画面切到了另一场景——成员们坐在车里,面前一堆收音设备,谈情捏着变声器,看着显示屏轻声说:“那个……能别让我倒立吗?”   化妆间内的祝涟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吓到了,大喊一句“谁啊”。手机掉到地上的细节还被后期用红圈放大,更烘托出他当时的紧张。   “停停停!”祝涟真满脸涨红,他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况,赶紧去抢夺Koty手里的遥控器,“别播了!你他——”   他猛然想起此时是直播,又硬生生把脏话咽回去。   再一看Fans Club的直播间,粉丝们已经用“哈哈哈哈哈哈”刷屏。祝涟真恼羞成怒地对镜头握紧拳头,“这个时候你们怎么不控评了!控啊,控啊。”   Koty大笑不止:“他疯了他疯了,快拦住!”   祝涟真腰间忽然被人圈紧,下一秒就重心不稳地跌回沙发上。他本想挣开谈情的臂膀束缚,可当他看见电视上的自己问一面镜子“我帅吗”的时候,羞耻心瞬间占领上风,“嗷”的一声手忙脚乱地捂眼睛,全然忘记身体还靠在谈情怀里。   “要死啦你们!”他甚至还掩耳盗铃地想靠大喊大叫盖住电视里的声音,结果Koty故意调大音量,回顾他这些天来的自言自语。   祝涟真恨不得上天遁地逃离这场公开处刑,紧捂着脸不肯直视现实。浓郁的香水味钻入鼻腔,头顶被温柔的手掌覆盖,正力道很轻地揉他头发。   低沉的嗓音穿透他一切心里屏障:“很可爱啊,小祝,你也看看自己。”   祝涟真鬼使神差地松开手指,脸还红着,目光穿过指缝瞥向电视。   正好看见自己站在镜子前,煞有介事地拿着手机呼唤Siri,勒令两个语音助手Battle一下的场面。   “滚啊——” 第20章 惊喜(下)   【谈情让祝涟真坐他腿上,这波怎么说,算不算复婚铁证?】   直接上图,手机拍电脑屏幕有波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标题说的还是明显吧。   本来想在微博搜高清图贴过来,没想到醉歌网页的直播防盗做得还挺好。   PS.今天娱乐效果很足,不愧是塔团,做综艺的反应还是可以的。   ……   2L:点进来前以为又是钓鱼,刚想骂一句nmsl这值得吗,结果发现是真的!!谢谢lz谢谢谢谢kdl俺这就回坑!   8L:瞎吗,这不是坐沙发上?光俩人裤子颜色都有那么大色差。   23L:散了吧,LZ是裴女士派来骗我们开FC会员的。   36L:按八楼的说法倒回去仔细观察,祝涟真确实是坐沙发上,只不过身体两侧被某人的腿圈起来罢了,真有你的啊谈情[强][强][强]   37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0L:太草了,八楼此时此刻心想我刚才还不如不说。   45L:这次是真的嗑到了!谢谢裴女士!我这就续会员看直播!   52L:谢谢,这就去投稿@塔团名画Bot   55L:!!!我替楼主补图,几秒后就这个姿势抱上了!![图片][图片][图片]   67L:我日,本路人也嗑到了。(看祝涟真捂脸的姿势,突然想起来杰尼龟那个“呜呜呜他妈个b的哇”表情包,别打我)   ……   239L:?怎么lz刷个牙的工夫回来这贴就飘火苗了,dbq我一开始真的是想钓鱼来着   242L:楼主钓鱼之光,姜子牙再世。   250L:可是八楼被lz钓死了,这也太值了。   267L:直播结束了吗?现在开会员看还来得及吗?   ……   偌大的别墅客厅内,生日惊喜直播还在继续,身为主人公的祝涟真早已方寸大乱,抱头逃窜到镜头之外,被谈情哄了很久才肯直面摄像机。   再抬头时,他面红耳赤,眼神阴气沉沉却缺乏攻击性。导演让他说几句感想,憋了半晌,他抿抿嘴开口:“这房子里的人,今晚必须死一个我才能安心活到下一岁。”   话刚说完,又被谈情捂住了嘴。   直播间内外顿时充满快活的空气。祝涟真皮肤羞得滚烫,故意耷拉着脸更为此时的情景增添娱乐效果,谈情手腕搭在他肩上,凑近说:“小祝,笑一笑。”   “我笑要多收费。”祝涟真耸了下肩,令谈情手臂滑落。   谈情自然地退后半步,“我去拿蛋糕,你们收拾一下桌子。”   Koty马上用起哄似的语气接话:“Oh——是小吻亲手做的噢!肯定很甜很甜——”   祝涟真看他冲自己挤眉弄眼,心里烧起一团无名火,不过这跟隐藏摄像机的环节没关系,单纯打心底看Koty不顺眼而已。   Koty从小到大就是个“感情线狂热爱好者”,看偶像剧男女主角有误会就捶胸顿足,读小说主角拥抱接吻就欢欣鼓舞,但他又并非真在意这些爱情,只是喜欢调控情绪,图个热闹气氛。一旦主角们在一起,他立刻兴味索然地换下一对CP。   放在工作上也是如此,Koty明里暗里没少大力推广“情真意切”,动不动大呼小叫的劲头儿仿佛裴俏私下多给他塞过钱。作为队友这般如此,让屏幕外的CP粉看了很容易把他们的营业当真。   实际上,Koty对这俩人的感情经历全然不知,完全是拿他们给自己找乐子,另外做些节目效果。谈情向来不介意,可祝涟真时常为此烦躁。   做个生日蛋糕而已,自己原本没在乎这件小事,被Koty意味深长地起哄两句,他忽然感觉别扭了——可以让粉丝知道吗?这需要避嫌吗?谈情该私下回报给他的东西,怎么就这样轻易拿到台面上了?   不等祝涟真更深一步琢磨,转脸看见谈情独自端着蛋糕从厨房走出来,于是他的注意力马上回到直播工作中。   谈情虽然没什么做甜点的经验,但仿照着网络教程一步一步来,还是做出了非常漂亮的成品。蛋糕造型是一颗倾斜摆放的菠萝,网格状表皮的奶油色素含量恰到好处,亮丽的地方用真实菠萝块点缀,深绿色叶冠由竹叶层层拼凑模拟成型,整个蛋糕边缘略显圆润,富有别样的卡通感。   菠萝是祝涟真最爱吃的水果,谈情选择这个造型显然是有意而为。插上蜡烛会破坏蛋糕的完整性,所以谈情只拿了两个数字,摆在菠萝旁边,没有点燃。   “2B……”Koty歪着头辨认蜡烛字体,接着口吻就像小学生告状似的:“祝涟真,谈情骂你二逼!”   “那是二十三!”祝涟真不容置疑地纠正。   他接过谈情递来的塑料刀叉,“不到零点,我还是先不许愿了。蛋糕我就对半切两次吧,正好四块。”   谈情问他:“你不打算吃吗,食材可都是给你准备的。”   “吃啊,怎么可能不吃。”祝涟真举着刀尖冲蛋糕比划了两下,“你一块,我一块,庭哥一块,付榕一块……Koty吃叶子,这不正好分完嘛。”   Koty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你又迫害我!”   谈情忍俊不禁,往里侧站了站,为祝涟真腾出更多出镜空间。   “切咯。”祝涟真沉闷地顾自发出指令。   他握着刀柄向下发力,蛋糕没有想象中松软,刀刃触碰到奶油表面时,手腕清楚感受到了它的回弹。祝涟真一边担心自己下一秒会不会被他们摁进蛋糕里,另一边又享受即将破坏蛋糕韧性的快感。   嘭——!   蛋糕猝不及防地炸开,祝涟真条件反射地一声大叫,原地呆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Koty得逞一般喜笑颜开,眉钉都快被他乐得挪位置。祝涟真有点懵,低头看见双手和袖子沾上不少奶油,而该好好摆在桌上的蛋糕已经“不翼而飞”。   他花了几秒钟捋清情况,随即怒目圆睁朝谈情喊:“是你!”   在厚重的奶油涂层之下,藏着一颗形状饱满的气球,刀尖割开的瞬间它就七零八落地飞散。祝涟真一摸脸颊,果然被奶油溅得黏糊糊的。   而谈情仍若无其事地欣赏他这副略狼狈的模样,唇角线条勾勒出恶作剧后的愉悦,看得祝涟真更气急败坏。   今天不能只有自己形象受损。   祝涟真当下目标极其坚定,手掌快速剐了一团奶油,大步向前朝谈情的脸糊过去。对方没有躲,眯着眼任由他放肆。   祝涟真的气焰刚要得寸进尺地嚣张,掌心冷不丁一痒,五指都不由自主地蜷缩。   ……被舔了?   当他反应过来刚才那下柔软的触感源于谈情舌头时,浑身上下都仿佛过了次电流。摄像机适时地切入,祝涟真立马收回手,只对谈情传达了个口型:狗。   谈情英俊的脸被斑驳奶油点缀,但他过于泰然自若,丝毫不显凌乱,反而增添出苍白的美感。   他冲祝涟真莞尔一笑,舌尖迅速舔干净嘴角悬挂的星点奶油。   Acemon打闹的画面完整地呈现在直播间,除了官网粉丝实时讨论,流传出去的很多截图照片也引起热烈反响,“云观众”在其他网络平台稳步增长,再一次验证Acemon回归后的势不可挡。   ……   2796L:谈情拿蛋糕之前到底跟祝涟真说了什么!你塔粉丝难道就没有会读唇语的??   2812L:呜呜呜他妈个b的哇,贴子都盖这么高的楼了我还沉浸在一开始的坐怀里。   2818L:好恶心,卖腐没下限,裴俏真是毁人不倦。   2822L:以他俩各自的人气还需要哪门子麦麸,这叫真情流露谢谢。自担越糊B才越腐眼看人基,你当“情真意切”四个大字怎么来的?   2837L:我晚上小心翼翼在vx群提了句今天是不是zlz生日,结果炸出来一堆追过塔的姐妹,可我们是职业秀粉群啊!合着兜兜转转内娱追星还是这批人qswl   2843L:嗐,谁不是呢,我跟姐妹各自以工作忙脱不开身的理由没去新墙头的生日会,结果第二天跟她命运般相遇在Acemon打歌黄牛群。   2866L:爷的青春回来了!   ……   直播结束后,几人一起把凌乱的客厅收拾干净,祝涟真先假装干活儿,然后理直气壮地坐沙发上休息。   谈情看了眼时间,走过来问他:“要去看投屏吗?”   “去吧。”祝涟真起身,“干嘛,你送我?”   “正好也想出门转转……当然如果你想自己去,那我就不打扰了。”   话说得这么客气礼貌,祝涟真确实有点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谈情为了他们首次直播有看点花了不少心思,“一起就一起呗,你先去提车。”   等谈情从车库出来,祝涟真恍然大悟:“嚯,换车了啊,怪不得今天这么积极,跟我嘚瑟?”   谈情笑而不语,祝涟真坐上副驾驶四处打量。这辆新宝马他认得,是即将停产的i8限量版,官方取名貌似为“极夜流星”,据说中国限量十台。价格虽然不高,但设计感前卫独特,比谈情原先那辆阿斯顿要招摇得多。   一路直奔市区中心,途径部分商业大楼时,祝涟真看到了粉丝做的生日广告投屏,每张宣传图都透出她们的热情。   祝涟真其实经常想劝她们少烧钱做应援,不能让大家原本的心意变质成吹嘘的资本,尤其很多学生碍于从众心理,会节省午饭钱参与集资,以此获得追星的身份认同与集体荣誉感。但艺人公开表态的机会太少,即使祝涟真在机场跟拍图的站姐提过这些事,但她们回去也并没有准确传达出他的意思,反而让更多粉丝觉得他“体贴”“温柔”,于是又死心塌地为他疯狂砸钱应援。   所以他真正能做的,也仅仅是在每年生日凌晨来市中心转转,亲眼见证她们精心准备的东西,起码心理上会有种感情回馈的踏实。   车子在路边停稳,谈情解开安全带,“我下去抽根烟。”   “嗯。”   他一走,祝涟真赶紧掏出手机偷偷搜索:舌头凉怎么办?   这个问题祝涟真在意了一路,刚才抹奶油的那一下,明显感觉到谈情的舌尖温度偏离正常。网络很快给出了他答案,这种情况要么月经失调,要么阳气不足。   原来是身子虚啊……祝涟真心里一沉,关掉网页。   正巧助理给他发来消息:看这个动画!做得好好!   经她提醒,祝涟真才想起来去年有一位粉丝为他精心制作了个特殊礼物,是那种一帧一帧拍摄的定格动画,用粘土模拟了他的某场舞蹈表演,既有创意又有技术,被很多粉丝列入“著名饭制视频Top10”。   祝涟真点进时阿绪发来的主页,看到了这位粉丝最新一条微博。   “@Acemon祝涟真,生日快乐,小涟仔~[玫瑰]”   视频才发几分钟,现已转发过千。这支作品名为《Chasing Lights》,中文译作“追光灯”。   祝涟真迫不及待地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淡蓝色天空,云朵则由白纸揉皱制成的。轻快的电子音乐刚刚响起,一只剪纸拼凑的小男孩就从其中一只云朵下探出头。男孩揉着惺忪睡眼,一阵风吹过,他就直接跌落凡间。   看着那剪纸小人儿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祝涟真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动画里的主人公很快恢复镇定,似乎开始享受飞翔,笑容取代了之前的慌张。强风将他身后的红色小披风拂起,衬得他无比英勇。   背景的电子音乐旋律轻快,鼓点强烈,小男孩在半空中遇到了剪纸做的小鸟,被撞得七扭八歪,不得不改变路线;随后他努力抓住一只意外飞来的气球,慢慢漂浮落地。所有场景几乎都是由剪纸制成,男孩依然保持着飞翔状态,越过高楼大厦密集的城市,跨过湛蓝汹涌的海浪,抵达一片荒芜的土地。   音乐这时转入抒情阶段,只剩温柔的钢琴声引导男孩继续向前走。夜幕降临,他似乎也有累了,找了块软草生长的地方躺下入睡。他的梦境化为漆黑天空,吞没了贫瘠土地,将所有背景融为一体,变成完整的璀璨宇宙。星屑细碎,月光皎洁,小男孩躺在星空正中央,一切都如童话般干净纯粹。   钢琴节奏渐渐加快,日月流转,天空又明亮起来。男孩的梦境散去,然而当他睁眼时,所处的大地却盛开大片鲜红玫瑰,远处耀眼的金光划破地平线,微风拂起他深棕发丝。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飞起来,朝那未知又明亮的远方前进。   定格动画到这里就算结束,祝涟真立马将视频下载,存到手机里。   他浏览评论区,看评论不留余力地夸奖这位名叫“时针部屋”的粉丝。   “衣服褶皱细节做得太强了!绝对不是揉出来那么简单,还有玫瑰花田居然都是用真花做的,不怕它拍着拍着就枯萎了吗[跪了][跪了]”   “呜呜呜呜呜小涟的世界真的就是童话吧!每晚都好梦,醒来就有光,鲜花铺满道路,而他是那世界里唯一的英雄。”   “我的天,这么流畅,帧数高得吓人。去年是粘土,今年是剪纸,不管什么材料在有创造力的人手里都能玩出花来。”   ……   复杂的拍摄工序,一帧一帧地处理上千张画面……能做到这种耐心程度,她得多喜欢自己啊。   祝涟真掌心发热,忍不住给创作者点了个赞。   也许之后会被工作人员取消,但自己账号被那么多粉丝盯着,总会有人截图发出,总能让她知道这份心意他已经收到了。   车窗忽然被人敲两下,祝涟真吓一跳,抬头看见谈情。对方俯身问:“过零点了,许愿了吗?”   “还没。”   祝涟真本想凑合一下,但谈情比他更注重仪式感,打开前中扶手,里面放了一盒电子烟花,是谈笑之前玩过的,还剩很多根。   谈情在车内找到块海绵,用它充当底座,将手持烟花插上去。   祝涟真下了车,蹲在地上托腮凝视地面,佯装走神儿,目光时不时扫过谈情的脸。   自己小时候过生日是不许愿的,因为他觉得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的模样很蠢,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无论他有什么心愿,只要告诉父母,他们都能为他办到;但长大后他越来越珍视许愿的机会,无能为力的事太多,膨胀的欲望就只能寄托给现实之外的媒介。   谈情蹲下来点燃烟花,淡金色的光芒映在他们脸上。   祝涟真十指交叉收拢,骨节抵着唇角,闭眼许下三个愿望。他好像跟掌管生日的神明有太多话要说,拖了很久,再睁眼时烟花刚好燃尽。   两人的轮廓同时暗淡,祝涟真觉得有点冷,摸摸鼻子打算回车上。谈情跟在后面,好奇地问他:“你许愿习惯许一个还是三个?”   “五个。”祝涟真狮子大开口。   谈情轻笑出声,“挺贪心的。”   “那你呢?”   “我吗?基本不许。”   “嘁。”祝涟真当他是在装理智,“小时候难道也不许?”   “不许。”谈情笑着回答,“每次过生日,我妈都会让我把愿望说出来,可我觉得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干脆什么想法都没有。”   祝涟真说:“你傻子,错过了二十多年的机会。”   “不,会有人保佑我梦想成真的。”谈情唇角弯着,伸手为祝涟真拉开车门。   回到车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祝涟真闻见车内空气萦绕着一股清淡的薄荷味,转头观察,见谈情脸颊微微鼓起,“你又偷吃糖呢?我也要。”   他说着就主动抹谈情大衣口袋,掏出小半条曼妥思。   “怪不得舌头凉。”祝涟真悄声嘀咕。   “舌头?”谈情耳朵这时很灵,大概想起祝涟真是如何感知到了他的温度,他笑道:“我没注意过,可能我体质一直都这样吧。”   祝涟真没多想,反驳脱口而出:“哪有,以前挺热的。”   话说完他简直想掐死自己。   “是吗……”谈情完全不掩饰嘴角的上扬,“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记着。”   祝涟真扭头看向窗外,这一晚上自己的体温起起伏伏,脸都不知道热过多少次了。   他点开粉丝制作的定格动画重看一遍,这次更关注道具细节。车子还没启动,谈情便凑过来好奇地和他一起看。   两人一起看到最后,祝涟真发现原来视频结束后还有十多秒的进度条,刚才被他忽略了。   他耐心等下去,见到黑色屏幕浮现出一行字——   “你永远是我的男孩,永远是我的偏爱。”   祝涟真怔了怔,想到谈情还在旁边盯着,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谈情不咸不淡地开腔:“粉丝告白吗?真感人啊。”   “粉丝的情话都是听着好听而已,”祝涟真小声嘀咕完,长舒了口气,“今天说着‘永远爱你’,下个月就有可能爱慕别人……不过也是,如果一个偶像连长久留住粉丝的能力都没有,那她们趁早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我没见过比你更有这种能力的人。”谈情看向他,“永远把你当男孩来偏爱,她们的这种心情你没办法理解吗?”   “我是男人。”祝涟真轻轻哼了一声,低头关掉了视频,让那句以“永远”为尺度的告白消失在视野中。   谈情看着那块亮光的屏幕,对他笑道:“小祝,你就相信他的这句话吧。”   “信信信,快开车。”祝涟真敷衍地催促他。   回到宿舍,谈情去车库停车,祝涟真帮他看方向位置。进房子之前,祝涟真被他叫住了。   接着手掌被塞了个东西,祝涟真打开一看,躺着那枚限量i8的钥匙。   “生日快乐。”谈情说,“以我现在的立场,给不了你太珍贵的东西,希望它勉强能入你的眼。”   这礼物让祝涟真措手不及。   拒绝或接受都多少有点为难。而谈情没给他表态的机会,说完祝福就转身径自进门,只留祝涟真一人在外面紧紧握住钥匙。   跑车……确实很漂亮。祝涟真多看了它几眼,心跳不免加快了节奏。 第21章 Pocky   “老板,耳返拿到了,给你送过去?”   祝涟真刚睡醒,躺床上迷迷糊糊地回复阿绪:“你给他们吧,我太困了。”   “那我来了怎么说?”阿绪等半天,祝涟真那边仍没个信儿,似乎睡回笼觉去了。她八成能猜到老板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无非就是不想向队友直白表达关心,因为这不符合他平常的个性,也不合适他们队内气氛。   思来想去,阿绪只能假装这几套定制耳返是裴姐的意思,反正他们不会对这种小物件太上心。   到了宿舍,是谈情为她解除的门禁,阿绪原本打算撂下东西就走,不过对方邀请她坐下歇歇。   “裴姐上周确实说帮我们定制一套,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谈情递了瓶饮料给她,“只有四副吗?”   听到他的问题,阿绪险些慌神,幸好她反应迅速:“噢,因为祝涟真才换过新的,所以只需要帮你们几个订。”   “辛苦你跑一趟了,谢谢。”谈情礼貌地点头,“本来这些事都不是你工作范围内。”   “不用客气。”阿绪摆摆手。虽然她职务上是祝涟真的个人助理,但团体活动期间也没少为整个组合忙活儿,“对了,你们吃早餐了吗?祝涟真嫌阿姨做的不合口味,我一会儿帮他点粥。”   谈情轻描淡写驳了她的计划:“我来做就行,这边出门取餐很远,估计他不愿意动。”   “也行……”阿绪反复抬眼看他,嘴巴犹豫地翕动。谈情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还用我给你发一份他的喜好吗?有些忌口。”阿绪说完不禁讪笑一下,觉得自己有点明知故问。果然,谈情也嘴角上扬:“不用。”   他们正聊着,没发现祝涟真已经睡醒出门,他站在二楼走廊俯视客厅,大声喊:“都几点了,怎么没人叫我啊。”   谈情朝他的角度仰望:“录制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昨天半夜编导通知的。”   “哦。”于是祝涟真不紧不慢地下楼,微微偏头,示意阿绪出去说话。一到门外,他从口袋掏出钥匙,“你帮我把车开回去,路上注意一点,可别蹭了。”   阿绪进车库看了看,“我靠这车帅啊!你什么时候买的?我居然不知道。”   祝涟真马上含糊几句,绕开她的问题:“你晚上来记得帮我拿几盒游戏卡带,宿舍只有主机,什么都玩不了。”   “行,我走了。”阿绪刚钻进驾驶席,祝涟真又轻敲车窗问她:“我早饭呢?”   阿绪随口答:“谈情说给你做。”   祝涟真手指还保持刚才敲窗的动作,悬在空中僵了一下,暗自嘀咕:“他可真多事儿。”   这个早晨只有他们两个人坐餐厅,因为今天要录的综艺仅约了他俩的行程。原本是组合的工作,但付榕最近在接触一档国民级访谈节目,有希望成为常驻嘉宾,因此推掉不少无关紧要的录制。人员缺席影响到拍摄计划,于是节目组干脆改掉方案,准备专推当下话题度最高的“情真意切”CP。   编导提前给艺人团队发了台本,工作人员修改完才拿给他俩过目。祝涟真边喝粥边看,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上面几个游戏环节会让他们有许多肢体接触,显然编导们这是铁了心的想用CP提热度。   祝涟真不意外自己和谈情又成为粉丝焦点,毕竟上次直播时的互动有些亲密,很容易吸引关注。可那些都是自然举止,现在却要照着台本营造出暧昧感,这种虚假营业让他心生抵触。   他二话不说,在通告群里发了个刀的符号,代表他对流程安排不满意。   工作人员看见秒回:“是觉得这些环节比较累吗?可以让他们马上改。”   “不是。”祝涟真双手捧着手机,斟酌了几秒措辞,又无奈地放弃解释,“算了,就这样吧,等到场我自己跟导演说。”   工作人员并不同意他这样决定:“现在时间充裕,你们尽管提意见,我们会解决的。”   艺人团队里层层叠加的沟通流程经常令祝涟真不耐烦,但身处中心,他也只能接受这种繁琐的规则。他趁热喝了几口粥,又低头回复道:“那我直说了,台本设计真的low,尤其是那个让俩人用身体夹爆水气球,有毛病?我要是在电视上看见这种画面只想戳瞎双眼。”   群内沉寂几分钟,工作人员才继续问:“好,已经反馈过去了,还有其他想改的吗?”   “一群人抢一根线吊着的甜甜圈,看谁先咬住,脏不脏啊请问?你要是不小心舔了一下,别人还怎么下嘴?嘉宾们又互相不熟。”   祝涟真找碴挑刺儿的时候最全神贯注,打字飞快:“别动不动整这种环节,还有那什么Pocky游戏,俩人咬一根饼干两端不让咬断……”   “天呐,”祝涟真想象了一下画面就觉得毛骨悚然,“你问问写方案的编导是从哪里找的灵感,二十年前参加乡镇婚礼时看到新郎新娘吸溜一根面条吗?”   工作人员:“……OK,记下了。”   经过他这样一顿批评,台本上设计的“亮点”所剩无几,编导那边倒是不敢有太多异议,怕艺人不爽干脆翘班。然而这种顾虑其实只是他们对Acemon的偏见,实际工作中祝涟真从未懈怠,谈情更是兢兢业业,什么要求都照单全收。   “不吃了?”谈情问。   “嗯。”祝涟真看完台本就忽然饱了,剩了一桌懒得再动筷。谈情垂头淡笑,收拾碗筷,轻声感慨:“就这么被你冷落了呀。”   不加主语,祝涟真听出歧义,也不知道谈情是在指食物还是指自己。   “阴阳怪气的。”他咂咂嘴,端起碗把粥喝干净。   两人吃完饭早早出发去录节目,今天还有其他idol受邀当嘉宾,祝涟真怕尴尬,打招呼前还特意上网搜了一下他们名字,免得叫错。   简单的彩排结束后,大家都在一间化妆室做准备。祝涟真无心八卦,可这屋子拢共就这么点空间,旁人说什么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个男生一直在小声抱怨什么,而队友态度冷淡,偶尔回应两句。   “怎么就怪我了,我平时还不够谨慎吗?这回出门也是遮得严严实实,哪想到被狗卖了,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就这么对我?”   “你要是早点把关系断干净,现在也没那么多麻烦。”   “这种话谁不会说?你又来教育我。哎算了……我也确实该反思,不能连累你们。”   祝涟真听出来他们聊天内容关乎隐私,于是故意咳嗽一下,借此提醒他们低调。好在那个平静的男生挺有眼力劲儿,很快起身出去透气,终止了话题。   弄完妆发,祝涟真想找导演再次确认点事,正好半路又碰见了他。   男生赶紧欠身进行自我介绍,祝涟真伸手拍他肩膀,道:“我记得你,薛淳对吧,上次在MC咱们见过的。”   这么一提,祝涟真忽然又想起自己以前还看过他直拍,虽说模仿谈情的痕迹明显,但这并不妨碍祝涟真对他态度良好。   薛淳说:“上次时间紧,没机会过去好好跟你们打声招呼,不好意思。”   祝涟真刚想客套一下,直视对方时却看见薛淳下颚有块淤青,在白灯下有些抢眼。他隔空指了指,“你……要不再去补补妆?这里。”   薛淳下意识捂住,尴尬咧嘴一笑。祝涟真猜测这是队友之间起冲突的证据,便说:“要是实在遮不住,就大大方方编个理由解释,省得被人拿去做文章。”   “谢谢。”薛淳手放下来。   刚走几步,祝涟真发现两人方向一致,问他:“你也找导演有事儿?”   “我想商量一下游戏环节。”薛淳说,“抽签惩罚那里,他们安排我们队用嘴传冰块,我觉得这种太容易失误了,想改个形式,但我经纪人不听。”   祝涟真感同身受地长叹一声:“我懂。”   无论是刚出道还是资历深,男偶像都难以躲开卖腐和被卖腐的营业命运,尺度得当可以轻松地从中获利,而用力过猛可能适得其反。祝涟真记得“情真”CP刚横空出世时,还有粉丝PS了他跟谈情的结婚照,做成海报前来应援,搞得他尴尬了一阵子,私下跟谈情说话都不自在。   几分钟后,他们顺利找到编导,细致地提出想法意见。对方妥协了一部分,但Pocky Game依然要保留。   “行吧。”祝涟真不想难为他们工作,反正这游戏的技巧容易掌握,只不过他嫌这太老土俗套,偏偏观众还审美固定得百看不厌。   录制开始,节目的形式是嘉宾分组进行游戏竞技,最后比分最低的两队抽签完成惩罚。为了迎合观众的期待,每个环节的结果都早已写进台本,嘉宾们只需照着彩排再演一遍。   当主持人端着盛放饼干棒的盘子走到台中央,底下粉丝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祝涟真懒得装惊讶,只转身望了谈情一眼,保持两秒对视的姿势,给粉丝留出拍照时间。   第一组嘉宾开始挑战,两人分别咬住Pocky两端,在饼干不断裂的情况下,五秒内快速地缩短它的长度。由于这队是一男一女的配置,双方都很在意分寸,嘴唇相隔足足三厘米时就直接停下。   轮到Lock-M的成员,祝涟真隔着几米也能看出他们紧张,饼干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观众们的情绪愈发高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连主持人都忍不住“哇”了一声:“你们这还怎么输啊。”   测量剩余饼干长度,仅仅七毫米,哪怕不看刚才的画面,谁都知道他们的嘴唇肯定触碰到了。   “好,最后是Acemon——”主持人盘子递过来,“怎么样,你们可是前辈啊,应该比Lock-M更擅长玩游戏吧?”   祝涟真晃晃话筒:“他们成绩是多少来着?”   “七毫米。”   “噢,”祝涟真拿起一根Pocky,“那我跟谈情怎么也能再减半吧。”   他故作不屑的语气成功引发粉丝们的热情回应,谈情没有附和,只是微笑着稍稍分开腿降低自身高度,让两人嘴唇处于同一水平面。   祝涟真知道Pocky Game的精髓在于双方嘴唇短时间内不断接近,即将触碰却又保留一丁点距离时,观众紧张与期待的情绪会抵达顶峰。但它也是综艺的一部分,而综艺的重点当然是无时无刻不制造反转与笑点。   他刚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放了话,观众理所应当盼他们超越前组的成绩,可惜这不在祝涟真的计划内,他只打算倒计时开始的第一秒就直接让饼干断掉,制造打脸的效果。   他轻轻咬住一端,抬眼看向谈情。   两人鼻尖近在咫尺,睫毛根根分明,如此熟悉的角度轻而易举地拨动祝涟真的思绪。不过眼下他来不及回忆丝毫,主持人的指令一发,他就迫不及待地抬起下巴。   咔——   干脆的一声,Pocky在全场注视下断成两半。   主持人和观众们的笑声传来,祝涟真却叼着半截饼干愣了愣,明明自己还没发力呢。   “等一下,失误。”谈情笑着摇头,“饼干没选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对啊,刚才那根好像本来就有裂缝。”祝涟真马上装模作样地接话。   大家欣然同意他们的请求,这次谈情亲自挑选饼干,抵在两人唇齿之间。他们的视线短促交汇,祝涟真立即心领神会,看来谈情也是打算早早咬断Pocky,用翻车的表现收场。   这倒是在祝涟真的意料之外。   其实自己刚才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万一饼干开始没断,之后就老老实实按规则玩游戏,大不了就是碰一下谈情的嘴而已。哪知道对方也有同样想法,甚至比他更急着结束这个环节。   明明谈情以前不会拒绝营业的……祝涟真忽然有点不服气,觉得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该自己先来才对。   倒计时再次开始,祝涟真不由自主地抬手抓住谈情手臂,像是想让他停住,然后自己假装认真地咬了几口饼干,找到合适角度后准确地直接让它断开。   谈情接住大半截饼干,又冲主持人笑:“等一下,我们还没准备好。”   “好啦,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主持人看穿他俩的意思,立刻掌控游戏的节奏,“咬一根断一根,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难搞的环节总算结束,而且比想象中顺利,祝涟真松口气。   录制完节目,祝涟真下台还特意跟薛淳说了句“辛苦了”。薛淳无奈地笑:“习惯了,我们团综经常玩这种。”   原先两人完全不熟,此时却有种被迫营业后的惺惺相惜。祝涟真告诉他:“有时候稍微逃避一下也没什么,比起肢体接触,只要氛围营造出来,粉丝也照样高兴。”   薛淳明白他的意思:“可惜我还没修炼到那个程度。”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就下班各回各车。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另外仨人都不在房子里,一问才知道,他们潇洒地去夜店了。   “打游戏吗,我助理拿来了一箱。”祝涟真问完,却不等谈情回答,直接丢过去一枚手柄,“不需要操作的那种,我知道你技术不行。”   谈情没介意他的挑衅,摘掉隐形眼镜坐下。祝涟真挑来挑去,发现阿绪拿来的基本都是格斗类或射击类,唯一适合谈情水平的只有人称“分手厨房”的《Over Cooked2》。   好在谈情不了解游戏外号,祝涟真没有为此多敏感,靠着沙发耐心地教他基本操作。   谈情真诚地反馈:“好难。”   “总共就这几个键,难什么,你玩着玩着就熟练了。”祝涟真嘴上这么安慰,实际心里优越感油然而生。他以前可是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摸索试探,才找到谈情“打游戏烂”的一项缺点,FPS类瞄不准人,Moba类不会走位,格斗类更是只能做到跟空气斗智斗勇。祝涟真每次约他打游戏,不是为了有人陪,纯粹是想拿谈情找找乐子。   “小祝,我掉下去了。”谈情说。没过多久,他又出差错:“厨房烧着了,灭火器在哪里?”   “小祝,我们分工换一下吧。”   “手柄也换一下。”   “行了你,是不是我们坐的位置也得换啊?”祝涟真看他那慢吞吞的操作不禁笑出声,“压根儿就不是这些问题好吗?”   谈情大方承认:“是我没这方面天赋。”   “你知道就好。”祝涟真这半天嘴角就没耷拉下来过,“我今晚的快乐都是你给的。”   谈情中途去拿来了零食筐,祝涟真光盯着电视屏幕,随手拿了一盒,等拆开才发现是牛奶味Pocky,正好跟白天录节目时吃的一样。   “晦气。”祝涟真丢开它。   谈情眼神落在饼干盒子上,接着默不作声地拿过来,撕开袋子自己慢慢吃。   祝涟真又想起谈情今天急着咬断饼干的反常举动,于是主动表扬他:“话说你今天表现不错啊。”   谈情偏过脸,倦意微显:“什么?”   祝涟真没看他,双目直视前方,若无其事道:“我还以为你会乖乖听从导演要求,原来现在也学会放水了。”   谈情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身体懒懒地向后靠,回答:“只是不想让你为难。如果要赢过前面那组,我们肯定也会嘴碰上吧。”   “什么叫我为难,说得就好像你不反感这种游戏似的。”祝涟真小声嘟囔,“低级手段迎合俗套口味,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点没变。”   “任何游戏设计出来都是有乐趣在的,我确实不反感。”谈情一边熟练操纵屏幕上的角色,一边回应祝涟真,“唯一让我难以招架的,是它营造出来的氛围,底下欢呼兴奋的人多了,好像台上那种暧昧也成了真的——”   说着,他轻轻笑一下,转头看向祝涟真继续说:“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心跳加速,我很难不误会自己吧。”   祝涟真悄悄白他一眼,伸手拿了根Pocky叼嘴里,道:“这都能心跳加速,你当你是什么花季少女情窦初开呢?”   前方视野忽然被暗影遮了半块,祝涟真清楚地感觉到嘴里的Pocky像是在往下沉,待他反应过来,谈情已经把另一端咬掉了。   他心里当即一声“靠”,嘴里还剩的半截差点被吓得脱落,耳边甚至还能听见饼干在谈情齿间碎开的声音。   “我们重新开始吧。”谈情说。   短短七个字如平地惊雷,炸得祝涟真整个心都快飞出银河系。   他从未想过谈情会如此突然地将他们之间最秘而不宣的事拎到台面上讲,根本没给他任何情绪铺垫。祝涟真怔在一旁,只会大脑空白地将问题抛回去:“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行吗?”谈情握着游戏手柄反问,“我觉得我已经弄懂怎么玩了,重新开一局,得分会更高吧。”   祝涟真的心跳还没恢复平稳,一听这话,顿时又脸颊温度上升。   “开开开!”他指尖颤抖地把游戏调到主界面。   黑暗是最完美的防御,屋里的灯早已关掉,祝涟真只顾着庆幸自己涨红的脸色没被谈情发现,因此完全忽略了对方饶有趣味的笑容。 第22章 辣椒   谈情不仅擅长讲带有歧义的话, 而且往往语气真诚单纯得会使旁人产生自我怀疑,从而陷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且心术不正”的羞愧里。祝涟真的思路歪过很多次, 每每回忆起来,都要为自己懊悔一番。   不过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祝涟真被谈情激起的丝丝微妙感还不等捋顺, 就被各种杂事转移注意力。   几场阵雨细密清冷, 横浇在灰蒙蒙的城市上空, 春天就此拉开帷幕。   Acemon刚结束两场杂志拍摄,准备从北京昌平返回容港。初春的太阳炫目又温暖,祝涟真握着杯热咖啡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发现车子还没启动, “等什么呢……谈情还没上来?”   纪云庭拿着包粗粮饼干充饥,含糊答:“应该在跟团队道谢吧,他很注意礼貌问题。”   祝涟真等得不耐烦,大口喝咖啡提神儿。Koty在旁边又说起谈情:“小吻是真的厉害,每次收工都会问候工作人员, 别人就算有这份心也坚持不了几次, 可他跟习惯一样。”   “你也佩服是吧。”纪云庭频频点头, “我听说他那个电台节目从来没停过,除非赶上公祭日才断一期,每周他都去播……起码五六年了吧?”   Koty听完肃然起敬,恨不得为谈情立正鼓掌。祝涟真伸手顺了两袋饼干,对他俩嗤之以鼻:“快打住,要夸他就当面夸,背后议论给谁听?再说了, 握手感谢这种事,难道不是队长该主动干吗?”   纪云庭解释:“谈情看起来比我善良,亲和力高,大家更喜欢他,你懂吧。”   “不懂,你就是懒。”祝涟真不愿大早上拌嘴,影响心情,于是岔开话题:“签售到底几场,定下来没有,你问问。”   纪云庭估计道:“也就比以前多个两三场,而且付榕不去,我们当然要多跑几趟。”   祝涟真皱眉,扭头问付榕:“你怎么又缺席?你数数你三月份以来总共才跟我们活动多少次。”   付榕没接话,一如既往面色冷淡,他偏脸望窗外,棕色眼珠在朝阳映衬下呈现出漂亮的透明感。被他完全无视掉,祝涟真不恼,耐着心再说一遍:“你自己的工作是工作,组合的通告费难道就便宜吗?每回都这样,我们替你多——”   “行了,付榕不喜欢跟人近距离接触,你又不是不知道。”纪云庭往他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强行打断话语。   本来祝涟真数落付榕只想过一下嘴瘾,因为他料到付榕自觉理亏不会反驳;结果纪云庭开始出来搅和,反而点着了祝涟真的脾气。   他爽快地发作:“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我抗拒跟别人握手,那我应该想方设法找医生治疗,一家治不好就求下一家,而不是理直气壮推脱工作让队友补位。”   他直言不讳,车内氛围一下子沉了。但大家并没有因此尴尬,毕竟早就习惯队内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生存方式,如今只是互相嘴上冷嘲热讽,已经是相当温和的态度了。   这时候车门拉开,谈情终于归位。他几乎一坐下就发现其他人的情绪起伏,于是不动声色地融入进来,等车子向前开,他才语调轻松地开口:“裴姐上次说给我们放假,想好去哪儿了吗?”   几秒内无人应答,祝涟真不想谈情冷场,便懒懒道:“我再强调一遍,只要有摄像机开着,就不算放假。”   “反正咱们几个在镜头前后差别也不大。”谈情说,“去南方吧,换种环境待几天。”   “随便。”祝涟真反应平平。   回到宿舍,几人急着上楼洗漱补觉。祝涟真被咖啡因牵动着精神,暂时没有困意,抱着猫窝在沙发上放空大脑。   谈情坐在旁边,看其他成员都各自回屋了,他小声问:“跟付榕吵架了?”   “没有,就普通地说了他两句。”祝涟真不假思索地如实相告,接着一愣,“你怎么知道?你当时不是不在车上吗?”   谈情还没来得及回答,祝涟真立刻身体坐正,反应强烈:“你们是不是又给我搞隐藏摄像机了,你缺不缺德啊!这次什么主题,‘队友关系不和’?”   “不是。”谈情低笑,抬手推了一下祝涟真额头,“我自己猜出来的。Koty一路都不怎么敢大声说话,每次他这样反常,大概率是在看付榕脸色。”   透过祝涟真的眼神,谈情似乎能更进一步确定事实,他继续说:“队长私下那么讨厌谈公事,刚才在车上却主动提了几句拍新物料,说明你们之前是为了工作的事有摩擦,所以他想用相关话题缓解气氛,对吗?”   祝涟真反问:“那你凭什么认定是我跟付榕吵,也可能是他跟其他俩人啊。”   他以为谈情会答“因为纪云庭喜欢息事宁人”或者“因为Koty没心没肺,别人不屑跟他冲突”之类的……结果谈情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你吵没吵过架不是都直接写在脸上了。”   祝涟真哑口无言,总觉得谈情的说法好像拿他当傻子一样。另一方面,他还知道谈情的观察力十分可怕,平常看着跟成员们交情泛泛,实际却对每个人的弱点秉性了如指掌,说不定早就抓住了谁的把柄,只是默默藏心里不讲。   “因为付榕总不肯去见面会、签售会,只要遇到这种工作就消极逃避,所以我有点烦他……”祝涟真松开猫,让它下地自由走动。沉思片刻,他摇头否了自己刚才的话:“不对,付榕也没那么烦人。”   “你想说队长?”谈情又一次猜中。   “嗯。”祝涟真仰头回忆不久前的情况,“他这人吧,太爱得过且过,只顾表面不顾内里,粉饰太平比谁都厉害。以前就这样,劝架的时候和稀泥‘一个巴掌拍不响’,不仅帮不上忙,最后弄得打架的俩人都想先扇他巴掌……”   谈情听着,也学祝涟真的样子仰头,后颈靠住沙发,“他应该是怕大家的矛盾激发以后无法收场吧,所以常常主动站出来控场调停,我觉得他这是出于队长的责任感——不是他本身愿意,而是当下的气氛需要有人担当这种角色。”   祝涟真听完,嗤笑一声:“是啊,他只要大家看起来互相理解就行了,实际付榕的状态怎么样,他根本不关心。”   谈情安静地待在旁边,脸稍微偏向祝涟真的角度。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继续话题,议论队友可不是他们的风格,祝涟真也仅仅是偶尔情绪上来了,忍不住随口说道几句。   茶几上的手机一阵振动,谈情拿起接通:“裴姐。”   裴俏开门见山:“发给你的几个选题看了没有,快排档期了,你早点决定。”   “我现在看。”谈情找出外套里的无线耳机,戴上后翻看手机邮箱。裴俏说:“这几个本子我觉得都不错,尤其是觅导的,他这次第一个考虑的就是你,现在还没联系别的演员呢。”   谈情快速浏览一遍梗概,又听见裴俏讲:“第三个也挺抢手,你看看,导演之前拍过女同性恋,这次还是关注弱势群体,他的水平肯定能拿奖的。”   “其他的呢?”谈情问。山:与:三:タ。   “你要想拍别的……也行,不过顺序靠前的全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的了。”   “最后一个,我有点兴趣。”谈情慢悠悠地说,“国外小说的版权,不知道拿到国内改编会是什么尺度。”   裴俏在电话另一端反复确认,然后急躁地叹口气:“那是给你凑数的!这本就别考虑了,原著内容大半都是挑战伦理,就算你不要形象,等拍出来能不能过审还是一回事儿呢……听话,从前三个里面挑。”   谈情思考了一会儿,问:“第五个呢?”   裴俏那边又是重重的呼吸声,“青春片就算了吧,偶像剧拍来拍去都一个样子。”   她调动出耐心,不停地好言劝谈情,同样情况要是换到普通艺人身上,她早就采取独断方式替他选择剧本了。   “那还是最后一个吧。”谈情对着手机笑两声。   苦口婆心半天,对方也无动于衷,裴俏差点以为谈情是故意气她了。不过眼下组合的工作更密集,演戏是谈情的副业,暂时错过一两个优质剧本,凭他的条件和影响力以后照样能得到更好机会,裴俏权衡过后,勉强接受他的任性。   挂电话之前,裴俏感慨两句:“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拼的时候要工作不要命,但闲下来的时候居然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谈情笑了笑,没有解释。   剧本题材姑且考虑完,裴俏之后还要跟制片人接触一下再确定是否让谈情进组。在这期间,还有一系列团体活动等待参与,不光Acemon几人连轴转,身边工作团队更是日夜颠倒忙碌奔波。   《Shake》实体EP发售前,成员们被安排拍摄限定卡片。一人拍三种,总共十五款,每张专辑内都包含一张随机的相片小卡,这就意味着粉丝如果想集齐喜欢成员的限定卡,至少要买三张碟,甚至十五张来碰运气,以便之后与其他粉丝互换。   用这种无法预料的惊喜带动销量,早已是偶像界的常见手段,原本计划里还有五组团体照,结果消息一出,就被Acemon粉丝用“吃相难看”四个字骂上热搜,几十家应援站联合公开声明拒绝恶意收割粉丝经济,公司这才适可而止地妥协。   做妆发时,祝涟真手机接收着阿绪的消息,她时不时发来音乐平台的数字销量统计,或者有趣的粉丝段子,“对了,你看早上热搜了吗?”   “怎么?”祝涟真还以为Koty又有什么黑料爆出来了,阿绪告诉他:“Lock-M的舞担谈恋爱被私生发现了,就是前阵子跟你一起录过节目的黄毛,记得吧。”   祝涟真仔细回想,确实有印象,当时那男生在化妆间内嚷了好几次,自己不小心听到内容后马上判断出是隐私话题。偶像的高压线除了黄赌毒,最容易激怒粉丝的无非就是私下谈恋爱。   接着,祝涟真脑子一抽,问了个极憨的问题:“他跟薛淳被发现了?”   阿绪发来一长串省略号。   “大哥,你这脑回路太危险了,别代入自身经历啊。”阿绪打字时都替他捏把汗,“人家跟女朋友谈恋爱,怎么可能是队内……”   祝涟真愣了愣:“哦。”   怪他刚才心不在焉,回忆琐事时,正好想起Lock-M俩男生在台上玩Pocky游戏直接嘴碰嘴的画面。他没这种卖力营业的经验,再加上惯性思维,潜意识里居然直接默认那俩人有一腿。   阿绪说:“这瓜吃得我都懒得点外卖了,好有意思,黄毛恋爱的锤是被队友爆给私生粉的,俩人在宿舍为这事打架,听说还把其他人误伤了。”   “我去,平常我看他们团综可有爱温馨了,怎么私下跟你们一样过分。”   “干嘛,我们只是年少轻狂时爱动手动脚,”祝涟真义正词严地解释,“现在长大了只会文明地雇人暗杀。”   阿绪:“嗨呀。话说他团出了这事,今年音乐站台颁奖更争不过你们了吧,好多粉丝现在回踩,连入团前混社会的黑历史都给他扒出来了。”   《音乐站台》算是内地流行音乐圈子里竞争最激烈的颁奖典礼,尤其人气奖需要粉丝真金白银打榜投票,每年都会牵扯出几场纷争。祝涟真对这种金钱堆砌的荣誉没什么追求,他现在愿意听阿绪讲八卦,纯粹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忍不住代入自己。   点开热搜,是不计其数的粉丝谩骂与讨伐,“房子塌了”“还钱”“偶像失格”“你真的没有心”“上升期自寻死路,你拿队友们的付出与努力当什么”……祝涟真面无表情地看,权当是一份警示。   手指机械地划动屏幕,刷到一条转发过万的段子:“idol谈恋爱都要被杀头,除非是跟队友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激情转发!”   “不行,得跟我指定的队友谈。”   “真有这种内部消化的情侣得霸CP榜了吧(连qzyq都能给你打趴下喽)。”   “跟队友谈也不行,哪怕是我好感的队友,公费恋爱没有职业道德,给我钉在耻辱柱上。”   ……   祝涟真五指收拢,发现屏幕表面沾了丁点儿指尖残留的汗,他马上抹干净,顺便关掉微博。   化妆师说:“好了。”   由于他们最近物料常常是以黑白色系的搭配出现,这次拍摄EP限定卡没有局限于歌曲风格,而是破天荒选择了充满活力感的造型。祝涟真照镜子,看见颧骨上方打了一层浅淡的橙色腮红,顿时抗拒地“啊”了一声:“这什么,模拟害羞还是晒伤?不行不行,我不要这种。”   可造型早都定好,妆容发型服装统一配套,没法说换就换。祝涟真不情不愿地顶着这张脸去拍摄地,毫无意外地引起队友们一阵笑声。   Koty笑完还夸可爱,伸手假装要捏脸,祝涟真赶紧甩胳膊轰他:“给我起开!莫挨老子。”   谈情嘴角浅浅弯着,手机对准祝涟真的侧脸拍了一张照,“这个妆挺适合你的,小祝。”   Koty嬉皮笑脸,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不标准上海话附和:“就是就是,小赤佬蛮靓的嘛。”   实际拍摄用不了十分钟就能结束,祝涟真全程一脸被迫营业的表情,结果摄影师格外满意,赞叹他身上有种将鲜活与疏懒微妙平衡的气质。这下祝涟真有点不好意思,独自跑到角落偷偷照镜子,忽然也觉得造型顺眼了。   可惜面前的镜子只是普通镜子,如果搭载上语音助手,祝涟真肯定要问它一句“真的可爱吗”。想到这个,他又对谈情凭空生了一段闷气,要是有机会报复回来,自己绝对不心软。   念想在脑海盘旋几天,竟意外得到实现。   周一清晨,天蒙蒙亮,谈情照例去播电台,现在只有四个成员在宿舍。工作人员带着摄像到达,同时前来还有综艺《明星观察员》的制作人,他想亲自邀请Acemon参与新一期录制。   “你们有看过这个节目吗?”制作人笑着扫视他们每个人的茫然表情,“平常应该挺忙的吧?没看过也没关系,节目核心流程很简单,就是隐藏摄像机,这个对你们来说肯定不陌生。”   “我好像有看过片段,”纪云庭想尽可能配合沟通,“是不是连续几天追踪艺人生活来着?”   “没错,我们节目意在展现明星的真实生活面貌,满足观众的好奇心。当然了,想靠节目立人设的明星也比比皆是,我们都不会拒绝。”制作人说完,率先爽朗地笑起来,“我今天来找你们,就是觉得你们风格比较特殊,包括你们的粉丝,好像也不太在意外界对你们的评价。”   纪云庭无奈地点头承认:“是的,每次出事她们都第一个骂。”   “那我就放心了,昨天跟你们经纪人聊,她也同意我们编导放手去做,难得遇到这么愿意配合的团队。”制作人饮了口茶水,“考虑了几天,我们选谈情作为被观察对象。”   “哦——”Koty朝祝涟真递了个轻挑的眼神,“你报复他的机会来了。”   制作人喊几位编导过来一起讨论,先调查四位成员对谈情的看法,询问他们谈情的私生活面貌与镜头前存在多少反差。从编导们坐下的那一刻,周围几台摄像机就同时开工,每个人说话前都要先斟酌分寸。   纪云庭和Koty思来想去只能讲出谈情的各项优点,在他们的社交经历里,与谈情相处确实非常轻松舒服。既然套不出什么劲爆内容,编导便去关注另外两个沉默的队友,“谈情跟你们谁起过冲突吗?吵架,误会,或者互相冷暴力之类的。”   “没有。”付榕脱口而出。   祝涟真慢半拍才给出和他一样的答案:“嗯,没见过他生气。”   这是实话,哪怕祝涟真私下见过谈情很多“不为人知的面孔”,但那仅限他对待自己的样子,能拿到台面上与大家分享的话题始终为零。   “那你们见没见过他消沉?”   “没有,他工作一直很积极,哪怕镜头不拍也认真对待,而且经常照顾其他人。”   听完,编导们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大家都是在娱乐圈工作的成年人,乌七八糟的烦心事每天层出不穷;艺人处在漩涡中心,即使再擅长控制情绪、维持人设,也难免在朝夕相处的人们面前流露出本我的一面。   尤其是Acemon这种外界皆知队内不和睦的团体,谈情却得到其他成员一致好评,这让人很难再怀疑他待人接物的品格。   制作人开玩笑道:“不是有句话叫‘越温柔的人生气起来就越可怕’吗,谈情脾气再好,总归也有个底线吧。”   祝涟真眉毛不自觉挑动,“所以你们想挑战这个底线?”   得了吧,连自己都没见过他失态。   编导拿出几页方案草稿,列举出节目测试艺人反应的常用方式:“观察期三到五天,先安排冒失没礼貌的工作人员为难他,之后在休息室内,让他不小心听到隔壁艺人讲自己坏话,或者——”   “这些小事根本困扰不了他。”祝涟真斩钉截铁道,“拿去测试普通艺人倒行得通。”   编导很快提出新方法:“那让他和一位女模特共处一室怎么样?肤白貌美,身材性感,看他会不会主动搭讪;拍眼部特写,捕捉他视线停在对方身体上的次数。这个环节我们测试过好几位男艺人,结果嘛……大部分被经纪公司要求剪掉了,只有几位真正做到了不为所动。”   Koty冷笑:“呵,男人。”   祝涟真:“呵,快把你那羡慕的眼神收一收。”   付榕难得主动接话:“就算通过这种测试,播出去难道不会被人怀疑性取向吗?毕竟是人类本性里的低级趣味,换成女生与男模特共处一室,出于审美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吧。”   “就是。”祝涟真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他拍电影光床戏就起码三四场了,如果真是那种没风度的男人,不是早该被爆料了?”   方案又被否定,编导莞尔一笑:“你们还挺维护他的。”   祝涟真差点辩解“才没有,只是实话实说”,幸好及时记起摄像机正录着,不然自己这个反应播出去又要被粉丝当CP糖嗑。   编导接着说:“那干脆这样,你们一开始就参与进来,让谈情不小心撞破某一位队友的秘密。按他的性格会守口如瓶对吧,可如果这个秘密会牵扯到到组合利益,他还会选择视而不见吗?”   Koty倒吸一口凉气,故作惊愕状:“难道我们每人合同上的分成不一样?”   付榕笑着调侃:“让他不小心看到结婚证,发现纪云庭隐婚好几年。”   纪云庭也不甘示弱:“谈情早晨睡醒发现房子里有血腥味,偷偷找了一圈儿发现付榕床下藏着Koty尸体。”   Koty:“哇你这话会被我粉丝网络暴力的!”   付榕:“做什么美梦呢,你粉丝得给我颁个‘为民除害’的锦旗。”   只有在这种互相伤害的话题上,成员们发言才尤为积极。祝涟真若有所思,问:“那情节如果真这么发展,谈情是装不知道呢,还是帮付榕埋尸呢?”   Koty也非常好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还有‘报警’这个选项?”   他们的讨论方向愈发离谱,制作人赶紧笑着拉回他们的思路,“我问个问题,你们公司对谈恋爱被曝光的偶像有什么惩罚措施吗?”   纪云庭道:“先停一段时间工作,但如果是偷偷结婚……那恐怕就得解约了。”   制作人有点讶异:“这么严格?”   “嗯,我们老板一直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之前确实有前辈……所以艺人不管被哪个经纪人带出来,都很注重形象和风评。”   制作人恍然大悟:“那以前的Acemon,应该就是裴小姐事业上的滑铁卢吧。”   他的揶揄使成员们发笑,不约而同面向镜头对经纪人和粉丝们道歉。编导这时又有了新提议:“考虑到组合发展,假如发现队友私下谈恋爱,谈情应该会委婉地劝分手吧?这个结果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不如玩点刺激的——”   “让谈情不小心发现俩队友交了同一个对象会怎么样?”   众人怔了半秒,随即哄堂大笑,不由得感慨“太缺德了”。这个让谈情被迫见证爱情修罗场的方案成功引起祝涟真的兴趣,他马上支持:“这俩队友就选庭哥和Koty吧,简直完美,谈情绝对不带怀疑的。”   纪云庭摇头,“怎么不会怀疑呢,我跟Koty的择偶类型完全不一样。”   “对哦,那就只能让女演员辛苦一下了,从言谈举止和打扮上下功夫,两种不同风格。”祝涟真很快想出对策,“反正谈情顶多跟她打个照面,能认出是同一个人就好。至于你们的关系嘛……Koty跟女生谈恋爱,纪云庭当提款机。”   Koty欣然接受:“很合理。”   纪云庭愤愤不平:“不合理!”   “我也觉得不合理,”付榕轻飘飘地丢下几句话,“既然都能接触到他们俩了,那正常剧情难道不是女生向谈情告白吗——‘我真正喜欢的是你,另外俩队友都是工具人’。”   纪云庭:“你是缺德始祖鸟吧。”   Koty:“还有更缺德的,告白以后女生又说:‘其实我怀孕了……’,小吻听完会不会直接来打我们?”   纪云庭的嫌恶快从眼里漫出来,“你怎么对这种套路这么熟练。”   祝涟真面色略带迟疑,声音压低了些:“告白就算了,本来女生演这个角色就不讨喜,再被拒绝多没面子。”   “万一谈情答应了呢,”付榕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那之后丢人的不就是他了吗?”   祝涟真一时语塞,Koty反应过来,好奇地问:“话说小吻喜欢哪种类型?我从来没听他提过。”   纪云庭歪着头琢磨,道:“他应该没有固定标准吧,只要喜欢上了,就会接受女生全部优缺点的那类人。”   “对,我觉得也是。”   “你俩总吹捧他干什么,能拿提成啊?”祝涟真嘟囔两句,“赶紧说正事。”   话题又被扯回到节目上,讨论将近一小时,Koty灵机一动又说了个新想法:“等等,我觉得现在的安排还不够给小吻造成冲击,毕竟现在idol偷偷谈恋爱挺普遍的对吧。”   他话音一收,其他人不约而同沉默。   编导犹豫着试探:“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好像……不太行?”Koty讪笑两声,“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小吻肯定能处理好这类事,一点慌乱都没有。所以咱们不如吓吓他——让他发现是两个队友在谈恋爱会怎么样?肯定得愣住!”   祝涟真喉咙瞬间像被堵着,一口呼吸上不去也下不来,轻轻噎了他一下。   制作人惊讶地望向Koty,随即满意地笑起来:“你们团队还真是玩得随心所欲……但经纪人不会同意吧,这种有点敏感。”   Koty:“裴姐对综艺很宽容的,经常让我们放开一点。”   是让你放开,不是让你放飞。   祝涟真腹诽。他料到Koty一定是想借机跟付榕绑上CP,此时便不想发表多余评价,默默地听其他人讨论人选。纪云庭不愿参与,因为完全不懂男性情侣怎么相处,演起来可能露馅儿;而Koty作为方案提出者,却被编导们联合否定,因为队友们肯定看不上他。   于是只剩祝涟真和付榕面面相觑。   “离谱,真的离谱,你们信我。”祝涟真的心跳加快,恳切地看向制作人,“谈情很聪明的,一眼就能识破我俩,完、完全不搭。”   纪云庭侧身打量着他们,“还好,如果换成是我不小心看见你跟付榕很自然很亲密地待在一起,确实会震惊,之后再慢慢铺垫,可信度就高起来了。而且咱们两年没聚,某些方面有点变化,谈情能理解吧。”   Koty不满地摇头,义愤填膺道:“我不接受,你们这样对得起其他队友吗?”   祝涟真伸腿狠狠踢向Koty,剜他一眼。付榕半晌没表态,视线漠然地下垂,毫不关心讨论结果。   看出两位成员都明显抵触,编导也不想强迫,只道:“也不用表现得特别亲密,用聊天的方式引导谈情就行,我们会写台词。”   摄像机还开着,若再表示强烈反对,等播出去或许会令粉丝起疑心,说不定会给自己扣个“恐同即深柜”的帽子,祝涟真不得不顾虑这点。况且从节目效果的角度考虑,观众们习惯了风度翩翩且沉稳的谈情,自然会想看他接近普通人的面貌,也更好奇谈情面临队友义气与职业道德时的抉择。   为了节目,祝涟真妥协了:“付榕同意的话,我就没意见。”   付榕抬眼,说:“随便。”   计划就这样定好,祝涟真看着编导们胸有成竹的笑容,心虚地低下头。他知道谈情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识破,无论之后如何伪装,也不过是与谈情配合演戏罢了。   摄像头安装在隐蔽位置,工作人员们收拾东西离开,等翌日早晨,对谈情的观察期正式开始。   Acemon今天要录节目,谈情起得最早,走出房间时,正好遇到从对门出来的付榕。   谈情打了声招呼,自然地问道:“你跟祝涟真换房间了吗?”   “没,我来拿个东西。”付榕淡定回答,垂下整理衣襟的手。他背后的门还没关严实,透过缝隙,外人能清楚地看见“熟睡中”的祝涟真。   付榕从容地回到自己房间,谈情没任何反应,只走上前帮祝涟真关好门。   没过多久,成员们陆陆续续睡醒下楼,聚在一桌吃早餐。按照节目组的指示,祝涟真这时候该悄悄与付榕眉来眼去,然而两人之间始终横亘着无形的壁垒,谁也瞧不上谁,只能低头互相发微信。   聊天记录内容由编导提供,字里行间洋溢着暧昧,大家早料到谈情不会窥探旁人的隐私,所以接下来的安排,是祝涟真错把消息发进组合的聊天群中。   可惜谈情在饭桌上太懂礼仪守规矩,口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他只掏出来瞄了一眼,直接调成静音。   “祝涟真发什么呢?”Koty这时看着手机问,“别撤回,我还没看完。”   “我发错了。”祝涟真若无其事,手指不停点动屏幕。   谈情端起豆浆一口气喝光,没有注意到Koty脸色异样。开局不顺,成员们依然沉着,毕竟主要目的是防止谈情发现隐藏镜头,哪怕他没能表现出特别反应,节目还是能正常录制下去。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动身前往拍摄地点,上车顺序是提前决定好的,可以让谈情隔开祝涟真和付榕两个人。   这一阶段没有特殊安排,祝涟真状态放松,正从包里翻找耳机,谈情却凑过来问:“换香水了?”   耳机细线滑落指尖,祝涟真紧张时会下意识装傻:“啊?”   谈情肩膀向他微微倾斜,音量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味道好陌生,不像你。”   “是吗。”祝涟真抬起手臂,闻见了湿冷寡淡的水生调。自己身上确实穿着付榕的卫衣,可这是之后才会引导谈情发现的细节,没想到对方直接通过香水味察觉出违和。   不对,这不是重点。   祝涟真掌心发热,他一只手还留在包里,手背一抬就能碰到收音装置。这意味着谈情再怎么控制音量,他们刚才的对话都能清晰地传递给音响组。   队友之间熟悉彼此的香水味……在别人看来正常吗?   祝涟真胸中无数,只得默念“言多必失”,不再理会谈情,赶紧戴好耳机隔绝一切交流机会。   抵达外景拍摄地后,导演先煞有介事地指导成员们流程,尽管放眼望去有几十位工作人员,实际整档节目从头到尾都是虚构。谈情早已进入工作模式,全神贯注听导演安排。   “介绍完温泉山庄的地理位置以后,你们边走边采访路人,放心提问,反正这条路上你们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组里的。”导演捧着台本滔滔不绝,手在空中配合地比划,“每个人都会说温泉水有多神奇,效果如何,你们配合一下作出反应就行,不用太夸张。”   纪云庭点头答应:“像‘泡过之后就能扫除疲劳’的说法吗?明白。”   “嗯,不止这样,还有很多……比如可以改善睡眠啦,增强视力啦,撞桃花运之类的。”导演摩挲着下嘴唇故作沉思,一本正经地讲出越来越偏离常识的功效,“你们最近有失眠过吗?”   “我。”付榕举手。   “噢噢,那就好办了。”导演面向他,“一会儿妆化得憔悴点,等你泡完温泉,直接上楼睡觉。”   “OK。”   绝大部分综艺都需要“托儿”来保证拍摄顺利,大家泰然自若地讨论,直到导演又问他们:“你们谁近视吗,谈情现在是不是戴着隐形眼镜来着?”   似乎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谈情反问:“要表现出温泉对视力有帮助是吗?”   导演厚着脸皮“嗯”了一声。   空气凝固,众人心照不宣地等待谈情的反应。只见他先沉默地直视导演,接着绽放微笑,转头问旁边的祝涟真:“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祝涟真回避他的目光,坚定地站在导演的立场上,回答:“未必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谈情没有动摇:“可用常识想一想,矫正视力跟温泉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   “嗯,确实没关系,但需要一点节目效果嘛。”导演大方地承人,并观察谈情的脸色,“你就说,泡完以后确实有种视野变清晰的感觉,然后其他人夸你眼睛变更清澈了。”   谈情不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偶尔开口也是重复同一个意思:“但大家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他眼底没有笑意,再坚持讨论下去恐怕连嘴角都收平。导演不能在这个气氛下继续装傻充愣,于是声音变轻:“怎么了,哪里让你为难吗?”   得到提意见的准许,谈情才肯开口直说:“小概率的事可以当节目效果,但概率为零还要拿到电视上播出,我觉得会对咱们节目的信誉度产生不好影响。”他眼神柔和下来,望着导演继续道:“慕名而来的观众是因为相信我们,所以我不能让他们失望而归,您也是这么想的吧。”   祝涟真嘴角不由自主地一扯,跟着谈情的尾音翻起一个白眼。   他顺理成章想象出了节目播出后的场面——鲜花掌声特效围成一圈烘托谈情的诚实正直,截取导演表情特写并在旁边打上“惊讶”“欣赏”的字幕;营销号文案大惊小怪赞不绝口,末尾加问“你怎么看”;粉丝们纷纷捧哏,绞尽脑汁极尽溢美之词。   镜头前塑造形象实在轻而易举,优点的一面无限放大,多面的人就能闪闪发光。大家想看谈情被刁难,实际想看的仍是他被刁难后的温柔应对,表里如一。   祝涟真慢慢明白过来,全世界大概只有自己才执着地想看谈情跌落神坛。   但是,他又不想谈情身为凡人的一面……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看到。   假节目拍摄一上午,温泉泡得几人微微头晕,换完衣服,Acemon按照流程走下山寻找节目组提前安排好的餐厅。   进店坐下后,他们看到墙壁挂着许多名人照片和签名,店长表示整个山庄拥有悠久的文化历史——当然所有背景故事都是瞎掰,连一直侃侃而谈的导演其实也是冒牌货。   在这里,节目组打算测试谈情职业素养,倘若吃下极难吃的食物,是否还能面带微笑继续录节目。导演提前查过资料,得知谈情不喜欢吃辣,于是接下来第一道菜就是本店招牌“辣味烧卖”,厨师把原材料以夸张比例混合,糯米所剩无几,一口下去只会被辛辣袭击。   导演说:“烧卖一份只有四个,你们不够分,要不要玩游戏让最后赢的一个人吃?”   提议得到全员一致同意,导演拿出几张问题板,游戏以抢答的方式进行。大家表现积极,实则多次放水避开正确答案,很快顺利让谈情成为答对次数最多的胜者。   烧卖端上来,外表精致,褶皮剔透,看起来令人食欲大开。谈情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筷子夹起一枚,向镜头展示。   祝涟真目不转睛,他知道谈情一吃辣就耳朵疼,等入口的一瞬间绝对忍不住皱眉,说不定还会请求暂停拍摄。   “不客气了。”谈情先咬掉小半,以便让摄像师拍到烧卖内馅,他嚼了两下就微微睁大双眼称赞味道,很快又笑着把剩下的大半送进口中,“好吃,馅料很充足,喜欢吃辣的人绝对要试一试,而且糯米完全不会腻。”   谈情面不改色地做食评,导演错愕,赶紧给服务员递眼色。   “真的好吃吗?”Koty露出羡慕神色,可语气直接暴露出他的难以置信。   “嗯。”谈情低头准备夹第二个。祝涟真拧着眉头看他,视线一挪,发现谈情脖颈青筋已经微微凸起。   眼看着烧卖又要进嘴,祝涟真忍不住去按谈情手腕,“等一下,石头剪刀布吧。”   “干嘛?”谈情抬头。   祝涟真注意到他眼睛里蒙了层湿漉漉的雾气,突然说:“我赢了给我吃一个,我输了就把一会儿的饭分给你。”   导演又是愕然,台本有这么写过吗?   “好。”谈情答应了。然而就当他放下筷子的刹那,祝涟真眼疾手快抓起盘子里的烧卖,迫不及待地塞进嘴。   他的行动令Koty反应过来,大家一起耍赖才该是队内常态,乖乖看着谈情把奖品占为己有反而容易被怀疑。于是他立刻拍案而起,也跟着伸胳膊抢食。   咬开皮的同时,Koty直接捂嘴冲出拍摄画面,找到垃圾桶吐掉。祝涟真坚持嚼了几下,也实在抵抗不了辣椒的威力,求助工作人员送水。   意外情况让拍摄团队慌了几秒,幸好导演临场发挥经验充足,淡定地让厨师出面连忙道歉,编了个“弄混辣椒品种”的理由解释失误,再重新蒸一笼正常的送来。   Koty抽出纸巾擦拭额头汗水,“你刚才怎么吃下去的?你吃的那个跟其他的不一样吗?你是人吗?”   谈情喝下半杯牛奶,无奈地笑道:“忍一忍啊。”   Koty嘴巴张着无言以对,半晌才感慨一句:“怪不得裴姐只让你去拍戏呢。”   队员们的突发行为险些破坏隐藏摄像机的拍摄,制作人发短信提醒他们注意。祝涟真被辣椒余味呛得一直咳嗽,谈情马上给他倒了杯新牛奶,“慢点喝,别呛着。”   祝涟真此时心里脏话连篇,弄巧成拙说的就是自己。更尴尬的是,他不知道等节目播出后该怎么跟谈情解释。明知盘子的食物至关重要,明知自己违反了台本流程,明知旁人会觉得莫名其妙——   可当他看到谈情微微湿润的眼眶时,还是忍不住想握住对方的手腕。   他把牛奶一饮而尽,撂下杯时,无意间与谈情对视。那双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像是能把他一切心理想法看穿。   祝涟真的心跳快了几拍,脑海里直觉一声“完了”。多年的默契提醒着自己——谈情刚才一定发现了什么。 第23章 隐藏乐趣   录制继续, 餐桌上摆满了该店的热门菜品,大家暂时忘掉隐藏摄像机的存在,正常进行食评放送。快收尾时, 服务生端上来五杯鲜榨果汁招待他们, “你们好,这是本店新品, 还没正式开卖, 想先请你们尝尝, 对健康有益的。”   成员们道谢, 每人都拿起临近自己的杯子。实际上,这些饮料同样是台本安排,谈情手中的柠檬汁不仅无糖分,还添加了黄连茶, 整杯果汁酸涩苦口,难以下咽。   即使大家刚才已经见证过谈情的表情管理能力,现在再看他淡定地喝饮料,也还是免不了在心里惊异。谈情放下杯子后,轻抿唇边残留的果汁, 冲服务生一笑:“口感细腻, 确实是很清新健康的味道。”   祝涟真光顾着观察谈情的脸色, 冷不丁被付榕踢了一下,才想起正事。   他先喝了两口自己的芭乐汁,然后趁Koty说话吸引大家注意力时,将杯子与付榕的椰奶互换。一杯粉红,一杯乳白,以谈情的眼力绝对能迅速发现两者对调。   之后Acemon又在店里玩了几个餐桌游戏,差不多尽兴了, 就正式说结束语完成录制。谈情坐在原处,抽出纸巾擦拭干净筷子和碗边,抬头问摄像师:“还在拍吗?”   “已经关上了。”   谈情嚼碎嘴里的冰块,起身说了句“我去拿薄荷糖”。他径自走到柜台前,对服务人员礼貌笑道:“店里的东西都很好吃,谢谢招待。不过柠檬汁……要是再加一点糖或蜂蜜,应该就更合大部分人的口味了。”   知道内情的服务生只能回以微笑,“不好意思啊,这是我们的新品,还有很多要改善的地方。”   谈情连忙摆手,“这只是我个人感觉而已,算不上有用的建议。”   他含了两颗口哨糖掩盖嘴里的酸苦,回去又从杯里舀出冰块嚼。祝涟真瞥他一眼,转脸假装跟付榕说话,俩人只会张嘴胡乱发出音节,半点实质内容没有,祝涟真没忍住笑场,正好营造出他们相谈甚欢的假象。   演戏的祝涟真每一秒都拘谨,毕竟以谈情的敏锐程度,察觉出隐藏摄像机只是早晚的问题,很可能早在吃饭时就看穿了谎言,现在陪他们一起作秀是为了保证节目的完整性而已。   但在谈情真正表现出怀疑之前,祝涟真还是得全神贯注捕捉对方的表情变化——这过程并不有趣,五六台相机潜伏周围,无论祝涟真发现了谈情什么新鲜的细节,都注定之后与观众共享。   这让他感到不爽。   除此以外,他还得防着谈情口无遮拦,万一私下又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被收音,那裴姐很快就会迎来人生第二次滑铁卢了。   收工下班,宿舍里的摄像机还开着,导演看完今天的录制素材,偷偷给成员们发消息:“谈情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你俩。”   祝涟真不信,回道:“他用余光看。”   “我们把画面放大好几倍,谈情的眼神也压根儿没往你俩身上瞟过,顶多说话的时候看着你们。”   祝涟真:“哦。”   于是大家决定让Koty旁敲侧击地去打探谈情的想法。平常Koty就爱捕风捉影,也时不时冒出点清奇念头,谈情断然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只要听进去,节目组之后的铺垫就会顺利许多。   傍晚,谈情通常待在书房看剧本,Koty端着一盘青提进来,往他身边凑乎,“接新戏了?”   “嗯。”   Koty贴心地给他嘴边递提子,谈情偏过脸拒绝:“四点以后不吃东西。”   Koty对他的严格自律早已见怪不怪,扭身坐桌上,“小吻,我问你个问题啊?”   “嗯。”   “假如你身边有两个人,你以为他们关系一般,结果某天突然发现,他们不仅关系很好,而且还有点暧昧……就是那种,有一腿的感觉。”   谈情仍低头看剧本,“嗯。”   “你是选择装不知道,还是直接去拆散他们?”   谈情翻开下一页,“没有祝福他们的选项么?”   “没有,他们根本不般配!”Koty忽然气愤填胸,咬牙切齿地嚼碎一颗青提,“光是身高就不行,拥抱的时候谁都不能把对方搂在怀里,这有什么意思?”   “一边高吗,”谈情懒懒地接话,“那接吻挺方便的。”   “噫——”Koty呲牙咧嘴,“他俩看起来都是吻技烂的样子。”   谈情似乎看剧本太投入,一时忘记继续敷衍他。Koty自讨没趣地冷场半晌,又装好奇地问:“对了,你早晨看见祝涟真在群里发什么了吗?”   “没有。”   “他撤回之前我截图了,怎么说呢,感觉怪怪的……”Koty开始展现自己疑神疑鬼的演技,“我们都知道他傻了唧吧的,整天一门心思扑在音乐舞蹈上,嘴里也说不出好话,一见女的就面红耳赤躲着走……你觉得他这样正常吗?”   他诚心诚意地发问,结果谈情嘴唇上下一碰,先纠正他的用词错误:“傻了吧唧。”   “噢。”   “很正常。”这才回答问题。   Koty佯装欲言又止,还对着空气纠结一番,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小吻,本来这件事我不想说出来的,但憋在心里难受,得找个人倾诉一下才行。”   他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显然要纠缠到最后。谈情只好合上剧本,背往椅子上一靠,扬脸吩咐:“说。”   Koty一脸高深莫测,秘密在他刻意压低的声线中现形:“我怀疑祝涟真跟付榕搞上了。”   他说完,等待对方惊讶的反应。然而谈情却置若罔闻,深透的眼里只有流窜出一点克制的明亮,缄口不言与他对视。   Koty觉得谈情似笑非笑的眼神有几分似曾相识,接着恍然大悟——祝涟真有时候也是这么看自己的,跟看傻逼一样。   “你不信?”Koty明知故问。   “理由。”   “要什么理由,我直接给你看证据。”Koty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翻截图,递给谈情,“这是早晨吃饭的时候,祝涟真不小心发到群里的,说‘今晚我去你屋睡’‘我肩膀好像被你咬破了’……你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谈情懒得看,缓慢地眨了下眼,“那你怎么知道他聊天的对象是付榕呢?”   “我最近感觉出来的,付榕明明住楼梯旁边,可我总看见他往泳池那边走,”Koty煞有介事地分析细节,“这个天气又不适合游泳,他过去干嘛?只能找人啊,住里面的除了你,不就只有祝涟真了嘛。”   “嗯。”谈情笑了,“那你怎么不怀疑我跟付榕呢?”   “这……”Koty卡壳,他还真没想过,“你不是那种人。”   谈情笑容更深:“那可不一定。”   Koty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就该引起怀疑了,于是以困惑的神情结束话题:“反正我是觉得那俩人有点奇怪,你不信可以留意一下。这种事要是被外人发现了,组合又是死路一条。”   他这个“又”字相当灵性。谈情扶了扶眼镜,点头道:“我记住了。”   究竟记没记住,Koty也没把握,反正自己的任务完成,赶紧溜之大吉免得再被谈情当傻逼。   《明星观察员》第一天录制结束,接下来除了室内隐藏摄像机,节目组还安排了工作人员持续跟随谈情早出晚归,偷偷拍摄他日常生活。   每位嘉宾经历这个环节之前,导演都会先跟对方的经纪人交涉,以防某些艺人不小心暴露过于“真实”的面孔。但这一次,连裴俏都觉得没必要提醒谈情,这男人生活作风良好得简直可以用“朴素”来形容,不泡夜店,不私联粉丝,不玩危险运动,甚至出了家门都很少抽烟喝酒,简直是每个经纪人梦寐以求的偶像楷模。   节目组跟拍了两天,整理素材时发现能用的凑不出三分钟,谈情的私生活毫无爆点,出门还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一不留神儿就在人海中走散。   于是拍摄重心又转移回祝涟真与付榕的“秘密恋情”上。正好《Shake》数字销量超过五十万,音乐平台解锁新一级粉丝福利,Acemon需要拍物料并接受访谈。   成员们的访谈是分开进行,谈情率先完成工作,在助理的带领下前往休息室。   另一边,祝涟真还在跟付榕对台词,等他把每句话的语气都拿捏准确了,才和付榕进到隔壁休息室。房间隔音很差,他们只需正常音量讲话,就能让谈情听得一清二楚。   祝涟真倒在沙发上,率先进入表演:“累死了,那女的一直在问什么破问题,我看着像是有择偶类型的人吗?”   付榕面无表情:“你怎么说的。”   “我说喜欢长头发,皮肤白,最好笑起来好看的。”祝涟真望着天花板背台词,说到结尾有点迟缓,想了想还是没把那句肉麻的“像你一样”讲出来。   付榕道:“太笼统了。”   “不笼统怎么办,难道我还能指名道姓说……是你吗?”   话音一落,祝涟真先被自己尴尬住了。刚才对台词时从容自若,现在一想到谈情就在隔壁听着他们对话,他的底气马上坍缩。   他知道以谈情察言观色的能力,恐怕在第一天就发现隐藏镜头了,最迟也不可能晚于与Koty的聊天,之后不动声色,纯粹只为了让节目顺利录下去。被整蛊的人早已掌握情况,下套的人却还要卖弄拙劣演技,羞耻程度无异于在假瞎子面前跳脱衣舞。   祝涟真因为紧张,手里一直攥着纸巾擦掌心的汗,付榕往他身边挪了一点,说台词的同时,眼神暗示接下来的步骤。   “你昨晚发的微博自拍,怎么穿的还是那件衣服。”付榕不满道,“有粉丝发现了。”   祝涟真一时忘词,“发现什么?”   付榕白他一眼,“我在机场穿过,这件还是限量。”   祝涟真这个时候还有意攀比:“哦,就当是我们一起买的呗,既然你有,那我也肯定买得到。”   两人同时沉默几秒,祝涟真抬起手臂,得按照台本要求搂住付榕。但手悬在空中多久,付榕就瞪了他多久,祝涟真悻悻地缩回去,小声讲:“你别离我太近,一会儿被他们看见。Koty这两天就总跟我提你。”   “看见又能怎么样,”付榕一如既往我行我素的腔调,“他们反应没那么快,你别草木皆兵。”   祝涟真忽然长叹一口气。   平时被要求给“情真意切”发糖,祝涟真当自己跟谈情是逢场作戏,直到此时此刻力不从心地和付榕来往,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被迫营业”。   他宁可当众跟谈情玩俗气到爆的Pocky Game。   正巧付榕这时提起谈情:“以后你最后一个上车吧,每次我都被谈情隔开。”   祝涟真:“哦。”   “离他远点儿,”付榕说,“他可比陈茂霖精多了。”   祝涟真答:“我倒是想远,可他就住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且……”他差点即兴发挥来一句“而且我跟他还是官方CP”,幸好及时断了话语。他回忆台本,现在该轮到他们说谈情坏话了,但具体说什么,编导让他们随意。   付榕私下对他们几个嘴贱惯了,现在毫无负担:“谈情出去找过女人吗?”   “啊?”祝涟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抛高难度问题,自己要是答得不够严谨,说不定今后会给谈情带来麻烦,“肯定不找啊,不然咱们早发现了。”   “他这方面没有需求?”   “我怎么知道。”   付榕手撑着侧脸,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跟他关系很好呢。”   祝涟真没否认,想了想,说:“一般般吧……还不是工作需要。”   “也是。”付榕歪着头,“谈情估计心里都看不上你。”   “那可未必!”祝涟真拍了下大腿。   门被人敲了两下,工作人员进来交代事务,接着环顾四周问:“谈情不在吗?我记得他先过来了呀。”   沙发上的俩人摇头,工作人员说:“那我去找一下。”   付榕踢踢祝涟真鞋跟,口型表示:你躺过来。   祝涟真拼命摇头,想象了一下自己跟付榕的亲密画面就感到毛骨悚然,更何况他俩都是被迫营业的男人,凭什么不是付榕扮演被呵护的一方?   “还是牵手吧。”祝涟真说。   付榕顺着他的意思,可当两人手掌相碰时,付榕又疑惑地皱眉,低声问:“你手这么凉?”   祝涟真刚想解释天生如此,休息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他手腕条件反射地抖了抖,倏地抽回去。   付榕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嗤笑一声,低头掏手机打字给祝涟真看:你现在真的很像被捉奸在床。   祝涟真一愣,但眼下来不及揣测付榕的意思。谈情已经走进来了,笑着对他们说:“原来休息室是这间,我刚才在别人那里待半天。”   付榕气定神闲:“你不如一直待在那里。”   “不欢迎我吗?”谈情坐到对面的沙发。   祝涟真暗自松口气,接下来的环节大部分是由付榕推动,符合他平常的性情,而自己只要装怂附和两句就行。这么想着,祝涟真清清嗓子,示意付榕该直问谈情“看到了吗”。   付榕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   “啊?”祝涟真错愕地抬头。   付榕潇洒地甩他一个戏弄的眼神,大步向前,头也不回离开休息室。祝涟真被他的突然罢工气得呼吸不顺,却还不能在谈情面前表现出来,只好低头思考对策。   可是哪里还需要什么对策呢?周围摄像机全开着,谈情现在就静静地等着看他表演。   “祝涟真。”   被对方叫出名字,祝涟真意外地抬头看他。   谈情问:“跟付榕和好了吗?”   祝涟真迟钝想起自己前几天确实当面对付榕表达了不满,便如实答:“嗯。”   “难得看你们相处这么和谐。”谈情笑道,“Koty那天还跟我开玩笑,说你俩关系有点非比寻常呢。”   果然早就发现隐藏摄像机了。   可是谈情此时愿意配合演戏,祝涟真非但没如释重负,反而做贼心虚地将视线瞥向远处,连他也有点分不清自己这种心虚是装的还是真的,所以只本能地避免与谈情对视。   “Koty怎么说的?”祝涟真问。   “没什么,他又胡言乱语。”谈情回忆道,“大概是觉得你和付榕在谈恋爱吧,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   谈情笑起来,问:“你们刚才是牵手了吗?”   祝涟真一声不吭。   “说话。”   祝涟真感受到空气中无形的压迫感,嘴唇动了动,低头含糊答:“你看错了,我闲得没事碰他干嘛。”   祝涟真忍不住捏紧纸巾团。谈情已经脱离被观察的处境,于是此时此刻他们身份互换,自己莫名又变成了谈情的乐趣。   妈的,合着这隐藏摄像机到最后还是给谈情找乐子的!   祝涟真不甘示弱,深呼吸后,坐正了直视谈情,“先不说别的,咱俩以后镜头前少点互动吧,很多粉丝都误会我跟你关系最好。”   谈情反问:“不是这样吗?”   脸皮可真厚啊。   摄像机开着,祝涟真的确不能讲让他下不来台的话,无奈道:“我也没对你特别了解。”   谈情喝了两口水,抹干净嘴角,“没关系,慢慢来呗。”   楼道里传来另外几人的声音,证明他们该收工回去了。实际上《明星观察员》的录制也到此结束,但节目传统是要一直瞒着艺人直到播出当天,所以大家仍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这场骗局。   “多此一举。”祝涟真摘掉藏在身上的麦克风。   晚饭由他们自己解决,另外仨人会吃不会做,祝涟真照例和谈情去附近进口超市买菜。   跟在谈情身后,祝涟真多次欲言又止,先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碰碰谈情手臂,“欸,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谈情捧着两盒小番茄,隔着保鲜膜仔细对比新鲜度。   “摄像机。”   “你说呢。”   祝涟真思索道:“Koty去书房找你的时候?”   “不是。”   时间线再往前调,祝涟真想起来了:“噢,餐厅里,我跟他换饮料了。”   谈情言简意赅:“没那么晚。”   “这还晚?”祝涟真诧异,“你他妈该不会是想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嘁,别装哈。”   谈情往购物车里不停地堆放食品,漫不经心答:“你不会无缘无故换香水的,尤其你以前说过讨厌水生调。当然,这只是让我怀疑了一下,没有多想。”   祝涟真:“那你后来也没发现那味道其实和付榕身上的一样?”   “我平时又不怎么跟他接触,”谈情平静地说,“没你跟他熟。”   直觉使然,祝涟真从他话里咂摸出了一点阴阳怪气的味道,不免有几分犹豫,声音也放低:“那你自己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确定是隐藏镜头的嘛。”   谈情挑完购物清单上最后一样东西,转身看向他,说:“择偶类型。”   “什么?”   “每次你被问到这个问题,回答都是性格相关,今天却只说外貌特征,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   “你……这时候才觉得奇怪?太晚了吧。”祝涟真难以置信,“不对啊,Koty还给你看聊天截图了,那内容都什么玩意儿,怪恶心人的,难道你当时觉得正常?”   不等谈情回答,祝涟真补充追问:“你该不会真以为那是我说的吧。”   “我当时不清楚具体语境,所以没有多想,毕竟无论你说什么,都有你自己的理由。”谈情道,“不过Koty的话我确实没信。”   你要是信了,我天天唾弃你。祝涟真暂且满意,主动去帮他推购物车,又顺口问:“为什么不信?觉得我不会再喜欢男的,还是觉得我看不上付榕?”   祝涟真以为无非就是这两个原因,然而谈情却轻描淡写给出第三个答案:“类似的错误你已经犯过一次了,所以不会重蹈覆辙。”   购物车骤停,轮子重重碾过地板,又因惯性打了个转儿。   “错误?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犯错了。”   祝涟真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谈情,“我们只是和每个普通人一样有感情,非要把天性彻底压抑了才算正确吗?”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噢,当然了,今时不同往日,我虽然不觉得偶像谈恋爱多么不可饶恕,但也不可能随便就对谁心动。”   谈情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祝涟真咂舌,移开视线,径自推车向前走。   还好事情过去两年,他现在没那么容易情绪触动,只是偶尔不爽谈情的措辞,居然还坚持用“错误”这个词涵盖他们的互相心动过去。   虽然以外界的标准来看……这确实是不折不扣的错误。   正因为明白谁都不是圣人,却仍要顾全大局,祝涟真当初才会宽容那段感情结束的理由。可他发现这么简单的道理……谈情一直不明白,或者不肯明白。   ——谈情好像永远要固执地当那个圣人。   “小祝,消消气。”谈情从冰柜拿了盒冰淇淋,贴在祝涟真发烫发红的脸上。   祝涟真眉头没舒展,“起开。”   谈情笑了笑,接过购物车继续往前走。祝涟真没再跟上去,找了辆新车,自己一个人逛起来。路过红酒货架时,他下意识找谈情中意的牌子,可他对度数、年份之类的不了解,索性放弃挑选。   两人最终在收银台重逢,祝涟真沉默地把自己的推车丢在原地,率先离开超市,留谈情独自拎购物袋。   大概是因为看着对方来回跑了好几趟才填满后备箱,祝涟真有一丁点过意不去,下车换到驾驶席。一路上,祝涟真故意冷着脸色,谈情倒是若无其事,还偶尔轻松地跟他搭腔。   回到宿舍,谈情包揽晚餐,最后桌子再由另外仨人收拾。   Koty全然不知谈情早就识破隐藏摄像机,还戏瘾大发沉浸其中地凑过去,故作神秘:“你看见祝涟真昨晚自拍微博了吗,那衣服付榕也穿过。”   谈情正满客厅找打火机,轻轻“嗯”一声。   “付榕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愿意跟别人穿一件?”Koty匪夷所思,“我这几天路过祝涟真旁边的时候,觉得他香水跟付榕的好像……”   谈情点了根烟,无视他的喋喋不休,径自走向阳台。Koty果断跟过去骚扰,谈情不以为意道:“俩人身材差不多,换着穿呗。”   “我跟你直说吧,其实我怀疑他俩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Koty信口胡诌,仗着周围没摄像机了,开始编造谣言吓唬谈情,“你记不记得,祝涟真夏天的时候会把衬衣领子立起来?那样多热啊,还不好看,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Koty马上自问自答,“遮吻痕呗。”   他刚说完,忽然扑面而来一阵浓烈的烟味,有点呛。谈情吹完他一脸雾,忽然笑起来:“这都被你发现了?”   Koty得意洋洋:“那是,我这眼力见儿。”   谈情把剩下半支烟塞到Koty嘴里,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你确实挺厉害的。”   初春的夜晚静谧无声,Koty也消停了,叼着烟吸了一口,目送谈情步子懒散地走下楼。   付榕在客厅喂鱼,听见动静后,瞄了眼谈情。   平时由于奶司的存在感太强烈,所以大家常常忽略墙边的水族箱,只有他俩记着家里还有这么群活物,所以总轮流过来投食。   “水墨丹青?”谈情问。   付榕迟疑了几秒,反应过来谈情说的是自己身上香水款式,于是点头。谈情露出笑容,道:“我也买过一瓶,没怎么用,但味道还是能记住的。”   付榕也扬起嘴角,直接问:“难道不是从祝涟真身上闻出来一样吗?”   谈情没理会,注视着鱼缸,伸手敲敲玻璃。   付榕收起鱼食罐子,拍干净手,道:“虽然我对你们俩的事不感兴趣,但站在队友的立场上,还是奉劝你们收敛一下。”   谈情抬起眼,“那站在你一个人的立场呢?”   “公布出去应该挺有意思的。”付榕开玩笑似的看向他,“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卖队友了。”   谈情点点头。付榕收回目光,继续道:“不过我暂时没有讨厌你们的理由,起码不至于像讨厌陈茂霖那样。”   付榕说着抬头,视线越过谈情肩膀,直达视野尽头,与远处偷看的Koty四目相对。   Koty吓了一跳,闪身坐地上。   祝涟真在房间听到一声闷响觉得奇怪,出来张望,看见Koty不知道在楼道搞什么。于是走近轻轻踹他腿,“躲这儿干嘛呢。”   “欸欸欸。”Koty招呼他一起蹲下。   祝涟真照做,Koty指了指楼下客厅,疑惑地说:“你看,他们俩有说有笑的,太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为付榕搭理你才正常?”   Koty托腮沉思半晌,忽然醍醐灌顶,猛地拍大腿,“我靠,我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   祝涟真被他唬住了,“什么?”   “那天我跟谈情说,我怀疑付榕往二楼里面跑是为了找你,你俩有一腿。结果你猜谈情怎么回答的?”Koty倒吸一口气,凑祝涟真耳边悄悄说,“他居然问我——怎么不怀疑他跟付榕呢?”   “……”   “我靠,原来这俩人才真正有事!”Koty被自己严谨的逻辑惊到了。   可是一瞧祝涟真,又在用那种看傻逼的眼神看自己。 第24章 狂犬病   《明星观察员》的预告方式向来特别, 从不直接公开具体嘉宾,而是提前一周在微博放出与之相关的物品或符号,引导网友们猜测被观察人的身份。每周大家都解密押宝, 不过这一次, 官博只发了一张黑玫瑰花束照片,评论区就以极快的速度断定是谈情。   他的标志极具辨识度, 情人节出生注定被“浪漫”元素环绕, 每个标签经过公司与粉丝的反复提及、推广, 公众对他的印象便随之加深。   时隔两年才回归的Acemon最近风头正盛, 走到哪里都能带动话题流量,正好《明星观察员》播出时间在周五晚上,于是裴俏安排成员们直播看节目,预告一出, Acemon官方粉丝俱乐部的会员数一夜涨了两万。   “四十八万,才刚过巅峰期的一半,你们没什么想法吗难道?”裴俏进行简单的数据对比,“过去两年一直在二十五万上下浮动,回归的这一个月, 大部分入会的粉丝张号注册时间都在今年。”   裴俏得出结论:“也就是说, 愿意为你们续费的老粉数量已经固定, 之前脱粉的那些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聊天群沉寂片刻,纪云庭不咸不淡地接茬:“聚散终有时。”   Koty:“伤感。不如我们发展海外业务吧。”   祝涟真:“国内还没登顶呢发展你[马]的海外业务。”   裴俏:“注意言行,别大早晨起来就犯病。”   “裴姐你有所不知。”祝涟真打字道,“昨晚他在宿舍直播看海外人气排名,他第一名嘚瑟了一宿,在朋友圈刷屏跟韩国女团的合照,还分组只对我们四个可见。贱不贱呐!”   团体活动刚停止时, Koty独自在韩国活动了几个月,确实积累到一些粉丝。裴俏想起最近的数字专辑销量,告诉他们:“《Shake》这首在韩国人气不错。”   就当大家以为是他们的音乐品味符合海外听众审美时,裴俏补充原因:“副歌那一大段洗脑的Shake it跟韩国脏话发音很像,好多网友都拿这个做搞笑视频BGM呢。”   以这种方式获得海外知名度,其实也算一种运气。若不是当初主唱解约跑路牵扯出后面一系列的糟心事,或许Acemon早已扩大了在亚洲的影响力。时至今日,裴俏依然觉得可惜,即使Acemon现在重回大势,但地位未必不可撼动,与他们自己的过去相比更是不枉被叫“过气天团”。   裴俏说:“咱定个小目标吧,只要演唱会之前FC会员数到80万,明年就多放七天假。”   “那要是没达到呢?”纪云庭问。   “发配边疆。”   祝涟真舌尖拱了拱虎牙,“啧”了一下,百无聊赖地丢开手机。   经纪人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努力营业而已。男团吸引粉丝的主要方式就那么几种,打歌舞台、个人直拍、综艺效果、团内风格……偶尔会有idol靠搞笑事迹或者特殊经历获得人气,但这毕竟与业务能力无关,不是长远之计。   Acemon最大卖点是“没有团魂”的叛逆感,然而“情真意切”却意外在CP界无出其右,粉丝的战斗力和长情程度令人匪夷所思。不管他俩愿不愿意,“卖腐”这道配菜在团体发展的路上恐怕缺一不可。   “开机了吗?”祝涟真下楼看到工作人员们在打灯光,过去搭了把手,“不着急,我们位置可以调,别把机器碰坏了。”   直播出镜不需要太讲究,祝涟真懒得上妆,只换了套衣服。但没过多久,他发现配色和谈情的不搭,于是又偷偷上楼找了件同品牌。   靠细枝末节给CP粉发糖,已经是祝涟真主动营业的极限,反正那些女孩火眼金睛,有时连条皮带都能扒出款式。   谈情正在喂鱼,祝涟真装不经意地过去,俯身观察水中生态。两人好像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对方,中间隔着大半身位。   他俩这几天没怎么交谈,偶尔谈情主动搭话,祝涟真就简单回应个语气词,没有展开话题的欲望。有时候,祝涟真知道自己不该耿耿于怀——无论谈情是否把“心动”这件事视为偶像不该犯的错误,既然他们已经结束了,何必再纠正对方的想法呢?   哪怕求同存异也根本改变不了他们这种身份的现状。   盯着鱼缸半分钟,祝涟真发现有一条小黑鱼嘴巴张着,像吸盘一样粘在玻璃壁上无法动弹。他想都没想,撸起袖子,手臂没入缸中,把它从玻璃上揪下来放走。   “你——”谈情欲言又止。   祝涟真睨了他一眼,暗自冷哼。   既然对方不会说完整的话,那自己也没必要搭腔。   过了一会儿,祝涟真发现又有两条小黑鱼去嘬鱼缸壁,吸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的,他便再次伸胳膊帮它们脱身。   谈情在旁边轻笑两声,祝涟真不明所以,也不去理会。   “傻鱼。”祝涟真搞不懂这几条黑黢黢的东西怎么还玩上瘾了,一个劲儿往玻璃上凑。他不厌其烦地去捞,突然手腕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付榕的质问响在耳畔:“你是傻逼吗?”   湿漉漉的手臂被他一把提出来,地板留下滩水渍。祝涟真有点茫然,付榕丢给他抽纸,轻蔑一笑:“清道夫没见过?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发善心呢?”   祝涟真豁然醒悟,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刚才寻思着鱼的这类行为可能跟北方人冬天舔栏杆儿差不多。常识的缺乏令他难为情,赶紧擦手,悻悻道:“我说那几条鱼一直扒着玻璃不松口干嘛,合着吃饭呢。”   付榕:“鱼要是会说话,刚才一定得冲你骂街。”   祝涟真把湿润的纸团攥小,丢进纸篓,“欸,你那件卫衣还在我屋里,一会儿还你。”   “扔了吧。”付榕没有多看他一眼。   祝涟真知道他这是嫌别人穿过,只提醒道:“限量的。”   “那你留着?”付榕反问。   祝涟真摇头,他只是随口表达惋惜,当然也不愿意穿别人剩的衣服,“要不我高价卖给Koty吧,他个死变态,肯定就想抱着你衣服睡觉。”   付榕平淡的眼底终于起了波澜,祝涟真被他寒光四溢的视线盯得发毛,退后几步改口:“干嘛瞪我,开玩笑呢。”说完还扬起胳膊拍了付榕一下,伪装熟络,照样换来对方漠然置之。   祝涟真转头一看,谈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去摄像师那边帮忙了。于是他底气充足,抱怨道:“谈情刚才看着我抓鱼也不提醒一声,就知道杵在这儿乐,他妈的。”   “他不是在逗你吗?”付榕淡淡道。   祝涟真对“逗”这个字眼有很大意见,彰显出一种地位的不对等,仿佛自己可以任谈情摆布一样,遂反驳:“他那种是招欠,也就我不计较罢了……正常人谁会闲得没事惹别人生气?”   付榕却说:“看你生气就像看小狗狗发疯,不是挺有意思的。”   他语气太稀松平常,祝涟真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蔑视了,尤其对方的用词不是什么普通犬科动物,而是“小狗狗”,一下子提高了鄙视层级。   祝涟真觉得付榕这是不晓得狂犬病的可怕,顿时凶相毕露,杀气腾腾地冲他吼:“汪!”   付榕:“……”   他这一嗓子直接把客厅所有人的注意力拉过来,满头雾水地看他,付榕则干脆笑出声。   大庭广众之下发出狗叫,连祝涟真自己都迷惑了,一时不明白这条件反射的行为意义何在。   也就刷新了自己丢人现眼的纪录。   直播开始后,又到了谈情发挥演技的时刻。   明明早就发现隐藏摄像机,现在看节目揭晓真相却装惊讶,甚至还有模有样地说:“祝涟真当时演的很像,我看他紧张,所以还想过他跟付榕会不会是真的。”   Koty一拍大腿,开始揽功:“看吧,多亏我提前危言耸听,不然节目哪能这么顺利!怎么样小吻,最近你对祝涟真有没有异样感觉?”   要不是碍于直播,祝涟真会反问一句“你怎么不提付榕”。肩膀一沉,自己忽然被谈情搂住了。   “确实有点奇怪,”谈情低头注视祝涟真侧脸,“如果他真谈恋爱了,怎么会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这次字面意思没有歧义了,语气却变得耐人寻味。谈情标准的营业口吻像是一种信号,祝涟真听完,扬脸偏向他,“长幼有序,要谈也是你先,我可不敢赶在你前面。”   谈情笑道:“可以一起啊。”   “欸欸,你俩干嘛?正录像呢。”Koty的起哄劲儿又上来了,付榕大概也想撇清关系,破天荒调侃了一句:“别在公共场合调情。”   他们口无遮拦惯了,直播间新来的粉丝们却没见过这种场面,一直狂发弹幕表达惊愕。   “????你们这是???”   “‘调情’这种词也可以说吗?”   “哈哈哈哈哈哈难道全队都觉得他俩……啧啧。”   “付榕NB!全体起立!”   “FRNB!!!”   “FRNB!!!!”   ……   论起谈情的营业水平,祝涟真自叹弗如,他总是能精准地抓住部分粉丝的需求,同时又把握尺度以免引起另一部分粉丝的反感。但凡失了分寸,也都是旁人的无心之举,谈情永远进退自如。   祝涟真悄悄冷笑,怪不得很多粉丝至今相信谈情纯洁得连荤都没开过呢。   直播结束后,Acemon官方粉丝俱乐部的会员人数正式突破50万大关。   上热搜早就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公司撒手不管,光凭粉丝发力也能让相关词条名列前茅。祝涟真手机振动不停,拿起一看,阿绪在聊天框里刷屏。   “什么时候重新开始的?”   “你可小心点啊!宿舍里摄像机万一没关就惨了。”   “如果开房用我身份证。”   “保险起见,最近先避嫌一下。”   ……   祝涟真一句话中断她所有建议:“这都哪儿跟哪儿,你脑子没病吧。”   阿绪:“难道你们已经搬出宿舍了?”   祝涟真知道她误会了自己跟谈情,便说:“我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阿绪难以置信,“靠,节目和直播我一起看的,谁看了不他妈说一句你俩在谈恋爱?”   “……”祝涟真无言以对,综艺效果怎么会有人信。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你们被裴姐发现。”阿绪说着,给他发来一个贴子链接,“哈哈哈哈哈哈看这个,又惨又好笑!你跟付榕的双担粉今天被虐得片甲不留。”   祝涟真点开,标题映入眼帘——   【我是一只以谈情为中心的邪恶混乱嗑药鸡,最近以为情真意切被拆了,就劝嗑妇联的姐妹放心入坑,她昨晚刚交二百块塔团FC会费】   结果刚才发现这变成情真意切的份子钱了,请问我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觉得我不是故意把她骗进来杀?   ……   2L:你是真的很邪恶。   3L:你是真的很邪恶。   4L:你先冲她鸡叫。   18L:妇联这CP名听着就像姐妹,真的有人嗑?不是吧?这咋嗑啊,把他俩性转一下还行,“我追男团就为了嗑百合”?   46L:这也太惨了,之前我看这家扒出来小芙小涟穿同款卫衣,快乐得就跟天降五百万似的,结果刚才一看是节目安排,一下子全体闭麦。   57L:555555555楼主你姐妹就是世另我,房子塌了!!!   58L:众所周知,房子塌的前提是得有房子,妇联这撑死算刚搭了个地基。   99L:楼主你帮我问一下,她对祝涟真抢谈情的辣椒烧卖有什么看法?是因为爱情吗?   103L:楼主你帮我问一下,她对祝涟真解释牵手时一直紧张脸红有什么看法?是因为爱情吗?   110L:楼帮问,是爱情吗?   134L:别杀了别杀了!!!情真狗收手吧!太缺德了!   ……   祝涟真粗略地浏览一遍,不免感到惊讶,原来他跟付榕还真有CP粉?接着他又好奇另一个问题:“这些人觉得我跟付榕谁攻谁受啊?”   “你俩的CP不按这个分。”阿绪诚恳地告诉他,“付榕一般算你小妈。”   这辈分听得祝涟真一愣,“还带这么占便宜的?”   阿绪:“对啊,是不是突然觉得情真意切也挺好的了?”   确实不讨厌。   祝涟真只在心里回答。起码和谈情的营业没那么虚假,也不会轻易尴尬,更多的像是两人借此机会互相阴阳怪气,只要别触及到曾经的回忆,习惯营业以后还别有一番乐趣。   也不知道那人正在干嘛。   祝涟真屏息凝神,悄悄听对面房间的动静,十分安宁。睡了吗?还是在看剧本?刚才节目里他说四点以后不吃东西,那看来是不可能在偷偷吃夜宵了……不对,明明上次还半夜买炸鸡呢。   祝涟真翻来覆去,索性起身,把奶司抓来当工具猫。   他一声令下,奶司乖乖蹿出去,跳上把手,训练有素地拧开谈情的房间门,再慢慢晃进去。   “奶司!回来!”祝涟真假模假式地呵斥,实际探头观察谈情屋内情况。   空无一人,灯却还开着。   祝涟真疑惑地皱眉,转身下楼扫寻一圈依然不见人影。结果等他再回去,就听到奶司喵喵叫唤。   走过去一看,谈情已经抱着猫在房间里了,上身赤裸,发丝微湿,似乎刚洗过澡。   祝涟真也不避讳,直接进去招呼猫:“奶司,回来。”   猫根本不搭理他这个正牌主人,反而在谈情结实的胸膛上印爪子,尾巴惬意地摇晃舒展。谈情唇角弯着,低头亲了亲奶司,手指顺势缠上猫尾。   祝涟真一时无所适从,只能傻站着看人家俩秀恩爱。   谈情慢悠悠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看向祝涟真,“它还挺亲近我的。”   他刚说完,奶司忽然抬起爪子,照他胸口挠了一下,划出醒目的白痕。   祝涟真情不自禁喊了一声,拎起猫脖子准备教训它,却被谈情止住:“你都骂过它很多次了,还是直接剪指甲管用一点。”   “哦。”祝涟真瞄了眼谈情胸口,道子很浅,可以忽视。   看他没有走的意思,谈情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祝涟真抱着猫沉默几秒,随后垂声埋怨:“明知故问。”   谈情神态自若,一声不吭地注视他。祝涟真懒得再遮掩别扭,不过也没有把一切摊开了的精力,所以只挑最近干扰思绪的重点讲:“本来就是你那天说错话在先,不反思也就罢了,还不知道表面态度做好点?我不理你的时候,你倒是继续找我啊。”   他劈头盖脸指责,谈情对那个所谓的错误避而不谈,只声音温和地解释:“我想你是在气头上,所以最近还是少打扰你比较好。”   “我生气怎么缓解你还不知道?”祝涟真憋了几天,总算找到宣泄口。他猜谈情已经忘了他的脾气了,不过这也在所难免,“不就是要多打扰嘛……这很难?”   “不难。”谈情说,“可我有这个资格吗?”   祝涟真怔怔地张开嘴,没话讲了。   对方意料之外的低声下气轻易击垮他的气势。祝涟真脸上一阵燥热,第一反应是收起锐气,他忽然没有了再较量的欲望,只是口吻还坚持着强硬感:“当然有啊。”   谈情的手伸过来,祝涟真的心一跳。手臂蹭过身侧时他以为谈情是要抱自己,之后听见背后一声“咔”,原来只是门被关严实了。   谈情放下手臂,随口说:“别让他们听见。”   祝涟真搂紧怀里的猫,抬眼盯着谈情,直到听见他小声道了句“抱歉”。   “我以为就凭我,根本影响不了你的情绪,没想到你却在意了好几天。”谈情低头苦笑,睫毛向下扫,遮住大半眼睛。   祝涟真刚还觉得心虚,现在又被他这话激到了,毕竟他还是足够了解谈情,反复品味都感觉那话里有点挑衅。   “啊?也没怎么在意,”祝涟真理直气壮地改口,“我就是刚才突然想起来,正好心情不好,顺便拿你撒撒气而已。”   谈情点头,问:“现在舒服了吗?”   “舒、舒服。”祝涟真摸摸鼻尖,后半句声音含糊:“你别往心里去……”   谈情没说什么,轻轻叹气,手指挠了挠胸口的白痕。祝涟真才想起来奶司闯的祸,忙问:“不疼吧?两天就能好,要不我给你——”   能帮他干什么呢?祝涟真大脑空白,总不能说帮他吹吹吧。   “没事,有点痒而已。”谈情这次笑容柔和,“你要是过意不去,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嚯,居然学会主动提要求了。   见他得寸进尺的功力见长,祝涟真并不恼,耐心地接受:“你说。”   谈情告诉他:“我也想听你‘汪汪’叫。”   祝涟真错愕:“啊?”   “你今天不是叫了吗?”谈情若有所思,“大家都听到了。”   “你他妈有病吧。”祝涟真气极反笑,转身就走。可谈情比他反应更快,先一步捂住把手,把他堵在门口。   哪有这样的?祝涟真咂舌,看样子谈情这是铁了心地想听他学狗叫,不叫不让走。   他冷漠以对,然而谈情却从背后抓住他衣袖,轻轻晃两下,恳切道:“求你了,小祝。”   祝涟真的心里顿时一声“我操”。   ——谈情居然为这种事向他撒娇。   祝涟真最受不了这人来这套。   他心脏怦怦直跳,抱着猫转身面对谈情。谈情还揪着他衣袖小声请求,祝涟真纠结了一番后,勉强妥协了:“下不为例噢。”   “嗯。”   祝涟真犹豫片刻,其实还是有点难以开口,最后干脆把奶司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他想凶狠却凶不起来,碍于羞耻心,声音也变得柔软无力——   “汪……” 第25章 番茄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祝涟真今天早晨是被一连串狗叫吵醒的。   意识尚且混沌, 他透过模糊的视野辨认出谈情坐在床边,而自己耳畔响着节奏轻松的音乐,仔细一听, 好像是流传甚广的《恋爱循环》。   不对。   祝涟真躺床上眯着眼与谈情对视, 大脑迟钝地与现实对接,慢慢处理当下情况。终于, 他倏地睁大眼睛从床上坐起, 一把抓起谈情放在枕头边的手机, 确认播放的歌曲名——   《小祝循环(汪汪版)》。   “你有病吧, 还录下来了!”不仅录音,甚至做成了鬼畜。祝涟真怒不可遏地关掉播放器,音乐戛然而止。   谈情慢条斯理地解释:“本来昨晚做这首歌时是想当闹铃的,结果导出时发现天都亮了, 所以拿来叫醒你试试。”   祝涟真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思绪也混乱,索性竖起中指表达烦躁。由于谈情熬夜做队友鬼畜音频的行径过于奇葩,他都忽略了对方擅自进门坐床上的失礼。   祝涟真满脸倦容,怀疑地打量他, “‘汪汪版’是什么, 你难道还有‘喵喵版’?”   “还有个哆啦A梦的。”   “滚!”祝涟真恼火地抓紧被子躺回去。   “起来。”谈情催他, “还有半小时就出发了,这个点路上堵。”   祝涟真闷声答应着,表示再歇几分钟,谈情一直在旁边守着,时间一到又喋喋不休。祝涟真不耐烦地下床洗漱,顺便从助理那里确认今日行程。   “《理想主义》?这家杂志不是之前被封停了吗。”祝涟真下楼冲了杯黑咖啡去水肿,“主编口味那么露骨, 裴姐确定要我们再去?”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阿绪最近不需要时刻跟行程,通常只跟他电话联系,“停运的是公众号,杂志还好好发行着呢。著名小黄杂嘛,配的图当然尺度大一点……不过你放心,改版以后就收敛多了,现在男艺人去顶多半裸。”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提起《理想主义》这家时尚杂志,祝涟真非常怵头。它主打性感洒落路线,无论男女,大部分受邀艺人通常得展现点身体曲线,更有甚者愿意只挡住关键部位,近乎全裸出镜。因此该杂志常被人戏称“成人主义”,凭借视觉轰炸,每月销量可观。   Acemon全员成年后,曾去拍过一次“禁果”专题,当时祝涟真被要求只穿一条黑色平角裤,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手里拿着一颗汁水饱满的番茄,抵在唇边慢慢啃。   工作人员将果肉掏出一部分碾碎,淋在他胸口和小腹,半透明的红色汁液顺着他身体线条蜿蜒而下。祝涟真讨厌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全程发懵听摄像师发号施令,拍摄结束后赶紧冲澡。   十八岁的男生早已对生理知识开窍,祝涟真隐约意识到写真里的性暗示,但又不好意思声张,只当自己普普通通吃了半颗酸甜的浆果。然而队里还有Koty这个厚颜无耻的玩意儿,追着他骚扰:“你知道番茄籽代表什么吗,番茄靠它繁衍后代,那就是番茄的——”   Koty话还没说完,就被祝涟真的拳头招呼了脸。   后来祝涟真不怎么吃番茄了,再后来渐渐忘了其中原因,只剩下抗拒番茄的身体记忆。今天再一次赶赴《理想主义》的拍摄地,他又开始担心造型安排。   摄影棚比以往更大,室外冷风捎带着尘土时不时刮进来,木板和摄影器材堆积一路。工作人员带他们一直朝里走,总算进入一间勉强算暖和的屋子。   摄影师米延正整理今天的拍摄方案,抬头见他们进来了,忙起身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刚从容港赶过来吧?稍等,我让助理再捎两台电暖。”   几人找位置坐下,寒暄了一会儿,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米延将笔记本转了个角度面向他们,道:“不知道你们团队跟你们沟通过没有,下个月赶上野生动物保护日,所以咱们这期概念从环保角度出发,呼吁大众保护自然,保护物种多样性。”   “保护物种多样性啊……”祝涟真意味深长地看向Koty,“看到没,大家多为你着想。”   可惜Koty听不懂好赖话,还以为祝涟真夸他是环保主义者。米延道:“Rundown都看过了吧?要试的妆发有好几种,肯定得耽误挺多时间,不如你们先选合心意的。”   说着,她划了划触控板,为他们展示样片。   “动物拟人,也就说你们的造型需要兽化一点,当然脸还是维持原样。”米延笑起来,“我提前找了几个跟你们身材相仿的模特试拍,效果都不错。怎么说呢……我一直觉得Acemon很适合偏野性的东西,这次终于有机会试验了。”   他们一起浏览样片,说是“兽化”,其实只是在模特身体上装点相关元素,比如皮肤上描绘如图腾般的虎纹,或额头生长出羚羊角,更夸张一点的还有一丝不挂被蟒蛇模型缠绕全身。每张写真既严格讲究构图,又让种种道具与人体之间满足平衡性,足以看出米延的用心。   她的灵感一旦被激发,就会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工作,于是直接打开新的资料介绍道:“我根据你们的气质,提前帮你们每个人都选了代表动物,不知道你们接不接受。首先是队长,我觉得很适合梅花鹿——”   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剪辑过的纪录片,梅花鹿通体棕红,身上排列分布不规则白斑,硕大的鹿角更为它增添壮美。米延说:“鹿看起来温顺,实际上那对坚硬的角非常有杀伤力。纪云庭作为团队的Leader,很多时候都得以平和的一面示人,但我觉得你个人的爆发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撇开性格联系不谈,光凭梅花鹿在传统文化里的吉祥寓意,纪云庭就对此很满意。   “小吻的形象我纠结很久,不过最后还是锁定了猫科动物——”米延点开了下一段视频,“雪豹。”   祝涟真抬眼看去,冰雪覆盖的高山上,寒风猎猎作响,那只野兽就像体态优美的幽灵,依靠斜坡和陡峭的山壁掩护自己,悄无声息伏击岩羊群。   雪豹找准时机,一跃而起——飞檐走壁,直锁命喉,动作矫健一气呵成,摔落悬崖也紧紧地咬着猎物不松口。   “我以前只知道猫科动物捕猎时很优雅,但观察了一阵子雪豹,又觉得它们更多的是性感。”米延重新欣赏了一遍雪豹捕猎的片段,“咬破岩羊喉咙的时候,它脸上也沾着血,可撕咬的动作看起来却像亲吻一样。”   祝涟真完全没体验到这份美感,“那这亲得可凶了点儿吧。”   米延笑了笑,补充道:“而且雪豹是昼伏夜出的生物,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小吻以前是不是有个挺出名的吸血鬼表演?两者生活习性差不多,这四舍五入,你们也算是有联系了。”   “对对对!”Koty好像也有同样联想,马上指着祝涟真,“他还被谈情咬死了呢!”   “你才死了。”祝涟真一下子莫名和同为猎物的岩羊有了共鸣。   米延继续为他们介绍自己挑选的野生动物,并特意强调:“祝涟真的形象是我最早确定下来的,犬科,我看到它就立刻想到了你。”   听她这么说,祝涟真不免有些期待,脑海里接连浮现出老虎、灰狼等凶猛野兽,哪个不比谈情的雪豹更气派?而且自己还长了虎牙,显然对应的就是——   “耳郭狐,世界上最小的犬科动物。”   米延兴致勃勃地翻动相册,“也是CNN评选的‘世界最可爱物种’排行榜第一名!《疯狂动物城》看过没有?和尼克一起坑蒙拐骗的小狐狸就是耳郭狐。主要生活在沙漠,体型和小猫小狗差不多,就算发怒也不可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Koty开怀大笑,搂住祝涟真揪他耳朵,“怎么回事,还真越看越像了,你张嘴凶一下我看看——”   明知对方低气压,他还非要嬉皮笑脸地招惹,于是毫无意外地被祝涟真狠狠咬了一下手臂,疼得他大惊失色。   “延姐,换一种不行吗?”祝涟真好声好气地央求,“就算不是百兽之王,也别直接体型最小啊,狐狸不是还有北极狐赤狐这种嘛……实在不行,藏狐,丑一点我也能接受。”   米延还没说话,谈情就先开口:“可我觉得耳郭狐非常贴合你,感官敏锐,能适应高温,尤其眼睛都是很干净的黑色,笑起来很好看。”   祝涟真对他的夸奖无动于衷,“神他妈‘能适应高温’,这也算优点?你当我也活在沙漠呢。”   “你不是经常脸红吗?”谈情认真地问,“体温应该升高了吧。”   “确实。”纪云庭点头说,“应该是祝涟真太健康了,血液循环好,角质层又薄,稍微运动一下就会变成那样。”   你又跟着起什么哄?祝涟真无话可说,这帮人要么坏心眼儿,要么缺心眼儿,整天把乐趣建立在队友的不幸上。   不过耐心看下来,祝涟真也能勉强接受耳郭狐的形象,因为它外表确实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可爱”,很难让人反感。对比之下,祝涟真更担心自己能不能驾驭好它。   资料了解得差不多,几人被安排做妆发。祝涟真头发最近刚补过色,造型师在他白色头顶喷了一些淡黄染料,模拟出沙漠狐的皮毛颜色,接着又为他粘贴硅胶假耳。服装方面,米延亲自选了一件毛绒绒的无袖马甲,手感极佳。   妆化到一半,祝涟真听说谈情那边已经开始拍了,于是好奇地过去瞧。   虽然雪豹的标志就是那一身漂亮的斑点,但毕竟挪在人类皮肤上违和感严重,所以尝试几种花纹后,造型师还是决定让谈情裸露上半身,只简简单单展现肌肉线条就好。他脖子挂着羊角项链,纯人工材料,可戴上去却像是他的战利品,质感通透,光泽迷人。   米延感到赏心悦目,谈情和Koty的身材在她合作过的男艺人里绝对名列前茅,只不过两人相比起来,Koty的肌肉富有力量感,放在偶像界纬度有点稍大,且人鱼线明显;谈情则更符合亚洲人的审美,胸肌和腹肌线条清晰,体脂偏低,肩背结实又不至于夸张,是上镜的最理想状态。   “好,右胳膊抬起来,做一个类似搂抱的动作,后期会P上一头雪豹。”米延目不转睛地按下快门,“OK,换装去吧,可以开始第二版了。”   “第二版?”祝涟真之前没仔细看Rundown,流程全靠工作人员催。   摄影助理告诉他:“一版是普通的,就是谈情刚才拍的那种;另一版要突出残酷感,所以妆会化得偏血腥,对比突出主题。”   祝涟真明白地点头,回去继续做自己的造型。   等米延忙完谈情那边,马上折过来拍耳郭狐组。祝涟真趴在人工沙滩上,侧脸枕着手臂盯紧镜头,他身后还拖着一条蓬松的尾巴,被工作人员用线提着,模拟摇晃的弧度。   这组拍完,祝涟真被几个化妆师围住,开始第二版的准备。摄影助理推来一筐道具,跟米延商量款式,祝涟真竖着耳朵听,他们好像在说项圈之类的东西。   米延惋惜地说:“有些地方会强迫耳郭狐进行动物表演,或者作为宠物高价卖出,但很多人其实对饲养方法一无所知,拿小狐狸当普通小狗养,喂着喂着就残了。”   祝涟真听着挺于心不忍,但是当他看见米延拿起的项圈后,又惊得语无伦次:“这这你这连吊牌都没剪呢,难道不是情趣用品吗?”   摄影助理在旁边大方承认:“是啊,长得跟普通项圈儿一样不就完了。”   “不行不行,我粉丝狗眼金睛,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米延忍俊不禁,道:“放心,每张图都会拿给你们经纪人过目,如果不合适,她肯定会让改的。”   “好吧。”祝涟真无可奈何地仰起脖子,乖乖被套住。   正巧这时其他成员们晃悠进来,围观拍摄。祝涟真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余光注意到谈情也在,打扮和刚才一样,还没卸妆穿衣。   米延刚按了几次快门,谈情忽然打断:“等一下。”   “怎么了?”   谈情走到祝涟真旁边,捡起拖在地上的项圈链子,转身冲米延笑道:“链子就这么散着,看起来会不会缺乏一些束缚力?好像下一秒动物就能逃走了,视觉上没有特别冲击。”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米延点头。   祝涟真警惕地望向谈情,只见他二话不说,攥着项圈链子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一抬手,收紧链绳长度。   祝涟真猝不及防,脖子被他拉拽地向前倾了一下,不过又很快调动力量恢复正常。谈情若无其事地向米延确认:“我没入画吧?”   “没有,这个位置很好。”米延找准角度,“祝涟真再稍微仰头,一丁点就好。对了,你可以露一点虎牙出来吗?”   祝涟真借着张嘴的动作,故意“啧”了一声让谈情听见。   米延对这次拍摄相当满意,结束后也没停止赞美,听得祝涟真怀疑她这是不是给自己的心理补偿。   正这样想着,项圈忽然再一次被人拽起。   “你想死是不是?”祝涟真下意识露出森白“獠牙”。   谈情手里仍握着链子,却不像刚才那般居高临下,低头问:“小祝,狐狸是怎么叫的?”   “我怎么知道。”   “你试着模拟一下。”   “干嘛,你又录音做鬼畜?”祝涟真双手伸进谈情裤子口袋,确认他的手机在不在身上。   谈情似乎对他的硅胶假耳有点兴趣,伸手捏了捏,小声说:“如果不是保护动物,我也挺想养一只的。”   “你配吗?人家活在沙漠里,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干嘛挤你家那一亩三分地。”   谈情松开手,笑起来:“也是。”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摄影助理跑过来送饮料。米延扫量着他们几个人,不由得感慨:“你们看起来真的比以前变稳重不少,上次拍《理想主义》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我记得有两个人在棚里打起来了,鼻青脸肿的。”   Koty高高举手,“不是我!这种事肯定跟祝涟真有关系。”   祝涟真:“你少贼喊捉贼!”   米延试图回忆,“当时你们拍的什么专题呀?我记性不太好,是泳池吗?”   “是水果吧。”纪云庭接话,“我记得我当时空腹吃了好多荔枝,一直胃疼来着。”   “噢对。”米延也想起来了,“我还让你们互相说队友是什么代表水果,结果有人一直在吵,番茄到底是水果还是蔬菜,荸荠又算哪一类,嗡嗡嗡的吵死人,我那天回家还一直有幻听。”   谈情手肘碰了碰祝涟真,问:“小祝,你当时说我是什么?”   祝涟真哪记得这么清楚,又懒得思考现编,于是脱口而出自己最讨厌吃的东西:“番茄吧。”   “因为既可以是蔬菜又可以是水果吗?”谈情欣然接受,“那营养价值挺高的。”   “你可别自作多情哈。”祝涟真讥笑道,“我说你是番茄,那是因为它——”   “难吃”两个字刚滑到嘴边,Koty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把它盖过去了:“欸,你们记得吗!祝涟真当时被番茄搞得浑身都是呢!” 第26章 欲迎还拒   纪云庭耐心地纠正Koty的用词:“你不要每次都把话说得那么奇怪, 被动句不是这么用的,而且动词也不准,还有很多像‘挤’‘蹭’‘抹’之类的, 你到现在还没记住啊?”   他哪里是没记住, 祝涟真觉得他就是故意语出惊人,存心臊自己。然而他们都二十多岁了, 腼腆的感觉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只不过因为谈情在旁边, 祝涟真不免有点尴尬。   “付榕化完妆了。”摄影助理通知米延。   一听这个, Koty饿猴似的上蹿下跳准备前去一睹风采,结果被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拦住,“你也该做造型了,就你的最费工夫。”   其他三人已经收工, 待在休息室里吃午餐,桌前还有两台监视器,正好能看到付榕那边的拍摄情况。米延为他挑选的形象原型是“皇蛾阴阳蝶”,雌雄混合,极其稀有, 双翅颜色形状不同, 具有毒性。   付榕侧对镜头, 背脊微微弯曲,硕大的蝴蝶翅膀从他肩胛骨生长延展。他脸颊和眼皮被涂抹了一层磷粉般的浅蓝高光,灯下闪动着梦幻色泽。   大家刚被付榕的造型惊艳到,再转眼,另一台显示器展示出Koty的妆容。五人里,唯独他以海洋生物为原型,化妆团队也是从电影公司特邀而来, 从头到脚都需要上色或粘道具。   祝涟真仔细盯了一会儿,才通过辫子和背鳍认出形象是海马,但Koty的眼周又描了些鳞片,而脚踝则被粗壮的靛蓝色触手缠绕——看起来更像多元素混合的集合体。   连谈情也没能确定他到底是什么生物,对着屏幕沉思,问:“Koty在扮演海洋领主之类的角色吗?”   祝涟真觉得谈情吃饭本来就少,再看几眼Koty没准就反胃了,于是伸手挡住他眼睛,回答:“北海巨妖,别看了,脏。”   杂志拍摄直到傍晚才结束,期间Acemon还接受了长达两小时的采访。下班后,谈情照例亲自感谢工作人员们,不过没怎么耽误时间,半截被助理喊走,接了个电话。   谈笑的声音从另一端传过来,掺杂着些许慌张。   她反复思量措辞,告诉谈情:“哥,爸爸两个月没回家,我以为他在外地拍新戏,但今天……今天我听见阿姨打电话,他好像早就住院了。”   谈情平静地问:“你确定没听错吗?”   “我不知道,没人跟我提过。”谈笑迟疑,不安的情绪渐渐无法收敛,“我看我妈也挺正常的,平常提起爸爸就说在片场,可我上网搜索,没找到他最近的开机仪式。”   “别自己吓自己。”谈情道,“也许不是什么大毛病,在医院待一阵子就能好,所以大人们觉得没必要特意跟你说,怕影响你学习。”   谈笑并没有从中获得安慰,但因为是哥哥的话,她起码可以信任。谈情看了眼时间,果断作出决定:“我在顺义,现在过去找你吧,放学没有?”   两人约好地点,谈情挂电话通知裴俏,接下来需要几天私人时间。然后他回到车上,跟祝涟真打了声招呼:“我今晚不回去了,谈笑那边有点事。”   祝涟真“哦”了一声,等车门关上,他才反应过来,谈情干嘛特意知会自己?语气听起来跟“我今晚加班,不用给我留饭了”之类的如出一辙。   回到宿舍,付榕直接进屋收拾行李。如今打歌期已经结束,团体通告没有之前那么密集,所以裴俏让他们各回各家。   Koty倚在付榕房间门口试图挽留:“一起住着不好吗?热热闹闹的,晚上还能一起去蹦迪。”   付榕眼皮都懒得掀起来瞧他,敷衍道:“我嫌吵。”   “那我开房,光咱俩蹦!”Koty兴致勃勃,以为自己想到了绝妙的解决方法。   付榕专注手上的活儿,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连个“滚”字都不屑说出口。Koty完全察觉不出对方早已在空气中砌起铜墙铁壁,还坚持套近乎。   纪云庭路过时看不下去了,把Koty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讲:“哪有你这样追人的,又蹦迪又开房,下三滥的心思昭然若揭,难道不得先摆出诚意?中国人讲究含蓄,懂吗?”   Koty听完若有所思,“那我给他写封信?”   “你言行举止要收敛,”纪云庭摆出一副情场高手的架势,“你约女模特的时候干嘛说出来?一边骚扰付榕,一边又背地里乱玩,他看得上你才怪。”   纪云庭觉得Koty经过自己这么一点拨,肯定马上开窍,然而Koty只是想了想,接着理直气壮反问:“我们还不是情侣呢,我怎么玩,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原则清晰得差点把纪云庭唬住。   “你可真是个垃圾。”纪云庭摇头扬长而去,Koty被甩在原地还觉得委屈,马上又去找祝涟真寻求共鸣。   祝涟真得知付榕明天就走,于是忙问Koty:“这房子租期到了吗?”   “公司也就租了三个月吧,裴姐说这周可以搬走了。”Koty道。   这周没剩几天了。   祝涟真已经习惯住在集体宿舍,这么快就要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他心里感觉有点仓促。虽然Koty一天到晚很烦人,付榕也时不时嘴贱刺他几下,但好歹比自己一个人待着有生活气息。   更何况他还没观察出谈情身上有什么弱点。   祝涟真随便找了点理由把Koty赶走了,心里掐算时间,如果路上不堵车,谈情这时候应该进北京市区了。   为了通知对方搬家,祝涟真主动发消息问:“到了吗?”   谈情回复得很快,没文字,就两张图。一张是餐桌上的精致料理,另一张是对面座位的谈笑。   “正在吃饭”的含义祝涟真看懂了,但不明白发谈笑照片的意义何在,他还以为谈情是想炫耀,于是诚恳地夸道:“你妹真漂亮。”   谈情没回话。   祝涟真:“裴姐让我们这周搬走,好像房子租期到了,我看付榕回来就在收拾行李。”   谈情:“我这礼拜住北京,东西会让助理去整理。”   祝涟真打字的手指顿住,自己问题还没问呢,谈情却先抢答了。   接着,谈情说:“你能帮我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分一下吗,有几件品牌方的,我怕助理弄混了。”   祝涟真答应,按他所说去一件一件拿出来,顺便还在里面捡到台没电的Kindle。谈情房间的衣柜比他们几个人的都要宽,但把存里面的所有衣服铺床上,摞起来还没被子厚。   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谈情指出需要单独保留的几件。没过多久,谈情又发来一句:“吃完了,送她回家,然后住酒店。”   祝涟真随手回了个“哦”,多嘴问了句:“你在北京没自己的住处?”   “没有。”   祝涟真找到充电器,帮谈情把Kindle插上。墨水屏迟钝地闪动几下,自动开机,跳转到书架。他不小心扫了一眼,见最近阅读的书名为“祝涟真1819采访合集[完整版]”。   自己的名字意外出现,祝涟真心猛地一跳。他不假思索点开,满屏幕密密麻麻的黑体字,没排版,全是前两年的杂志专访或记者采访。   他翻了几页就赶紧退出。   不管怎么说,电子书架也算隐私,祝涟真不敢再窥探别的,怕有什么小黄书就尴尬了。Kindle刚撂在桌上,他又折回来,掀开保护壳确认书封右上角的百分比。   这个数字显示的是阅读进度,但自己刚才手贱点了好几下,所以现在显示的“76%”肯定不是谈情上次看到的位置。   祝涟真大脑空白,他根本不记得第一眼的页面内容,只能试着往回点,并祈祷谈情之后不会发现。   手机忽然振动,吓了祝涟真一跳,拿起一看,谈情给他发微信:“到酒店了。”   还配了张王府半岛的套房照片。   干嘛随时跟我汇报行程?我又不是裴姐。   祝涟真想简单回个“已阅”,转而一想,这态度略敷衍,毕竟谈情都偷偷看他访谈合集了,说明心里肯定常惦记着他;既然惦记,那肯定也期待他认真回应点什么。   这种念头一旦冒出来,祝涟真就不可避免地脸热,立场在“我也太自作多情了”与“该轮到老子钓你了”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取了个中间值,叫“欲迎还拒”。   他说:“我他妈正打游戏呢,你这窗口弹出来把我害死了。”   接着又说:“明天没工作,记得把闹钟关掉。”   祝涟真发完这两句,甚是满意。先表达不悦,让对方低落,然后轻描淡写一句叮嘱,给对方点甜头。不就是调动情绪吗?谈情擅长的,自己也能信手拈来,只不过平常不屑耍花招罢了。   他为自己的天赋沾沾自喜,就这样等了半晌。   ……结果却没等到任何回音。   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第二句话的态度不够温和时,谈情的电话打过来了。   “刚洗完澡。”谈情呼吸很沉,“对了小祝,再帮我个忙行吗?”   “干嘛?”   “我Kindle找不着了,但一直没拿出去过,应该还在我房间里。”谈情说,“帮我翻一下,如果找到了就充上电,谢谢。”   你把这东西扔衣柜里,能找到才怪。   “知道了。”祝涟真做贼心虚地瞄了一眼桌上的阅读器,“直接微信说不就好了,至于打电话。”   他听见对方轻笑,气音仿佛能透过手机扫向耳畔。谈情解释原因:“最近临睡前还能听见你们在外面说话,但现在躺床上好安静,有点不习惯……”   “所以想听听你的声音。”   祝涟真忍不住冷笑,果然。   他早在几秒前就猜到了谈情会这么明晃晃地暗示,所以此时根本不为所动,游刃有余地回话:“噢,那你看咱们的节目不就完了,想听谁声音听谁的。”   “你有在帮我找吗?”谈情将话题转移回去。   “……啊?嗯,在找在找,床翻过了没有。”祝涟真装模作样,“先挂吧,我帮你好好看看。”   通话结束,他戒备解除似的长舒一口气。   单飞的这两年来,祝涟真基本没主动搜索过谈情的消息,有时上网收到他的新闻推送,也会马上清除,刻意回避。因此现在输入“谈情”,后面很多关联词都让他觉得陌生。   唯一一成不变的,是前几名的位置上必定有一处包含了自己的名字。“谈情”和“祝涟真”并列出现,紧密相邻,自始至终捆绑形成彼此的代表符号之一。   祝涟真轻松搜到了一份谈情的采访合集。   里面所有回答都在他的意料之内,态度谦和,措辞严谨,字里行间的温柔足够把那些官腔装点得清新脱俗。当然也会有逗笑他的对话出现,比如记者问:“如果满分是十分,你给自己的脸打多少分?”   谈情平静回答:“八分吧。”   记者惊讶:“这么高?”   谈情也学着她的反应问:“我不配吗?”   “不是,配,当然配,你值得十分。”记者为自己刚才的失礼露出歉意的笑,“很多明星都觉得自己的颜值低于水平线,所以我以为你也会说四五分之类的……原来你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啊?”   谈情笑出声,难得坦率:“我又不瞎。”   祝涟真把他的访谈当睡前读物,打算看完就睡,但后来忍不住点进“谈情演技名场面”“综艺高能合集”等相关链接。   时间就这样被他耗过去,直到天亮也没有困意。   ……   北京今天阳光明媚。   谈笑坐在私家车上,窗外飞速掠过一排盛开的山桃树,她没心情欣赏,只顾思考如何编借口向老师请假,同时还不被家里人发现;也考虑过干脆翻墙逃课,去医院确认一下父亲的身体健康。   她呼吸沉重,目光凝滞在玻璃上。   幸亏把自己的怀疑讲给哥哥听了,他当晚就联系到北京从医的熟人,查出父亲所在的医院以及患病情况。本来这些事不能对外公开,但毕竟爸爸是国内知名导演,再怎么遮掩也会传出消息。   谈笑又一次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胰腺癌相关信息。据说早期症状不明显,因此难以发现;死亡率近年明显上升,再好的医疗资源也无法保证存活……   她越看越慌,忍不住将情况往坏处联想,但怕眼泪溢出来,便赶紧深呼吸调整,不敢让司机发现自己的异样。   在学校上课时心不在焉,被老师点名两次,谈笑想跟朋友倾诉一下,可看大家轻松愉快的脸庞,又觉得打扰谁都是添麻烦。   或许是兄妹间的心有灵犀,谈笑发现谈情破天荒地在她上课时间发来短信,内容言简意赅:我借了车,放学接你。   谈笑终于安定心神。   放学后,她去约好的地方上车。谈情的墨镜挂在大衣领口,随时都可能戴上去挡脸。   谈笑感到内疚,诚恳地向哥哥道歉:“我不该让你到处跑的,要是被认出来肯定很麻烦吧。”   谈情不以为意地笑:“你有这份心就好,别的不用多说。”   两人全程没什么话,一个专注开车,另一个凝神思考。越临近目的地,谈笑心里越忐忑,等车在路边停稳时,她的焦虑情绪占领上风,说出实话:“哥,我害怕。”   谈情帮她解开安全带,搂住她肩膀,“上楼先去神经内科,找到我跟你说的医生,让他带你找病房。”   谈笑在座位上犹豫,低声央求:“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儿,要是他真的没大问题,为什么我妈一点都不跟我提呢?而且我看网上说,这种……”   “你别乱想。”谈情苦笑着安慰,“不是我不肯陪你,主要是他应该不记得我了,突然见面挺唐突的,没话可讲,被别人看见了也尴尬。你理解一下,好吗?”   谈笑虽乖乖点头,但还是说:“爸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他只是从来不跟我们提而已,心里肯定想你的。”   谈情笑起来,抬手捋顺她微乱的头发,“可毕竟我们都在演艺圈工作,要是被人发现有关系,两边都会有困扰,你也不想你每天上学都被记者跟着吧?”   “嗯。”   谈情轻轻拍她肩膀:“好啦,去吧。”   谈笑背着书包下车,慢吞吞地往医院大厅走。踏上台阶,她想再看一眼哥哥缓解紧张,可是回头却发现马路上只剩陌生的车辆行人,谈情刚才所在的位置早就空了。   她失望地叹口气,独自往前走。 第27章 原样   祝涟真带着奶司搬回家, 这些日子一直有保洁打扫空房,整体环境和他离开前没有差别。阿绪帮他把冰箱里的过期食物扔掉,顺便问:“要给你添点新菜吗, 我一堆优惠券还没用。”   “我一个人在家又不做饭。”祝涟真往沙发上一倒, 摸出遥控器。电视已经很久没看过了,通常用来看演唱会DVD或连游戏机, 今天莫名心血来潮, 点进电视剧主页想了解一下近期热门。   挑了个顺眼的海报播放, 才看了几分钟, 祝涟真就耐心耗尽。正巧阿绪路过,指着屏幕讲:“《甜蜜攻略》!我最近就在追这个,特别甜,男女主在CP榜的热度都第二了。”   “第一是什么?”   “情真意切。”   “……那这个榜也没什么参考意义嘛。”祝涟真嘴角一扯, “连我俩都能上。”   阿绪觉得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总把CP红利说得一文不值,实际也没少暗戳戳给粉丝发糖。她劝祝涟真先别换台,道:“其实这剧很适合你这种男生看,女主心机可重了, 用了很多现实中的套路, 万一你哪天遇到这种人, 说不定还傻傻地被勾着走。”   “嘁。”祝涟真对这种主演台词全靠配音的偶像剧兴趣平平,勉强抱着吐槽的态度看下去。   故事主线很简单,女主角是异性眼里的娇花,同性眼里的绿茶,某天开始意外被困在一款恋爱养成的游戏里,必须得跟某位攻略对象结婚才能通关回家,于是她充分发挥自己的推拉天赋, 辗转在四个男主身边刷满好感度。   光看简介,很难引起大范围关注,但这部剧优势在于女主角的招数贴近现实生活,刚开播几天就在女性观众里拥有话题度——   “卧槽,我前男友身边就有这种女的!一开始找各种理由主动发消息,特别阳光自来熟,后来熟了他俩背着我搞暧昧,她会故意拖慢回消息时间,让我前男友在这几分钟里反复看手机想着她。”   “你们知道最厉害的是什么吗,洗完热水澡会有点缺氧,这个时候发语音或者打电话肯定呼吸变沉,异性听来会觉得性感(第六集 女主就是这么勾引学长的),男女都适用。”   “妈的,看到第三集 女主聚餐时突然开始扎头发我就莫名来火。”   ……   祝涟真渐渐看进去了,再配合上阿绪的讲解,他明白过来女主角很多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都是另有目的。   “你要听剧透吗?估计你之后也懒得再看了。”阿绪说,“你看女主不是每天坚持写日记嘛,观众一开始都以为她在写攻略计划,结果到了后面,她让男一号不小心看到内容,里面居然都是她编的暗恋男一的心路历程!”   祝涟真说:“被本人看见?那这不尴尬死了。”   “她要的就是尴尬。因为男一虽然跟她冤家路窄,但本性善良,所以会默默帮她保密,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阿绪解释,“可保密归保密,既然男主知道了女主在暗恋他,心里不可能完全没波动,所以开始在意自己在女主面前的形象了。”   祝涟真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然后男主就自作多情,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呗?”   “对呀!男主单方面以为自己掌握不得了的秘密,脑补女主对他爱得要死要活,于是被感动了;女主本来只当他是个NPC,没想用心攻略,结果每天一查好感度,这男的好像加了Buff一样噌噌地涨。”   阿绪说着猛地一拍大腿,情不自禁感慨:“最近几集真的好甜,凭什么这对不是CP超话第一呢?那个‘情真意切’是不是买水军了。”   祝涟真不屑这种无意义比较,只问:“所以这剧好看在哪儿呢,不就是古早偶像剧换汤不换药?”   “看点当然是女主钓鱼,愿者上钩。女观众看了学套路,男观众看了学鉴婊。”   “哦。”祝涟真抬杠的兴致来了,“那追这剧的女观众去钓男观众,结果会不会成功?”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阿绪一时语塞,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文娱作品主要还是娱乐大众为主,祝涟真没把阿绪的玩笑话放在心上,纯粹为了消遣才看下去。然而剧中似曾相识的情节常常令他分心,女主角明明长得顺眼清秀,钓男人时的心里活动也搞笑讨喜,可他偏越看她越不爽。   直到这个女人装完委屈后,发了条朋友圈:“不求不妄,苦乐自当。”   清高的语气终于令祝涟真如梦初醒——   这不就是性转版的谈情?!   他从沙发上翻身而起,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地僵住。阿绪不明所以,歪头试探性地喊他两声。   祝涟真点了视频回放,跳到男一号发现女主角“暗恋日记”的剧情。阿绪了然一笑:“这段我也喜欢重温!男主后来还想玩欲擒故纵,结果女主看到他好感度条都爆了,哈哈哈哈……”   恍惚间,祝涟真被这份既视感撞了下心神。他回忆起谈情去北京的那个晚上,为什么自己会发现对方的Kindle里有他的访谈合集?   因为他帮忙充电,为了确认插线已连接,顺手解开了锁屏。   那为什么自己会拿到谈情的Kindle?   因为对方以品牌方为借口,请他帮忙整理衣柜。   即使这个步骤被他忽略,之后谈情又特意打电话麻烦他找Kindle充电,目的性如此明确,除非眼力段数比Koty还低级,否则大概率会注意到书架上的名字。   祝涟真倒吸冷气。   电是充满了,可他脑子短路了。自始至终,谈情都算到了他不会拒绝那些小请求。   “我跟你说个事儿噢。”他怅然开口。   阿绪:“嗯。”   话到嘴边,祝涟真又犹豫了,毕竟刚才的推断都是他主观臆测,没有确切证据。拿电视剧心机女主与谈情一个大活人相提并论,实在有点蛮横。   合宿一个多月,祝涟真对谈情的宽容度又往上提了一截,这是朝夕暮处的必然结果。或许谈情真的只是想把Kindle充上电而已,自己何必胡思乱想?   退一步讲,就算谈情是故意让他看到书目……这么做图什么?   谈情又看不见他的好感度条。   “没事了。”   祝涟真自说自话般终止话题,偷瞄了一眼阿绪,仿佛能看见她头顶冒出问号。   电视剧是看不下去了,他无法与女主角共情,代入男一号的视角更容易窘住。阿绪还在那边看得津津有味,他直接关掉电视,催道:“你,该干嘛干嘛去,通告整理了吗?微博运营了吗?还有工夫嗑CP?”   阿绪忿忿地走了。   《理想主义》负责人把祝涟真拉进一个讨论组,时不时发点修片进度,让Acemon成员们提些想法意见。祝涟真平常对舞台外的业务一概不上心,反正最后由裴俏拍板决定,他只过目就好。   不过这次杂志选题特殊,祝涟真接收图片文件后,立即沉浸在工作状态中。写真中的动物绒毛被后期修正得更细致逼真,狐狸耳朵缺了个半圆形的口子,粘稠猩红的血液滴落他肩膀。米延特意用字体遮住伤口,淡化了视觉上的冲击,以免引起读者不适。   祝涟真看到了谈情的那一组,特效处理后的画面气氛更凛冽肃寂,谈情好像是侧坐在积雪中,怀中一头雪豹栩栩如生,野兽眼珠锐气剔透,斑点纹路排列在它宽突的额骨,流动着鲜活的光泽。   透过二者凌厉的目光,祝涟真似乎找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共通性,雪豹潜伏时擅长隐藏自己的攻击性,谈情则不会把阴暗面示人,努力工作起来还真像只夜间生物。   祝涟真的审美能力一下子拓展到野生动物的范围,他仔细观察那头雪豹,愈发觉得高傲帅气。可惜同为猫科动物,奶司就没半点优雅气质,浑圆的脑袋配上凶残眼神,整张脸宛如受尽了八百年委屈,连他这个主人都无法产生怜爱。   “对了老板,裴姐知道南韵水苑总有私生蹲点,又让我劝你搬家。”阿绪通知他,“保安管不过来,每天都得巡逻赶人。你们最近人气越来越高,经常有人卖你地址,保不齐又像上次那样住在附近……”   “知道了。”祝涟真这次态度干脆,主要因为不想在组合活动期间节外生枝。   虽然名下好几套房产,但他这种当红艺人能安心住的地段少之又少,托圈内熟人帮忙留意了一阵,满意的却寥寥无几。阿绪提议道:“你当初跟谈情住的那栋别墅不是挺隐蔽的?要是不介意——”   她本想用更谨慎的问法,或者干脆不提,但祝涟真向来对此事不避讳,若是刻意遮掩反而显得做作。   结果祝涟真说:“那房子是我们租的,过了这么久,肯定被人买下了。再说了……它哪里隐蔽?”   阿绪没吭声。祝涟真不咸不淡地补充:“还不是照样被私生饭发现了。”   他平静的情绪中没有流露太多遗憾,当年工作繁忙,其实他们俩在那个秘密基地般的房子里并没有度过多少时光,最后还以被私生粉撞见隐私的方式潦草收场。因此提起这个住所,他率先想起的都是自己与谈情关系发生质变那一天。   “你问问也可以,那套户型我蛮喜欢的。”祝涟真道,“但就算空着,我也不打算再住。”   阿绪不多嘴打探原因,只说了句“好”。过一会儿,祝涟真又在微信上招呼她:“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找点雪豹看看。”   “行。”   这种小事不在话下,她几分钟就给老板发去网盘链接,祝涟真解压一瞧:《雪豹》1+2季合集(高清全字幕版)。   祝涟真:“不是,我就想看动物界的雪豹,你懂吗?”   阿绪懂了,猜测这话背后的含义大概是“无内鬼,来点雪豹se图”。老板的口味就是捉摸不定,她见怪不怪,上某世界著名网站为他整来几个“人兽.flv”。   自己的意思被曲解到这般下流,祝涟真恼了,随便找了张雪豹的摄影照发过去,“我说的不是很清楚吗!动物,就这种普普通通的动物图片。”   阿绪恍然大悟,原来老板想吸大猫了。   之后凡是在网上搜罗到什么优质的雪豹写真,阿绪都记得给祝涟真存上。外出工作的休息之余,她发现老板不怎么抱着掌机玩游戏了,改看BBC纪录片,尤其看到大型动物捕猎的片段,祝涟真的眼神也跟着冒光。   这一天,《理想主义》官微发了新预告,阿绪照常登录祝涟真的微博转发点赞。准备退出时,她注意到谈情身边的那只雪豹。   气氛忽然开始不同寻常。   更离谱的是,她发现评论里有粉丝指出,谈情最近的机场照有几张露出了手机屏幕,壁纸正是杂志给祝涟真选的代表动物耳郭狐。   阿绪顿悟,无语凝噎。   他俩是原始人吗,互相拿野生动物当代餐?   祝涟真对粉丝的反应一概不知,他还在琢磨新家住址。不过这事不急,只要给裴俏那边交代就行。听阿绪说,原先他跟谈情合住的那套房果然早就卖掉了,新户主可能也是艺人。   虽早预料到这个结果,祝涟真还是不免觉得可惜。他一向挺有地盘意识,练习生时期住过的房间都让公司改造成储物室,好像那小小的空间里贮藏了他的记忆,容不得他人进来干扰破坏。   一年一度《音乐站台》颁奖典礼近在眼前,又到了Acemon全员重聚的日子。   今晚必须正装出席,所以祝涟真把发色染成浅亚麻,并烫出微微卷曲,正好中和了服装的严肃感,免得粉丝又笑他气质不符。   谈情上午在外地录节目,半小时前才到容港机场,其余四人待在酒店等。裴俏出去接了个电话至今未归,工作人员已经过来催了两次。   无奈之下,Acemon在人数不齐的情况下直接走红毯,如果再拖延上场,之后就得跟资历深的乐坛前辈们抢压轴了,他们对外性格再傲,也不敢冒犯那些大佬。   Acemon的席位安排在所有idol的前列,仅次于拿过金殿堂奖的传统歌手们。红毯环节其实已经收尾,但记者们为了新闻热度,大多选择加班等谈情登场。   耳朵隐约察觉到远处的动静变化,祝涟真转头望向红毯尽头,那男人总算姗姗来迟。量身定做的西装将他身材优势衬得淋漓尽致,头发也向后梳,尽显英挺。   谈情微笑面对密集的闪光灯,几个角度拍完,他轻轻颔首继续往前走。   祝涟真身边是空位,谈情坐下的瞬间,祝涟真闻见了他新换的香水。一如既往甜腻浓郁,极大限度证明了他的存在感。   “怎么耽误这么久?”祝涟真小声抱怨,还故意用怀疑的目光扫量他,“你该不会是为了我们甩开,自己单独走红毯吧?”   现场人声嘈杂,谈情没听清他讲话,于是身子探过去,耳朵递在祝涟真嘴边。   “我说——”祝涟真重复一遍。   可是等他说完,谈情却没直起身,仍保持这个距离,笑着回答:“怎么会甩开你,我当然也想一起走红毯。”   听他把话讲得含糊,祝涟真警惕地皱眉。谈情偏过脸,继续解释:“这几天没休息好,所以给化妆师添了麻烦……你看我眼睛是不是妆很重?”   祝涟真盯着他浓密的睫毛,脱口而出:“挺好看的。”   接着他迅速改口:“我是说妆好看,这化妆师手法不错啊,下次介绍给我。”   谈情弯弯嘴角,坐正了。祝涟真思量着措辞,趁其他队友不注意,又转头对谈情说:“没什么工作是非你不可的,能替代你的人多的是,别以为自己在娱乐圈里不可或缺。”   谈情怔了怔,问他:“你是在教训我吗?”   “我这、我这……”这不是关心吗?这么明显都听不出来?   祝涟真喉结动了动,兴致大减,“你听不懂人话就算了。”   谈情低头转腕表,轻声讲:“裴姐说你住的地方一直有私生骚扰,所以最近要搬家了?”   “嗯。”   “想搬哪里?”谈情问,“其实今年我也有换房的打算,说不定咱们能当邻居呢。”   祝涟真当他说笑,“可算了吧,我肯定要避开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数秒后,又同时开口。话音相撞的刹那,他们下意识收声,让对方先说。   祝涟真摇头,抿嘴看着他。   谈情背向后靠,像是无意间想起这件事,漫不经心地问:“你后来有去那边看过吗?”   他没细说“那边”的指向含义,祝涟真却懂了,沉声答:“没有,又不是我自己的房子。”   “只是在附近看看,也没有吗?”谈情低下头慢慢讲,“我每次路过都很想进去歇一歇,开门以后,家里肯定还是原样。”   原样什么原样。   祝涟真没想到谈情会主动开启这个话题,本来两人的关系最近正处在平衡点,如果谁说错了话,或许之后就要面临很久的尴尬。他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为了哄谈情而学小狗叫了。   “你别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瞎触景生情什么呢……那套房早卖出去了,现在是别人的家。”祝涟真语气轻松,笑两声缓解氛围,“你猜多少钱?才三千万,比我现在住的地方还便宜。”   谈情似乎有点惊讶,“你去问过价?”   “我助理打听的,我没想买。”祝涟真着重强调后面四个字,“只是觉得留着升值得赚不少了,落别人手里怪可惜的。”   听他解释完,谈情才绽放笑容,安慰道:“没关系,反正我早就把它买下来了,如果你哪天想要,可以过户。”   祝涟真一时招架不住这等重磅消息,身体以外万籁俱寂,只有胸腔内的心跳咚咚地响。   谈情像是等他愣神的一刻等了很久,坦然地欣赏。   “你什么时候买的?”祝涟真半天憋出一句话,“我走以后?”   谈情所问非所答,悠悠讲:“其实比三千万更少,我砍价了。”   祝涟真听出来他说的话是在对应之前的聊天内容,这下更气不打一处来,“你存心耍我是不是?”   谈情敛去脸上全部笑意,以最平静的表情继续交待:“每次我去打扫,都要花上一整天,不过还好,它到现在一直维持原样。”   他手掌压住祝涟真肩膀,凑近耳畔,把每个字讲得格外清楚:“我不会让它成为别人的家。” 第28章 ^_^   这句话说得没留半点展开歧义的余地, 祝涟真觉得不可思议。   简直就是谈情把钩子递到他嘴边,等着他乖乖咬上去呢。   “所以……你是住那里了吗?”祝涟真尽量维持表面镇定,“还是说, 像以前一样偶尔过去?”   颁奖晚会已经开始了, 谈情望着舞台,把头稍微偏向祝涟真, “没有, 那个房子太大了, 我一个人住不习惯。”   祝涟真不知道谈情是不是另有其意, 也不敢瞎猜,只说:“那你买了不住,还去收拾打扫干嘛呢,也没请个保洁帮忙?”   他问得挺直白, 以为谈情会顺势回答“因为那是充满我们回忆的地方”或者“我舍不得它落灰”之类的花言巧语,这样即使自己仍半信半疑,但起码心情会因此畅快。   结果谈情什么都没讲,只微笑地望着台上鼓掌。   祝涟真简单换了个坐姿,继续问:“‘原样’是哪样啊, 没新装修过?”   谈情还在沉默, 祝涟真咂舌, 心里又有点犯嘀咕。他犹豫几秒,忍不住碎碎念式向谈情确认:“你真把那房子买了?我搬出去以后就买了?别不是一直在逗我呢吧?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我给你个承认的机会。”   “小祝,”谈情终于肯搭腔,“镜头一直在拍,你该看前面了。”   祝涟真转脸就见前方一个硕大的摇臂盯着自己,急忙规矩坐正, 尴尬地笑了笑。   “如果你不信的话,有空可以去看一看。”谈情说,“门锁密码没改。”   见他神色坦然,祝涟真总算放心。安静待了一会儿,祝涟真又控制不住好奇,问:“你上次是不是故意让我帮你找Kindle的?”   “嗯?”   “就是你说你妹家里有点事,所以你去北京那天。”祝涟真详细说明帮他回忆,“你晚上让我帮你收拾衣柜,后来还帮你充电。”   “嗯。”谈情看向他,“怎么了?”   “我不小心看到了你书架,上面有我访谈合集。”祝涟真老实坦白,又不遮掩地表达怀疑,“你是不是就故意想让我发现啊?”   谈情从容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哪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事你干得还少了吗?   祝涟真只管腹诽,眼珠动也不动,妄图用犀利的眼神把谈情的实话瞪出来。   谈情若有所思地与他四目相对,然后低声叹气,面不改色地回答:“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你已经有了认定的答案,那我不管怎么解释都没意义吧。”   “啊?”祝涟真茫然地眨了眨微干的眼睛,“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污蔑你了一样,我不就是问问嘛。”   他语气维持得相当诚恳,谁知谈情脖子一梗,又目视前方不卑不亢地来了一句:“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让你满意,抱歉。”   “哇你这个……”祝涟真被他这故作清高的娴熟技艺震撼到了,两边嘴角立刻颤着往下耷拉,用表情完美诠释出“一言难尽”的含义。   被谈情噎完,祝涟真不敢轻易说话了,愁眉苦脸地注视前方。偶尔用余光观察谈情,却见他脸色有点冷,没了平常的捧场式微笑,英气的轮廓格外有距离感。   这副表情难得一见,祝涟真瞧不出他是装腔作势还是自然流露,再三思索过后,出于人性的善良还是暂且相信了后者。   “欸。”祝涟真说,“吱一声。”   谈情充耳不闻。祝涟真料到他会装聋作哑,于是挺身贴到他耳边,字正腔圆道:“都说了,我没把你往‘那’方面想,你怎么还较劲了呢?”   谈情忽然笑了笑,站起身。祝涟真一怔,紧接着后脑勺就被纪云庭拍了一下,提醒他:“该领奖了。”   “噢。”祝涟真匆匆站起来,向周围掌声祝贺的艺人们点头道谢。   走上领奖台的短暂时间里,远处观众席的尖叫分贝一浪接一浪地攀高,Acemon能顺利拿到今年《音乐站台》的最佳团体奖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回归后的每场打歌舞台都气势如虹,极大限度显现出他们歌舞方面的优势;再加上同期竞争对手寥寥无几,本来被大众看好的Lock-M还陷入舞担恋爱绯闻的风波,于是能担得起这个奖的只有塔团一个。   接过奖杯和花束,成员们依次和颁奖的前辈握手。当纪云庭站在麦克风正前方,音乐和掌声渐渐停下,全场安静听他发表获奖感言。   祝涟真悄悄往左右瞥了瞥,发现自己捧的花束最满,合着这几人嫌麻烦所以往他怀里塞,都快把整张脸挡住了。   正这么想着,手臂明显轻松许多,视野也变宽。祝涟真刚打算给谈情递个眼神,转脸却发现花束是Koty拿走的。   心理落差难以言喻。   好死不死,这位热心的陈先生还得意地冲他Wink了一下,祝涟真没忍住,当场翻一记白眼。   最佳团体奖每年都是晚会的重头戏,留给他们说获奖感言的时长非常充裕。纪云庭讲完就风度翩翩地退后,一如既往让谈情第二轮发言。   “晚上好。时隔两年我们又有机会站上这个舞台,感谢《音乐站台》主办方的邀请,感谢醉歌娱乐对Acemon的培养,感谢Moons们对我们的支持。”   照例感谢完,谈情深呼吸,沉着地继续说:“刚刚坐在台下,我想起一件事。一个多月以前,大概是在我们刚宣布回归的时候,我的电台收到了一个让我印象很深的听众来信,她是一位已经脱饭的‘前粉丝’。”   这个称呼出来后,谈情率先笑了,主动自嘲道:“我听她这么自我介绍的时候还以为要骂我了。”   塔团的风评在圈内也是人尽皆知,全场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   “实际上,她没有对Acemon表达任何不满,反而很高兴。”谈情慢慢褪去笑容,神情逐渐严肃,“她说,她已经忘了追星的感觉,每天为实验和论文忙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但是会偶尔想起我们,想起来了,就上网搜搜我们的近况,发现我们每个人都发展得很好,甚至比她想象中更厉害。”   “她说她不后悔喜欢过Acemon,每次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她就会去看我们的新闻——然后意识到连Koty都能再一次混得风生水起,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对生活绝望?难道自己连Koty都不如吗?”   “啊?”Koty刚从遭白眼的委屈里缓过神儿来,抬头又是迎面一击。   “虽然是以这种奇怪的形式激励到了她,但我还是很开心。”谈情说,“替她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开心,也替Koty开心。”   Koty:“哦。”   祝涟真没忍住笑场了。   “我们很感谢今天为我们争取到这个奖杯的Moons们,可我们也知道,你们的支持并不是理所应当的,很多人会牺牲自己一部分的生活来为我们应援。比起你们宝贵的人生,我们能轻松说出口的感谢根本微不足道。”谈情蹙眉眺望观众席,目光明亮,“所以,如果哪天醒来发现‘喜欢Acemon’这件事成为生活的压力了,就趁早放弃我们,回归自己的理想吧。”   “等偶尔想起我们了,再来看一看。”谈情轻轻扬起笑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获奖感言收尾,又一轮掌声如潮,成员们鞠躬下台。祝涟真跟在谈情身后,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个听众来信是真的还是编的,喊他两声,还不应,简直像是在挑战他的忍耐限度了。   祝涟真有点恼了,快步上前,伸手指勾住谈情的西装袖口。毕竟周围还有不少摄像机,他不敢直接拽胳膊,免得被媒体写成队内矛盾。   手臂被他轻轻地往后扯了扯,幅度很小。谈情没回头,右腕向上抬抓着祝涟真的手,直接牵住了。   祝涟真试着甩了一下没甩开,瞄了瞄摄像,只好作罢。   回到席位,两人的手才松开。祝涟真不再理会谈情的装模作样,老老实实看颁奖典礼。   可惜他现在守礼仪规范已经来不及了,裴俏那边实时监控网络舆论,很快从网友那边得知,祝涟真从走完红毯以后就一直没消停过,表情管理约等于无。   “你看看你自己都被截图成什么样了,好笑吗?想当新一代表情包小王子?”裴俏无奈地给他发送贴子链接,“老冲谈情呲牙咧嘴什么呢,你看他理你吗?”   祝涟真惊讶地辩解:“我不知道我们今晚这么多镜头啊,我要是早知道……”   然而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他不仅被拍得像是全程只盯谈情一个,表情还被CP粉异想天开地解读——他咄咄逼人,那是“大庭广众公然调情”;他怒目圆睁,那是“含情脉脉一眼万年”;他附耳低言,那是“情不自禁甜言蜜语”。最后俩人还疑似牵了手,导致“情真意切”这块圈地自萌的领土又迅速扩张十万八千里。   他妈的,怎么这么多“情”。   恐情了。   晚上回去洗澡睡觉,祝涟真还坚持求工作人员帮他删贴,可关于塔团的讨论贴热度都不低,而且负面评价较以往要少,突然删掉,会引起网友们疑惑和不满。尤其是CP粉们,渴了两年终于有点实打实的糖,不让嗑,大家铁定得哭闹公司打压。   不过放纵的后果就是触及部分人的逆反心理,很快就有人被这CP搅烦了,发贴称:“情真意切粉烦死了烦死了,一天到晚八百个贴子刷版,等你家房子塌的那一刻我会买水军帮你们昭告天下!你们队里那么多CP哪对粉也不像你们这样KY,嘻嘻坐等反噬。”   ……   2L:?又来夹带私货了,塔里除了qzyq还有哪对有房子,陈茂霖你上大号说话。   3L:简单点,咱们跳过粉丝互婊的环节,直接上升爱豆吧。   4L:楼主是他俩谁的唯粉啊,怎么又疯了一个,你塔内部不就是群魔乱舞,且不管唯粉CP粉五人团粉六人团粉全都敢舞到正主面前吗,我以为你们早该习惯的。   5L:lz要不要来嗑情云?   6L:嗯?情云有什么糖?   7L:每次领奖都是他俩轮流发言,因为只有他们俩会说人话。   8L:好卑微啊草。   9L:塔内是被qz垄断了吗,请问发生点什么能让这个CP拆掉?我就随便问问,纯路人,好奇而已。万一以后俩人交女朋友,cp粉该不会还觉得他们是“爱过”吧。   10L:想让情真意切BE很简单,就是用锤证明从出道……不,是从练习生开始的【所有糖】都是假的,看清楚是【所有】,不然你随便挑几个梗出来都只能用来验证他们为什么在CP榜一屹立不倒。   ……   那还真是有点难度。   看热闹的祝涟真果断关掉了贴子。   他侧身躺在床上,闭眼半晌没睡着,于是又拿起手机。回完一堆可有可无的微信消息,总算点开谈情的聊天框。   说些什么呢?   今晚的问题你一个都没回答我?你就打算这么搪塞过去了?我那天可是礼尚往来一样不小心通宵看了你所有访谈呢?   祝涟真几个字打了又删,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算了的时候,顶端的【贞洁牌坊】备注名忽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贞洁牌坊:睡了吗?   祝涟真被这时间巧合吓一跳,马上答:“没有。”   发完却后悔了,觉得该多等几分钟再搭理谈情。   ——小祝。   ——我回来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犯了错误,得跟你道歉。   “什么事?”   ——房子的事。   祝涟真一看这四个字,立即瞪直了眼睛,打字:你他妈到底买没买?难道没买?我杀……   字还没打完,谈情又来了新消息。   ——我不该这么随便地告诉你,或者说是不该告诉你。   ——不仅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更重要的是,会给你带来困扰,会让你疑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抱歉,我当时太冲动了,甚至还有一点点想炫耀的心思在,所以没多考虑你的感受,就直接说出来了。   ——现在回想你当时的表情……我很后悔。其实买下那栋房子时,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想让自己在容港多一个家。   ——小祝,可以尽量别在意这件事吗?   ——如果你还觉得为难,那栋房子我不要了,任你处置吧。   ——小祝?还在吗?   “在。”祝涟真叹气,逐字逐句看谈情写的小论文。   “困扰什么?”祝涟真说,“我没觉得为难,你买就买,又不是偷刷了我的卡,道歉干嘛。”   ——意思是你原谅我了?   “我根本就没怪过你好吧!莫名其妙!”祝涟真指腹用力碾过屏幕,“那么好的地段户型,你要是不买我才觉得傻呢,更何况……”   更何况你对它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念念不忘。   光凭这个理由不就够了吗。   ——那就好。   ——你今晚一直脸色不好,我还怕你不开心。   脸色不好还能是因为谁?!   不光装聋作哑装腔作势,现在还装傻充愣了!   “那你倒是做点让我开心的事啊。”祝涟真说。   他将今晚的所有怒气都倾注在指尖。   “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要所问非所答,不想答就老老实实告诉我‘无可奉告’,别闲得没事放钩子等我咬,你当我嘴缺这口吗!”   “一天到晚阴阳怪气,故作清高得像块假冒伪劣的贞洁牌坊,实际上就是碰瓷儿,我衣服还没摸上呢你倒先喊起‘非礼’来了。”   “举个例子而已!我没想摸你衣服!”   终于轮到他长篇大论,机会抓得很牢。   “今年第一个颁奖就迟到?既然知道自己休息不好,那为什么不干脆拒接无关紧要的工作?如果发现镜头在拍,早点告诉我不行?非等摄像机怼脸上才吭声,你当我一个人有八只眼睛啊?我光顾着看你了,怎么及时发现别处有问题?”   祝涟真咬牙切齿地打字,想说什么话连脑子都懒得过,直接甩给谈情看。   贞洁牌坊:只要改掉这些,你就开心了吗? 与一夕一团一队。   指尖顿住,祝涟真暂时熄火,冷静几秒才看懂他的问题。   “不是。”祝涟真烦躁地回复,“不改也没关系。”   不满归不满,他才没有改变别人生存方式的兴趣。   谈情那边没了回音,大概是困惑他的总结与前述对不上逻辑。祝涟真重重地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地补充解释:“你自己开心更重要。”   发完这句,祝涟真手机倒扣枕头旁,闭眼睡觉。   没多久,手机又消息振动。   真是能把人讨厌死。   祝涟真睁开眼看微信,只见谈情回复了一个表情——   ^_^   噢,看来是开心了。 第29章 幻觉   顺利攻下回归后第一个最佳团体奖, 裴俏又孜孜不倦地喊Acemon成员们开小会,集合EP和杂志的销量以及Fans Club的涨幅数据,分析他们接下来的努力方向。   “之前答应你们的, 打歌结束后放小假, 暂定昆明,录制比较宽松, 不会跟太多工作人员, 你们放心玩。”裴俏低头看着日程表说, “咱们团综的策划还没出, 你们有想法了就赶紧说。最重要的是年底的演唱会,以目前的形势,巨蛋开三天没问题,但如果接下来的人气没续上……巡回够呛。”   她疲惫地喘口气, 继续讲:“当然,回归第一年就要求这么高,你们压力也受不住。但没办法,师弟团很快就出道了,现在最后一轮选人, 刚开始免不了蹭你们点资源。”   又要稳住事业, 又要奶后辈, 两者之间的平衡并不好把握,很容易激怒粉丝。而且按照正常的男团发展轨迹来看,出道七八年要么早已封神,要么进入不争不抢的养老期,显然Acemon不在这个正常范畴里,未来充满变数。   “总之不要懈怠,这是我唯一能跟你们强调的。”裴俏扫视每个人的脸, “去夜店别开车,远离黄赌毒,明白了吗?”   会议一散,Koty乐了:“怎么别的经纪人都嘱咐idol别谈恋爱,到了咱们这儿就强调‘远离黄赌毒’?也不想想我们是那种人嘛。”   付榕懒懒地掀起眼皮,“你听不出来裴姐说的话是在针对你吗?”   “别冤枉我呀。”Koty无辜地耸肩,“黄赌毒我只沾黄,其他的我全都不敢碰!”   “你还得意起来了?”祝涟真嫌弃地剜他一眼,“行了,都操心点正经的吧,下张专辑每人都有Solo曲,但到现在整体概念还没出呢,我可不想又唱几年前的存货。”   Koty毫无紧迫感地安慰:“不急,咱们就是越有压力才越能进步。”   祝涟真转头看向半晌没说话的谈情,准备问问他有什么想法,不过见他正在低头钻研剧本,便没开口打扰。   等彻底散场了,其他成员都离开,祝涟真才找机会问他:“你电影要拍多久啊?”   “最长不超过四个月吧,这是剧组的档期,我的时间还没协调好。”谈情停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罐乳酸菌,一罐递给祝涟真,“放心,不可能跟演唱会冲突。”   冰凉的铁皮贴在掌心,祝涟真攥紧,道:“我没表达清楚,我想问的是,你以后就专走电影演员了?”   “我现在还是idol。”谈情端起饮料喝,眼神却仍没有偏移地停在祝涟真身上,“只要Acemon不解散,它永远都是我的第一身份。”   祝涟真了然,低头悄悄松口气,拉开铁环。   今天听裴姐说完顾虑,他心里也开始没底,尽管表面上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豪言壮志,但其实每个人都对Acemon的现状心知肚明,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即使解散了,又能怎么样呢?   谁的生活都不会因此发生重大转变,甚至对于他们五个人来说,摆脱团队的束缚更能施展个人才华。尤其谈情跨行后还小有成就,成为“口碑人气双丰收的电影演员”还是“365天营业完美人设的偶像”,哪个选项是满分答案,显而易见。   “当演员还真是适合你,能满足你不少戏瘾吧。”祝涟真瞟了眼谈情手里的剧本,几乎每页都被不同颜色的笔勾勾划划过,很有三好学生的作风。   谈情笑着合上剧本,道:“与其说是‘适合’,不如说是‘适应’,我没有演戏的天赋,但只要努力与这份工作磨合,就能从中学到许多控制情绪的方法,然后像是回应一样,再将它们投入进表演中。”   谁要听你的演戏心得啊。   祝涟真抿了口饮料,发觉谈情今天的口吻好像变正经了一些,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上次的抱怨听进去了,所以开始加以改正……吗?   得了吧。   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刚冒出来,祝涟真就率先否定,八成是自己今天心不在焉,所以把偶尔的错觉当成谈情的变化。   不过有件事,祝涟真倒是注意到了——   “控制情绪?”他眉毛挑得一高一低,“原来你有多余情绪呢?我还以为你生下来除了哭,就只会假笑了。”   果然在他说完之后,谈情配合地露出了标志性微笑:“在你面前,我也确实很难有其他想法。”   祝涟真嗤了一下。   成员们动身去往云南的那天,容港和昆明同时下雨,延误了一阵才顺利登机。   随行的还有十来个工作人员,公司直接包机,以免有私生粉混上来。   起飞前一分钟,谈情还在打电话,祝涟真坐他旁边听得很清楚,好像是谈笑那边生病在医院。手机收起之后,祝涟真随口关心问:“你妹身体不好吗?”   “不是,是她父亲刚做完手术,挺顺利的。”谈情答。   祝涟真回忆了一下他俩关系,同父异母难道不是一个爹?叫法倒挺生疏。估计是谈情这么多年没跟生父联系过,所以情感上越来越生分,祝涟真不再多嘴,免得说错话触动对方什么。   全程要飞两三个小时,其他人睡觉,谈情依然选择研读剧本,祝涟真戴上耳机,拿出平板看缓存好的电影《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   电影的滚动字幕结束后,飞机也差不多快降落。昆明的雨停了,他们穿越灰蒙蒙的云层,平稳抵达。   工作人员提前安排好了住处,午饭是请当地厨师来准备的,一桌特色菜和小吃。   他们都是第一次尝饵丝,外形比北方的面条细一些,口感却粘糯。祝涟真有些吃不惯,但周围架着摄像机,他就得假装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端上来盘油炸鸡枞,介绍说:“野生菌,当地特色,但不能吃多,这盘吃完再让厨子炒新的。”   炸鸡枞的味道总算讨得祝涟真欢心,他瞥一眼谈情朴素的碗,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蘑菇好吃”。   谈情听见了,于是也跟着伸筷子夹。   缺了主食,祝涟真整顿饭只吃到半饱,下午又跟编导们出去乱转拍素材,回来胃口就饿得发热。摄像师都走了,他放心地从行李箱摸出爱吃的咸蛋黄拌面,开冰箱挑了一点中午爱吃的菜,放微波炉打几分钟。   吃饱了就犯困,他游戏玩到半截,脑袋开始晕沉沉的。   等他一觉醒来,天完全黑了。祝涟真下床想拉帘子,抬眼瞧见半空中有风筝似的东西在飘,是一只很漂亮的胖头金鱼,做工精致的白色鳞片层层排列,轮廓随风泛出若隐若现的光辉。   它在两栋楼之间游走穿梭,祝涟真站在窗前欣赏了几秒,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海草状的大型植株,好像白天还没有。   拉好窗帘,祝涟真打算下楼拿点水喝。转过身后,他迟疑地收住脚步——门变远了。   可慢慢走过去,整个房间还是一切如初。   祝涟真反应过来,原来门没有异样,只是自己刚才变小了。   身体为什么会变小?   祝涟真盯着地板沉思了一会儿,没确切结论,觉得可能是年龄到了,人就会自动变小吧。   他开门出去,一踩地板忽然听到水花溅起的声音,低头看见走廊到处都是积水,居然没人主动拖地。   这情况搁在平时,祝涟真也不会勤快地做家务,但他看见走廊尽头的地面突然开始结冰,淡蓝色的纹路直逼自己所在方向。   再不跑就要被冻上了!   祝涟真二话不说冲下楼,跑步动静引起客厅的成员们注意。纪云庭看他不停地环顾四周,以为是在找东西,便问:“你要什么?”   祝涟真说:“捕鼠器。”   纪云庭一惊,“这房里有耗子?”   他记得工作人员早就打扫过很多次了,没想到南方的害虫这么普遍。纪云庭起身说:“你别管了,我请本地人帮忙抓吧。”   “抓不住的!”祝涟真急促地翻箱倒柜,“Jerry来了!”   “谁?”纪云庭没听清,“你朋友?”   答案没打听出来,只见祝涟真一溜烟儿进了厨房,脑袋往冰箱和墙壁之间的夹缝钻。纪云庭站门口问了句“你干嘛呢”,话音一落,祝涟真手里攥着刚拔下来的插头。   这下Jerry就不能滑冰了,祝涟真如释重负地喘口气,幸亏自己反应够快,不然一会儿整间屋子都要被那只耗子搞成溜冰场。   “里面东西不都坏了吗?”纪云庭诧异地插回电源,“你没在卧室吃东西吧,别掉一地渣,这季节在南方最容易招虫子。去把门窗关上,一会儿耗子到处跑又找不着了。”   祝涟真没吭声,转身去检查水龙头。纪云庭出门找了个塑料水桶,打算自己先试着抓一下耗子,如果没成功再麻烦外人来。   结果他谨慎地转悠五分钟,别说老鼠了,连只普通的虫影儿都没瞧见,兴许它早顺着门窗缝隙跑了。   拎着水桶下楼,他听到祝涟真在客厅里大声嚷嚷什么,接着付榕格外认真地骂了几句脏话,俩人开始互呛。   “越来越像,是真的越来越像,你自己照镜子!”祝涟真指着付榕的脸振振有词,“你头骨变大了,眉毛也跟Koty的一样粗……哇你看你看,鼻子眼睛都是陈茂霖本霖。”   付榕担不起这等人格羞辱,觉得祝涟真是存心找茬,有点想直接动手教训的意思。纪云庭过去隔开他俩,转移话题:“我带了几包速溶汤你们喝吗,冰箱里还有中午剩的牛肉,我再炒盘蛋炒饭吧。”   这个点确实容易饿,付榕不乐意跟祝涟真扯嘴皮子,带上手机出门买烟。   祝涟真一个人留在沙发上看电视,正播着《甜蜜攻略》,男主女角已经谈上恋爱了,一集接吻好几回。祝涟真在脑子里搜索之前残留的剧情,画面一转,男主角的脸变成了Koty的模样;再定睛一看,连女主角也长了一张混血儿的深邃面孔。   祝涟真愣住。   这剧火了好一阵子,自己竟然才发现主演是Koty一人饰两角?   电热水壶“哒”的一声自动断电,纪云庭喊他把速溶汤撕开泡上。祝涟真过去仔细地挑碗,嘟囔道:“怎么底全都是漏的。”   纪云庭端起盘子,铲子轻叩锅边甩掉饭粒,“别看了,觉得碗脏就洗洗。”   祝涟真答应着,不经意抬头,倍感意外:“怎么是你?”   纪云庭:“我不是一直在这儿?”   祝涟真终于察觉到当下的怪状。   “完了,庭哥,你的脸也变成Koty了!”祝涟真急切地一把抓住纪云庭肩膀,“我就说付榕刚才好奇怪,我眼睁睁看着他脸大了一圈儿,眼睛也变色了!他人呢?长成那样上街会被打的!”   纪云庭听得云里雾里,先忙着盛饭,说:“他戴着口罩帽子呢,晚上应该不会被认出来。你说我的脸怎么了?”   祝涟真的大脑自动反应出一个专业词汇:“霖化了。”   纪云庭嘴一歪:“啊?”   “所有人都会遭殃,连电视里的也……逃不过的。”祝涟真喃喃自语,双手胡乱摸了把脸,确认自己的五官暂时还没变异。但心还没落下,他紧接又猛然想起件重要的事——谈情呢?   应该还在房间里!   祝涟真急火地跑走,踩上楼梯却不慎摔了一跤,爬起来发现台阶表面凝结了一层厚重的冰,无论自己怎么小心翼翼,最终都是滑回原点。   他伸进口袋,还好带了手机,得赶紧通知谈情避难。   电话簿里好几百个人名,他来不及翻找,直接输入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可是前几位刚输完,手机屏幕闪动着水波纹,黑色数字在白底上晃荡着,慢慢扭曲移位,不断上飘,飞出了手机。   祝涟真急忙伸手,想把它们抓回来。   Koty在卧室里早就闻见厨房飘来的饭香,估计这时候都熟了,便要下楼蹭一顿夜宵。结果开门猝不及防看见楼梯口匍匐着个大活人,吓得他一嗓子叫出此生最娘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德文脏话,他探头观察祝涟真,不知道撅在那里干什么。   “你在打蚊子吗?”Koty看他双手一直在空中胡乱地抓。   祝涟真心急如焚:“我6飞了!我6飞了!”   “才打死几只啊就吹牛逼。”Koty躲着他身体下楼,高高兴兴吃蛋炒饭。   重新拨出电话,数字照样到处跑,祝涟真惊慌得不行,伏在楼梯上冲前方大喊:“谈情!”   不出三秒,就把人叫出来了。   谈情扶正眼镜,发现自己手里的笔还没来得及放桌上,索性盖好笔帽丢进口袋。他走过去蹲在祝涟真面前,问:“怎么了?”   视野里是一个脸被白光遮挡的人,神秘又可怕,祝涟真下意识退缩。但转而一想,没有五官总比又看见Koty强,他已经承受不住更密集的视觉冲击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说出心中所想:“快帮我找小吻,让他跑!”   谈情皱起眉,“……跑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能变成Koty!”   谈情眉头蹙得更深了,“你先起来。”   他说着伸手去扶,这时祝涟真又汇报起此时的严峻事态,声音急得发颤:“庭哥和付榕都霖化了,我不想我以后的队友全是Koty……至少得把小吻留下来。”   “磷化?”谈情试图理解他的胡言乱语。   “脸!”祝涟真仰头说,“他们脸变了!”   听到这里,谈情目光一沉,突然抓住他肩膀和腰,直接把人拽起来拖下楼。   经过餐桌,谈情快速跟他们说明情况:“祝涟真中毒出幻觉了,我送他去医院,你们联系裴姐。”   纪云庭卒然醒悟,倒吸冷气:“我靠,我说冰箱里怎么少半盘见手青,他给吃了?”   谈情没空回答,背着祝涟真出门打车。幸亏运气好,路边就停着一辆,本地司机当然知道最近的医院路线,油门一踩匆匆上路。   祝涟真指着窗外的天空,兴奋地喊道:“哈哈哈哈哈胖头鱼在飞!”   “吃菌儿了?”司机问。   “应该是。”谈情手臂拦在祝涟真胸前,充当人体安全带。   吃野生菌中毒在云南的医院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尤其每年雨季达到高峰,患者症状轻则头晕腹痛,产生幻觉,重则危及生命。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司机听出他们口音是北方人,便好心提醒:“可不能直接凉拌着吃啊,得全都炒透了,凉了也不能拿微波炉热,再翻炒一遍。外边小摊的不要买,颜色越艳毒越大。”   “小吻呢,小吻呢。”祝涟真嘀咕着找手机,还惦记联系谈情。   谈情按住他的手臂,说:“他会自己看着办的,你别管了。”   “我能不管吗?”祝涟真面露愠色,“他一个人在外地举目无亲的,赚了钱得给妹妹上保险,穷得只剩两套房了,身边还能指望谁?稍不注意就霖化了,他那张脸不得亏死啊!”   谈情长叹一声气:“他就算一个人——”   祝涟真再次强调:“小吻只有我了!”   出租车拐了个弯,两人身体同时向一边倾斜。祝涟真倚在谈情怀里,盯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忽然凑上前用脸贴玻璃。鼻尖即将触碰车窗的那一刻,他的视野全被谈情的手掌隔绝。   嘴唇一片冰凉,祝涟真用力吸了一下再松开,谈情的掌心上响起近似气球漏气的声音。   祝涟真又想往前挤,不过这次却被捂住了嘴巴。   恍惚间,他听见耳边有道低沉的声音在说:“他确实只有你。”   ……   医院里的人比想象中少,谈情没戴帽子,只能竖起衣领挡脸,拖着祝涟真挂急诊。   医生先给他开了催吐的药,然而拿到嘴边,祝涟真立即满眼惊恐地转身躲开,顺势把脸埋进谈情胸口,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不咬钩我不咬钩!”   药实在不肯吃,谈情只好送他进病房输液。祝涟真胡言乱语的频率比之前在房子里更高,内容也更加离奇难懂,他躺在床上盯着护士扎完针头,转脸悄悄告诉谈情:“等我把它拔出来,Jerry就滑不了冰了。”   “麻烦给他捆几个药盒可以吗?”谈情询问护士。   祝涟真打点滴的那条胳膊很快就被药盒和胶带固定在床边,为了防止他乱动,谈情要时刻按着他另一条手臂。   “水,我要水!我快窒息了!”祝涟真望着天花板大口呼吸,谈情马上倒了一杯,扶他起来喝。   然而祝涟真半口都没咽下去,整张嘴塞进杯子口吸气,猛地一仰头,里面的水哗啦啦洒他一脸。   谈情想把他嘴上的纸杯拿开,祝涟真却死死捂着杯底,不让动。   杯子被他吸着下不来了,还好只是一次性的纸质材料,不至于把嘴边吸出严重的血液淤积。等祝涟真分神,谈情就顺利把纸杯掰走扔掉。   可没了纸杯,祝涟真却还不安分,又想用嘴去吸墙壁。谈情按住他肩膀,轻声问:“你还要去找小吻吗?”   “找找找!”祝涟真说,“我要给他打电话。”   “好,不过你得乖乖躺下来,别乱动,我才能帮你联系。”   虽然看不见眼前人的脸,但祝涟真对这团白光有种天然的信任,马上听话躺好,告诉对方:“你跟他说,别打车了,骑着金鱼过来更快。”   “行。”谈情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贴在耳边,“我已经告诉小吻了,你放心吧。”   可惜祝涟真完全不好唬弄,急着反驳道:“你他妈哪儿告诉他了,你说话了吗?傻逼。”   谈情深呼吸,把手机递过去,“那你自己跟他说吧。”   “小吻。”祝涟真语气倏地温和下来,姿势像拿着对讲机一样。他张开口,却欲言又止,睨了旁边的男人两眼,不出声了。   “说啊。”谈情面无表情地催他。   祝涟真不想让别人听见,于是“呸”了一声,企图把这个头冒白光的人形电灯泡吓走。   谈情又开始叹气,夺回手机,道:“他真的知道了,很快就来见你,你先躺好休息,行吗?”   “他来的时候,你先帮我看一眼。”祝涟真掏心掏肺地说,“我真的……我真的接受不了他的脸变成Koty。”   谈情茫然地眯了眯眼睛,似乎能懂所谓的“霖化”究竟是何种含义了,只道:“我也接受不了。”   整夜下来,祝涟真格外精神,他瞪着眼睛看空中漂浮水草和蜗牛,窗外还有条胖头金鱼盯着自己,但小吻并没骑在上面,全世界能和他交流的只有电灯泡。   虽听谈情说并无大碍,纪云庭还是不放心,凌晨赶来一趟。   站在病床前,他看见祝涟真对着空气不停努嘴,不免担心地问:“这是抽搐了吗,伤到面部神经了?”   “没事。”谈情替祝涟真解释,“他在吐泡。”   纪云庭不明所以,谈情继续补充:“他现在当自己是清道夫。”   “我守着吧,你回去睡觉。”纪云庭说。谈情轻轻摇头,凝视祝涟真的脸,答了句“不用”。   纪云庭松口气,感慨道:“多亏你发现了,我听他说什么Jerry的时候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要是再晚点来医院,恐怕会变得更严重。”   纪云庭说完去斟水喝,经过谈情背后时,似乎听见一声从鼻腔里哼出来的笑。他以为是幻听,但下一秒,谈情就缓缓开口:“是啊,换作是你自己吃多了中毒,应该也不会及时发现吧。”   水从杯子边缘溢出几滴,纪云庭不假思索地用手抹去,随后一怔。   “放心吧队长,我照看得了。”谈情转头冲他笑笑,“等这瓶输完,再让他睡一觉就快好了,反正我也不困,你别担心。”   因疏忽而耽误了送医,现在要是就这么回去,纪云庭心里更过意不去,他好歹也是队里跟祝涟真认识最久的。他坐下来说:“我就待一会儿吧。”   这一待就待到了天亮,他暂时离开医院,帮谈情买早饭。   睡梦中的祝涟真呼吸很平稳,手背上的针头早拔了,只留一小撮棉花。阳光漏在窗台,谈情调低空调温度,继续等他醒。   这一觉噩梦频发,祝涟真睁眼时额头和背脊都冒了汗。他愣愣地看着四周,半晌没反应过来情况。   “见手青中毒。”谈情靠在一旁说,“你出幻觉了,还记得吗?”   经他提醒,祝涟真幡然醒悟,脑袋惊愕地缩进枕头,不可置信地问:“原来我不是做梦?我真看见满世界的人都变成Koty了?我靠!”   谈情一言不发地注视他。   “医、医生那边怎么说?会有后遗症吗?”祝涟真忧虑起来。   “让你歇着,等确定没幻视了就能出院了。”谈情平静地告诉他,“神经精神型,没有后遗症。”   “噢。”祝涟真闭上眼,回忆之前看到的种种场面,“我一开始看见天上好多风筝,有金鱼,还有水母,五彩缤纷的还会发光,可好看了。”   “我记得我下楼跟付榕说话,说着说着,他骨架变大了,衣服直接撑起来的那种。我再抬眼一看,妈呀——”祝涟真睁开眼望向谈情,“他脸就跟加了特效一样,五官慢慢变成Koty的,整个人改头换面。”   谈情没搭腔,祝涟真自顾自继续说:“我看电视,里面也全是Koty演的;我找庭哥,他五官也会变,吓死我了。然后我想找你来着,但——”   回忆到这里,祝涟真卡壳了,因为他记得自己后面一直在坚持寻找谈情,找不到就心慌,就缺氧。但这些是不能告诉谈情本人的,太夸张离谱,不符合现实逻辑。   于是祝涟真笑了两声,接自己刚才的话:“我看见你的时候,你也变成Koty了!”   他幸灾乐祸般咧开嘴角,抬头望了一眼谈情,对方依旧表情冷淡。   祝涟真忽然也没了再笑的力气,犹豫不定地沉默片刻,他忍不住问谈情:“你是活人还是幻觉啊,我是不是还没好?”   “你说呢?”谈情反问他。   祝涟真伸手碰了碰谈情小臂,有温度和实感。   既然是本尊,那照往常一样相处就可以了。但祝涟真的心态却有所退怯,他看着谈情脸上半晌没丁点儿笑容,自己莫名地开始无所适从。   病房陷入沉静。   “我怎么来的医院,你送我?”祝涟真想起重要的问题。   谈情没张嘴,只点一下头。   “那当时——”   残缺的记忆顷刻涌现,拼凑出他们在计程车上的完整画面,幻觉里的白色电灯泡终于有了对应形象。   祝涟真喉咙一哽,所有的话全咽回去,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   比起胡言乱语手舞足蹈,更让他狼狈的是自己喊出了一句“小吻只有我了”;而比起在谈情面前丢人现眼,更让他羞愤欲绝的是,自己竟然还在幻觉里脑补出对方温柔的回答——他确实只有你。   祝涟真:“谈情。”   “嗯?”   祝涟真:“今天这屋子里,咱俩之间必须得死一个才行。” 第30章 阴阳怪气   祝涟真觉得气氛还是奇怪又沉闷, 眼睛扫量几下谈情,对方正好起身,说去外面抽根烟。   “等一下, 我手机呢?”祝涟真问, “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应该落民宿了。”谈情折回来,低头把手机的密码功能取消, 再递给祝涟真。   锁屏照片是一只被人捏在手里的耳郭狐幼崽, 雪白的长耳支棱着, 黑眼珠看起来富有灵性。祝涟真现在都懒得犯嘀咕了, 面对谈情的明目张胆,不知不觉学会了视而不见。   重要亲朋的号码他全背得滚瓜烂熟,母亲这时候在吃早茶,电话秒接。祝涟真先简单打几句招呼, 然后支支吾吾地告诉她自己昨天吃菌吃出幻觉的事。   果然把亲妈吓到了,她当即准备从上海飞来看他。祝涟真忙拦住安慰:“已经好啦!现在也不怎么难受,我就是提前告你一声,免得你在网上看见更担心。”   母亲有点急了:“侬助理呢?经纪人呢?哪能身边有人照顾还能瞎吃么事。”   “下次肯定注意……是我自己疏忽,不怪工作人员没看着, 你别多想了。”祝涟真干笑两声, 赶紧转移话题说点生活上的事让母亲安心, 平常工作排得密集,每月能像这样跟家人聊一两次就很不容易。   母亲问:“侬现在用撒宁手机打电话啊?”   “队友的。”祝涟真说,“就那个……谈情呗。”   母亲沉默两秒,随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语重心长:“帮伊还好伐?两额宁好好谈旁友伐要吵相目噢,妈妈有了给电视上头看到你们。”   “不是,谈什么朋友啊, 早告诉你我们现在是队友嘛……侬勿要瞎讲好伐?”祝涟真猝不及防被母亲的说法臊到,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吵架啦,就是普通队友嘛。”   “嗯。”母亲明白他的意思,“妈妈怕侬尴尬,成心冷落人家,格样子伐来噻额。”   “知道知道,我才没有冷落他。”祝涟真无奈地顺着母亲的意思应和,同时盯着门,怕谈情回来听见自己在跟妈妈聊他,“好了,我得还手机了,等晚上再跟你视频,替我跟爸说一声哦。”   撂下电话,祝涟真烦闷地咂舌。每次跟爸妈聊起近况,他们都会提一嘴谈情,自己无论强调多少次他们现在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父母都觉得他俩只是小年轻闹别扭,还常劝他多包容谈情,不要仗着年纪小就为所欲为。   到底谁才是亲儿子啊?明明父母都没亲眼见过谈情,光通过电视就被那条狐狸精蛊惑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祝涟真抬头,见到的却是提着早餐的纪云庭。   “谈情呢?”   “抽烟去了。”   纪云庭走过来放下袋子,叹气道:“谈情昨天第一时间发现你不对劲儿,到医院后也一宿没合眼,你记得谢谢他。”   “哦。”祝涟真猜到了是这样的情况,脸和掌心有点热。   纪云庭又说:“主要错在我,该提醒的没跟你说,之后看你犯病也没多想,哪怕我稍微敏感点,都不至于害你遭罪。”   祝涟真最烦熟人跟自己一本正经地道歉,赶紧断了他的话:“哎,我没事……你别放心上,本来就是我没常识自作自受,下回长记性就行。”   出门在外,什么事都得队长先肩负第一责任,纪云庭正是明白这点才更内疚。他回想起昨晚的情景,不禁讲起:“估计谈情也觉得我失职吧,他虽然生气,但对我还是很委婉,不好意思直说罢了。”   “生气什么啊,你又多想了。”祝涟真说,“裴姐那边知道了吗?”   “嗯,我半夜告诉她了,你睡觉的时候来了两批工作人员,守了一会儿就被谈情赶走了……”纪云庭说着忽然顿住,觉得措辞不当,“噢不是,劝走。现在都在医院外面的车里等你。”   “那我再歇一会儿就回去吧。”   祝涟真随手点亮手机,又见到耳郭狐,想起手机不是自己的。反正没密码锁,他打开浏览器搜了张雪豹写真,给谈情替换上了这张壁纸。   纪云庭好奇地问:“我上网看了好多别人吃菌中毒的描述,人家都是看见小人儿,你怎么非说我们全变成Koty了?”   “我昨天在飞机上看了个外国电影,里边有个场景就是所有人的脸都一样……估计印象太深了。”祝涟真解释,“还有我低头的时候,看见自己手是黑色的鱼鳍,靠,我一下子就觉得我不能待在陆地上,要死了。”   究其原因,恐怕是自己上次手捞清道夫时被付榕骂傻逼,至今耿耿于怀,很不服气。   纪云庭笑了笑:“Koty昨天一听你中毒,还以为你真要死了,吓得嚎啕大哭俩小时。”   “什么?”   Koty的反应令祝涟真十分惊讶,他一直觉得队友之间的塑料感情仅仅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Koty就算为自己落泪,也不至于到“嚎啕大哭俩小时”的程度吧。   祝涟真不免动容,原来Koty比他想象中有义气,而自己却还在潜意识里嫌……   “他边哭边给非洲朋友打电话,问黑人抬棺的业务要多少钱。”纪云庭马上击碎了他的感动。   门口传来动静,谈情抽完烟回来,嘴里的薄荷糖把侧脸撑起一个小鼓包。祝涟真盯着他走近,抬手还回手机,说:“谢了啊。”   “嗯。”谈情没多余回应,打开早餐袋子默默挑东西吃。   毕竟队长在旁边,有些话不方便直说,祝涟真想等二人共处时再郑重其事地道谢。   经过他这么一折腾,原本定好的拍摄计划不得不搁置,公司拟了很多遍稿子才发出一篇声明,严肃但不严重,以免粉丝为祝涟真担心过度。   中午出院回民宿,祝涟真刚进门,迎面而来的是Koty激动的拥抱。祝涟真被勒得肩膀疼,一把推开他,“滚吧你,我都听庭哥说了,队友临死你都不忘给自己长见识?”   “别诅咒自己。”Koty正色道,“我对着天空为你祈祷了一夜呢。”   厨房有工作人员熬的粥,付榕热了一遍帮他端出来。祝涟真可受不起这位照顾,马上接过碗自己盛。   付榕对他的身体健康没太多关心,只随口问:“现在看东西正常了吗?”   祝涟真点头,接着表达不满:“我昨天在你面前那么奇怪,你都看不出来我有问题?你哪怕怀疑一下呢!”   付榕承认自己当时迟钝,但也觉得这无可厚非,泰然道:“你平时脑子就不灵光,嘴又爱犯贱,所以真出事的时候跟正常状态下差不太多,我没及时发现也情有可原。你不如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让我对你有这种印象?”   听他理直气壮地鬼话连篇,祝涟真气得头脑发热,为了反驳连自己都骂:“那怎么谈情就能早早发现?我平常在他面前也不怎么聪明啊。”   付榕惊奇地看过来,意外他竟有这等自知之明。   “可能因为我不瞎吧。”谈情笑着插话,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祝涟真忽然觉得谈情说话凉飕飕的,只好默不作声地喝粥。大概付榕也察觉出了微妙,斜眼一睨,暂时没搭理。   “而且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吃野生菌容易中毒’这件事确实不能算常识,毕竟助理平时不给你吃这些。”谈情的口吻一如既往温柔体贴,“回去记得提醒她一下就好了……噢,你昨天是用微波炉热的菜吧?”   祝涟真用碗挡住大半张脸,抬眼冲他一声“嗯”。   谈情认真地问:“其实微波炉不能加热金属,你知道吗?”   祝涟真险些被粥呛到。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忽略谈情的挖苦了,然而对方今天格外阴阳怪气,甚至这种态度还不局限在自己面前。   “这种常识我还是有的好吧。”   祝涟真底气十足地放下碗,结果听见对方故作惊讶地来了一句:“欸?是因为这么试过才知道的吗?”   祝涟真无语凝噎,着实被那个大惊小怪的“欸”字伤到了自尊。   付榕忍俊不禁,尽管他一开始就被谈情讽过,但现在的热闹照看不误。   幸好谈情懂得适可而止,笑两声就收起嘴角,淡定自若地上楼回房了。   “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会尽量往多方面关注的。”付榕慵懒地倚着沙发幽幽道,“不过你也不至于不长记性吧。”   祝涟真看他一眼,“我觉得我以后还是吃泡面安全。”   付榕见他粥喝完了没事做,便提醒:“不去跟他道谢么?”   “谁?”   付榕没说话,只挑了挑秀美的眉毛。   “我还是晚点再去吧。”祝涟真望着楼上的某个方向,“可让他逮着我疏忽大意了,今天一直冲我冷嘲热讽的……讲道理,就算是云南人,也未必知道野生菌凉了不能微波加热啊?我只是犯了外地人都可能会犯的错误。”   付榕扯扯嘴角:“对,你应该主动质问谈情——既然你早有这种常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非等我去医院了才嘲讽?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我?”   祝涟真听愣了:“你他妈真的是个阴阳人吧。”   付榕笑着耸肩,“这不是在教你怎么更让他生气嘛。”   听他着重咬了“更”字,祝涟真感到诧异:“啊?”   “啊什么啊。”   祝涟真想起纪云庭也有同样说法,疑惑问:“你们看谈情那个样子,怎么会联想到他生气的?”   付榕反问:“他那德行不是生气还能是什么,跟你调情吗?”   “……”祝涟真恍然呆住。   他至今为止从未见谈情产生过严重的负面情绪,统统都是通过电影里的演技窥其一二,哪会知道这人真生气时的表现?更何况……谈情哪来的生气理由?   “他气什么?难道我昨晚冒犯他了?”   付榕觉得这种事很难解释,他也懒得多管闲事,但祝涟真的大脑运转功率实在少得令人发指,他只好大发善心地提醒:“你有给你家里人汇报情况吗?”   “有,早上给我妈打电话了。”   “她怎么说你?”   “骂我,骂我助理,骂我经纪人。”祝涟真如实说。   付榕冷不丁一笑:“那你觉不觉得刚才的谈情跟你妈有点共同之处?”   祝涟真被他的想法吓到了:“我觉得……毛骨悚然。”   “傻逼。”付榕不再白费口舌,冲他竖中指。   祝涟真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回味过来:“操,你可别告诉我谈情是因为我才到处阴阳怪气的。”   付榕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祝涟真难以置信。   自己认识谈情八年,始终觉得他擅长把形象包装得完美无缺,风度翩翩到欠打的程度也就罢了,连正常人类该有的喜怒哀乐都极其克制地流露。上次《明星观察员》都没能拉他走下神坛,结果自己吃个蘑菇就让谈情接上一点地气儿了?   仿佛是捧着藏宝图登山渡海,上天入地,绕遍全世界回来发现——宝箱其实就埋在自己家门口。自己居然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影响谈情的情绪?   倘若真是这样……   祝涟真忽然觉得,这幻觉中得倒也不亏。   .   自从公司发完公告,祝涟真的名字在几个小时内就和“中毒”“野生菌”等词汇挂在一起上热搜,再经过媒体的二次报道和网友议论,许多相关话题就此展开,引来大量同样经历的网友们现身说法——   “云南人来了,上次吃菌子没炒熟,中毒以为自己是盒酸奶,一直捂着脑袋怕被人舔盖儿。最后我妈给我喝肥皂水催吐我才慢慢清醒[再见][再见]”   “初二那年菌中毒,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排御前侍卫跟着我,然后我他妈直接拽拽地逃课出校门,被保安扭送回教室。无语!我都是皇上了怎么还要上课!”   “233333云南人的日常。想知道祝涟真看见了什么样的小人儿,会围着他跳《Shake》吗[doge]”   ……   讨论热度高了,也会有越来越多人好奇这种中毒体验,为了防止粉丝以身试险,裴俏赶紧让祝涟真发条微博报平安,顺便跟网友们强调食物中毒的危险性。   祝涟真老实照做,只告诉大家自己看见了巨大金鱼在天上飞,其他丢脸的细节一概不列举,“……各位放心,我现在已经平安出院,在家调理身体中。虽然出现幻觉的体验很奇特,但事关生命安全,请大家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就故意尝试!”   想了想,祝涟真又补充一句:“最后感谢我的队友@Acemon_谈情,多亏他及时发现我的情况送我来医院,我才能这么快恢复健康[玫瑰][玫瑰]”   微博发出去后,祝涟真没怎么在意粉丝留言,大家的关心和担忧太密集,让他有些愧疚惶恐。过了几分钟,队友们纷纷转发,纪云庭率先道歉,保证今后肩负起队长的责任;Koty爆料他中毒时一直趴地上打蚊子;付榕则简单发了个小猪表情。   等了片刻,谈情的微博毫无动静。   再费心思遣词造句,一百四十字也该写完了吧……祝涟真点进谈情的微博页面,平均两秒就要刷新一次,但依然一无所获。   不打算给回应?好歹自己特意把他@出来了;因为没当面感谢,所以觉得不够有诚意?还是说……气没消,等着自己哄呢?   祝涟真思索着,决定直接去问问。   他轻敲木门,谈情回了句“进”。   “没看剧本?”祝涟真进来关好门,见谈情躺床上听歌,“我刚发了条微博,你有看见吗?”   谈情摘下一侧耳机,拿起手机刷了刷,又反手把它丢回床上。   祝涟真杵在房间中央感到别扭,索性大大方方走过去坐床边,“你倒是转发说两句啊。”   谈情轻声问:“说什么?”   “比如‘不客气,应该的’‘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之类的。”祝涟真告诉他,“连他们仨都转发了,你要是不理我,会被我粉丝骂的。”   谈情莞尔一笑:“她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借这个机会发泄一下不是也挺好吗?”   “神经。”祝涟真的耐心快见底儿了,“赶紧的,不然我妈看见了又怀疑我们在吵架。”   谈情目光终于恢复平静,他直视祝涟真,说话时两排睫毛微微颤动:“阿姨认识我?”   “废话,我队友她能不认识吗?”祝涟真避重就轻地说,“连我爸都知道你呢。”   谈情抿抿嘴,沉默。   祝涟真观察他的表情,与往日别无二致,只是嘴角不常勾起,所以显得整个人淡漠了些。   ……这算生气吗?   祝涟真先是小心翼翼地偷瞄,发现谈情也在盯着自己,于是正大光明地与他对视。   “我问你啊,”祝涟真开口,“我昨晚有对你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或者不该做的吗?我想了半天,记不起来了。”   才怪。   光是亲口喊出来的那句“小吻只有我了”就足够让他下决心跟谈情同归于尽。   “没有。”谈情不咸不淡地回答,“你只是一直描述你的幻觉而已,我听不懂。”   “……哦。”   意外得到一句谎言,祝涟真慢半拍地露出笑容掩盖不解,他本以为谈情会借此机会戏弄自己一番来着。   谈情从床上坐起,低头打字,终于肯转发微博。   祝涟真看他的文案内容无非就是提醒粉丝们注意身体,普通又官方,忍不住问:“不是,你就没话对我说?好歹回个表情给我啊。”   谈情总算笑起来,眉梢眼角处处温和,“想说的话,昨天已经对你说完了。”   “可我没记住。”   “那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谈情轻描淡写地关掉微博,“等我们两个都清醒的时候。”   趁祝涟真为后半句话发懵的工夫,谈情不动声色地点进上午的通话记录。   三秒钟后,他保存好了那个归属上海的陌生号码。 第31章 摆拍   祝涟真光顾着在意谈情是否有情绪波动, 一时忘记该向他认真道谢,等再想起来时,这件事早已翻篇了。   尽管没能笃定地确认谈情生气的模样, 但祝涟真至少明白过来——谈情除了会倚仗温柔惺惺作态, 其实也能做到沉默寡言的冷淡,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不做作的时候……倒也挺像个普通人嘛。   那才是自己心里熟悉的谈情。   昆明的几日行最终靠工作人员加班补录素材收尾, 回到容港, 成员们连气都没喘上几口, 经纪人又甩来一系列广告拍摄和代言活动。   “签售的票都差不多抽完了, 你们最近一定注意皮肤管理,千万别吃辣熬夜。”裴俏嘱咐他们,“粉丝的要求能不拒绝就不拒绝,反正工作人员都盯着呢, 不会让她们太过分。尤其你俩——”   裴俏点名付榕和祝涟真:“别总跟粉丝摆脸色,人家是来追你们的,不是来还债的。”   祝涟真觉得冤枉,自己只是不擅长跟女孩子们甜言蜜语而已,从来没怠慢过粉丝, 怎么能跟付榕这种“恨粉人士”相提并论。   裴俏:“有空让谈情多教教你们。”   “用不着!我无师自通, 不就是钓粉吗, 假装是她们男朋友然后胡说八道不就得了。”祝涟真率先在群里放话,免得谈情一会儿顺竿爬。   裴俏笑了:“你懂什么叫钓?粉丝钓你还差不多。我的意思只是让你们努力营业,没说都去走谈情的路线。”   更何况谈情的路线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对谁都得一视同仁笑脸相迎,哪怕见到男粉也得眼神含情脉脉。光这一点,常常以貌取人的Koty就做不到。   《Shake》签售会首站地点在北京,能抽中名额的粉丝大部分都至少购买了180张, 竞争相当激烈。整个会场容纳人数虽然不多,但大家全部拼尽全力,为Acemon献上最热情的应援。   表演和采访结束后,他们正式开始和粉丝一对一交流。   祝涟真牢记裴俏的叮嘱,尽可能保持嘴角上扬,可惜签了还不到五个人,半张脸就笑僵了。他偏脸瞟了一眼谈情,发现对方游刃有余地跟粉丝聊天。   “小吻我好爱你!你能不能也对我说一句‘我爱你’,拜托拜托。”粉丝站在桌前虔诚地双手合十。   偶像再怎么照顾粉丝也不可能无条件回应,尤其是涉及到告白程度的台词,公司明确禁止他们对粉丝说出口,以免被人拿去大做文章,轻则嘲讽媚粉,重则污蔑私联。   通常情况下,idol都是岔开话题或者干脆转移话题糊弄过去,但谈情作为顶级偶像,绝不能忽视粉丝的心情,他抬头给出开玩笑的反应:“你在梦里的时候,难道我没有对你说过吗?”   粉丝捂嘴乐了两声。   祝涟真毫不意外他这样打擦边球,不过现场上百位粉丝,要是各个都敢提出要求,估计谈情也哄不过来。   正这么想着,祝涟真脸颊忽然一凉,他吓得眨眨眼,一道人影从眼前快速闪过去,工作人员紧随其后追赶。   祝涟真愣在座位上,谈情转头关切地问:“怎么了?”   好像是被捏脸了……祝涟真不敢直说,怕自己反应太明显,引起粉丝担心。   即使现场管理严格,也依然杜绝不了疯狂的粉丝进行肢体接触,曾经付榕就在签售会上差点被男粉丝强吻,幸好保安拦得及时。这给成员们带来了很大冲击,从此大家近距离面对粉丝时,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都保持高度警惕,付榕甚至拒绝一切男粉靠近。   祝涟真不敢再分神,马上全神贯注地营业。   这时走过来一位戴眼镜的男生,祝涟真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怕重复付榕的经历。然而对方开口后,却用雄浑有力的声音说:“涟涟,妈妈爱你!”   祝涟真握笔的手轻轻颤抖,不敢抬头直视,“哦、哦……谢谢。”   Acemon的签售会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允许粉丝“跳签”,即只让喜欢的成员签名,无视其他人。这种行为本身非常不礼貌,但由于塔团的唯粉基数最大且热衷抗议公司,大部分情况下工作人员看到跳签都不会制止。   于是祝涟真前前后后接待了四五位男妈妈,本以为他们也会这样调戏其他队员,结果他们找自己签完名后直接扭头就走,摆明了是为他而来。   祝涟真攥紧笔,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总会等到狂热的女友粉出现。   到时候让谈情看看,他会的那些花言巧语,对自己来说同样不在话下。   “涟涟,可以跟我握手吗?”女生腼腆地捂着半张脸,小声说出请求。   “当然。”祝涟真终于迎来展现体贴的机会,用整个手掌握向她,而不是故意装绅士只捏对方指关节。   名字签完,女生移动到旁面的谈情面前,提出同样的握手要求。谈情仰头望着她,笑着牵住她的手。   粉丝立马得寸进尺:“可以十指相扣吗!”   谈情熟练地照做,不过仅限指节接触,掌心依然和对方保持空隙。另一个粉丝站旁边看到了,期待地问祝涟真:“涟涟,姐姐想也要那样的牵手。”   “哎你真是……”祝涟真嘴上虽嫌弃着,手还是老老实实伸出来了,毕竟自己也是TOP级别的偶像,在营业方面绝不能因个人情绪怠慢粉丝——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输给谈情。   可惜他跟这位粉丝很不合拍,俩人手抖了半天愣是没牵上,祝涟真脸上一热,索性“哎呀”一声跟对方击了个掌。   谈情在旁边笑出声。他一边签好自己的名字,一边抬头问粉丝:“你们为什么都喜欢戴口罩挡着脸呢,害羞吗?”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丑到你们。”   她说完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机会难得,于是拉下口罩与偶像对视。谈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喃喃感叹:“明明很可爱啊,要对自己有自信些嘛。”   签售进行到后半段,许多身着奇装异服的粉丝也依次上台,经常有人Cosplay动漫或电影角色吸引他们注意,或者穿玩偶装逗他们开心。   这次祝涟真抬眼一看,视野被白色婚纱遮了大片。   “啊你是……”祝涟真对面前的女生有印象,好像是某个团体应援站站长,从他们出道以来几乎每场重要活动都跟,次次前排应援,这些年为他们拍过无数张饭圈神图。   即使是单飞期的两年,祝涟真也常遇到她。   不等她开口,祝涟真先笑着问:“姐,你要结婚了?”   女生之前在台下已经悄悄流泪过几次,听他主动打招呼,一下子又热泪盈眶。她嘴角上扬用力点头,快速擦去垂挂眼眶的泪水,冲祝涟真粲然一笑:“姐姐有更喜欢的男人了,所以明天起就不追你们了哦。”   “这样啊。”祝涟真这次签名格外认真,为她写了一句“谢谢”。这时又听见她对自己说:“祝涟真,你别再长大了好不好?”   祝涟真望过去,果然她眼睛早湿漉漉的了。   哪怕不算练习生时期,对方也陪他从十六岁成长到二十三岁,她看着自己一步一步长大,但此时此刻,祝涟真除了“谢谢”二字以外就说不出更有份量的话来回馈她的青春了。   “好,我会尽量慢一点的。”祝涟真语气坚定地告诉她,“你婚纱好漂亮。”   她闭上眼点头,再睁开眼挪向下一个位置。   “这次给你To签,可以吗?”谈情抬头笑着看她,“你找了比喜欢我们更幸福的事,对吧?”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应后,谈情轻轻说:“那就好。”   签售会逐渐进入尾声,排队的粉丝所剩无几。祝涟真话不多,因此与粉丝握手的同时,还常常有空偷听谈情胡说八道。   有人叫他名字,祝涟真“嗯”了一声下意识伸出手,抬头见到一位戴黑色口罩的女生。   手掌相碰时,单薄的布料后传出沙哑的声音:“宝贝儿,你能不能离谈情远点?”   这人穿着祝涟真的个人应援服,头上戴着他名字的发箍,确实是他粉丝。祝涟真指尖绷紧,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方得到他的签名后又丢下一句“别让他倒贴了”,接着转身就走,经过谈情桌前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可能打招呼。祝涟真嘴唇动了动,转脸想喊工作人员,然而手腕一沉,他被谈情的掌心轻轻压住。   “继续签吧。”谈情轻笑着说。   祝涟真呼吸变沉了。   这种事他们每个人都多少遇到过,尤其在“情真意切”几乎成为绑定CP的情况下,其中一人的粉丝很可能会对另一人不满,甚至故意当面挑拨也避免不了,只能让工作人员尽可能提前调查清楚对方的网络发言。但是,难免也会有几条漏网之鱼。   祝涟真的嘴角提不起来了。   今天的签售结束,转天他们飞往南京赶赴第二场。   开始之前,谈情提议道:“我坐最边上吧,你坐另一边。”   祝涟真回头看他,“干嘛?”   谈情垂头浅笑,诚恳道:“我怕你粉丝生气,所以觉得还是稍微跟你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好。”   “你有病啊。”祝涟真停下脚步,“保持距离?咱俩中间才隔着仨人,我可不觉得这叫‘有距离’。讨厌你的人只要见你活着都能生气,你别搭理她们不就完了。”   “大家来这里是希望得到快乐的,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失望。”谈情温声说,“主要是我怕她们因为讨厌我,而去骚扰你。”   “你这……”祝涟真犹疑了,“我、我反正不在乎啊,她们也就嘴上过瘾罢了,还能把队友从我身边赶走不成?如果以后还有人当面挑事儿,我就说我偏——”   他及时停住,谈情问:“你偏什么?”   ——我偏要跟你在一起。   这话听着歧义严重,祝涟真不愿意再讲了,只嘟囔一句:“你管我偏什么。”然后扬长而去。   这场签售上,谈情果然还是选择坐在离祝涟真最远的位置。全程跳签的粉丝不多,昨天那种偏激的完全是个例,祝涟真觉得谈情有点小题大做,要不然就是故意跟自己装怂。   凭经验来讲,绝对是后者概率更大。不过祝涟真已经不打算再随便怀疑谈情,因为这可能会错过他真正的情绪流露。   听不见谈情对粉丝信口胡诌,祝涟真便没了再腹诽的机会,一下子感觉工作时间被拉长了。晚上回容港,他坐车睡一路,醒来发现谈情在旁边睡得更沉,于是故意晃他脖子。   谈情倏地睁开眼,皱眉看他。   祝涟真猜他是被自己吓到了,有点后悔这么叫醒,小声说:“到你家门口了,下去吧。”   谈情低头揉眼叹气,脸色微微憔悴。连续两天卖力营业,现在精力透支很正常,祝涟真问:“做噩梦了?”   谈情收回视线,“嗯。”   祝涟真告诉他:“做完噩梦对着太阳说出来就没事了。”   谈情听完先是困惑,随即哑然失笑,什么都没说就下车了。祝涟真意识到他这是笑话自己迷信,抿抿嘴不辩驳,只心道一句“爱信不信”。   反正现在是晚上,太阳都打烊了,那就认命吧。   这两天签售会现场的高清图陆陆续续修好放出,其中祝涟真被粉丝捏脸的突发事件也被人抓拍到,眼看着粉丝圈内要引起轩然大波,工作人员赶紧催他们几个发微博转移大家注意力。   祝涟真每次发自拍都不喜欢给粉丝看重复的角度,在家挑灯光凹造型,将近半小时才拍出几张满意的。他发给助理,让她帮忙挑选。   阿绪:“大佬!别在卧室拍了!你是怕大家看不出你俩同居呀。”   祝涟真茫然地回了个问号。   不等阿绪说明,他就识相地点进谈情的主页,看看这人又作什么妖。映入眼帘一张新自拍,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揉眼睛,像刚睡醒一样。   点开大图,祝涟真吓一跳。   “我操,这不是我的床吗?”他见了鬼似的不停地回头看那张空床,“谈情什么时候来、来来来过?!还躺这里拍?你趁我不在的时候放他进来了?”   “等一下老板,别怕!冷静!”阿绪说,“我正在翻你之前的微博,我记得有一张类似的……找到了!”   她发来一张照片,道:“看地板,你家的跟谈情拍的不一样,只不过床单被罩是同款。”   原来虚惊一场,祝涟真腿一软跌坐床上,得以喘口气:“靠……我刚才差点以为谈情就躺在我家,那枕头和灯的位置也太像了,见了鬼了。”   他合理怀疑谈情是故意翻了他相册,然后买同款来摆拍。   果然,一搜“情真意切”的实时微博,CP粉丝要么误会他们同床共枕,要么一口咬定他们在晒情侣床单,嗑糖嗑得不亦乐乎;而唯粉抓住地板不同的细节,以及床被款式的常见性,破口大骂CP 粉脸大,抠糖还造谣。   祝涟真静下心琢磨几分钟,怎么想都觉得谈情是故意引战。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罢了,爱干嘛干嘛吧,反正自己不可能配合。   祝涟真下楼去餐厅调灯光,摆餐具,重新自拍一组。发微博之前,他编不出合适的配字,于是打算参考队友们今天的文案。   @Acemon_谈情:做了个噩梦,想对你说。[太阳]   祝涟真捧着手机仔细读了两遍,明白那个隐晦的含义后,登时脸上一阵燥热,像是被阳光暴晒过。 第32章 0.0?   明明是公开微博, 却故意给他营造出私人可见的效果。不明真相的粉丝们还在评论里争先恐后地迎合,“揉揉小吻脑袋,我把所有美梦分给你。”“哥哥哥哥好想你好想你我们梦里见吧!”“老公, 睡衣领口捂这么严实干嘛呢?”   出神许久, 祝涟真嘴角翘上去,浅笑着嘀咕:“夹带私货。”   最终, 祝涟真发了一张戴耳机的自拍, 配字:“猜猜我在听什么?”   “难道是下张专辑的Demo?”   “我猜要么是战车, 要么是林肯, 或者你最近爱的林赛女神。总之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歌答应我快编舞给我们看吧!宝宝你一个月没跳新的舞了。”   “《Koty处刑曲》。”   “您歌单里连《难忘今宵》的remix都有,谁猜得出您在听什么。”   ……   祝涟真按时间倒序看评论,还真有粉丝回复“你在听谈情跟你讲他做的噩梦对不对kswlkswl”。不过像这种明显的CP言论是不可能被其他人点赞送上热评的,类似的发言也都同样石沉大海, 祝涟真偷偷把它们全部删除。   发完微博,祝涟真切换到小号,看看粉丝参加完签售会的Repo,想参考她们的感受,以便他考虑调整下次的风格。浏览半天, 他发现大部分人讨论完自己都得顺便再提一嘴谈情, 哪怕本来是他的唯粉, 见完谈情回来都要夸上几句,优点无外乎就是——温柔。   不论对方性别外貌,只要花钱来了签售会,谈情就在那短短几秒的相处内有求必应,哪怕是号码排在最后的粉丝,也绝不会从谈情那里少收一丝笑容。   “啧。”早知道自己忍着脸僵微笑也比不过谈情的花言巧语,那还不如直接当个人形盐罐子, 反正粉丝更习惯他这种人设。   “走吧,都追谈情去吧,这么容易被他钓。”祝涟真闷着脸地挨个取关。   这份工作持续到四月底才告终,与此同时付榕去了医院,因为最近洗手频率太高导致发炎,白皙光滑的手背上全是小红点。此事经过营销号添油加醋,这下全网都知道了付榕嫌弃粉丝。   搁在以前,大众绝对因此认定Acemon业务能力差、粉丝抖M没自尊。然而现在有谈情这个来者不拒的营业机器在,大家便愿意认同他们五个各有各的风格,哪怕是付榕的“厌粉”人设。再加上他们回归后赢得了些微不足道的成绩,Acemon的口碑渐渐脱离了两极分化的状态,理性评价的声音逐渐占主流。   日子到了深春,谈情进新剧组的消息迅速传开。   官宣微博引发粉丝们史无前例的激烈讨论,因为在原著里,这个角色是一位已婚女的情夫,想生存就靠和贵妇偷情吃软饭,尽管人物还有更复杂的本性,但光凭他表面挑战道德的事迹,粉丝也很难接受谈情与这种情夫角色挂上钩。   醉歌娱乐的官博被粉丝的骂声淹没一整天,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态度:裴俏傻逼才让谈情接这种戏影响形象。   但开机仪式的新闻照都已经发布,粉丝再不满,也得乖乖去感谢剧组人员照顾谈情。   裴俏给成员们安排了探班任务,派纪云庭和Koty俩人去片场。   “裴姐这次怎么没找我呢?”祝涟真感到奇怪,“她打算拆CP了?那可太好了。”   阿绪说:“想什么呢,她只是怕物极必反,卖腐力度大了会让粉丝产生抵触心理。”   “就探个班而已,哪卖了。”   “还不是因为谈情上次的自拍太像同居公开嘛,裴姐都打电话问我了。”阿绪如实相告,“还有,你们CP粉实在太黄了,发的那些东西狠得没法看,最近扫黄打非那么严格,裴姐怕受牵连。”   祝涟真见多识广,根本不把那些同人作品放眼里,心想着一群小姑娘写写画画能有多黄。他随手一搜,看见好几篇标着“ABO”的文章。   这个缩写触及到他知识盲区,于是好奇地点开看了一眼,第一行字就着实把他震惊到——   “祝涟真又迎来了发情期,这一次,谈情帮他解决得很彻底。”   发情期?当他是猫狗吗?彻底?还能怎么彻底?   给他也做绝育手术吗?   祝涟真忽然觉得腿间隐隐作痛,顿感心寒。他本以为粉丝顶多幻想他们接吻,没想到粉丝残忍到想让他被谈情割蛋。   他手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怀里的奶司叫着躲开了。   再往下翻,内容更胆颤心惊。   “换头?!”祝涟真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血腥画面,“让我绝育还不够,现在连头都不给我留了?”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阿绪解释,“换头就是说,有些粉丝嘴馋又不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就下载别人原创小说的盗版,再把主角名字替换成你俩的,算是一种代餐吧。”   祝涟真恍然大悟:“那这可真是缺了德了。”   手机嗡嗡振动,弹出一条群消息。   纪云庭说:“任务完成。谈情这次剧组条件还真艰苦啊,片场没地方停房车,休息连空调都吹不到。”   Koty:“小吻,明天我就安排餐车给剧组!等着!”   祝涟真点开他们探班时拍的照片,没加滤镜的画面很灰沉,两排老旧的居民楼遮住大半天空,墙壁挂着陈年脏污,楼上阳台的晾衣架摇摇欲坠。“艰苦”其实也算不上,只是比起其他年轻演员的拍戏环境,谈情最近要多费些力。   祝涟真叫阿绪:“欸,你去——”   阿绪:“怎么?”   祝涟真声音戛然而止。他本打算让阿绪买些冰雾扇或小型的制冷机送去,不过一想,这些基本用品剧组肯定早有准备,用不着他多管闲事。况且眼下离夏天还有一段时间,天热之前,拍摄地应该已经换了。   祝涟真说:“没事。Koty不是要给谈情送餐车么,你跟他一起,以组合的名义给剧组送点甜品。”   “您这做好事不留名啊。”   阿绪办事一向很快,祝涟真随口提完要求,她当周就安排好了。两辆移动奶茶站停在片场附近,为剧组服务了三天,不少群演上传照片认证。   谈情直接亲自发微信表达感谢:小祝,破费了^_^   祝涟真看到消息,赶紧问阿绪:“不是让你用组合名义吗?怎么谈情知道了。”   阿绪暗自翻白眼,心说除了你谁还会打着团体的名号夹带私货。她嘴上回答倒是诚恳:“哎,可能裴姐那边说的吧,我预约之前跟财务报备过了。”   于是祝涟真回复谈情:“没破费,公司的钱。”   “以前拍戏的时候我就想着你会不会抽空来看一眼,现在等到了。”谈情说,“蛮惊喜的,谢谢。”   祝涟真对他的感动嗤之以鼻:“这算哪门子惊喜,我本人又没到场。”   谈情又说:“心意到了我就满足了,没必要真跑一趟。”   祝涟真觉得他这欲迎还拒的腔调很好笑:“干嘛把我说得多有架子似的,又不要你出场费。”   “这边开车确实不好走,队长他们来过以后就说再也不来了。”   祝涟真笑了:“他们再也不去跟路好不好走没关系吧。”   “小祝。”   “嗯?”   “这边网络信号经常断,我除了看剧本就没事可做了。无聊的时候可以给你打电话吗?”谈情发来问题,“只是打电话而已,不需要让你过来。”   “行啊。”祝涟真答应得干脆,可过几秒就后悔了,脑子里清楚谈情没安好心,打电话八成会装可怜勾引自己去探班。   到时候自己真去了,肯定显得对谈情太在意,毕竟他们俩根本没必要再增进情感联系;然而要是一直无视这份请求,谈情势必胡编乱造出更多借口,总能等到他心软的时候。   那要不提早去一趟堵住谈情的嘴,免得以后留麻烦?可万一谈情不知足,又蹬鼻子上脸呢?   祝涟真冥思苦想,突然发现个重点——怎么煞有介事地设想半天,自己他妈的最后都得上钩?   甚至谈情还没开始钓,他就惦记着如何姿态潇洒地浮出水面了。   祝涟真莫名对自己的思路怄气,一时忍不住冲谈情撒火:“傻逼。”   谈情:0.0?   祝涟真想了想,说:“地址先给我吧,万一老子哪天有空去看看你呢。”   ……   回归期结束的日子确实偶尔有空闲。   祝涟真挑了个凉快的日子叫阿绪备车,顺便带了台游戏机,给谈情送去。   剧组不忙的时候接受探班,尤其是谈情的队友更加优待,毕竟之前受到了些餐饮的照顾。不过祝涟真没有声张,怕被群演见到发网上。来的时候也没通知谈情,直接跟着剧组人员上楼。   “谈情平常就在这个屋休息,昨晚拍到半夜,他可能正补觉呢。”   祝涟真点头道谢,轻轻推门进去了。   谈情果然闭眼躺在床上,胸口倒扣着剧本。房间干净整洁,一台转叶扇摆在桌上,直吹床铺。祝涟真看他漆黑的发丝被风微微拂起又落下,觉得这样容易头疼,便悄悄过去关了风扇。   没风吹又会闷热,这屋没窗帘,只供白天歇息。祝涟真见桌上有本不薄不厚的杂志,摊开当扇子,慢慢往谈情脸上扇。   他手臂机械化地摆动,抬头望向窗外,隐约闻见一茬香椿味,不知是本来生长的还是剧组移植的。祝涟真记得自己小时候没见过香椿,来北方后也讨厌这个味道,但第一次愿意尝就是因为谈情做了香椿炒蛋,不配饭也能一直吃下去。   “凉。”谈情说。   祝涟真一激灵,怔怔看去。谈情仍闭着眼,对他说:“别扇了。”   “……没扇。”祝涟真收手矢口否认,“我这是给你量子波动记台词呢。”   谈情笑出声,睁开眼偏过脸,“来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我就是来打个卡,又不是特意看望你。”祝涟真潇洒地丢开杂志,“连队长跟Koty都来过了,我如果不探班,粉丝要么怀疑我们关系不和,要么觉得我们有事得避嫌,所以我这不就来了。”   谈情看了一下床头的手机,“那我们要合影发微博吗?”   “不用,你后期采访的时候随口提一句就行。”祝涟真道,“最近裴姐让咱俩少互动。”   谈情疑惑地皱眉,“为什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还能为什么?你上回故意买我同款床单枕套摆拍,害她们以为你住我家,裴姐给几个粉头塞钱帮忙澄清都没成功,粉丝现在天天吵架挂长微博争论我们到底同没同居,这不是有病?”   谈情眉头皱得更深了,坐起来问:“她们怎么会有这种误会?我没有摆拍。”   祝涟真懒得说,直接给他看两张照片对比,“连灯的位置都一样,你还狡辩?”   谈情沉默地观察完,低声说:“我买的时候不知道,只觉得设计很好看,没想到是同款。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   祝涟真眯着眼看他,“我误会什么?”   “以为我照着你房间布置……其实真没有这回事,小祝。”谈情面露歉意,“最近我也没看网上的消息,不知道粉丝反应这么大。”   不仅不承认摆拍的把戏,现在还满脸无辜地反咬一口他自作多情。   祝涟真冷眼扫过去,讥笑道:“那你这条微博文案什么意思呢?”   谈情盯着屏幕,若有所思地回忆:“好像是那天你跟我说‘噩梦对太阳讲出来就能消解’,所以我想用这句话跟粉丝互动。”   “哦,现学现卖。”祝涟真就这样看着他装腔作势,挑了下眉,“但被你说出来,听着就不怎么值钱。”   “我该去化妆了。”谈情确认一眼时间,下床喷保湿喷雾醒盹儿,整个人更清爽。祝涟真坐在原处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瞪他,“要拍多久啊。”   “不知道,也许一条过,也许要拍到晚上吧。”谈情抽出纸巾擦脸,“比较麻烦。”   “这都估计不出来?那看来还是对自己演技没把握呗。”祝涟真故意轻蔑一笑,“拍什么,打戏还是哭戏?”   “床戏。”谈情回头轻笑,“要来看吗?” 第33章 短信   “不看, 我怕脏了我的眼。”祝涟真拒绝得干脆。   谈情顺着他的意思说:“也好,你在旁边盯着,我容易紧张。”   祝涟真缄默, 谈情又问:“你要待在这里吗?那我就不锁门了。”   “嗯。”祝涟真低头摆弄游戏机, 听他脚步走远,外面夹杂着化妆师讲话的声音。确定楼道彻底寂静无人, 祝涟真放下手里的东西, 站起身扫视这间略微简陋的休息室。   饮水机旁的餐桌上摆满了剧组提供的零食, 每样都没有开封过的痕迹, 角落纸篓空空如也,地板也是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是谈情提前知道他要来,所以认真收拾了一番。   祝涟真忽然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房间整体很空,没有再继续观察的必要。祝涟真重回椅子上待着, 强迫症发作想给手机充满电,低头却看到床头柜上已经躺了一台手机。   谈情没把电话拿走。它的屏幕亮着,没有任何消息通知,没连接电源,但却一直保持醒屏状态。   祝涟真边玩游戏边掐算时间, 谈情的手机就这样常亮了足足五分钟。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把手机的休眠设定取消吧。   祝涟真禁不住好奇心, 探头一瞧, 手机屏保又是一只毛茸茸的耳郭狐,懒洋洋地耷拉着耳朵趴床上。他手指一扫,锁屏就自动解开了——没密码。   祝涟真屏息凝神,隐约觉得此时情况似曾相识,好像自己玩过的某些RPG类游戏,主角身处反派待过的屋子里,到处乱翻瞎点就能搜集到一些线索道具。   不过到了谈情这种程度应该称不上是“线索”了, 这他妈简直是生怕他发现不了似的,明晃晃摆了个任务感叹号。   祝涟真克制住所有想法,不去理会。   然而谈情的手机极其智能,没被理睬就主动响起短信提示音,吸引祝涟真注意。   这年头熟人之间基本都靠微信联系,能发短信来的不是余额提醒就是垃圾广告,那么看一眼倒是无妨,算不上侵犯隐私。   祝涟真眼皮抬起,盯着那块方方正正的短信弹窗。几秒后,他蓦地惊起——   【伯母】拍戏肯定日夜颠倒的哦,来得及好好吃饭?哎,真可怜喏。我都不知道祝涟真会做这么多菜了,谢谢你不嫌他笨肯教他。   意外看到自己被提及,祝涟真不假思索地点开电话簿查看这位备注为“伯母”的人身份。一串归属地在上海的熟悉号码跃入眼中,他诧怪地愣住,半晌没动弹。   是那次在昆明的医院里……祝涟真想起来了。自己当时借用谈情的手机给妈妈打过电话,但之后并没有想过需要删除通话记录。   结果竟然被谈情趁虚而入,背着他跟他亲妈联系上了?   祝涟真怕谈情瞎说自己的闲话,赶紧打开这俩人的短信列表。第一条历史记录果然是跟他上次住院的事有关,谈情主动给妈妈发消息,说:“阿姨您好,我是祝涟真的队友谈请,他现在已经身体康复出院了,但身上没带手机,我帮他说一声,免得您担心。”   妈妈很喜欢这种谦逊有礼的孩子,每个长辈都是如此,“谈情你好呀,阿姨知道你,辛苦你照顾祝涟真,他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哦。”   谈情又说:“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   之后两人隔三岔五就通过短信唠家常,妈妈总通过谈情打听自己亲儿子的近况,而谈情不仅一五一十地汇报,还旁敲侧击地从她那里套出了不少祝涟真的童年轶事——连“小学阶段揣着三万块压岁钱妄图离家出走,最后被小区保安提着衣领扭送上楼”的黑历史也一清二楚。   祝涟真翻短信记录翻得火冒三丈,幸亏这俩人没互加微信,不然以亲妈那股爱炫耀的劲儿,自己当年穿开裆裤的照片都得被谈情看去。   他拿起手机下楼,打算好好盘问一下谈情。   拍戏的具体场地一问便知,祝涟真默默过去没吭声,待在闲杂人等该待的位置。透过人群间的缝隙,他看见谈情独自躺在床上。   周围能打扰的也就化妆师,祝涟真悄悄问了下这场戏的内容,对方答:“他被女主的丈夫捉奸后打了一顿,没钱去医院,所以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床上修养呢。”   祝涟真又问:“那女主呢?”   化妆师:“还没进组。”   “哦。”祝涟真远远地冲谈情翻了个白眼,都什么年代了,还好意思讲“床戏”这种一语双关的冷笑话。看了一会儿,祝涟真又叫住化妆师:“那男女主有床戏吗?”   “有,剧本上写了的。”   “哦。”祝涟真不再问了,低头看手机,等着现在的拍摄结束。   天色接近傍晚,导演终于叫停。祝涟真原本的怒气被饥饿感抵消大半,抬起头时,视野被俯身靠近的谈情占据全部。他妆容透出病态的苍白,下嘴唇中间裂开一道浅沟,可是笑起来时,这些伤势就没法再以假乱真。   谈情说:“小祝,我带你去吃东西。”   祝涟真掏出手机递过去,“你电话。”   “我忘带出来了?”谈情将它收好。   难道不是故意放在那里让我看的吗?祝涟真默不作声,站起来跟上他。   这边全是废弃居民楼,片场常驻的小吃摊贩都是剧组包月雇的,手艺人干活儿麻利,主要帮大家解馋。谈情拿了片卸妆湿巾擦脸,停在烤苹果的摊位前,要了一份给祝涟真,“上面这层焦糖很好吃,平常外卖点不到的。”   祝涟真说:“我怎么感觉你这个角色一点魅力都没有。”   谈情低头看他。   “不帅,穷,还是个吃软饭的。”祝涟真补充,“你接他图什么?就图那点‘床戏’?”   “我想磨练一下复杂情绪的演技。”谈情说,“这部戏里所有悲伤都不能用哭来表现,导演说一滴眼泪也不能掉。愤怒也是,不可以故意提高音量、瞪眼睛、摔东西……所以很考验我的想象力。”   “这样。”祝涟真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一提。   一份烤苹果新鲜出炉,焦红色的褶皱表皮只锁住了少量水分,边缘向里侧打卷儿,挖空的中心填满了黑糯米。祝涟真闻见了浓郁的糖香,双颊迫不及待地鼓起来,快速吹散热气。   谈情仍低头凝视他,声音有点高兴:“小祝,你看咱们现在这样,像不像下课后出校吃夜宵的普通大学生?”   “啊?”祝涟真环顾四周,每个路边摊上方都挂着不刺眼的灯泡,温暖明亮,为片场平添一份无足轻重的生活气息。   “你见过哪个学生出来吃饭还得被一群助理盯着的?”祝涟真睨了一眼他身后的工作人员们,“再说了,你年纪已经超过毕业大学生了吧。”   “也是。”谈情嘴角弯了弯,“我打比方一直都不恰当。”   祝涟真咬掉几口果肉,焦糖渣融化在舌尖,他正咂摸这个味道,听见谈情漫不经心地问:“以后还会来探班吗?”   嘴里的苹果忽然就索然无味了,祝涟真沉声答:“你当我这么闲啊。”   “不过还好我今天来了。”祝涟真又说,“我再晚几天,指不定你又偷偷跟我妈说三道四什么呢。”   谈情神色微变,敛眉轻声道:“我只是偶尔想起来问候阿姨,从没说过你的不是。”   “‘阿姨’?”祝涟真哼笑,“你不是给她备注‘伯母’吗?”   这俩称呼,哪是同一级别的情感密度?   “因为是小祝的妈妈,所以我下意识觉得亲切一点。”谈情说,“不好意思,你介意的话,我这就改备注。”   祝涟真说:“别改了,直接把她删了吧。”   谈情没动作。   祝涟真:“趁我不注意跟我家长联系上,你想干嘛呀?凭咱俩的关系……你这样不合适吧。”   谈情目光垂下去,“因为你上次说阿姨总担心我们吵架,所以我就以为她比较认可我。”   他短暂地与祝涟真对视,又很快移开视线,道歉:“对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   祝涟真哑然。   谈情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扰阿姨了,你放心。”   这种理由很容易使祝涟真动摇,倒不是就此相信了谈情,只不过对方姿态放得太低,祝涟真沟通起来会不自在。   “不是,我的意思只是说你做法奇怪,跟我妈什么态度没关系。”祝涟真解释,“这就跟我瞒着你偷偷跟你妹联系一样,你知道了肯定觉得我有病吧。”   “不会。”谈情摇头,“我会为你们关系好感到开心。”   祝涟真:“……那你确实有点毛病哈。”   谈情拿出手机低头操作几下,然后向祝涟真展示屏幕,“已经删完了。”   “就算你这边删了,我妈不还是照样能联系你?”祝涟真道。   “那……”   “以后不管你们说了什么,都截图给我看。”祝涟真吩咐他,“我这是对你网开一面懂吗?看在我妈确实对你印象不错的份儿上。”   谈情粲然一笑:“谢谢。”   两人晚上没吃太多东西,到了时间,阿绪就开车来接祝涟真。谈情作为主演不能随意走动太远,只送了他一小段路就点头告别。   “谈情,导演叫你。”助理小跑着过来通知,“有戏要讲。”   “好。”   这个角色要想充分演绎出人格魅力不容易,预设条件就太容易引起大众反感,更何况谈情还是个经验欠缺的年轻演员,导演每天都要跟他细致地讨论,什么“浪而不渣”“要让观众觉得这个主角很单纯,性不性感都是天生附带的,他本身并不在意”“为难你了,我看你就知道是个老实孩子”。   谈情能把导演的每句意见都消化很好。   “行,现在试试明天的妆。”导演回头喊人,“化妆师呢,过来吧!”   谈情安静地待着任他们做妆发,偶尔聊几句天。化妆师随口问起:“你队友今天来了,看见了吗?”   “嗯。”谈情闭着眼,“跟他吃了点东西。”   “上次他们也来看你了,关系真好啊。”   谈情却笑着睁开眼否认:“如果我不邀请,他是不会来的。”   ……   祝涟真坐在后座上看夜景,车子驶过高架桥,他转脸望向前方道:“先别回家,去一趟北区的房子。”   那是他和谈情暂住过的地方。阿绪没多问,车子拐弯继续开。   祝涟真回想起谈情刚才的话,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有点冲,其实可以……勉强对他再温柔点。   明知谈情母亲去世得早,自己就该在这方面多给予些理解才对,尤其他上次还主动提了一句“我妈怕我们俩吵架”,那么谈情误会了也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也只是想找个情感寄托,所以才私下与他母亲联系。   祝涟真兀自叹气。   “到了,我就不把车开进去了。”阿绪说。   祝涟真戴上口罩帽子独自下车,沿着熟悉的路往前走,停在那栋双层别墅前。   门锁密码确实如谈情所说没更换,祝涟真开门进去,找到电源总闸,却发现一直没关。   他为谈情的这份粗心而咂舌。   室内灯全部亮起,祝涟真环顾四周。由于这栋房子最初是租的,所以装修风格没有包含两人的喜好,但家具陈列方式还和以前一样,令他记忆缓缓涌现。   祝涟真指腹蹭过桌面,没有沾上一丁点灰尘。   这里被谈情亲自打扫过,而且肯定是在不久之前。   祝涟真进卧室看了一圈儿,发现床头的墙面上挂着副几何图案的画,以前从未见过。他重回客厅,几面墙壁上也有系列挂画,包括走廊也是。   他对绘画知识所知甚少,不过光看它们裱框的做工质量,也不难发现这些都是便宜货,便宜到会让他怀疑全是网上二十块钱批发的。   谈情的品味不可能低级至此,那么买这么多挂画是为了什么?   祝涟真疑惑地打量着它们。觉得应该不是用来观赏的。   忽然,他灵光一现,快步走上前,紧紧盯着图画的某个点。接着果断抬手,将它从墙壁上摘下来——   猝不及防与一台监控摄像头面面相觑。   亮起的红点证明它正在运作,祝涟真怔忪地看着。   忽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接通后谈情的声音沉沉地传过来:“我在手机上看见你了哦,小祝。”   酷似恐怖片台词的发言让祝涟真心跳加速,他有种被监视的感觉,遂不爽道:“你是变态吗,在自己房子里安什么摄像头?”   “正因为是自己的家,所以才要有监控啊。”谈情不紧不慢地解释,“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那里,如果有不速之客私闯民宅,我至少可以及时发现。”   不速之客哑口无言。   怪不得电源总闸没关。   “小祝,你去那里干什么?”   “不是你之前说我可以来看看?”祝涟真理直气壮,“我正好路过,就进来了。”   “要住下吗?”   “不住,谁知道你到底安了多少监控。”祝涟真冲摄像头竖起中指。   “卧室里只有一个,关掉就行了。”谈情说,“房子里一共三十二个。”   “你……真的病得不轻。”祝涟真被这数字惊到,“你是藏钱了吗,需要这么严防死守?”   “都说了是怕陌生人进来。”谈情轻叹一声,“如果你要借住,卧室和浴室都有几套新的日常用品。”   借住。祝涟真注意到谈情用的这个词。   “嘁。”祝涟真进卧室打开衣柜,果然见到崭新未拆封的睡衣礼盒,“准备这么多,怎么,你打算以后把这儿当酒店啊?”   谈情道:“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我就按季节买了。”   祝涟真沉默不语。   “你好好歇着吧,我继续工作了。”谈情说,“晚安。”   挂断电话后,谈情转身回去继续试妆,顺便跟导演聊天。两人讲到之后真正的男女主床戏,谈情冲导演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很担心拍这种,会闹笑话吧。”   导演调侃道:“可我看过你之前拍的那些戏,看着都挺熟练的啊小伙子。”   “因为每次都拍很多条。”谈情告诉他,“这回要是也总NG,麻烦您到时候帮我跟徐姐说几句好话吧。”   “嗐,别紧张,她影后都拿了好几个了,配合你演亲热戏绰绰有余。”导演说,“你知道那事儿完了以后该怎么演吗?剧本也给你写了,不能表现太温柔,尤其是眼神,尽量别看她的身体,因为这个女人面对年轻情夫时,内心是有点敏感自卑的,她最怕你嫌弃。”   “嗯。”谈情记住导演的嘱咐,“那我是不是也尽量不主动吻她?”   “对,她爱胡思乱想,而你也最容易拿捏她这个弱点。”导演说,“你就记住,你得做到让情人每晚都想着你入睡。”   “这样他就能死心塌地了吗?”   谈情望着遥远的灰蓝夜空,笑容干净纯粹,“可我更喜欢他想着我一夜失眠。” 第34章 露水情缘   祝涟真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连做好几个梦, 梦里的谈情非常好使唤,也会老实待着说人话了,令祝涟真倍感欣慰。觉一醒, 轻微的遗憾油然而生, 不过联系到现实中的谈情,祝涟真还是更习惯接受他那副真实的德行。   祝涟真没有住那栋房子, 本来也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 哪想到进门直接几十个摄像头监视自己, 这让人还怎么放松得下去?简单转了转就赶紧打道回府。   把这事随口向阿绪提起, 她强颜欢笑:“那里不是没住人吗,谈情会不会是藏了什么东西……才怕有人进去发现啊?”   “他能藏什么。”祝涟真不以为意,“你该不会是觉得他买房是为了嗑药吧。”   “没有没有。我是看你完全不把这情况放心上,所以瞎琢磨了一下。”阿绪忙讪笑着摇头。   “有什么好多想的, 他一天到晚净喜欢干奇怪的事。”祝涟真长腿一伸,懒散地后靠车座,“我要是真多惦记他几次,没准就正中他下怀,给老子做梦去吧。”   阿绪忍不住嘀咕:“您这样较真也不正常好吗。”   方向盘一转, 车子稳稳地驶向公司。   裴俏很早通知过他们今年会给Acemon开新节目, 大家只当又是一档队员们同居的团综, 全都没在意;直到这几天跟节目导演联系上,他们才知道新团综到时会在V站独家播出,不再局限于Fans Club平台。   不仅如此,连赞助商都有冠名单位,这下成员们意识到新节目比以往规模要大一些。   推开会议室的门,祝涟真发现自己又是最后一个到的,裴俏马上向他介绍坐中间的男人:“这位是咱们制作人邱皓, 也是总导演,你认识一下。”   祝涟真礼貌地点头打招呼,裴俏说:“现在人都到齐了,那我先说企划案吧。”   “谈情不来了吗?”纪云庭问。   “我让他最近只待剧组,不是重要的事就全推了。”裴俏道,“不过今天我们的内容会全程录像给他发过去,所以咱们尽量少说废话,速战速决吧。”   祝涟真转头,见会议桌尽头摆着一台摄像机。想到之后谈情会看录像,便悄悄冲镜头凶狠地呲了一下牙。   “粉丝们也都看腻你们住条件好的大房子了,主要是你们几个待一起也不愿意互动,各玩各的,那观众还能看什么?所以这次就对你们苛刻一点——”裴俏拿起一份打印好的企划案道,“第一期先去野外。”   “野外”两个字一落下,众人皆屏息呆住,似乎需要反应一会儿。纪云庭率先提出意见:“对不起裴姐,以前我们做团综确实不够努力,但现在懂点儿事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肯定会有更好效果,您看——”   “我看什么呀,”裴俏冷不丁笑出声,“我说的只是野外,不是让你们玩野外生存,瞧把你吓的。”   几人不约而同地松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临这种类似惩罚的状况,Acemon队内气氛就变得异常有默契,仿佛真随时准备好被裴俏发配边疆似的提心吊胆。   裴俏继续说:“当然,这只是前两期的内容,后续也可能回归室内游戏。我们之前做了些评估,室内综艺的市场今年已经接近饱和,尤其偶像团体能做的内容限制更多。我们的眼光得放在圈子外面,毕竟今年除了打歌,就只剩节目能帮组合大量吸粉了。”   她讲话的过程中,祝涟真手机搜了一下那位邱皓导演的大名,百科上显示他参与制作过不少大型户外节目和真人秀,看来经验挺丰富,也能证明公司这次确实重视Acemon的未来发展,各方面都肯投入资金下工夫。   “明白了,我们得当正经综艺去做。”纪云庭听得最认真,频频点头,“V站那边打算怎么弄?”   裴俏说:“播出时间暂定周日晚上八点,怎么样?那边负责人很够意思,还给你们组了新的运营团队,都是老手了。”   祝涟真听到这个,不免起了顾虑:“可我记得V站很喜欢恶剪吧,之前搞选秀不久总挑拨选手关系?”   裴俏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水润嗓子,面色奇怪地反问他:“啊?你们几个还用得着恶剪?”   祝涟真思维顿了一下——好像是不用。   付榕笑声很轻,语气一贯别有深意:“祝涟真是怕自己跟谈情的关系暴露吧,毕竟镜头前一直演戏也挺难的,指不定说错什么就被剪进去了。”   祝涟真心脏骤地一缩,当着裴俏的面不敢发作,只得装嗤之以鼻的态度反驳付榕:“我怕什么?我跟他也就露水情缘,再怎么剪也剪出不来真情实感啊。”   “露水情缘?”付榕若有所思,“这词是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说‘萍水相逢’之类的?”   祝涟真迟疑了:“这有什么区别……”   “露水情缘,大概是指你俩搞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关系很不正当。”付榕轻描淡写地解释完,冲祝涟真戏谑地一笑,“怎么,你难道跟谈情野合过?”   祝涟真表情僵住,忙改口:“我说错了而已!你懂那个意思不就得了,抬什么杠。”   付榕无辜地耸肩,清纯的五官轻松地将恶趣味隐去:“不懂啊,我只说你怕你们是营业CP的关系暴露,哪知道你突然反着意思说。”   祝涟真哑火了。   付榕又说:“裴姐记上吧,给祝涟真营销文盲人设挺合适的。”   研讨会时间并不长,导演不打算给他们透露太多第一期的环节内容,只说明流程,反正他们都是出道多年的艺人,到时再随机应变完全不是难事。   大家因此有点不祥的预感,因为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节目设置了夸张的要求,导演需要他们作出真实反应。   果然,在确定了第一期录制的主题是“露营”后,导演起身从桌下拎出五台不同颜色的20寸行李箱,吩咐:“你们一人挑一个带走吧。”   “这……是不是太小了点?光日用品也不够装。”纪云庭打量着它们,“还是说你们会大发善心给我们提供?”   裴俏催促:“别这么娇气,用的穿的挑几样带就够了,女艺人都没你们这么麻烦。”   幸好室外拍摄只需要两天一夜,行李箱虽小,物品装真空袋里也能压缩不少空间。几人各自挑了喜欢的颜色,临走前,导演又给他们一人一台DV,让他们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拍摄。   拎着箱子下楼找到车,祝涟真拉了一下,门没开。俯身往里仔细瞧,阿绪正在驾驶座上专心致志地看iPad。   逮住她不务正业,祝涟真快速地用力敲打车窗,吓得她大叫一声摘下耳机。   车门总算开了,祝涟真坐进来,抬头看她居然泪流满面,不由得惊讶:“怎么了你。”   阿绪抹干净脸,笑容充满幸福感:“噢,我在看《甜蜜攻略》大结局呢,男女主甜得我喜极而泣。”   “神经病,好好开车。”祝涟真白她一眼。   “怎么样啊,新节目什么时候开始?”   “具体日子没说。”祝涟真答,“估计快不了,谈情不是还在拍戏呢吗,得等他杀青。”   “今早我看消息,他那边女演员才刚进组。”阿绪说,“影后咖位很大呢,要不要再送几天餐车?”   “送吧,用谈情粉丝的名义。”祝涟真没多余反应,随手打开微博小号,满屏幕都是粉丝对谈情即将拍床戏的哀嚎。   他皱眉,把这类关键词加入屏蔽,嫌这些女孩大惊小怪。   有粉丝放出谈情拍过的所有亲热戏合集,让大家提前免疫;还有人用这份素材,配合祝涟真的各种舞蹈片段为“情真意切”剪了同人MV,运用大量特效和调色制造出各种大尺度效果。   阿绪开着车,听到后座传来那首耳熟能详《Super Psycho Love》,顿时了然:“大佬,您别瞎看粉丝的产出了……”   全世界总有那么几首歌是同人圈经久不衰的经典,如果歌词再成人化一些,那么更容易横跨二三次元成为万能BGM。阿绪早注意到了,最近《甜蜜攻略》快完结,热度日益攀升,情真CP粉为了维持霸榜纪录一直努力发文做图剪视频,其中不乏许多“伪床戏”。   她怕祝涟真看到尴尬,便悄悄取关小号上不少粉丝,没想到还是转到了首页,“快关了吧,后半段你肯定受不了。”   然而祝涟真还是带着猎奇的心态看下去,看完嗤笑一声,给出评价:“就这?”   阿绪:“嗯?”   “无聊。”祝涟真丢开手机打开车窗,让凉风往脸上吹拂。   天气渐热,家里的空调常常24小时开着,否则祝涟真整张脸都会燥得发红。每年入夏他都得为此去看医生,但查出来只有他自己皮肤角质层薄这一个原因,再加上血液循环能力强,想避免脸红就少晒太阳。   他倒是想一直在家待着,但裴俏那边没过多久就来了通知,第一期团综该录了,给他们一天时间收拾行李。   祝涟真找到上次拿回家的箱子,叫阿绪过来帮忙举DV。准备放衣服时,他发现箱子里摆了一张印有Acemon王冠Logo的卡片,上面写着:纪云庭的行李。   祝涟真疑惑地回忆了一下,确定那天导演是让他们自己选箱子没错。但既然这张提示卡印有团队Logo,就说明是节目组的安排,于是他给纪云庭打电话询问情况。   队长那边也见到了同样的卡片,回答:“我这边是谈情的箱子。”   “导演什么意思?”祝涟真坐下来思索,“让我们互相给队友准备行李?”   “应该是这样。”纪云庭也有同样联想。   “哦,那我问问他们谁拿了我的。”祝涟真准备挂断电话。   “等一下!”纪云庭喊住他,“我的在你那边对吧,你帮我带——”   祝涟真咧嘴一笑:“想得美,我爱给你装什么装什么。”   电话直接挂断,纪云庭的声音戛然而止。   祝涟真又去联系Koty,对方一接电话就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可以对付榕为所欲为了,祝涟真撇嘴,立即结束通话。他不打算再找付榕了,万一行李箱真在对方手里,他实在不想低声下气地去求助。   祝涟真抬头看了一眼阿绪手里的镜头,暗自叹气,无奈地拨通谈情的号码。   对方接得很快,但腔调冷淡:“嗯。”   祝涟真:“‘嗯’什么‘嗯’,裴姐让你收拾行李吗?”   “我在片场呢,晚上回去收拾。”   祝涟真又问:“你开着摄像呢吗?”   “在拍。”   ——那他们就得注意言辞了。   谈情说:“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这边箱子上写着你的名字。”   “是吗?”祝涟真眼前一亮,“那你帮我好好整理啊,记得放防晒,伞,冰袋……”   谈情打断了他的话:“太麻烦了。”   祝涟真咂舌,电话里忽然出现新来电的提示音,是纪云庭。   他马上想到了什么,平静地对谈情撒谎道:“怎么麻烦呢,我这边拿的箱子正好就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放进去,咱们礼尚往来,好吧?”   谈情:“我的在你那里?”   “嗯。”祝涟真知道纪云庭接下来会坚持不懈地联络自己,那么暂时不会在谈情那边露馅。   谈情语调稍稍提高:“可我跟你的交情还不到能互相商量的地步吧。”   祝涟真蹙眉,“干嘛?”   谈情说:“露水情缘。”   “……”   “噢,说错了,”谈情改口,“是萍水相逢。”   没想到他会提到那天会议录象的内容,祝涟真哑然半晌,最后不得不主动纠正自己过去的说法:“哎,涨潮了行了吧!赶紧记我要的东西。”   谈情对着手机笑出声。 第35章 失眠   严格来说, 他们的关系算“露水情缘”也没错,但这词细想有点下三滥的味道,祝涟真默默记住它的含义, 誓不再提。   新团综的主创团队集结完毕后, Acemon官博公开向粉丝征集节目名,并透露这次的企划包括“挖掘成员们不轻易外露的真心”“促进大家的感情”等温馨内容, 粉丝们听闻深表震撼, 争先恐后地参与取名活动——   “叫《这就是天团》吧, 简称天团, 以后全都用这个词代称塔,只要叫的人多了就不算捧杀,碰瓷老前辈团时更有底气。”   “要碰就碰个大的,建议叫《集合啦!Koty霖友会》, 送他们去无人岛改造七七四十九天。”   “《明码标价的友情》《节目结束就解散》《偶像失格行为手册》《混混团变形记》。”   “《你猜下一个谁退团》,开放观众投票渠道,每期第一名的成员直播开自我反省会。”   ……   在粉黑身份难辨的海量评论中,工作人员艰难地总结出部分靠谱的答案,提炼了一个新名字——限量的友情。   宣传标语也随之确定:团魂有限, 过时不候。   “有种劝妓从良但钱没给够的感觉。”付榕如是说道。   节目各方面人员和资金全部到位, 确定了第一期录制时间。不过得知消息的粉丝很快就强烈抗议:“谈情从早到晚拍戏, 还没杀青就跑户外综艺,你们就这么不把他身体当回事吗?”   此类呼声越来越高,公司没办法再无视,只好通过营销号转移风向:“有粉丝总结了谈情2018-2019两年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只在过年休息了十天,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跪了][跪了]”   日程表没有造假, 谈情单飞的两年内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劳模,许多追前线的站姐当时不堪重负,体能根本跟不上这种密集的行程,而照片上的谈情依然状态良好。   话题一出,谈情的搜索栏里又多了“自律”这个关键词,大量圈外网友参与讨论,半天内就盖住了粉丝们劝节目延迟录制的热度。   拍摄工作最终顺利地如期开展。   成员们上午聚集,乘大巴车前往露营地点。半路,导演邱皓无意间提起:“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在HTV实习,每次你们来上节目都不肯好好配合,拖进度到转天凌晨。我那时候就想,等我升职后一定得想办法治治你们。”   成员们没把邱皓的玩笑放心上,纪云庭实话实说:“我们现在应该比你们更盼着下班。”   车上好几台摄像机开着,他们聊天时,祝涟真用手机打字给谈情看:营业吗?   谈情刚偏过头瞄一眼,祝涟真忽然收手把这句话删掉了,换了个问法:你打算营业吗?   前者的语气容易被误会成邀请,在面对谈情的时候,祝涟真不敢在这种细节上掉以轻心。   谈情伸手,在祝涟真手机上打字:你想吗?   祝涟真回:我随便,你别瞎JB抛梗就好。   谈情浅笑,点出一个emoji:[可]   车速渐慢,大家望向窗外,浓绿繁茂的树木错综排开,再往前就是帐篷区。邱皓介绍道:“这里二十年前是露营景点,后续开发没跟上,所以就废弃了。那些帐篷都是我们昨天支起来的,还原得挺好吧?”   “我们还以为是要在荒郊野岭住。”大家心理轻松不少。车还没开进主要区域,他们已经能看到石砖路和人工池塘,再往远处瞧就是小树林了。   Koty担心地问:“晚上睡觉不会有虫子吧。”   “这里有卖驱蚊液。噢,如果你们谁的行李里有,那就不用买了。”邱皓笑着站起来,“你们帮队友好好收拾行李了吗?”   “当然!”Koty振臂高呼,引得付榕厌恶皱眉。   大巴车停稳,成员们下车在导演指示的拍摄位置站好。前方放了张白色长桌,行李箱并排摆上去,他们要依次打开向镜头展示自己为队友准备的东西。   首先是纪云庭,他拨开箱子密码锁,道:“谈情平常喜欢看书,这我是知道的,所以给他准备了一本《时间简史》,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静下心探索无限的宇宙——再附带纸笔,方便写读书心得。”   “没实用的吗?”祝涟真问,“他在你眼里是不是分分钟能羽化登仙?”   “有。我还知道谈情平时喜欢喝果蔬汁,但在野外没那么好的条件,所以我给他准备了这个——”纪云庭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台便携式榨汁机,“可以让他摘点果子,挖点野草放里面,反正跟他平常喝的味道差不多,还能享受自己动手的乐趣。”   除此以外,纪云庭还准备了一套户外多功能求生装备,可钓鱼可生火,可防身可照明,应有尽有。   谈情看完微微一笑:“谢谢你哦。”   接下来轮到祝涟真展示队长的行李,他先拿出一瓶矿泉水,纪云庭甚是欣慰;然后他又拿出一瓶矿泉水,纪云庭点头称赞;再之后依然是矿泉水,纪云庭迟疑蹙眉。   低头一看,这个箱子除了塞满的矿泉水就再无他物,纪云庭大惑不解。   祝涟真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在野外生存最需要的是什么?水啊!众所周知,人就算一个月不吃东西也能活下去,但十天不喝水就肯定生命垂危了。我把庭哥当我亲哥,所以出门一趟,我得给他最宝贵的东西。”   纪云庭:“我看你命挺宝贵的,也给我呗。”   谈情这时插话:“你不是说我的箱子在你那里吗?”   祝涟真一时语塞。   谈情声音温和,又问:“你就这样心安理得地骗了我吗?”   镜头前展露的任何情绪都要为节目效果服务,祝涟真配合他的故意失落,表现得无赖:“社会就是这么险恶,谁让你对别人没有防备之心的,我这不是免费给你上了一课吗?”   他等着谈情回应,然而这时Koty出来抢话道:“他对你还留什么防备之心啊,你怎么这都不懂!小吻就算知道你骗人,他也会义无反顾往前冲的——就像我一样勇敢!”   气氛还没构建好就被破坏了,祝涟真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反正会被后期消音,他索性肆无忌惮:“有你什么事儿啊,给我滚!”   轮到付榕开箱之前,Koty主动掂量了一下行李重量,意外很轻,他不禁发问:“你该不会什么都没给我装吧?那我可要闹了。”   “装了。”付榕淡淡道,“你自己看吧。”   Koty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旁人还没来得及凑上前查看,他猝然尖叫一声,急忙跑开了。   祝涟真探头瞄了眼,呼吸一滞——在那方方正正的狭小空间内,黑色的群蛇纵横交错,叠织的姿态如同一团扣死的绳结,鳞片经阳光照射更显逼真。他试着伸手捏了捏,材料的质感远远超过普通的玩具蛇。   看来付榕为了给Koty造成心理伤害也付出了不小的成本。   “是假的啦。”祝涟真冲Koty招手,开始哄骗他回到原位。等Koty走近,祝涟真又趁其不备抓起一条假蛇猛地甩向对方怀里,然后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般捧腹大笑。   “只有这个吗,你真没给我准备别的了?”Koty目光殷切地望着付榕,心中希望犹存。付榕低头,煞有介事地告诉他:“这些蛇比较软,主要是用来缓冲,因为里面放了易碎物品。”   他拨开群蛇,从正中间取出一枚玻璃沙漏,道:“它可以让你感受生命的流逝。”   Koty问:“也没食物吗?”   付榕掏出一面镜子。   Koty豁然开朗:“意思是我秀色可餐!”   付榕:“意思是你看看自己这张脸,生命流逝得会更快一点。”   论起乐观心态,Koty在队内绝对首屈一指无出其右,付榕越是对他冷若冰霜,他就越是热情似火,单方面享受这场异常又病态的追逐,完全不在乎对方如何回应。   所以这次他为付榕精心准备了一份饱含私心的大礼。   “我知道你爱干净,既然在外面过夜,肯定要换新衣服。”Koty兴致勃勃地向镜头展示箱子里的一条淡紫色Lolita洋裙,指尖小心翼翼地捻了捻裙摆的薄纱,众人透过他的眼神就能轻易看穿他脑子里的废料。   接着,Koty举起一个印有自己大头照的抱枕,说:“我怕你在陌生环境睡不着,所以特意帮你定制了新枕——”   他话音未落,付榕直接拧开一瓶矿泉水向他泼了过去。   ……   谈情整理的行李放在最后揭晓。   祝涟真对他没什么期待,反正自己早就提出过明确要求,谈情如果照做,就是CP营业;如果敷衍了事,也算节目效果。怎么选都轻松。   行李箱打开,纪云庭忍不住“哇”了一声,箱子容量不大,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里面物品种类丰富,可见谈情的用心。   祝涟真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这么满啊。”   “都是你想要的。”谈情漫不经心地把东西拿出来展示。伞、防晒霜、保湿喷雾;粗粮饼干、速溶蔬菜汤、坚果零食;口罩、短袖衬衫、驱蚊贴……准备的东西过于正常,连导演都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多护肤品?”   “他一到天热就容易皮肤过敏。”谈情解释。   纪云庭手肘碰向祝涟真,道:“你看看他,再看看自己,不觉得心里愧疚吗?”   祝涟真瞪回去,反驳:“你有资格说我?你瞧你给谈情准备的都是什么东西?”   “要不这样吧,”纪云庭压低声音,“咱俩的东西互相分了,你那么多速食,缺水吧。”   祝涟真犹豫了几秒,拒绝他:“不要。”   在这片露营地上,食物当然是最珍稀的东西,五个人的行李中也就祝涟真能过得舒坦些。节目组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导演指向远处,说:“你们看到那边的露天服务站了吧,有卖一些生活必需品。”   纪云庭问:“能扫码支付吗?”   “只能现金。”邱皓回答,“对了,现在把你们的手机交上来。”   工作期间本来就很少用手机,几人听话照做,只有付榕还在低头摆弄。祝涟真离他近了一点,催促:“你手机上到底是有多少同行的黑料,藏不完啊?”   付榕面无表情:“至少这算保护你们,懂吗?”   “给我看看。”祝涟真伸手。   他直接拿也可以,反正APP全上了锁,付榕毫不在意。祝涟真翻了翻,只有通讯录公开可见,里面各路人士的备注千奇百怪且恶意满满,什么“老寡妇”“三驴逼”“这位是谁”“是狗,别接”……倘若有谁是被付榕连名带姓规矩地存进电话簿里,那足以证明这人各方面无可争议。   祝涟真看到了付榕给谈情的电话备注:男巫。   再往下看,紧挨着谈情的是自己:男巫姘头。   “你他妈的……”祝涟真顿时冒火,背对着镜头抓起付榕衣领。   “怎么了?”付榕一脸茫然。   祝涟真刚想问“凭什么我不能单独有个备注”,嘴张开后,却意识到还有个更关键的地方——为什么在付榕眼里他们俩是这种关系?   他对上付榕的视线,心里一凉,悻悻地松开手。   旁人只当他的小动作是跟付榕闹着玩,根本没在意,节目录制继续进行。   “这里面装了点活动经费,你们可以分着花,在今天结束之前全部花光就可以。”邱皓拿出一个厚重的信封,递给纪云庭,“先让队长看管吧。”   “看管什么,现在直接分。”祝涟真提议,得到了其他人一致赞同。纪云庭同意他们的要求,但有个前提:“怎么分由我说了算。”   谈情问:“里面一共多少钱?”   “一百万。”邱皓回答。   Koty不假思索:“一百万冥币吗,这么通货膨——嗷!”   祝涟真一拳打中他小腹,“别说不吉利的!”   信封里是节目专用的纸币,每张面额一万元,纪云庭又要来四个信封,指示其他人:“闭眼伸出手,我挨个分给你们。”   祝涟真:“五个人均分,每人二十五万,赶紧的。”   谈情闭着眼纠错:“是二十万。”   纪云庭背对他们,将其中五十万装进一个信封,再塞到自己口袋;然后转过身,按他心情把剩下五十万分放给队友们,“别睁眼,谁偷看就一分钱都不给了。”   祝涟真听话地等待,终于掌心落下一份轻薄的触感,他手指收拢感受厚度,“你是不是根本没给我装钱啊。”   “给了给了,我都给了。”纪云庭气定神闲地分好活动经费,拍手示意他们睁眼,“钱你们自己收好,别互相打听,伤感情。”   祝涟真才不理会这些,伸手抓了抓谈情的信封,果然远比自己的厚实。   开场环节结束后,他们拖着行李寻找住处,露营地的帐篷广泛分布,然而无一例外全都禁止入内,门口的木牌上写着:请依规定办理入住手续。   节目组留下的提示很简单,沿路往前走,就到了邱皓之前提过的伞棚服务站。   为他们提供帮助的是一位女性工作人员,她礼貌地微笑:“需要租帐篷吗?大型十万元,小型七万元。”   祝涟真只被纪云庭分了五万元,根本不够租一间单人帐篷。不过宣传单上显示,大型帐篷可容纳两人,且床单被罩质量更好一些。显然,编导这是希望他们选择合住。   但这样营业的目的太明显,容易引起粉丝反感,于是祝涟真思索了一下,才问谈情:“借我两万。”   谈情没动作,低头看他,“你要租单人的吗?”   “嗯。”   “你身上有多少钱?”   “五万,所以才找你借。”祝涟真佯装诚恳,“你等我找机会偷庭哥的,到时候还你四万。”   谈情:“那你租完帐篷以后不就分文不剩了?”   服务站的后排货架上摆了不少食品和日用品,但物价全都高得惊人,祝涟真不打算购买。他“嗯”了一声,弯腰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说:“反正我的需求都被你填满了,还要别的干嘛?”   谈情嘴角弧度变深:“可我不打算借钱给你。”   祝涟真皱眉,“别这么警惕嘛,我又不是不还你。”   “你又不是不能骗我。”谈情说。   “斤斤计较。”祝涟真知道眼下只有一个选择了,“那要不然……你跟我一起租大型帐篷?”   他等着谈情欣然同意,然而对方却面露难色,故意演出深思熟虑的神情说:“我一个人住大的不是更好吗?”   祝涟真不耐烦:“那你收留我行不行!”   谈情失笑:“你态度好一点。”   “哦。”祝涟真郑重地递给他自己所有纸币,“我箱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拿。”   工作人员很快为他们做好了登记,并提醒道:“晚上六点我就下班了,如果需要买东西最好早点来哦。”   放完行李,就该准备午饭了。直接吃行李箱里的食物当然可以,但这样就没有什么节目内容,祝涟真还是决定和大家一起琢磨。   露营地有片人工鱼塘,邱皓说可以钓鱼,不过渔具和烧烤架等共需要二十万元,高额意味着每人都得出钱凑。这时谈情说:“队长给我带的行李里不是有多功能鱼钩吗,好像可以用。”   歪打正着解决了一项难题,他们开始分工做事。由于祝涟真现在是被谈情“收留”的状态,钓鱼的困难工作就交由他来干,从工作人员那里学了点技巧之后,便一直待在鱼塘边等食物上钩。   然而他这方面经验为零,经常鱼咬钩了也浑然不觉,或者收线太早把鱼吓跑。时间被他慢慢耗到正午,其他人早就架好烧烤设备等着,Koty已经饿得哀叫连连。   阳光炙烤地面,祝涟真被晒得有点烦躁,皮肤也渐渐烫起来。忽然脸颊一凉,吓得他条件反射缩起肩膀,正好撞上刚刚出现在身后的谈情。   “我来吧。”谈情说着,往祝涟真脑袋上扣了一顶硕大的遮阳帽。   祝涟真接过他给的冰袋,裹上毛巾敷在侧脸,凉爽舒服。   谈情这两年几乎把国内的大型综艺都跑了个遍,时常学会一些新技能,连钓鱼也不在话下。祝涟真在旁边刚看了几分钟,谈情就忽然甩高鱼竿——钩子上吊着一条拼命拍打尾巴的草鱼。   这项工作持续没多久,谈情钓起来的鱼就足够五人吃完。祝涟真拎起水桶不禁感叹:“你可真讨厌。”   “怎么了?”谈情边擦手边转头冲他笑。   不管什么难事,每次都能在镜头前漂亮地完成,不仅如此,还会见缝插针地关心照顾别人——哪怕明知道谈情是在维持人设,祝涟真也找不出能下嘴挑剔的地方。   “‘完美’到讨厌。”祝涟真说。   吃完午饭休息了一小时,导演安排他们玩了几个运动型游戏,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冲凉洗澡的地方也有,每人每次五万元,祝涟真又得拉下脸找谈情借钱。   “你已经欠我十三万了。”谈情有条不紊地算账,“午饭,洗澡,住宿——”   “住宿我不是给过你五万了?”   “因为我不是自愿合租。”谈情泰然自若,“多出来的钱是弥补我的。”   祝涟真捂紧自己的收音麦克风,踮起脚尖,凑近谈情耳边悄悄说:“你他妈一夜值不了这么多钱。”   谈情笑起来。   导演提醒道:“你们说什么呢,别躲镜头。”   “他说很感谢我。”谈情嘴角的笑意没有收敛,说话间,又被祝涟真偷偷掐了一下胳膊。   离六点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祝涟真记得服务站快下班了,于是拖着谈情去购物。然而到了那里却发现货架上的实用物品全都被洗劫一空,一问才知道,是纪云庭投钱买走的。   再看纪云庭的帐篷外,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新牌子:夜间营业。   祝涟真掀起帘子,探头问:“哥,现在接客吗?”   纪云庭说:“入场费两万。”   “黑心。”祝涟真只好待在帐篷外与他交谈,“租吹风机。”   垄断货物后,纪云庭贪心本质显露无遗:“只卖不租。”   “多少?”   “五万。”   “原价才一万块吹一次!”祝涟真不满道,“我算是知道我们以前的演唱会门票为什么那么贵了,你当黄牛带头炒起来的吧。”   不过目前他跟谈情都不缺什么东西,所有行李足够撑到录制结束,而湿着头发过夜容易生病,于是他们果断投入所有经费,换来了吹风机。   过去路上,祝涟真回头望了一眼服务站——原先的工作人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同款衣服的塑料人体模特,发型也仿得相似。   “你在看什么?”谈情问。   祝涟真摇摇头,跟上来。   他们经过了许多小型的空帐篷,祝涟真好奇里面的构造,常常随手掀起门帘,看见椅子上摆着玩具熊或洋娃娃。   祝涟真下意识皱眉,节目组不会无缘无故放道具,更何况这些玩偶摆放得相当整齐有规律,肯定是有新内容等待他们发现。但他还是先直接问了一句导演,得到的回答是:“露营地只有你们几个来玩,这不是显得热闹一点嘛。”   天色黑下来,成员们回到各自的帐篷休息。里面的摄像机被取走换电池,等零点时工作人员会重新把它们安装进来。   终于结束了营业状态,祝涟真放松地躺在铺好的床褥上,身体跟谈情相隔将近一米的距离。   “欸。”祝涟真轻声喊他。   手机暂时交还到他们的手里,谈情仰头看新闻,随意地搭腔:“嗯。”   祝涟真犹豫着措辞,最终还是选择直白的问法:“付榕是不是发现我们什么了?”   谈情不明所以:“什么?”   “别装傻充楞。”祝涟真起身,倒扣住谈情的手机,“我今天看到付榕的电话备注,把我们写得关系好奇怪。”   谈情平躺着望向他,沉默不语。   祝涟真不想解释得太清楚,怕谈情借题发挥,只说:“当然付榕写得完全不正确,可能他是纯属觉得好玩吧。但你也知道,他不是那种爱起哄的人,所以我猜他可能觉得我们……”   说到这里,祝涟真还刻意欲言又止,试图营造出意味深长的效果。   “听不懂。”谈情干脆地说。   “他写你是我姘头!”祝涟真稍微调整了一下真相的细节,“他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给我们编排这种关系?哪、哪里出过问题,你有印象没有?”   他直勾勾地盯着谈情,迫切地想从对方嘴里听到笃定的答案。   谈情仍淡定地躺着,仰脸问:“你在怕吗?”   祝涟真默然。   “已经没有证据能表明我们有‘队友’以外的关系了,不是吗?”谈情的笑容温和斯文,“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的身份都由你说了算。”   祝涟真手臂撑得酸了,索性躺回去。他望着帐篷顶冷哼一声,道:“我怕什么,我自己做过的事都可以大方承认,才不会对谁有多少愧疚感。还不是考虑到你会为了这事埋汰自己……”   他说着,忍不住转头瞪了眼谈情,“现在知道让我说了算了?又当又立啊你,Bitch。”   谈情懒懒地翻身面向祝涟真,似笑非笑:“姘头不都是这样。”   祝涟真脸一热,用命令语气道:“别废话,你想办法改变付榕对我们的印象。他一天到晚唯恐天下不乱,万一出去说错了什么,那你、你这两年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就崩了?”   接着立即补充:“我可不想被你连累噢。”   “不会再连累你的,放心。”谈情温声道,“睡吧,小祝。”   帐篷内的灯被关了,两人视野一片黑暗。没过多久,外面响起聒噪的蝉声。祝涟真闻见了淡淡的洗发露香味,不知是从谁身上扩散开来的。   他还觉得有口气压在喉咙喘不痛快,于是再次打破宁静:“凭什么我们现在还捆绑着。”   “以前就罢了,单飞这两年,只要你话题度高了或者跟哪个女艺人出绯闻,我总被莫名其妙拉出来躺枪。粉丝也好,营销号也好,甚至在傻逼队友的眼里……”祝涟真说着浅浅叹息,“我的名字多少都跟你粘着,他们默认我们是……”   是供人娱乐的CP。   他本来只是想独自抱怨几句,但谈情还是回应了:“讨厌这样吗?”   祝涟真呼吸变沉:“讨厌。”   然后又说:“但不是因为讨厌你。”   讨厌的是那些镜头前的欲言又止,那些欲盖弥彰的暧昧只会不断地提醒他,你们应该逢场作戏。   谈情问,“也许可以试试跟裴姐商量,我们以后……不这样了。”   “算了。”祝涟真仔细考虑了一下,“反正也有很多人为这种事开心……虽然我不懂她们执着我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意义。”   谈情声音变低了一些,颇有安慰的意味:“没关系,小祝,你既然不喜欢这样,那我们明天开始就可以保持距离。”   “镜头前?”祝涟真望向黑暗的某处,有种在和谈情对视的错觉。   “当然。难道镜头后……你也讨厌吗?”谈情问。   “不是,我就随口问问,干嘛对我这种语气。”祝涟真一向对他装委屈的伎俩不耐烦,“我只是在营业的时候有点心虚而已,你又总自作多情,谁知道你有没有误会什么……我之所以现在会跟你躺在一张床上,是为了节目效果,你懂吧?”   祝涟真问完,帐篷内又安静了,连外面的蝉声也忽然停止鸣叫。   片刻后,谈情的轻笑声挑破气氛,他若无其事地回答祝涟真的问题:“懂了。”   祝涟真觉得他又在阴阳怪气,“你懂什么了?”   “你躺下来后一直睡不着。”谈情不急不徐地说,甚至有点笑意,“因为我在这里。” 第36章 夏夜   “跟我躺在这里很别扭吗?”谈情问。   祝涟真听他嗓音略带沙哑, 语气有点失落勉强。在看不清彼此面容的闷热夏夜里,那样缓慢的咬字方式最适合营造暧昧气氛。   “你说呢?”祝涟真避开正面回答。直觉作祟,他知道如果自己此时照顾了谈情表面流露的情绪, 就等于同意对方往后也得寸进尺。不是没能力识破谈情的伪装, 只不过因为伪装之下的真实更难以辨清,那还不如陪对方一起装模作样。   “我也睡不着, 所以我能理解你。”谈情声音轻得像是呓语, “夜晚很珍贵, 用来做梦浪费。”   “那你还想用来干嘛?!”祝涟真双眼在黑暗中骤然睁大, 埋在薄被下的手指也警惕地蜷起来。他身体往帐篷边缘靠去,义正辞严道:“在外面说这个不合适吧,隔墙有耳,你就不怕有没拿走的摄像机……”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后, 祝涟真立马打着手电起来检查帐篷,翻找一圈确认无误,才如释重负地躺回去。   被子掀起时带出一点动静,祝涟真似乎听见谈情语速极快地嘀咕了一句:“你这比我的自作多情更多吧。”   祝涟真停止动作,“什么?”   “我说你误会了, 小祝。”谈情无奈又真诚, “我只是觉得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很难得, 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希望你别把我当成‘那种人’。”   他故意以温柔的口吻抱怨,祝涟真也不好意思再凶回去,只道:“我认床而已,适应一会儿就能睡着。你要是不困,就自己玩手机找事做……噢,你不是喜欢看‘你家’的监控吗?三十多个机位, 够你轮流看一宿了。”   说完,祝涟真就闭上眼强迫自己大脑放空,无视谈情的存在。   黑暗中,谈情的声音又响起:“全都卸下去了。”   祝涟真置若罔闻,只是眼珠轻轻动了一下,没睁开。他听见谈情继续说:“你去过以后,我就不需要再看它们了。”   祝涟真上下两排牙齿轻微地磨了磨,装傻似的问:“合着监控是用来防我的啊。”   “用来等你的。”谈情说。   祝涟真沉默一会儿,问:“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每次通过手机看房子里的不同角落,都能想起很多事,想多了就不会觉得时间漫长。”谈情很随意地讲起,听起来更像喃喃自语,相当心不在焉。   祝涟真注意到谈情好像翻了个身,于是他趁着这点短暂的声响,手掌压在左胸口,试图抚平紊乱的心跳。这样做当然无济于事,仅仅能让他不那么容易动摇原则。   “哦。”祝涟真轻咳一声,“那最常想起哪件事?”   谈情想了想,回答:“没有做过统计。”   那就意味着,任何能想起来的事都被他反复回忆多次,所以计算不过来了。但也有可能是谈情随口胡诌,反应没跟上,编不出细节——祝涟真琢磨出这两点时,帐篷外有人开始走动,脚步靠近,帘子被掀开,一束白光掠过眼前。   工作人员以为他们睡着了,轻手轻脚进来安摄像机。祝涟真一动不动,等帐篷重新回归黑暗后,他与谈情的话题也彻底被中断了。   只有手掌还盖在胸口上,他忘记挪开,就这样保持酷似宣誓的姿势入睡。   半夜,祝涟真被谈情轻晃肩膀弄醒了。   他以为节目要开工,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愣住了:“三点半?”   谈情:“外面有人唱歌。”   “你嫌吵?”祝涟真闭眼躺回去,“你给我带了耳塞吧,去我箱子里找找。”   谈情:“好像开始录了。”   在工作方面,谈情的提醒一向具有可信度,祝涟真诧异地掀开被子直起身,“半夜三更拍,这录什么,恐怖特辑?”   谁家团综会在第一期就搞恐怖特辑。   不过祝涟真还是穿上鞋跟随谈情走出帐篷,一到外面,四台摄像机马上亮起灯对着他们拍摄。俩人跟摄影师面面相觑,谈情率先笑问:“真要在这个时间录吗?”   编导就在附近,没回答。   祝涟真想先回去喝口水,转身却吓一跳——帐篷表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血手印,红色血迹蜿蜒而下,被白灯一照诡异惊悚。   他盯了几秒,无语地笑出声,然后碰了碰谈情。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上午导演在大巴车里说过的话:得想办法治治你们。   祝涟真双眼困倦地瞪着编导姐姐,“这是第一期播出没错吧,干嘛对我们这么狠啊。”   “其他人呢?”谈情问。   话音刚落,对面的帐篷也走出个人影,付榕淡定地环视四周,掌握了情况。   几人叫醒Koty时,他抱着被子死活不信这个时间要录节目,最后被谈情用蛮力拖出了帐篷外,见到摄像机,他终于肯醒盹儿整理形象。   “队长呢?”他们齐齐看向某处帐篷,那里同样表面被涂抹了血浆,但门口的地面却散落一堆纸币。   里面的人不见了。   祝涟真本想捡起地上的钱数一数,却被Koty拦住说:“别碰这脏钱!”   祝涟真点头,刚敬畏地往后退半步,Koty立马眼疾手快地把纸币捡起来揣口袋里据为己有。   “你现在不觉得它像冥币了?”祝涟真一巴掌拍过去。   一位队友消失了,其他人去寻找他的下落才是正常发展,然而此时四人都困得想罢工,表面意思意思讨论纪云庭的去向,实际最后的想法不谋而合,互相安慰道:“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队长不会有事的。”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他命一直可以的。”   站在镜头外的导演忍不住插话:“你们挺乐观啊。”   为了让他们配合录制,邱皓果断选择主动推流程,低头冲对讲机发号施令。   很快,远处传来纪云庭拖长的声音:“救——命——啊——”   四位成员仍若无其事地聚在一起出神儿,邱皓问:“你们听见了吧。”   “听见什么?”祝涟真一脸茫然。   “别装,听见了吧。”邱皓直接为他们指路,“你们亲爱的队长在呼救。”   付榕:“是吗?我耳朵旁边挺安静的。”   但装傻充愣的方法并不奏效,四人很快还是被邱皓逼着熬夜录制节目。   远处的纪云庭还在呼喊,其余成员不慌不忙地闻声走去,抵达人工池塘。抬头望去,四米高的钢结构横梁跨越池水两侧,中央悬垂着数条麻绳,而麻绳底端紧紧缠绕着一个座椅,在半空中形成秋千的样式。   纪云庭就被困在秋千上慢慢晃荡,他双手紧紧抓着麻绳,一见队友赶来就大喊:“救我!救我下来!”   谈情从口袋掏出细边框眼镜,戴好仔细观察,说:“队长身上好像没有绑任何安全装置。”   祝涟真问:“他离水面多高?”   “两米左右,可能不到。”   “那没事儿了。”祝涟真双手抵在唇角作喇叭状,冲半空中的纪云庭喊话:“你为什么会被吊上去!”   纪云庭答:“不知道,但他们来数我的钱了!”   “他们是谁!”祝涟真问。   “数钱?”付榕想起来什么,“导演昨天说让我们把钱在当天花完,你们还剩多少?”   “全没了。”谈情说,“祝涟真的也是。”   Koty:“我不仅一分不剩,还欠了队长五万呢。”   “那看来他被吊上去就是因为这个了。”付榕镇定道,“活活抠死的。”   几人正说着话,露营地的广播忽然响起一阵紧促刺耳的铃声,白天从未出现,像是仅存夜晚的信号。等它结束,半空中的纪云庭猝不及防一声惨叫——   “要掉下来了!”   成员们齐齐望去,正好看见一根麻绳从空中落入水里。秋千摆动的幅度比刚才稍微大了一些,纪云庭屏息凝神,试图让它稳定下来。   他大叫:“断、断了一根绳子!”   大家以为是道具故障,不过观察了一下附近工作人员的淡定表情,顿时明白过来断绳只是效果需要。谈情掏出手机看时间,正好凌晨四点。   “响铃过后就断一根绳子吗?”他猜测规律,抬头去数秋千上的绳子数量,倘若全部断掉,时间大概会在六七点钟,夜景拍摄确实接近这个时长。   祝涟真正好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绳子如果全断掉,庭哥就掉进水里吗?”   谈情:“应该没错。”   付榕接话:“那不是很好?”   Koty点头称是。   无视纪云庭的求助,祝涟真幸灾乐祸地走近池塘,坐在石砖边上仰头打量他,“哥,害人终害己,脏钱要不得。”   正说着,水面之下传来什么东西涌动的声音。   祝涟真低头隐约见到一大团黑影,以为是鱼,便好奇地俯身凑近了瞧。影子的轮廓逐渐清晰,好像即将要浮出水面。   从纪云庭的角度可以看见池塘全貌,他刚“欸”了一声,想转移祝涟真的注意力,然而就在下一秒,水中忽然蹿出一只森白的手,猛地抓住祝涟真垂在池塘边的胳膊——   “什么!”他还没看清目标,视野直接天旋地转,整个身体失去重心跌落池中。 第37章 牵手   冰凉的水流钻进鼻腔咽喉, 祝涟真条件反射闭紧双眼的同时,也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节目安排的环节。他游泳水平还不错,憋气摸索了几秒就准确向上浮起, 重新接触空气的刹那, 又有一股新的力量将他拖拽上岸。   他本能地咳嗽两声,额头重重地撞到谈情下巴。   手边没有毛巾, 谈情只好抻起自己的衣服帮他擦脸, 并轻拍他后背问:“呛进去了吗?”   祝涟真如实摇头。不过就算真呛了几口也没大碍, 忍一下喉痛而已, 主要得避免节目播出后令粉丝大惊小怪。   他不忘再次走向池塘边探头,原来在最边缘的视觉盲区上一直潜伏着工作人员,少说也在冷水里辛苦地泡一个多小时了,就为了达成拖成员落水的节目效果。   “你直接跳下来不行吗!”祝涟真抬头问, “你就湿个身而已,咱们都能早点下班啦!”   “不行,我不会游泳。”纪云庭已经习惯了待在半空中的感觉,甚至还有余力地微调坐姿,“池边有几块木板收起来了, 你们帮忙把它们放开, 这样我才能下去。”   成员们按照他的提示观察池边, 水塘两侧确实有木桥状的出入口,但大部分可踩踏的板子都浸没水中,需要人力将它们拽上放平,在水面形成一条简陋的木板路,方便纪云庭安稳落地。   “可他在空中快两米,下来的时候不会摔得更惨吗?”祝涟真不免担心。   谈情告诉他:“刚才绳子断掉的时候,有降落一点距离。”   他们仔细数了数, 需要放平的木板共四块,可拉拽的绳子全部都用铁笼锁起来了,显然节目组是想让其他四人寻找钥匙。至于规定时间,应该是由纪云庭座椅上的剩余绳索决定,他们估计队长还要下降两三次才距离安全。   “快去找,别磨蹭。”纪云庭催促他们几个工作,“我在上边能把你们看得一清二楚,有事我会提醒的。”   “你刚才就没提醒我!”祝涟真浑身上下还湿着,谈情已经找人要来了毛巾,帮他擦拭干净头发。   为了早点收工休息,成员们还是迅速散开寻找任务道具,祝涟真路上常常冲着摄像机吐槽纪云庭“恶霸本质显露”,平时看着像个沉稳老实的队长,实际这只是人设需要,私下毛病破事儿比谁都多,挑剔这个嫌弃那个,矫情得很,自己却还浑然不知。   “分开找吧。”谈情提议。   考虑到各自的镜头分量和节目整体效果,分组录素材才是效率最高的方式,然而Koty却十分抗拒:“不是恐怖专题吗,分开走肯定有什么东西出来,万一我撞上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谈情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祝涟真嗤笑道:“整个露营地最脏的就是你,就别瞎担心了行吗?鬼见了你都得撒盐跨火盆。”   Koty不听劝,虽说他在中国生活了七八年,而且本身没有宗教信仰,但潜意识里依然对科学物质外的东方神秘力量充满敬畏之心。“带我一起走吧,小吻。”他好声好气地凑上去,挤进谈情和祝涟真之间,把俩人隔开了,这才有安全感。   “你……当我们是你左右护法呢。”祝涟真瞬间烦躁,“你怎么不跟着付榕?”   “不敢,他有时候比鬼还吓人。”   正说着,他们看见付榕已经独自大胆地走进小树林深处——白天谁都没来这地方,出于综艺的直觉,他们一致认定导演会在此处安排内容。   “有口井。”付榕回头告诉他们。   说是井,其实只是井形状的大型道具摆在地上,一进树林就能瞧见。尺寸较大,足有成年男性半个身子高,大家看到它第一眼就不约而同地觉得里面藏着个“鬼”。余希疃碓挣离。   再往前看,有一大块白色幕布,投影仪摆在桌上,等待开启。   “石头剪刀布,输的人去看井里有什么。”他们快速进行了一轮,结果是谈情输掉。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情绪,泰然自若地走上前,弯腰查看井口深处。   “有钥匙。”谈情说着,直接伸胳膊进去。祝涟真有了刚才被拖下水的教训,忍不住提醒他:“你小心点儿啊。”   谈情顺利把一枚拴着细绳的钥匙取出来,还没等他转身,不远处的投影幕布忽然亮起来了。   伴随着轻快悠扬的BGM,幕布开始放映该露营地的宣传片。家庭聚会、学生游乐、情侣野餐……不同人群的出游画面依次衔接,氛围其乐融融得令人向往。但是,祝涟真很快发现了宣传片的微妙之处:“看上去怎么年代有点久远?屏幕尺寸还是四比三。”   谈情认真地看内容,没吭声。付榕缓缓道:“昨天导演在车上不是介绍过这里二十年前是个景点么,宣传片拍的应该就是那个背景吧。”   三十秒的视频很快播放结束,短暂的黑场过后,宣传片又开始循环。他们明白这意味着画面里有任务提示,毕竟视频素材是由节目组拍摄并制作出年代感,不会无缘无故放给他们看。   第二遍还没放完,谈情就开口:“有棵树上挂着钥匙,帐篷里也有。”   “这你都看清楚了?”祝涟真自然相信他说的话,只不过有点惊讶,“平常跟我打游戏动态视力基本为零,敌人骑脸都看不见,现在大半夜你倒是眼神儿挺好。”   谈情嘴角笑意稍纵即逝,扶了下眼镜,继续盯着幕布说:“还有一处,好像是在蛋糕碟子里,但是这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视频画面突然终止,瞬间黑了。   “不是坏了吧?”祝涟真不假思索地往前走。   然而他刚迈出几步,眼前的那块白色幕布突然“呲啦”一下刺耳的声响,中间撕裂开巨大的豁口,从里面蹿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鬼影,直奔他而来——   一群人猝不及防地大叫,离那女鬼最近的祝涟真瞬间丧失判断力,眼前一黑,本能地退后搂抱住谈情。   Koty哭嚎着连滚带爬逃出树林,付榕虽然也被吓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留在原地查看情况。祝涟真缓了几秒,想起这是在录节目,自己不该如此失态,于是赶紧松开谈情的腰。   可他肩膀一沉,身体又被谈情固定在怀里。   “啧。”祝涟真抬头看他,“你别趁机给我立胆小人设。”   话音刚落,连脑袋也被谈情按下去了,祝涟真一呼吸全是他的香水味。摄像机在拍,不便发作,祝涟真只能偷偷掐谈情腰,“松手。”   谈情浅浅一笑,故意顺了顺他头发,轻声说:“别怕。”   此时此刻,祝涟真已经能预想到节目播出后的粉丝反应了……他气急败坏地使劲拧了谈情一把。   穿白衣的鬼影吓唬完他们,就默默退回原处。这时上空中传来一道男人的呼喊:“赶紧干活儿!你俩别黏黏糊糊的了!”   纪云庭正手持望远镜,如同监工一般督促他们进行节目的任务。   俩人身体总算分开,祝涟真衣服还湿着,于是决定先回帐篷换一套衣服。谈情紧随其后,跟付榕说好分开走,寻找不同的钥匙下落。   “Koty人呢?”祝涟真环顾四周没见人影,也没兴趣打探,“本来幕布里蹦出个鬼不吓人,他那一嗓子才把我惊到了。”   谈情抽出几张纸,吸干衣服上被祝涟真蹭到水的位置,笑道:“Koty最怵这种东西了吧,我听说他刚进公司的时候,以为付榕会作法算命,所以每次经过付榕房间门口时都得尊敬地鞠一躬再走。”   祝涟真表面跟他一起笑呵呵,心里却冷道:那你是不知道付榕怎么备注你的。   换好干爽的衣服,两人一起寻找藏在帐篷里的钥匙,挨间进去检查时发现里面布置和之前见过的不一样了。玩偶全部被“肢解”,零件散落一地,部分帐篷的床上还躺着塑料模特,轮廓酷似活人,仿佛下一秒就会掀开被子站起来。   谈情试图将桌上的玩具娃娃重新拼好,祝涟真则蹲在地上搜索。外面又是一阵紧凑的铃声响过,代表纪云庭秋千上的绳子又断掉一根。   祝涟真低头时,发现地面多了片微微晃动的黑影,抬头一看险些叫出声——原本躺在床上的塑料模特正身体笔直地缓缓坐起,用空洞的双眼与他对视。   祝涟真怔怔地看她,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惊讶这位助演的妆容十分贴近塑料道具的特点,眉骨和鼻翼两侧都打上了厚重阴影,嘴唇也涂白了,刚才闭眼躺在那里时根本没有破绽。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不提醒谈情,放任模特从背后接近。   “玩具的零件不配套,是不是得拼出一个完整的才行?”谈情喃喃自语,感觉手腕旁边有一份温暖的触感,于是不假思索地反手握住。   祝涟真和女鬼皆是一愣。   “走吧。”谈情没回头,牵着那只手往帐篷外走。   祝涟真蹲在原地,不知道该先骂他瞎还是傻,站起来喊:“欸。”   谈情闻声转身,与祝涟真面面相觑。   “您牵谁呢?”祝涟真似笑非笑地问他。 第38章 冷风   谈情镇定自若, 与祝涟真对视了几秒,就松开手,转头小声地向被自己误牵的女鬼道歉。祝涟真嘴角嘲讽似的上扬, 因为眼前的场景有些尴尬, 连摄像师都忍不住笑出声。   一出帐篷,祝涟真迫不及待地取笑谈情:“人家让你来找钥匙, 你可倒好, 还想顺手牵羊呢。”   谈情放慢脚步, 心平气和地回复:“我当时以为那是你。”   “我手什么样, 女生手什么样你都分不出来?”祝涟真脱口而出。接着一想,不行,自己的语气太像质问,恐怕会被误会本意, 于是赶紧补充:“男女生差异挺明显的吧。”   他低头端详自己指节,没等总结出特点,手背就被谈情不冷不热的掌心覆盖了。   “不好意思,对你手不熟悉。”谈情抬起祝涟真的手观察,轻轻一笑, “嗯”了一声, “确实比女生的大一些, 骨头也硬,下次肯定不会弄错了。”   说着,他若无其事地放开祝涟真,简单结束这个话题。   祝涟真心想,哪还有下次。走出两步后又意识到个严重问题:俩成年男偶像闲得没事牵手走路干嘛?刚才谈情的反应还那么自然,恐怕粉丝看了又要起疑心了。   认知清醒的,会觉得他们营业过度;自欺欺人的, 会以为他们真情流露;再有就是神智不清的,认定他俩本质闺蜜,毕竟除了情侣,也就关系好的女孩子们会手拉手上街。   不管是哪种想法,都令祝涟真难以忍受,看来得让导演把这段内容剪掉了。   两人探索帐篷区的期间,付榕已经深入树林成功找到了第二枚钥匙,还剩Koty下落不明,然而大家也没兴趣搜寻,任由他自生自灭。   “好像是这个。”谈情拾起一个电子玩具熊的头部,贴在耳边晃了晃,内部发出清脆的声音。但玩具没办法硬掰开,需要整体拼齐全后通电,熊的嘴巴才会张开。   帐篷区内散落的玩具零件近百个,要想快速找齐有点难度,幸好俩人记性不错,分开翻找了一阵后,成功把道具凑完整。   按下开关,电子熊的身体内传出轻快的音乐,同时缓缓张开嘴,一枚银色钥匙“哒”的一声弹出来掉在地上。   大半任务完成,祝涟真为此高兴,看谈情手抬起来时他还条件反射地击了个掌。   “去见他们俩吧。”谈情说。   一阵铃声响过,纪云庭离水面越来越近。其余四人之前在树林分散,现在又在树林重聚,只不过区别是……Koty早早地踩中了捕猎网的陷阱,身体蜷缩着吊在两棵树之间,这半天一直没正经干过事。   被救下后,Koty毫无疑问被其他三人要求寻找最后一枚道具钥匙。他极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推辞,只说:“连你们都没找到,我这胆子更没戏了吧。”   露营地的宣传片里包含了钥匙所在地的提示,其中一枚出现在草坪Party的餐桌上,但大家放眼望去就知道,这附近的空地都被石砖填平了,顶多长几株野草,根本没位置还原视频里的聚会情景。   几人陷入沉思,正巧这时远处传来一首早年的华语歌曲,旋律动听而怀旧,似乎是节目组有意提醒他们目标方向。   穿越整片树林,音乐声终于清晰,可当他们看清前方的状况时却不由得屏住呼吸——Party确实是Party,但眼前随音乐起舞的“人们”却各个面容惨白,衣衫褴褛,更有甚者眼眶和嘴角淌出鲜血,离远看也触目惊心。   孤魂野鬼凌晨蹦迪,几个活人当然不敢靠近。趁Koty左顾右盼之际,其他三人快速交换了眼神,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啊啊啊——!”Koty刚接近场地,那群鬼魂突然凶相毕露,齐齐地朝他张牙舞爪扑过来。Koty叫喊着往回跑,当拉开一段距离后,那群野鬼又慢慢变得温顺,继续回去跳舞。   谈情作出判断:“他们是不是不想被打扰?”   Koty心有余悸地问:“意思是我得偷偷爬过去?”   谈情不确定,只能这么试一试。但Koty照做后,刚才的情况又还原一遍,他赶紧狼狈地溜回来了。   几人讨论了一阵,祝涟真灵光一闪,道:“只有同类能参加宴会,那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的打扮就行了?”   Koty觉得他胡说八道,但这个提议却得到了谈情和付榕的一致支持。   “你们干嘛!”Koty大声嚷嚷着,可惜却无处可逃,直接被他们拖去某间帐篷里化妆打扮。   半小时后,Koty在队友们的强迫下成功地改头换面。   祝涟真打量着他穿长裙戴假发还脸色惨白的模样,不禁真诚地感叹:“你比鬼更吓人。”   Koty做节目一向很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况且这是他拥有单人镜头的机会,形象再差劲也得认真营造效果。重回Party地点,他鼓起勇气上前,这次终于没有引起其他鬼魂的抵制,自然地混入其中。   他走向摆满食物的长桌,仔细搜寻钥匙,可逐个餐具检查完也不见踪影。正当他怀疑方法不对时,余光有个亮点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看去,接着浑身僵住。   与此同时,站不远处观望的祝涟真也发现了任务道具的下落:“我靠,那个鬼把钥匙挂自己耳朵上了!”   Koty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女鬼与自己擦肩而过。他站在原地定了定神,然后调整呼吸,试探地跟上去,礼貌地叫住对方:“姐妹。”   为了让自己更像她的同类,Koty还特意尖着嗓子模仿女声。   “好恶心。”付榕听了皱眉。   Koty尾随女鬼半天,一直求人家行行好把道具摘下来,当然,女鬼无动于衷。很快空中又响过倒计时一般的铃声,纪云庭座椅上的绳子已经所剩无几,他在空中摇摇欲坠地呼救,令Koty不得不采取行动。   他趁女鬼拐弯的瞬间,果断伸手摘下她耳朵上的挂环,然后咬紧牙关目不斜视地往付榕的方向冲——   “拿到了!”他头冒冷汗地高举胜利品。   天边渐渐亮了,事不宜迟,他们拿着四枚钥匙赶去池塘解锁木板。此时的纪云庭已经放弃晃荡不稳秋千,四肢以原始的方式紧紧缠着一条绳子,身体垂直于水面。偶尔手臂酸了,他就会从绳上滑落一点,现在鞋跟几乎沾上了水。   四枚钥匙和锁需要挨个测试是否配套,一下子又耽误不少时间,锁全部解开后,四人迅速抓到拴木板的绳索,一齐发力将它拽上水面。这时导演开始报时:“各位,还有三分钟。”   “来得及。”他们拴完一块木板,马上赶到下一处。原本谁都没打算按规矩帮助纪云庭,不过人总是容易被气氛感染,导演那边催促,他们便不约而同产生了想赢过节目组的念头。   最后一块木板即将浮出水面,倒计时也接近尾声。当邱皓喊到“五”时,纪云庭的体力终于彻底耗尽,他屏住呼吸闭上眼,放弃似的撒手让身体落下。   “咚”的一声闷响,他踩中了板子。   空中响起最后一次铃声。   纪云庭胳膊酸痛,发现自己没落水后心里立即涌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连忙跑上岸,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   周围的工作人员们情不自禁地鼓掌,导演愉快道:“哎,你们几个快点抱作一团,我要拍点感人的兄弟情放预告——”   “片”字还没说出后,他就被一拥而上的Acemon成员们揪住衣领往池塘边拖拽。   ……   第一期录制结束得还算圆满。   坐上回程的大巴车,成员们纷纷入睡补觉,只有祝涟真还清醒着,他不习惯这种断断续续的睡眠方式。谈情并不跟他们顺路,因为今天还有戏要拍。   “我要是小吻那种工作强度,不出一个月肯定猝死。”Koty临睡前如是说道。祝涟真不屑一顾地冷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猝死吗?因为谈情休息时肯定在休息,而你好不容易休息了肯定往夜店跑。”   说完,祝涟真望了一眼窗外,发现接谈情的那辆保姆车已经比他们先开走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   祝涟真对着空气白了一眼,用力拉上遮光帘。   今天剧组要拍摄雨中戏,本来导演为谈情的身体着想,打算把这场往后挪两天,但谈情到达片场后却坚持按原计划拍摄,以免拖延进度。   从早上十点,到下午两点,片场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投入工作,终于顺利拍摄完。镜头一停,几个助理赶紧跑过去为谈情裹上毛巾,带他进温暖的房车上休息。   “吹风机坏了,等我再去找一个。”助理匆匆下车。   房车内很安静,只有丁点儿可忽略不计的空调运转声。谈情扯下身上的毛巾,将湿漉漉的发丝全撩上去,径自走向空调下方,将模式改为制冷,温度调到最低。   很快,冷风从他头顶拂过去,他就这样站在这里将近十分钟,忽然房车门一开,助理带着新的吹风机回来了。   “您可别吹凉啊。”助理感受到车内温度后脸色一变,立刻去调整空调。他是剧组为谈情配的临时助理,由于年纪小,平常见谁都用尊称。谈情笑了笑,说:“我没看懂这种不带字的图标,所以瞎按了几下,就变这样了。”   于是助理耐心地为他解释每个按键的意思,谈情眼前一亮,点头道谢:“好,我记住了。头发我自己吹就行,你快去吃饭吧。”   “成,有事儿您电话喊我。”   谈情面带微笑地目送他下车走远,然后轻抬手指点了一下——   墙壁上的制冷按键随即亮起。 第39章 心跳   日程稍微有点空闲, 粉丝们就会不停催促祝涟真发跳舞视频,于是他用休息的两天时间,选了首Trap自己一个人编舞, 然后去公司的练习室拍摄。   听裴俏说, 后辈团的人选快定下来了,之后免不了要跟Acemon一起出镜蹭蹭流量。祝涟真对此不介意, 自己当练习生的时候, 也受过同公司艺人们不少帮助和鼓励。出于好奇, 录完舞之后, 他顺路去训练生场地打声招呼。   今天正好是周考核,少年们聚集在一间偌大的舞蹈室内等待水平测试,祝涟真若无其事地跟在老师身后进来,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静谧无声。不过男孩们也就怔愣几秒, 待看清祝涟真的面容后,他们立即礼貌又热烈地欢迎。   他们轮流考核的过程中,祝涟真拿起桌上的一沓名单翻了翻,表单对应着每位练习生的资料和履历,还有一栏要求他们填写未来志向。“想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偶像”“当个唱歌跳舞演戏主持样样精通的全能艺人”“可以不是最红, 但想有自己的特色”……诸如此类的梦想不胜枚举。   甚至有人干脆表明:我想活成谈情那样的人。   难道谈情的名字在他们眼里算形容词吗……祝涟真唇角扯了扯。   练习生们对谈情本人所知甚少, 他们相信的只不过是谈情向大众呈现出来的形象而已, 但这也足够受到激励了,不需要再额外研究谈情到底算哪样的人。毕竟光是模仿谈情,就得付出相当多的精力和代价。   考核结束后,祝涟真和他们全体合了张影,发到朋友圈当作是任务打卡,免得裴俏之后又麻烦他来营业。   动态发布后,瞬间收获几排点赞, 其中包括谈情。祝涟真想着他怎么拍戏时间还有空玩手机,点进主页后,看见谈情半小时前晒了一张在家的照片。   不是自拍,是卧室天花板,光线偏暗,看角度像躺在床上。配字:最近天气变热了,大家吹空调要注意温度呀,不要热伤风[雪花][太阳]   原以为这只是一句普通的善意提醒,往下一刷,祝涟真看见有个女艺人评论谈情:“被子上的是体温计?你病了吗。”   谈情只回:“哈哈哈谢谢关心,你最近也在忙拍戏?”   根本没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祝涟真跟他的共同好友不多,两年间各自都有了不同的交际圈,所以谈情那边的评论没多少是祝涟真能看见的。想了想,他只点了赞。   没过多久,他的动态栏多了个红圈数字,点开一看果然是谈情的相关内容。   谈情在刚才那张照片的评论区内统一回复:谢谢大家的问候,只是有点低烧而已,应该用不了两天就能好^_^各位也注意身体。   祝涟真放大照片试图看清电子体温计上的数字,可惜实在模糊不清,只好作罢。然后他大大方方地评论谈情:“你怎么不在剧组待着?”   谈情回复很快:“这周没我的戏,所以想回家歇几天。还好离开了,不然这身体待在剧组也是给他们添麻烦。”   祝涟真问:“你助理呢?”   谈情说:“助理不管私事。”   意思就是他现在一个人在家养病呗。祝涟真又问:“烧多少度啊?”   这次谈情直接转用聊天框回答他:“不到三十八。”   “那你还不赶紧去医院?”祝涟真觉得这数值不小了,“你不是认识医生吗,上门诊治也行吧,吊个针什么的。”   谈情那边好像还优哉游哉:“睡一觉也许就好了吧,不用担心。”   祝涟真很想纠正一句,我这只是关心,算不上担心。不过想到对方正病着,扫兴的话也就不必说了。   祝涟真很快交代阿绪:“认识靠谱的男助理吗,谈情发烧在家,缺人帮把手。”   “有啊。”阿绪爽快地告诉他,“我看那个叫祝涟真的就挺不错。”   祝涟真:“爬。”   阿绪:“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发烧要哪门子照顾啊,又不是瘫痪在床动不了,吃饭喝药都可以叫外卖,你可别妈粉心态了。”   祝涟真立刻发过去一排问号,“我他妈心地善良,关心一下队友都不行?”   阿绪:“嗐,你要是真关心,自己去看看他不就得了。”   “发个烧而已……他自己都没当回事。”祝涟真道,“我去纯粹就是打扰他休息。”   阿绪心想,难道他不是很乐意被你打扰?   “再说了,我也是大明星!哪有工夫理会他那点小毛病。”   斩钉截铁地表明完态度,祝涟真就把谈情地事抛却脑后。但就算他不想打扰谈情,谈情也会断断续续地主动发消息过来,聊天话题很平常,只是说着说着忽然蹦出一句:“现在的外卖做得好复杂啊。”   祝涟真:“你点什么?”   谈情:“想喝白粥,但是搜到的都放了很多配料,普通粥又太便宜达不到起送费。”   祝涟真:“那你自己做呀。”   “不想动……身上没什么力气。”谈情答,“算了,还是喝热水睡觉吧。”   看他字里行间充斥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气息,祝涟真有点犹豫,看时间还早,自己过去帮他弄些吃的也不是不行——但这实在小题大做,微妙地超出了队友之间相处的分寸。   团综的聊天群源源不断地弹出新消息,祝涟真扫了一眼,见谈情还在参与节目的讨论。剪辑师说:“你们白天吃饭时有两分钟声音没收进去,能想办法录音补上吗?就几句话。”   大家答应得很干脆,只有谈情说:“明天可以吗,我现在头疼,状态不太好。”   众人的嘘寒问暖立刻覆盖屏幕。祝涟真没参与问候,上网搜了搜头疼该吃的药,截图给谈情发过去了。   谈情回他:“吃过药了,没什么用,可能因为一个人躺着,注意力不好分散吧。”   祝涟真想办法:“那你看视频,听歌。”   谈情:“眼睛酸,有点耳鸣,不知道为什么。”   “嗯,发烧确实就会这样。”祝涟真陷入沉思,要不自己过去陪他玩一会儿?好歹能缓和下心情,“我在外面,顺路经过你家,帮你熬个粥?”   谈情:“啊。”   谈情:“这样太麻烦你了吧……”   祝涟真看出他仅仅客气一下,倘若真不好意思,那就该直接拒绝了。于是道:“反正我今天也没别的事,耽误不了多久。”   傍晚,这位养尊处优的大明星就如约站在了队友家门口,输入对方给的门锁密码。   机器发出短暂的嗡鸣,电子女声对他说:“欢迎回家。”   祝涟真进到安静的屋内,慢慢踱步到卧室前,门敞开着,他在外面就能望见躺床上的谈情。对方身体裹在厚重的被子里,闻声转头,轻轻笑起来:“小祝。”   祝涟真走近床边,拾起温度计,在谈情额头上测了一下,37.6,低烧。   “怎么病的,你平常不是坚持健身,抵抗力挺好的?”祝涟真看桌上有热水壶,便倒了一杯给他。   谈情嗓音微哑,回答:“可能因为这几天录节目,拍戏,时间比较赶,没休息好又受了寒吧。”   “吃药了吗,空腹吃的?我先给你弄点白粥,等着。”祝涟真径自走向厨房。他很久没来谈请家了,不过对房间布局依然熟悉。比起其他艺人,谈情显然是节俭的类型,不追求住宅格局,小房子里更有生活气息,厨房也有经常开火的痕迹。   倒好适量的米和水,祝涟真掐时间,等白粥煮熟。他回到谈情卧室,在床边坐下,说:“等好了,让裴姐给你多配俩助理吧,你天天折腾来折腾去的,大事小事都需要个帮衬。”   “我不习惯被人照顾得面面俱到,那种感觉怎么说呢……”谈情望着天花板思索,“有点像‘受宠若惊’吧。”   祝涟真转头看过去,病中的谈情虽一脸倦容,头发也有些凌乱,但俊美的五官反而在这种状态下尽显优越,眉眼间多了种颓丧的性感。素颜好看到这种程度,拍下来当时尚杂志封面都绰绰有余。   忽然,祝涟真蹙眉,凑近了观察谈情脸色,问:“你哪天回家的?”   谈情如实回答:“前天。”   “哪天病的?”   “可能昨天晚上吧,我今早发现的。”   祝涟真伸手,指腹划过谈情的下巴,半信半疑道:“那你胡子还刮得挺干净啊?”   谈情泰然自若:“嗯,我两三天就清理一次,养成习惯比较好。”   “哦。”听他这么一说,祝涟真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怎么了?”谈情淡然一笑,“觉得我生病是撒谎吗?”   “哪有,温度都测过了。”祝涟真矢口否认,“不过在进门之前,我确实有几秒钟怀疑过你是不是装病博关注度来着……但一想,你都二十五了,又不是五岁小孩,怎么可能玩这种低级的手段。”   谈情却笑道:“如果能顺利得到想要的关注,何必管他手段低不低级呢。”   祝涟真身体迟疑地一顿。   “但你放心,我不会利用你的善意来博取同情。”谈情敛去嘴角的笑容,声音沉着,“靠这种方法笼络情感的人,换作是我也肯定想远离。”   祝涟真舒了口气,帮谈情把被子下方皱成一团的地方展平,道:“行了,你少说点话吧,免得嗓子疼。”   白粥快熟了,祝涟真拿勺子轻轻搅动,关火盛进碗中。他想快点让粥降温,就进书房寻找扇风的纸张。   书柜摆满一面墙,架子上多为表演专业书和国内外剧本,下方是小说和杂志。祝涟真随手抽出一本薄的,结果却看见封面上印着自己。   “……”祝涟真手腕一抖,默默把它放回去。   他能拿出这本并非巧合,因为书架上整整两排杂志都与他相关,全摆在显眼位置,基本涵盖了出道以来所有单人的杂志封面……祝涟真在原地伫立着,看着它们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谈情在卧室里有气无力地喊他:“小祝,再帮我拿包海苔碎。”   祝涟真回过神儿来:“噢!”   喝个粥还他妈挺讲究。   最终,祝涟真放弃了给粥降温,直接端给谈情。对方每口都得吹着才能吃下去,磨磨蹭蹭,半天才喝完。   “半小时后把这个药吃了,四粒。”祝涟真将药盒放在床头柜,“热水是新的,有点烫,晾着喝。”   嘱咐完几句琐事,祝涟真起身告别:“我回去了,你被子捂严实再睡觉。”   “这就走了吗?”谈情目光幽幽地望着他。   祝涟真没直视他,道:“嗯,要是饿了就再把粥热热,还剩挺多的。”   谈情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我感觉确实比之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好多了。”   “没事。”祝涟真总算与他四目交汇,“上次我在昆明住院,你不是也很照顾我嘛。”   虽然相比之下对方更贴心,但祝涟真相信谈情也肯定不愿意在这方面斤斤计较。   砰——   走到玄关,祝涟真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   “怎么了!”他赶紧折回去看情况。   白瓷碗的碎片散落一地,谈情准备下床收拾,祝涟真快步上前拦住:“放着我来吧,你躺好。”   谈情面露歉意:“麻烦你了。我想着睡前得先把碗洗干净,结果没拿稳。”   祝涟真打扫完,低头注视着谈情,对方现在没戴眼镜,估计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谈情眼珠表面雾气蒙蒙的,白的地方清澈无暇,黑的地方深不见底。   “你一个人可以吧。”祝涟真试探性地问。   “成年后好像就没生过病了,”谈情所问非所答,真诚地望向祝涟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祝涟真张开口,却懒得逐一列举,只说:“算了,我再陪你待一会儿。”   说是“待一会儿”,但实际考虑过后,祝涟真还是给阿绪打电话,通知她不用来接了,“可能今晚不回家。”   谈情欣然接受他留宿,冲他笑了一下:“客房只有谈笑住过,床单被罩我早就换过新的了,你都可以用。”   生病的人需要睡眠休息才能更快退烧,祝涟真不能一直守在旁边打扰,便拿起谈情手机,给自己打电话。   “按免提了,有事叫我。”他将手机搁在谈情枕边。   祝涟真进客房浴室冲了个澡,之后躺在床上回复微信消息,他手指飞快地敲打屏幕,被谈情听见了一丁点声音,对方通过电话问:“你在跟别人聊天吗?”   祝涟真随口答:“工作的事。”   谈情说:“我们这样打电话,好像小时候用纸杯和线玩传声筒。”   祝涟真唇角翘起,是挺像的。   回完乱七八糟的消息,祝涟真握着手机,平放胸口。趁谈情还没睡,他说起今天去公司看到的事:“那些练习生,不止一个人把你当未来努力的方向,你知道吗?”   “是吗,挺惭愧的。”谈情轻描淡写,“我可算不上是什么好榜样。”   “可能训练的时候,老师们都拿你举例子,久而久之,他们心里就把你等同于优秀艺人的符号了吧。现在很流行把一个人神化。”祝涟真不紧不慢地说,“所以唱歌和演戏,你更喜欢哪种工作?”   谈情那边先是静默无声,好像在考虑答案,随后反问:“一定要选吗?”   祝涟真琢磨道:“倒是也不一定……嗯,反正你确实有能力平衡不同的身份,当idol是大众情人,当演员也潜力无限,如果你以后再想扩展新业务,应该也能做得很好吧。”   说着,他又赶紧补充:“我这可不是讽刺你哦,外面确实这么夸你的……我复述一遍而已。”   “小祝,你希望我怎么选?”谈情轻声问。   “我?”祝涟真哑然,虽说他确实有点私心,但他绝不可能试图影响谈情的判断,便开玩笑答:“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全能艺人啊。”谈情无奈地笑,“我还不够格。”   或许是因为谈情今天处于弱势,祝涟真也全然没有跟他较劲的念头了,难得态度温和:“这种事就顺其自然吧,摆在你面前的都是正确选项,不管走哪条路,你都能满分。”   “那如果摆在我面前的都是错误选项呢?”谈情问。   祝涟真不自觉地收拢手指,转过脸,隔着门望着谈情所在的方向。   谈情继续问:“如果我不管怎么挑,怎么选,都得不到想要的呢?”   祝涟真莫名不安,心口发沉发闷。正当他斟酌措辞时,电话里又传来谈情的声音:“你在看我吗?”   这句话吓得祝涟真差点甩出手机。   他心脏砰砰直跳,深呼吸过后,慌张地抓起电话吼道:“你他妈该不会在客房也安了摄像头吧!”   谈情淡定地回答:“没有,只是我刚才觉得你在看我这边……所以就直接问了。”   祝涟真长舒一口气,马上听见谈情笑道:“因为我也在这样看着你。”   “神经病,快闭嘴睡觉吧。”祝涟真撩开额前的头发,凉快了一些,“记得把药吃了。”   谈情“嗯”了一声,又道:“能别再把手机放胸口了吗,你心跳好吵啊。”   “这都能听见?”祝涟真忽觉尴尬,可又觉得谈情是在胡诌,故意戏弄他而已,“得了吧,手机要是能听见,还要听诊器干嘛。”   “你把电话放耳边。”谈情说。   祝涟真照做,屏住呼吸倾听,好像还真有微弱的节奏响动,像是音色低沉的鼓点。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谈情的心脏搏动,怔了怔,发现这样好像……好像……   好像靠在他怀里一样。 第40章 卡关   明明心跳声在手机里极其轻微, 谈情却嫌吵,祝涟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那话是唬人的。   两人仅仅相隔数米,可彼此的声音和气息要靠电流交换。祝涟真略微不自在,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谈情家留宿, 然而距离越远反倒更容易紧张,大气不敢喘, 怕谈情又敏锐地捕捉到一丁点响动, 然后借题发挥。   还好谈情吃的药有犯困效果, 半晌没再出声, 应该熟睡了。祝涟真的手机还没拿开耳边,他仔细听,电话里的心率比刚才缓慢了小半拍,他觉得俩人这样类似隔空拥抱的行为非常诡异, 可又不想挂断电话,以免对方半夜醒来叫自己帮忙。   谈情的手机在胸口搁了一夜,祝涟真也听着他的心跳睡了一宿。   转天醒来,阳光明媚。祝涟真洗漱完就自觉地去做两人份早餐,给自己煮了碗细面, 给谈情的则还是白粥, 只不过上面撒了点牛肉松和海苔碎增加香味。   他端着餐盘离开厨房, 发现谈情早就在餐桌前坐稳了,这半天一直默不作声观察他忙活的身影。祝涟真低头放餐具,过程仍被谈情目不转睛地凝视。   “还烧吗?”祝涟真佯装镇定,抬手摸了一下谈情额头,微凉。于是放松地笑起来:“你身体素质挺好的啊,一晚上就没事了。”   谈情“嗯”一声,用勺子缓慢地搅动白粥, 平静的脸上没显出半点康复的高兴。   这时,谈情收到了微信语音消息,他直接点开听,手机里传出一道中气十足又温和的女声:“他可真了不得哦,都会照顾人了,我还怕他给你帮倒忙。”   祝涟真摘围裙的手蓦然僵住了。   “你还跟我妈互加微信了?!”   “阿姨上次说嫌短信打字麻烦,所以就加我了。”谈情气定神闲地解释,接着他举起手机回复语音消息,“小祝他平时也很体贴的,看得出您好好教过他。”   很快,祝涟真又听见母亲欣慰的笑声:“哎,等你们不忙了,可以让他带你来家里玩玩,阿姨也很会烧菜的。”   谈情嘴角上扬:“好,只要小祝愿意。”   祝涟真目瞪口呆,“你倒是不客气。”   “没有,我怎么敢真去打扰。”谈情放下手机,一脸真诚,“只是阿姨昨天看见我朋友圈,就马上关心我情况了,还嘱咐了很多退烧方法。我不想拒绝她。”   祝涟真叹气,自己亲妈也太容易被谈情圈粉了,甚至跟他联系时还特意换上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生怕谈情听不懂方言。   “说明我妈确实挺喜欢你的。”祝涟真不情愿道。   谈情病一好,祝涟真潜意识里对他的纵容就一扫而空,但态度却没那么快恢复平常,话里总是不自觉捎带了点余温。   “你接工作的时候,就不能让裴姐把时间安排得再分散些吗?她又不是不帮你协商。”祝涟真挑起面条,凑在唇边迟迟没吃,“之前就提醒过你了,没什么任务是你非做不可的,拍戏晚一两天能怎么样,你那个剧组花的成本又不高。”   谈情的碗底已经空了,他却还在不停地用勺子搅拌,轻轻点头道:“等杀青后,今年就不接别的个人通告了。”   “也不至于这么夸张……今年才过了一半呢。” 祝涟真当他是随口开玩笑,可抬头望去,谈情却神情认真。   这时谈情又说:“确实不需要了,也没有必要。”   祝涟真筷子停住,他忽然想起谈情昨晚的话。   ——如果摆在我面前的都是错误选项呢?   ——如果我不管怎么挑,怎么选,都得不到想要的呢?   祝涟真的直觉向来是半吊子水准,只有在谈情身上才变得准确无疑。当时自己听完那话觉得怪异,但还没等琢磨过来,话题就被谈情扯开了。   仔细想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谈情常常会主动说些不明所以的东西,可当祝涟真开始在意时,他就轻描淡写地绕开不谈,并提起与之无关的事。不知不觉间,祝涟真的注意力被他转移了,很少再想起追问。   就算想起来,他们之间的气氛也不适合交谈太复杂的内容——比如现在,两人面前的碗全空了,按照常理,祝涟真歇一歇就该走人。   “你家里是不是没洗碗机?”祝涟真问,“我有好几台多余的,有空让助理送来吧。”   谈情拒绝了:“不用,我挺喜欢做家务的,餐具经过自己双手清洁,我觉得看着更干净。”   祝涟真:“你癖好真奇怪。”   说到这里,祝涟真又发现谈情最常用的表达方式就是赞美世间万物——他好像可以喜欢一切,包容一切,不过也没有对哪样东西特别钟爱或执着;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想要什么,更不会索取,所以凡事都能欣然接受。   作为偶像,谈情对粉丝只讲感谢与爱;作为演员,谈情对外只谈故事和角色。   祝涟真大脑空白一瞬,好像明白过来怪异之处——   他从来没听过谈情说“喜欢舞台”,也没听谈情说过“喜欢演戏”。而这种客套话分明是最容易脱口而出,除非……他故意不愿讲。   祝涟真感觉自己血液流动渐渐变快了,意识里潜伏着一丝模糊的兴奋,仿佛是在某道游戏关卡里困了很久,终于不经意间找到了新的线索道具。   这才得以窥探到谈情的一点真实。   “笑什么?”谈情抬起眼皮。   祝涟真完全没注意自己表情管理失败,索性大大方方地扬起嘴角,什么都不回答。谈情深深地望着他,虽然茫然,却也跟着发笑:“怎么了?”   “自己猜去吧。”祝涟真潇洒地撂下筷子,抬头挺胸时就像只扬眉吐气的麻雀,在谈情笑盈盈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人了。   尽管和谈情什么冲突都没发生,但他还是单方面认为自己扳回一城。 第41章 捉迷藏   祝涟真很早就清楚, 在Acemon这个团队里,自己是唯一一个纯粹为了梦想才当偶像的成员。   其他人虽也喜欢舞台表演,但或多或少都掺杂了其他欲望。纪云庭当年学舞, 是想被暗恋的女孩子夸帅气;Koty从小就纨绔子弟一个, 进圈也是玩乐心态;付榕目的最简单,要赚很多钱;曾经心高气傲的主唱更不必说, 早就甩手走人了。   至于谈情, 与其说他是向往舞台, 不如说是适合这份职业。祝涟真一贯讨厌那些说idol“天生就适合舞台”之类的陈词滥调, 可又不得不承认,谈情当之无愧这种赞美。   谈情刚进公司时,对Hip-Hop文化所知甚少,出道理由明显与志向无关, 却又占据相当重要的资源,祝涟真因此常看他这个半吊子不爽。不过谈情格外擅长表演,掌控观众情绪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镜头前随便几个小动作就能迷得人七荤八素,久而久之, 祝涟真就忽略了他本身的态度。   因为在工作面前, 喜欢与否, 其实无关紧要。世上大部分人从出生起,都在做自己不那么喜欢的事,磨练自己没兴趣的技能,投身适合自己的行业。尽管“偶像”足够光鲜亮丽,但在这身份之下,总会有一部分idol并不喜欢它——或者说,原本的喜欢已经被现实消磨殆尽。   只不过谈情处于内地偶像界的顶尖, 他高度自律,无所不能,受人敬仰……倘若有一天大家知道他把这份优越的职业视为“错误选项”,绝对所有人都会大跌眼镜。   当然,这只是祝涟真单方面的猜想而已。比起不得而知的答案,他更好奇谈情这种人最向往的是什么。   ……   病好没两天,谈情回剧组又进行高强度的拍摄,只要条件允许,他的时间每天都被排满。这个月还没结束,他就顺利杀青。效率如此之高,演技也有所保障,导演赞不绝口。   与此同时,团综第一期预告片正式登上V站首页,节目未播就先引起广泛讨论。因为预告片风格实在与Acemon截然相反,后期故意挑他们相处和谐的镜头剪,搭配轻松欢快的BGM,整个画面其乐融融,极富青春活力。   前半段的弹幕被大面积“???”覆盖,粉丝们出乎意料,不过很快就接受了节目组的恶搞方式,配合宣传——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是演的吗?”   “欢迎收看著名不良偶像团体新综艺《Acemon变形计》。”   “节目组上哪儿找了五个这么像的替身。”   “大草,导演是恨他们吧,这就是恨他们吧!”   “好温馨,这就是亲兄弟吗,i了i了。”   ……   后半段画风一转,镜头拼接散乱,惊悚音效频频出现,弹幕数量翻倍增长。明星受惊吓被整蛊向来是观众爱看的综艺桥段,尤其Acemon成员们平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连粉丝都想见识他们出丑的反差模样。   预告片引发的热度不错,节目组又一次展开研讨会。   这次讨论的内容简单而关键,就是要确定他们五个人在综艺内的角色定位,以便尽早形成节目的鲜明风格,也更容易让新观众熟悉他们。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站在粉丝的角度考虑,谁都希望自家本命享有最好待遇,可毕竟《限量的友情》是档打算面向更多受众群体的综艺,倘若受局限于粉丝的喜好,恐怕就很难吸引圈外观众。于是,除了人见人爱,也需要有成员担当“受难”类型的万人嫌人设。   显而易见,Koty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除此以外,成员们之间的关系也需要设定,话题度最高的当然是“情真意切”CP线。编导筛选了大量粉丝发言,告诉他俩:“她们最喜欢的是你们下意识的互动,举止越自然从容,就代表你们私下习以为常,能让她们有很大想象空间。”   也就是说,粉丝喜欢自己抠糖,而不是正主直接送到嘴边。   “就是顺其自然呗。”祝涟真懒懒地掀起眼皮,对此话题兴味索然。   编导:“是,而且估计你们也不愿意太多作秀,所以这方面内容我们不强求。”   “为了节目效果考虑,适当的表演我们也能接受。”谈情说着看向祝涟真,“是吧,小祝。”   祝涟真睨他一眼,没吭声。   祝涟真最近慢慢明白过来,自己抵触营业的主要原因倒不是虚情假意起来麻烦,而是即使顺其自然,CP粉脑补的东西也与实际发生大相径庭。   比如预告片里,后期把他那句“你牵谁呢”剪进黑场里,只有声音没有画面,粉丝立即就编排好了剧本,什么“被抓包修罗场”“祝涟真吃醋”“后续肯定要谈情哄”……仿佛他一天到晚没别的事儿光想被谈情哄似的,这找谁说理去。   明明他迁就谈情的次数更多。   会议结束后,祝涟真叫住谈情,主动提意见:“以后镜头前别对我太好。”   谈情正准备打电话,一听他这么说,先收起手机把自己的事搁置一旁,淡定地问:“哪种程度算好?”   “就是,处处顺着我意思走……”祝涟真感觉自己被他问住了,每个字都音量递减。谈情没听清,皱眉低头凑近,“什么?”   “就是说,你别老听我话!”祝涟真忽然底气充足,“别在节目里立那种又包容又温柔的形象,显得我好像总跟你,跟你……”   祝涟真卡壳了,脑海里瞬间浮现“撒娇”这个令他浑身发毛的词。   不等他再细说,谈情表示:“明白了。”   祝涟真:“明白什么了?”   “我差别对待不能太明显。”谈情道,“对你可以比对其他人好,但不能太照顾你的情绪。”   祝涟真思索了一下,差不多这个意思,只是还得补充一点:“我说的是镜头前哈。”   谈情垂头看他,忍俊不禁:“嗯。”   简单约定好后,祝涟真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谈情会惺惺作态地用上“我对大家都一视同仁”“我没有刻意对你好,节目里的表现都是真实想法”之类的说辞,没想到直接大大方方承认“差别对待”了。   双标得理直气壮。   凭谈情这份难得的坦诚,祝涟真确实感到高兴,也干脆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粉丝一看我俩在一起,就觉得我是弱势的那一方,她们根本不懂我平时有多能忍让你。”   “我也不懂。”谈情说。   祝涟真微微恼火,刚想说你是不是木头啊,谈情又继续讲:“我们之间真正是怎样相处的,没人知道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纠正别人的理解。”   祝涟真理所应当答:“我还在乎个人形象呢,哪个男idol乐意天天被CP粉意淫成娇气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现在影响力多大,随便发发微博都能上万转。”   谈情不反驳,默默点了下头。祝涟真见他脸上笑容没了,意识到这是又想卖弄可怜,只好说:“当然了,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我俩私下是什、什么德行,主要是原先我太被动了,现在我也想多多对你好。”   “——镜头前哈!”祝涟真再次强调。   谈情低头,从随身带的黑色包里找出眼镜戴上,祝涟真觉得他这是要正经交谈了——毕竟近视者不戴眼镜,就经常听不懂别人说话。   果然,谈情视野清晰后,神色比之前更严肃了点,沉声道:“既然是双人营业,那我可以拒绝。”   一听这话,祝涟真差点回他“你又想跟我玩欲迎还拒是不是”。很快,谈情不卑不亢地解释:“如果只在拍摄时才有机会受你关注,那这份好意我宁可不要。”   “白给你都不要?”祝涟真当即驳斥他,“你还有没有良心,那天你发烧是谁给你煮粥,谁给你买药,谁陪你打电话半夜不睡觉?这叫‘只在拍摄时才关注你’吗?”   谈情:“可是……”   祝涟真:“又干嘛?”   “节目里你对我的表现大多也都是真实的,所以我不想让粉丝看见。”谈情缓缓道,“我一个人据为己有就够了。”   明知谈情的话有可能是故意扰乱自己的心律,但祝涟真又有一瞬间无比理解他的感觉。   还好自己现在功力也涨了几成,已经不容易被谈情动摇,“真实?那是你这么认为,实际镜头一开,我只把你当营业对象,说什么做什么,首要目的都是取悦观众,懂吗?你要自作多情也得是在私下。”   谈情目光微动,似乎因祝涟真最后一句话晃了下神。   “不过生病一次就够了。”祝涟真嘱咐,“别因为我那么说,就想着以后装虚弱让我探望你。”   谈情笑着摇头,“不会的,这么做我无法心安理得。”   为了心安理得,故意把自己弄病也不行——祝涟真本想这么说,但又怕这会给谈情提供新思路。   “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下次录制会向你想要的模式靠拢。”谈情诚恳地保证,“也希望你到时真的只是营业。”   “用你提醒?”祝涟真小声嘀咕。看谈情好像还有私事没处理完,就识相地结束话茬,不再打扰。   他走之后,谈情才再次拿出手机。   搜索框内的热搜词条还保留着,谈情按下回车键,网页却没显示任何关于“导演谈睿升去世”的消息。于是谈情直接打通谈笑电话,询问情况。   谈笑流利地答复:“记者搞错啦,是医院另外一个患者去世了,爸爸还在化疗,医生说活下来的概率更大。哥,网上很多谣言吗?”   谈情道:“没有,是我注意得晚,已经全删光了。”   他接着说:“既然附近有记者,你就少往医院去吧,你的照片一直很值钱。”   “放心,我把自己捂得很严实。”谈笑对此很有自信,“对了,哥,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爸妈早就知道我偷偷跟你联系了。”   谈情没特别反应,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当初你还是个小学生,在父母眼皮底下做任何事都能被发现,这不是当然的么?”谈情若无其事,“你该不会真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吧?”   猝不及防被他冷静地嘲讽,谈笑挫败感加重,语气委屈:“亏我还把这个当少女的小秘密呢。”   她很快听见谈情低笑的声音,沉稳又温和:“以后有秘密,也可以继续跟我说。”   “我不,每次都是我跟你讲,可你从来不跟我分享。”谈笑果断拒绝了,颇有青春期的叛逆风采。   “还不到时候。”谈情说,“等你高考结束,我可能会告诉你一些。”   “那还要等好久呢……不过我很愿意等你啦。”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通话结束。谈笑收起手机,回到监护病房。   见证父亲化疗的痛苦需要心理承受能力,通常她不被允许进来打扰,大人们怕她分心学业。不过谈睿升常常想见女儿,他怕突然某天就见面困难,何况早点教会孩子正视死亡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他正在跟律师讨论遗嘱相关事宜,虽然目前化疗情况还不错,但名下资产巨多,需要早点着手安排。见谈笑进来,他抬头问:“去跟谈情打电话了?”   谈笑点头。   长久以来,她都是悄悄与哥哥联系,误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直到前不久与父亲聊天时,谈睿升干脆地表示早就发现了。   谈笑第一次知道谈情的存在,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她经常会翻父亲的老相册,很多人的照片背面对应着电话号码,其中有个五官俊俏的男孩,每次出现都是被父亲抱着,谈笑从记事起就对他的身份很感兴趣。终于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母亲给她买了手机,她就找机会拨通了男孩照片背后的号码。   那时她换了几颗牙,说话含含糊糊,但对方还是耐心听懂了,一点都不排斥她这个陌生孩子。谈笑后来才知道,那电话是父亲前妻的号码,女人去世后,卡就一直被谈情留着用。   她与未曾谋面的哥哥通过电话产生了联系,等上初中,她才鼓起勇气去见已经是大明星的谈情一面,当然这事也是瞒着父母。毕竟从未有人主动告知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所以谈笑就觉得,应当遵守大人们的意愿,默默守护这个秘密。   “爸,你别给我留太多东西,我长大以后完全不懂管理啊,还是让妈来吧。”谈笑坐一旁听了半天父亲和律师谈话,“但是,你什么都不给哥哥吗?”   提起谈情,谈睿升总是面色犹豫,脸上松弛的皮肤会因欲言又止而轻微抖动。尴尬之余,他也多少流露出对谈情的牵挂,但因久未谋面,这点不值一提的怀念很快就消散了。   “我对他啊……”谈睿升张开干裂发白的嘴唇,他现在说话常常颤音,厚重的音色听起来总是带有一种并非他本意的伤感。   沉默很久,他才继续说:“我对他也帮不上什么。”   无论物质还是情感,谈睿升知道自己都没有能再给予谈情的了,时隔这么多年才象征性地弥补,完全多此一举,想必只会平添麻烦,招人反感。   谈睿升凝视面前一摞纸,喃喃自语:“写封信吧。”   “你现在拿不稳笔,我帮你?”谈笑问。   谈睿升摇头,“我慢慢写,写不完就算;如果写完了,能不能给出去还是一回事儿。”   “嗯。”谈笑递给他一支崭新的中性笔,可以写很久。   今天暂时弄完遗嘱的材料后,谈睿升才提起笔。   与其说是写信,实际更像是他借个机会清扫心里淤积多年的负面情绪,愤怒、羞耻、失望、歉疚……那天的事无论过去多久他都记忆犹新,可能要等躺进棺材里时才能忘。   他首先写下谈情的名字,接了句“对不起”,然后想起来忘加问候语,可再一想,又觉得不是很必要。   谈睿升写的时候,问谈笑:“我很少看电视,他现在做什么,唱歌?”   “什么都做,哥哥很全能。”谈笑答。   谈睿升马上点头,认可道:“对,对,我早知道,他小时候就很聪明能干。”   谈笑说:“他家好多拼图,几千块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好厉害。”   谈睿升还是点头。察觉到父亲喜欢听谈情的事,谈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还养花,不对,他那是买花,只看着好看,不认真照顾。”   “他一个人住?”   “对,家很小。”   “为什么小,他赚不到钱?”   “赚得到,可他就喜欢住小房子。”   谈睿升一听,脸上的肉又垮下去了,许久才不忍心地叹一口气:“是吗,我们以前也是住小房子。”   谈笑继续说:“哥哥做饭很好吃。”   “嗯。”谈睿升不点头了,因为脖子累了,“应该是跟他妈妈学的。”   “那手风琴呢?”谈笑问,“他说他小时候学会的,长大没什么机会演奏。”   谈睿升想了想:“噢,也是他妈妈让他学的。”   谈笑乐出声:“怎么没从你身上继承点什么天赋?”   谈睿升沉默着,若有所思。   “我教过他一点用不上的才能。”谈睿升记得很清楚,“我那时拍片子没有成绩,也没资金自己出去单干,在家就只能写写剧本,画画分镜,拍定格……你知道定格动画吧。”   谈笑:“嗯。”   “我买了一桶橡皮泥给他玩,他捏了几个小人儿,一点一点摆弄它们。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模仿我平时做的那些,他才两岁多,观察力和记忆力远甩别的孩子一大截儿。”   谈睿升说话急促,好几个音调都变了。   谈笑问:“哥哥除了橡皮泥,不玩别的吗?”   “我什么都给他买了,他从不闹腾,玩小汽车都是拆开看里面的构造。”谈睿升说,“我当时想,他是不是有长大后当发明家的潜力?可别的方面,他也跟普通孩子不一样。”   谈笑眼前一亮:“哥哥是天才吧!”   “我不知道。”谈睿升不知不觉间停住了笔,“我是说,智力以外的地方……他很会看大人眼色。”   谈睿升眼神凝固在远处白墙某个点上,回忆道:“他字还不会说的时候,就听得懂好赖话了,也分得清玩笑,害怕脏话。如果大人表情不好,他就知道不该哭。”   谈笑:“真懂事……不愧是我哥。”   “是啊,他特别懂事。我有时趴在床上,让他骑马,但他不肯,怕累到我。那时候才……三四岁吧。”   谈笑:“你记性真好,不愧是我爸。”   “因为能记的事也不多……”谈睿升闭了一会儿眼,“我经常去外地拍片子,陪他的时间很少,每次回家,他都会跟我玩捉迷藏。”   谈笑:“不缠着你要礼物?”   “他不要,过生日时也不要。”谈睿升说着不禁疑惑,“明明我们没教过他,但谁对他好,他都能记着还。”   谈睿升继续讲:“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常躲在衣柜里,我装找不着,到处翻窗帘,最后才去拉开柜门,他笑得特别开心。”   “我哥笑起来特好看吧。”谈笑与有荣焉。   “嗯,他妈妈是新疆人,他小时候五官也特别标致,走在外面,谁都得回头看他两眼,问是不是混血儿。”谈睿升不自觉地嘴角扬起来,“他现在长得倒不像他妈妈了,更像他自己。”   “我当时纳闷儿,他这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捉迷藏总躲衣柜里,这不是很容易被我找到吗?怎么不去外面呢?后来一琢磨,我觉得是因为外面太大了,他要是认真藏,估计我找不到——所以他给我放水了。”   “这时我哥多大?”   “五岁。”谈睿升缓慢地开口,他视线下垂,盯着被自己手汗濡湿的白纸,“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就这么大。”   论起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谈睿升绝对要想起那一天。   他失魂落魄地从医院回到家中,惊觉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背叛,盛怒之下,一把将妻子掴到了地上。多年的斯文与教养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只顾着发泄,手指间缠满了那女人漆黑的发丝,像解不开的水草。   他破口大骂,女人只蜷缩在地上听;他拳打脚踢,女人就闷声护住脆弱的脑袋,把身子留给他打。打完还不解气,继续骂她生出来的男孩。   男孩当时不在家,好像出去玩了,所以谈睿升放心大胆地骂,恶毒得痛快淋漓,即便如此也难解心头之恨。   终于他打累了也骂累了,整颗心才迟缓地传来一阵钝痛。他有气无力地哭,女人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呜咽。两个人都堪比厉鬼。   谈睿升身为男人的尊严尽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家多待。他拖了个硕大的尼龙袋子,准备收拾东西搬走。   然而当他拉开衣柜门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冻住了,眼珠愣愣地盯着里面——   男孩正抱膝坐着,头发沾满汗水,也直勾勾地望向他。   这是谈睿升最后一次跟他玩捉迷藏了。 第42章 测谎仪   谈睿升断断续续写好了信, 但没有送交的打算,暂时给谈笑保管。他心怀多年的芥蒂总算借此疏通了一些,于是开始试着叫出谈情的名字, 而不是只用“他”指代。   “他有跟你提过我吗?”谈睿升问。   谈笑眼珠往上抬, 认真想了想,回答:“没有吧, 他说你们离婚时他才上育红班, 早就什么都忘了……噢, 对了, 之前我找不到医院,就是哥托人打听出来的,那天他还送我到这里了。”   “到这里也没说什么吗?”谈睿升坐累了,躺在床上。   谈笑摇头, 道:“他不想冒昧打扰,所以什么都没说。”   谈睿升没再提问,一个人沉默地出神儿。谈笑已经在病房待了很久,总有人不停地催她离开,她在脑海里数了下日子, 对父亲说:“我下周五放学后再来。”   谈睿升:“别了, 你安心上课。”   说完, 他忽然又问:“谈情上的哪个学校,读完了吗?”   谈笑告诉他准确信息,谈睿升意料之中地“哦”了一声,慢慢点头说:“话剧表演是适合他。他骨相很好,就是五官太抢眼了,大荧幕观众看了他难入戏。以后要是还有机会……我可以跟他老师聊聊。”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也催道:“笑笑, 你快回去吧。”   谈笑带着父亲的信走了。   她好奇里面的内容,但忍住没拆,遵守约定帮父亲保管,回家就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锁起来。至于哪天才能送到谈情手里,或者干脆就尘封在这里,她也不清楚,一切要看父亲的意思。   仲夏天气阴晴不定,常常白天还艳阳高照,傍晚就瓢泼大雨,很是烦人。   谈情刚结束一场节目录制,独自撑伞上车,发现副驾驶坐着一位扛机器的摄像师。他正迟疑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原来是《限量的友情》其中一位编导。   编导开门见山:“明天录制前需要跟你们几人做个小调查。”   谈情把伞往她那边偏移,“好的,请上车吧。”   编导坐下后掏出纸笔,说:“不管问什么都要说真心话哦,不可以撒谎。”   谈情:“嗯。”   “光口头保证没有用,戴上这个吧。”编导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台半球形的银色道具。谈情看到后笑起来,认出它是综艺节目里常用的测谎仪。   当然,这个几十块的机器仅供娱乐,只要保证手指不出汗,随便说谎也不会受到电击。   谈情手掌按进凹槽后,编导开口:“第一个问题,如果Acemon少了你,你觉得这个团体还有必要存在下去吗?”   谈情不假思索:“当然有必要,即使没有我,他们几个也一定能让Acemon走得更远。”   他的手指安然无恙地贴在机器上,看样子没有电流刺激。编导又问:“如果以后Acemon解散了,你还会和其他人员保持联系吗?”   谈情气定神闲回答:“会的,而且会比现在更重视联络感情。”   机器依然没有异样。   编导露出笑容,继续问:“第三个问题,你现在有对某个成员特别不满吗?”   谈情这次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有。”   编导笑容更深了,追问:“是谁?”   谈情说:“祝涟真。”   “哦?”编导饶有趣味地抬头看他。不过台本上没要求该问题需详细回答,她便没有再询问理由。   ……   “下一个问题,你心里怨恨过离开的那位成员吗?”   今天祝涟真晚饭吃到一半,编导就带着摄像登门拜访,强迫他摁着测谎仪回答一堆问题。他没多想,叹气答:“没‘怨恨’那么严重好吧,顶多就心里抱怨一阵子,而且只是以前才这样,现在过去这么久当然无所谓了。”   编导:“那你觉得靠现在的Acemon,会比以前走得更远吗?”   “我觉得你对我们可能还有认知不到位的地方。”祝涟真说,“Acemon的上限不是看Acemon,是看Koty,你懂吧?”   听完这话,编导愣了愣,恍然大悟地点头。   “如果可以重新回到练习生时期,你愿意还和他们四个一起出道吗?”   这是今天第一个让祝涟真陷入思考的问题。   他差点脱口而出“不愿意”,相信其他成员下意识也是这样的反应。但仔细一琢磨,其实队友们的业务能力已经足够拔尖儿了,和他们一起出道,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有句话叫“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当结果不尽如人意时,他们才会互相推卸责任。   “愿意。”祝涟真讲出答案。   “愿意?”   “愿意啊,怎么了。”祝涟真说,“虽然在背后夸他们有点恶心,但是……内地偶像里,确实找不出比他们实力更好的了吧,我听过有些人的Rap像喊麦一样,Koty就算纯唱中文也能吊打他们十个来回了。”   编导:“……你这话播出去,绝对会被狂带节奏的。”   祝涟真一想也是,自己说话还是得谦虚点,于是改口:“那就让他们被Koty吊打五个来回吧。”   编导:“再下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女生,愿意跟自己结婚吗?”   目前为止,祝涟真掌心下的测谎仪还没有启动过,“愿意啊,我女友粉可多了你知道吗?我要是女的也很容易爱上自己。”   编导:“你助理说你吹牛逼。”   祝涟真:“下一个问题。”   编导:“如果你是女生,除了自己以外,你愿意跟谁结婚?”   祝涟真起初面无表情,可想了几秒后,嘴角忽然掠过一丝笑意。这微弱的表情变化恰好被编导捕捉到,忙问他:“你笑什么,想到合适人选了吗?”   “没。”祝涟真镇定自若地回答。   然而他话音刚落,立马就大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甩开按住测谎仪的手。   电击刺激就像在他手掌上轻轻扎针,虽然不疼,但突然遍布的酥麻感很容易招架不住。祝涟真深呼吸,手重新回到测谎仪上,解释道:“巧合,我只是刚才手上出了点汗。”   编导:“你为什么出汗?撒谎了所以紧张?”   “屋里有点热不行吗?”祝涟真挑挑眉毛,将空调温度降低。   “那你重新回答一次吧——如果你是女生,你想跟哪位成员结婚?”   “必须选吗?”   “我帮你选也可以。”编导说,“Koty先排除掉,付榕怎么样?”   祝涟真强烈地摇头拒绝,测谎仪电阻没有变化。   “纪云庭?”   祝涟真想了一下,又摇头。   “看来纪云庭比付榕好点啊。那……谈情怎么样?”   话还没问完,祝涟真就率先摇头。   结果下一秒,电击再次吓得他甩手。   “这机器有问题。”祝涟真抢先开口,“我手这次没出汗它都电我,你看!”   说着他摊开掌心以证清白。   编导说:“那可能是它不满意你的回答。”   祝涟真:“别问了,我没有好说的了,你们故意整我。刚才那段剪掉。”   编导:“不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要不要说出你知道的其他成员不可告人的秘密?”   ……   第二期团综的事前调查全部完成,转天就是正式录制。   成员们先在待机室集合,之后听从导演安排,到了开场地点的门前。工作人员推开白色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布。经历过上次幕布中心钻出女鬼的阴影后,大家对幕布都有点忌惮,还好它现在是贴在墙壁上的,节目组总不可能把后面的墙挖空藏人。   而在场地中央,摆了一张类似按摩椅的装置,椅子上有许多根黑线和圆形贴片,旁边则是一台小型显示器。   当他们进来后,背后的门关闭,导演在一旁说:“看到前面的椅子了吗?是测谎仪。”   “猜到了。”纪云庭道,“该不会是想让我们轮流上去吧。”   “还记得昨天编导的调查吗?”导演道,“我们对你们所有提问全都一样,包括最后那个问题,你们好不好奇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五人同时回忆——   “要不要说出你知道的其他成员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起具体问题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扫视彼此的表情,并纷纷发誓自己坚守道德底线,绝对没有随便爆料队友。   短短十秒钟之内,Acemon内部建立起深厚的信任。   结果却被导演狠狠浇了冷水:“调查的结果是,这个问题共有五个人回答了,其中还有人说了不止一个。”   Acemon内部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又土崩瓦解了。   “每个问题的调查结果都很有意思,跟你们说说吧。”导演手里拿着一张表,笑着告诉他们,“首先,如果少了自己,团体还会不会继续存在下去——有四个人选择不存在,一个人选存在。”   “是我选的。”纪云庭大言不惭地说。   导演:“现在有没有对其他成员不满——共五位成员选择了‘有’。”   “嗯?”祝涟真诧异地看向谈情,“你居然也有?”   在他的认知里,谈情对Koty的包容度也非比寻常,更何况为了维持善良的人设,谈情没理由在这种问题上讲实话。   不过……也可能是综艺效果。祝涟真没再多想,继续听邱皓发布结果。   “如果可以重回练习生时期,还愿不愿意和其他四人一起出道——共五位成员选择了‘愿意’。”   空气忽然沉静,几人面色全凝固了。   心情缓和完毕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评价这个结果:“好恶心啊!”   “我操刚才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搞?”   “呕——”   “为什么付榕也这么选?”   “我怎么不能这么选,你们都是我赚钱的工具人不行吗?”   “我现在头皮发麻,我要扯着我头发逃离地球,我受不了了,你们原来这么爱我吗?”   “啊——!啊——!啊——!”   “你们经常在背后说我好话是吗?”   ……   导演准许他们乱糟糟地议论了一会儿,看好时机后,才将拍摄节奏拉回来。   “还有个问题——如果自己是女生,愿意跟哪位成员结婚。其中四位成员选择弃权,一位成员虽然没选,但测谎仪一直电他。”   祝涟真瞳孔地震,还能弃权?!   导演继续说:“我看一下……噢,这位成员被电的原因是……他一直拒绝谈情作为结婚对象。”   祝涟真瞳孔余震,这也公开?!   谈情听到这里,好奇地浮现笑意:“是吗,谁啊?” 第43章 真心话   邱皓当然不会公布具体成员的名字, 反正到时候节目播出,观众作为上帝视角,所有情况都会一目了然。   邱皓抬起头, 示意他们回头看墙上的幕布, “屏幕上是你们诚实度的排名,谈情和付榕昨天一次都没触发过测谎仪, 所以并列第一;纪云庭第二;Koty第三;祝涟真垫底, 被电的次数最多。”   前一分钟才说完“某人拒绝谈情作为结婚对象”, 这一刻却又展示排名, 祝涟真不得不怒斥导演的操作:“哪有你这样的,这不等于暗示刚才的‘某人’是我吗,别这么诬陷人好吧!”   “不是你吗?”谈情偏头看他。   “当然不是。”祝涟真瞄了一眼邱皓,发现他在偷笑, “你又乐什么呢?”   邱皓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昨天录的内容之后都会放出来?”   祝涟真一时语塞,嘴巴张了张无言以对,只好悄悄冲摄像机比划了个剪刀手,示意后期看到这里时记得剪掉。   邱皓马上打破了他的幻想:“不会剪的, 我会特意把这段写进剪辑的大纲里。”   祝涟真:“啧。”   谈情转移话题:“这个真心话的排名有什么用?”   经他提醒后, 祝涟真不安地抢先问导演:“垫底会怎么样?有惩罚吗?”   邱皓点头承认了他的猜想。   这时, 成员们背后的幕布又浮现新的画面——是无人机拍摄的蓝天与海滩,巨浪拍打湾岸,椰子树下的人们穿泳装戴墨镜。大家很快认出这是夏威夷的风光PV,然而下一秒,屏幕出现故障般的条形波纹,同时音响内的BGM忽然转向惊悚风格。当画面恢复正常后,内容却从阳光明媚的海滩变成了深蓝的海水。   在这片幽谧的暗蓝色中, 鲨鱼的轮廓清晰可见,它们围绕着镜头所在的笼子缓慢游动,尖锐的牙齿近在咫尺。   大家看到鲨鱼,第一反应都是惊叹几声,只有祝涟真作为垫底的成员最先有了不详的预感,又问导演:“那个笼子什么意思?”   等整个PV播放完毕后,邱皓才继续为他们讲本期节目规则:“撒谎次数最多的成员,也就是最后一名——将会在下期节目里与他指定的一位成员前往夏威夷欧胡岛,体验观鲨笼的乐趣。”   幕布上再次出现五人的排名,祝涟真整颗心都在下沉,冷冷地看向邱皓,“你再说一遍?”   邱皓:“垫底的成员要体验观鲨笼的乐趣。”   祝涟真沉默两秒,突然开口冲导演讲起脏话。邱皓讪笑:“你们知道后期为了给你们说的话消音加班到半夜几点吗?”   倒数第二的Koty没有幸灾乐祸的闲心,回道:“你知道我们他妈的也想和和气气地录节目吗?”   邱皓说:“你们不用心急,排名只是暂时的,谁都有可能最后垫底。而你们想办法提高排名的道具,就是那个——”   他又一次指向场地中央的测谎仪器,“今天要玩类似‘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每个人轮流坐上去接受提问,检测真心。”   除了这张椅子以外,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两盏旋转警示灯,一蓝一红。邱皓接着介绍:“说真话时亮蓝灯,说谎话时亮红灯。测试全程会收集你们身体各项数据变化,比如脉搏、体温、汗液分泌,血压、瞳孔等。如果偏离正常值的情况占多数,整个室内会响起警报声。”   “……这代表另外四人里要有一人被迫进行‘大冒险’。”   邱皓所说的真心话和大冒险明显与平时玩的规则不同,它不是并列的选择关系,而是让大冒险作为真心话失败后的惩罚。祝涟真思索了一下,举手提问:“为什么不是让我们二选一?”   邱皓理直气壮回答:“因为我就想这么玩。”   看样子这个节目组是铁了心不让他们好过。   祝涟真想起刚才的鲨鱼笼子,不免为自己担心。他相当不擅长撒谎,可艺人在镜头前总是要隐藏真心,今天换来更先进的测谎道具,他必须得比其他人更努力地控制好心跳和情绪。   邱皓说:“按照年龄来吧,队长先测试,记得直视前方。”   纪云庭老老实实坐上椅子,工作人员为他佩戴好测量管和血压计,测量过程中他的心理条形图会通过传感器同步在大屏幕上,所有人都可以及时查看。   道具全部整理好后,纪云庭发问:“如果我撒谎了,那被迫接受大冒险的人是谁?随机的吗?”   邱皓:“由你来指定。”   这规则一出,立刻遭到其他成员的强烈反对,尤其Koty最为义愤填膺。纪云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队友们,道:“那我如果故意撒谎——”   “为什么要故意撒谎!”Koty早有危机意识地瞪大眼睛,“咱们是一个Team啊!你作为Leader怎么能带头破坏队伍的团结呢!”   纪云庭:“我宁可不要这个Leader也想看你去大冒险。”   Koty黯然神伤。   纪云庭的测谎环节开始,室内广播响起一道字正腔圆的男声,似乎是节目组请来的某位播音员,他问:“刚才说到‘如果团队少了自己,它还能不能存在’这个问题时,你说自己是唯一一个选择‘能’的成员,你有撒谎吗?”   纪云庭迟疑了一秒,双眼平视前方答:“没有。”   短暂的安静过后,桌面上的红灯猝然亮起,这个结果令其他成员不约而同地嫌弃:“噫——”   “这谎你都好意思撒?”祝涟真摇摇头开玩笑,“你私下跟我说过多少次团内你地位最大。”   “没这回事!就算我说了也是喝醉以后胡言乱语。”纪云庭连忙辩解,“每个队员都是平等的,我一视同仁。”   测谎人员开始问下一个问题:“众所周知,偶像界有一条默认规则就是‘活动期禁止谈恋爱’,你是否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   纪云庭这次回答迅速,态度坚定:“不觉得,为了团体的发展考虑,我们在上升期都该集中精神工作,而且保持个人形象也是对合作方的负责。”   他说完后,两盏灯都没亮起。工作人员表示他此时的数据不足以判断结果。   于是他再次接受提问:“如果公司现在开始允许你们谈恋爱,尽管这会导致粉丝伤心,你也会立刻去和心仪的对象交往吗?”   “当然不会!”纪云庭脱口而出,并且真诚地补充:“我现在没有心仪的对象,以后如果有,我也不会在组合的关键时期忙自己的私事。”   他不解释还好,后一句话说完,红灯又很快亮起。   Koty哈哈大笑:“你怎么就不肯说实话呢!”   祝涟真也附和:“如果以后发明出能看见内心想法的机器就好玩了,庭哥每说一句话,心里的弹幕就跟着冒出来:鬼才信。”   “我没撒谎,真是这么想的。”纪云庭调动每根面部神经表现自己的委屈,“这机器肯定有问题,观众朋友们,在综艺里我们不会拿出真家伙的,你们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娱乐效果而已。”   祝涟真拆台:“你可得了吧,撒谎的人都说是机器有问题,死不承认。”   他说完,谈情就笑着问:“那你昨天被电的时候就直接承认了吗?”   祝涟真思维一滞,底气不足地告诉他:“我那机器是真的有问题……我不说话不出汗的时候它也电我。”   谈情视线移到祝涟真手上,“疼吗?”   “还行,像静电似的,你有空试试。”祝涟真道,“你这么会装,是不是撒谎了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啊?”   谈情缓慢地眨了下眼,说:“就算被电了,我也能忍住。”   祝涟真咂舌:“干嘛忍着,偶尔让观众看看你紧张不也挺好的。”   他俩正说着话,Koty忽然探头过来终止话题:“录节目呢,你们不要窃窃私语。”   “滚。”祝涟真一把推开他。   “最后一个问题。”测谎人员说,“你的队友爆料,有一次你被某位女艺人告白,你当时拒绝了,但事后越想越后悔,等打电话过去说‘可以试试’的时候,对方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是真的吗?”   纪云庭苦笑着叹气,有点尴尬:“很早以前确实发生过,我当时不懂事……同样的情况换成现在,我肯定不会让它有任何后续。”   说完,他脸色一变,目光阴沉地扫向队友们所在的位置,似乎想观察出是谁爆的料。   桌上的蓝灯终于亮起,纪云庭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测谎人员说:“测试完毕,请摘下仪器查看结果。”   数据处理的空当,导演问他们:“刚才说的那些要播出吗?我问过你们经纪人,她说看你们的意思。如果你们希望剪掉,那一会儿可以重新拍一段补上。”   纪云庭离开椅子,“随便吧。”   邱皓:“你不怕你的女友粉对你幻灭吗?”   “她们对我本来就没幻想吧。”纪云庭如实道,“我好像只有前女友粉。”   祝涟真插话:“不是,你也有妈妈粉,对你非打即骂的那种家暴母亲。”   他们聊着聊着,室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和上次录制时听到的音色一模一样。   大屏幕上显示出纪云庭测谎全程的心理条形图,折线上下起伏,波动剧烈。当头顶响彻的警铃停止后,邱皓宣布结果:“纪云庭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慌乱的状态,我们判定为真心话失败——队长,你现在要选一个人去进行大冒险。”   “Koty。”纪云庭几乎是抢答的语速。   Koty:“你再考虑一下呢?”   纪云庭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就选Koty。”   他话音一落,从摄像队伍后走出来两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直奔Koty的位置。Koty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在具体冒险未知的情况下被人架着肩膀往门外走,他一下子更张皇,抗拒地挥舞手臂。然而另外俩工作人员体格比他更强壮,轻松把他拖拽到外面。   Koty慌乱的叫喊被隔绝在门外,地面只剩他鞋子重重摩擦的痕迹。   邱皓:“你们猜他要去哪里?”   祝涟真故作思考状:“直接蹲监狱吗,Koty的罪名不至于吧……”   付榕:“化学阉割。”   纪云庭还算理智:“这种话不能在节目上播。”   只有谈情是认真思考完才答:“室外活动的话……我记得离这两公里的地方有个蹦极台。”   邱皓笑而不语,大家反应过来是谈情答对了。   “好,下一位。按照年龄本来是Koty测试,不过他不在,那就谈情来吧。”邱皓说,“哦对了,你们的排名现在有了变化——纪云庭代替祝涟真成为最后一名。”   祝涟真马上笑出声,纪云庭虽面色凝重,但还是心怀希望:“你别得意,等轮到你测试的时候你就该回来了。”   谈情坐上椅子,佩戴完仪器后,道:“对了,我想问一下,Koty大冒险成功会影响排名吗?”   邱皓说:“会的。大冒险成功相当于真心话三次,失败则被视为撒谎三次。所以如果Koty挑战顺利,他的排名会借此上升。”   纪云庭听了皱眉,意识到自己这是不小心为Koty提供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过Koty出了名的恐高,或许到时上了高空就直接哭喊着放弃了。   “可以开始了吗?”邱皓问。   谈情点头,室内广播又一次响起清爽的男声。   “如果你是女生,是否愿意跟自己结婚——你的答案是‘不愿意’,这是为了符合谦虚的人设才故意撒谎吗?”   祝涟真目不转睛地盯着谈情的表情,想试着发现一丁点值得玩味的变化。但谈情仍泰然自若,声音平稳地回答:“不是,我不值得任何女孩子嫁。”   祝涟真手指不自觉地收拢起来,掌心微微冒出汗。谈情解释道:“我工作时间比较乱,忙起来肯定顾及不了她,这种经常不能见面的恋爱对另一半是种伤害,所以不如干脆别开始。”   蓝灯意料之中地亮起来。   “认真负责的好男人啊。”邱皓不由得感慨,“确实,还是当大众情人更适合你。”   祝涟真对此嗤之以鼻。   测谎员继续提问:“你对某个队友心存不满,这是真的吗?”   谈情慢了两秒,回答:“没有,我对他们很满意。”   完全不需要借助仪器,大家光凭昨天的调查结果也能知道谈情在撒谎。桌上红灯直接转动,导演问:“你为什么对那个人不满?”   谈情只是轻轻微笑,似乎很难开口回答。   “等一下,你先说明那个人是不是Koty。”纪云庭问。   谈情摇头。   “不是?”众人惊讶,“Koty要是在场,估计他自己也想不到。”   邱皓问:“你对那个人对不满,是因为工作还是私事?”   谈情说:“算是私事吧。”   邱皓:“那方便公开原因吗?”   谈情歪着头认真琢磨了一下,“不行。”   纪云庭知道自己肯定没得罪过谈情,于是完全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你俩矛盾严重到不能直说的地步了?”   祝涟真忍不住蹙眉,直觉谈情不满的对象是自己,毕竟他跟付榕私下交流并不密切。   “既然是私事,那就不必多解释了,下一个问题。”邱皓说。   “喂!”祝涟真和纪云庭双双抗议,“别这么偏袒谈情好吧!”   邱皓:“人家不是说了不方便公开嘛。”   纪云庭:“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就问什么答什么了。”   “对啊。”祝涟真附和,“我倒想听听他对我哪里不满。”   谈情抬头望过去,问祝涟真:“你怎么知道是你?”   祝涟真故作镇定:“猜的……如果是别人,那我更想听原因了。”   他们两个四目相对,谈情轻轻抿了下嘴,口吻接近开玩笑:“还是别说了吧,我要是讲出来,咱俩现在的关系就完了。”   他语调略微轻佻,在别人听来好像是说他们之间有嫌隙,但祝涟真听完却能理解到另一种含义。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的视线仍牢牢地交汇在一起,倘若同样的测谎仪器连接在祝涟真身上,那么此时的屏幕绝对会显现出一片混乱不堪的线团。   “继续问吧。”谈情面带微笑地重新投入进测试中。   “有队友称,某次杂志拍摄结束后,你的手机屏保就更换成了耳郭狐,这个动物在杂志的内容里正好对应祝涟真——你是为了营业讨好粉丝才故意这么做的吗?”   祝涟真微怔,如此直白的问题绝对不是自己爆料。平常大家玩手机发消息从不会刻意藏着掖着,因此队友之间看到彼此的壁纸很正常,但像这样不仅注意到图案,还会发散思维联想到营业的人,恐怕除了付榕也没第二个了。   谈情说:“不是,我只觉得小狐狸很可爱而已,跟祝涟真没关系。”   毕竟自己面前也有摄像机在拍,祝涟真跟着点点头,作出认同的模样。   可惜光他接受谈情的答案没用,测谎仪准确地判断出结果——代表撒谎的红灯亮了。   然而机器只是根据谈情的身体变化进行分析处理,究竟他的谎言是否定营业目的,还是否定手机壁纸与祝涟真有关系,那就不得而知。   “测试结束,请离开座位等待结果。”   比起谈情这个测试者,祝涟真莫名更紧张。由于谈情状态全程没纪云庭那么复杂,这次的结果公布得很快。   嗡——嗡——   警铃再次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导演的总结:“谈情全程都处于慌乱状态,我们判定为真心话失败。”   谈情眼神掠过一丝惊讶,连念结果的导演也同样意外,毕竟凭他刚才的镇定从容的表现来看,没人会怀疑他的波动偏离正常值,至少不可能比队长更夸张。   可屏幕上的折线就是清楚地表明——谈情心里早就乱作一团。   邱皓说:“现在你要选一个队友去大冒险了。”   “是吗,”谈情转脸看向那个造成他真心话失败的罪魁祸首,“那就祝涟真吧。” 第44章 过度解读   看着屏幕上密集杂乱的线条, 祝涟真觉得这是谈情有意为之的结果。   除了脉搏,也有很多其他身体变化被机器捕捉,比如导演一直要求他们测试时直视前方, 是因为前方有摄像头同步记录着眼球转动的频率和幅度;还有呼吸, 短时间内调整频率并不是难事。此类细节非常容易被谈情掌控,但他又没那么熟练, 所以才会造成最后的数值过于夸张。   祝涟真仿佛能听见那些线条发出的声音, 是一首歇斯底里还冷酷生硬的重金属。   等了几秒, 并没有出现像刚才带走Koty那样的黑衣人, 祝涟真跟随导演的目光望去,看见两个工作人员抬着一张桌子过来了。他们动作谨慎地让桌面与地面时刻保持平行,显然是怕上面摆放的东西倒下。   它蒙了一块巨大的黑布,大家难以通过模糊的轮廓辨认出道具。   “我不用去室外吗?”祝涟真向邱皓确认。   邱皓为他介绍:“恐怖箱玩过吧?把手伸进去触摸箱子里的东西, 然后猜是什么。但既然你们是有名的idol,只用手摸,观众肯定不会觉得有意思。”   他说完,有人走上前为祝涟真戴上了眼罩。视野陷入黑暗后,祝涟真被工作人员扶着向前走, 坐到了椅子上。这时邱皓说:“你要用脸来猜。”   祝涟真偏过头, “什么?”   桌上的黑布被掀开, 是横向摆放的三个盘子,里面装着祝涟真需要猜测的东西。内容公开的瞬间,在场的队友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甚至连后排的工作人员们也愕然地小声议论起来。   纪云庭忍不住劝阻:“你干脆直接放弃吧,这导演没有心。”   他们的反应令祝涟真有点茫然不安,毕竟之前已经见识过多次邱皓的冷酷无情,说不定那黑布之下藏着的全是冷血动物或昆虫。   邱皓说:“一共三样, 你只要在规定时间内猜对两个就视为大冒险成功,再多提示你一下吧——如果成功了,你的排名将会上升到第二名。”   祝涟真回忆着规则,道:“你之前说垫底的人要跟他指定的一个队友看鲨鱼,那……”   邱皓补充:“第一名不在选择范围内。刚才谈情已经掉到末尾,现在的第一名只有付榕。”   而付榕还没接受真心话测试,如果他也排名下滑,祝涟真只要大冒险挑战成功就能晋升第一位,摆脱进入观鲨笼的威胁。   祝涟真相信,桌上的东西不可能比鲨鱼更恐怖。   “开始吧。”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付榕拿起第一个盘子里的东西,慢慢靠近祝涟真脸颊。漆黑之中,祝涟真感觉皮肤像是被蜇了一下,他立马条件反射往旁边躲,大喊:“是不是咬我了!”   “没有,它现在挺温顺的。”付榕低声告诉他,“你别乱动,会吓到它。”   祝涟真一听,身体僵住,“吓到会怎么样?它攻击人吗?”   付榕说得模棱两可:“应该不会主动攻击,但它要是下手太重,你可能会毁容。”   祝涟真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刹到嘴边,整个人石头似的一动不动。   谈情在旁边轻描淡写地开口:“不用怕,其实它平时挺常见的。”   “常见?”祝涟真结合刚才的短暂触感加以想象,“螳螂?蜘蛛?独角仙?”   付榕问:“你为什么只往这方面猜。”   “我感觉它有锯齿,刚才不是咬我就是挠我了!”祝涟真皱眉说,“先别、别过来,我说好了你再来。”   付榕手里捏着一团普普通通的钢丝球,等待他纠结一番。   “行,再试试吧。”祝涟真深呼吸,想集中注意力感受那东西的特征。然而当钢丝球再次接触侧脸时,他的精神又一次被击溃,哀叫连连地表示自己被袭击了。   邱皓问:“要放弃它换下一个吗?”   “放弃放弃。”祝涟真马上同意。   付榕放下钢丝球,拿起第二个盘子里的荔枝,它是提前剥好的,果肉莹白圆润,饱满多汁,拿在手里还有些冰凉。   “慢一点,慢一点。”祝涟真歪着脖子迎接它,“活的吗?我好像听见它叫了。”   谈情轻笑:“怎么叫的啊?”   祝涟真给他模仿:“咕唧咕唧的,好像在吐泡。”   付榕动作缓慢,不像刚才拿钢丝球一样蜻蜓点水,而是从下至上,让荔枝蹭过祝涟真皮肤。   “欸我——”祝涟真克制住不文明用语,急躁地推开付榕,“它舔我了!我脏了!”   付榕:“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祝涟真神经紧绷,连续猜测几个答案:“蛞蝓吗?蜗牛?水蛭?”   前方的电子音效告诉他全部错误。邱皓给出提示:“不是活物。”   祝涟真还没从自己被软体动物舔舐的惊恐中脱离出来,大脑一时短路:“死蛞蝓?”   邱皓:“……”   之前已经放弃过一次,祝涟真现在必须猜出正确答案。既然说了不是活物,那他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用脸接触物品,那东西表面有点滑,给他造成了一种湿润的错觉。   是水果——祝涟真隐约闻见了新鲜的气味,可不强烈,没有酸味,绝非柠檬或其他柑橘类。他试着主动贴近,用脸颊试探出它完整的尺寸。   邱皓那边开始念倒计时,祝涟真在提子和荔枝之间纠结很久,终于靠直觉确定:“荔枝!”   清脆的电子音效响起,邱皓说:“恭喜答对。下一题。”   最后的盘子上只摆着一张卡片,印有简短两个字:谈情。   祝涟真刚答对一题,现在信心倍增,坐姿都比之前端正。谈情走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脸颊,然后匆匆离开。   祝涟真疑惑地“嗯”了一声:“是人?”   付榕:“那可不一定。”   祝涟真不信他的干扰,等脸颊又一次被人捏住时,便说:“是个男的!”   付榕问:“为什么?”   祝涟真答:“女生的手指肯定比这个细。”   “你被女生摸过脸?”谈情说话时,指腹还停留在祝涟真侧脸上,轻轻按出凹陷。   祝涟真怕粉丝误会,赶紧解释:“没有,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说完,他感觉脸上一阵难以忍耐的痒。   谈情手指掠过他皮肤,上移至耳朵。就因为这个举动,祝涟真可以百分百断定对方身份:“是谈情吧。”   谈情动作没有停,若无其事:“嗯?”   祝涟真被他捻了一下耳垂,与此同时,导演宣布答案正确。   祝涟真迫不及待摘下眼罩,但眼前又被东西遮挡住了,是谈情的手掌。谈情小声跟他说:“灯太亮。”   于是祝涟真眯着眼适应了几秒才完全重见光明,一睁眼就看见付榕戏谑地弯起唇角:“被钢丝球咬了?”   这游戏让祝涟真整张脸白了个色号。   “现在的排名依次是:付榕,祝涟真,纪云庭,谈情。”邱皓平静地念出结果,“在付榕测试之前,我们现场联线一下Koty吧。”   “我都差点忘了他了。”祝涟真回头看向大屏幕。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录制场所,所有人听了都不禁皱眉。画面上,Koty戴着头盔摄像机,眉钉耳环全摘了,身上早已绑好橡皮绳索,但他双眼紧闭,手抓栏杆坐在台子上,死活不肯往下跳。   旁边的编导催他半天:“能不能有点塔团的气势,你上央视都得被打码呢,蹦个极却哭爹喊娘的。”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Koty身子往后一仰,冲天空大吼为自己壮胆。   听着他那痛苦又做作的嘶吼,付榕嘀咕道:“他像是在高空分娩。”   忐忑许久,Koty终于从编导那里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付榕正看着你。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怕了!”他强装镇定,双腿撑起发抖的身体,表情与之前判若两人。   又冲着镜头一顿废话连篇后,Koty强迫自己忘掉恐惧,大脑空白地纵身一跃。然而这个帅气的姿态只维持了仅仅半秒,当双脚踏空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闭眼惨叫。   大家都沉浸在转播画面里,直到邱皓提醒他们:“Koty大冒险挑战成功,排名上升至第三位。”   谈情转头问:“所以我注定垫底了吗?”   邱皓:“如果付榕或祝涟真测试失败,你也可以求他们让你大冒险。其实你们五个现在差距并不大,很容易互相赶超。”   但只有第一名能彻底免除观鲨笼的惩罚。祝涟真悄悄注意了一下谈情的眼神,依然淡定,完全没有垫底的紧迫感。   “好了,该付榕测试了。”邱皓说。   付榕的结果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他波澜不惊,屏幕上的线条全部有规律地摆动,整整齐齐地勾勒出这个人死水一般的内心。   无论什么提问,他的答案都直白得惊人,令邱皓不得不考虑这段重录,最后还是给裴俏打了个电话才安心继续拍摄。   最后轮到祝涟真佩戴测谎仪,他觉得这东西反应的数据完全可以被人为控制,所以根本没有忌惮,胸有成竹道:“我的真心是检测不出来的。”   谈情接话:“嗯,你都主动写在脸上。”   测谎人员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是女生,只愿意跟自己交往,根本看不上其他成员,对吗?”   “当然,他们配不上我。”祝涟真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他早就料到会被问到这种问题,所以从坐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调整好了情绪和表情。   等待几秒后,蓝灯亮起了。   果然,只要伪装足够充分,机器是无法识别的。   祝涟真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下一个问题,在刚才的大冒险中,你作弊了吗?”   祝涟真:“什么?”   “你作弊了吗?”   “没有。”祝涟真莫名其妙,“我戴着眼罩完全看不见,不信调回放。”   “那你是怎么认出谈情的?”   祝涟真看了一眼谈情,说:“我闻见了他香水味。”   “我今天没喷香水。”谈情毫不犹豫地拆台。   红灯亮起,证明祝涟真撒了谎。   “我乱猜的。”祝涟真改口。   红灯又亮起。   这样下去自己恐怕要掉回末位了,祝涟真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说:“因为……我觉得只有谈情会摸别人耳朵。”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伴随着亮起的蓝灯,测谎员说:“下一个问题。在昨天的调查中,你说你对所有队友都不满,是真心的还是节目效果?”   “真心的。”祝涟真实话实说,反正队内向来没有需要避讳的话题,他们都可以尽情释放对彼此的反感。   可令他诧异的是,红灯亮起来了。   “我没撒谎!”祝涟真质疑地望向导演。   “你不是这么想的。”测谎人员说,“你手指出汗了。”   祝涟真道:“我手本来就很容易出汗。”   “好,那下一个问题——你的某位队友说,你平时虽然对大家态度恶劣,但其实经常偷偷关心他们,也清楚每个人的喜好,你可以轻易地向外人说出自己队友的优点,对吗?”   “这么恶心的话是谁说的?”祝涟真反问,同时望向谈情,“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一秒钟前你心跳加快了。”   “……我是被气的。”祝涟真迅速收回视线。   “那请试着说出他们每个人的优点。”测谎人员发出指令,尾音不平,好像笑场了一下。   祝涟真明白过来了,他在团综里就他妈的是食物链最底层,连特邀的播音员都能戏弄自己。   如果逃避这个问题,排名必定下滑,祝涟真只好硬着头皮思考。他以为这就是本期录制最糟糕的情况,然而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Koty回来了。   “你还有五秒钟考虑时间。五,四,三——”   “我说我说!”祝涟真耳朵发烫,低头盯着地面,支支吾吾:“庭哥他很有毅力,有包容心;付榕宠辱不惊,特别冷静;Koty……Koty他……我说不下去了!”   祝涟真面红耳赤,本该温情的时刻成了他的公开处刑。   导演说:“可以跳过Koty。”   Koty睁大眼睛,还没搞清状况:“为什么跳过我?!”   就算跨越过这座大山,祝涟真又迎来另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谈情的优点,我得想想……”   紧随其后的是一段漫长到难以忽视的沉默,谈情笑着问:“我的优点这么难想吗?”   祝涟真不耐烦地咂嘴:“我这不是给你编几个放得上台面的嘛!”   谈情:“不用,你说一个普通的就行。”   “哦。”祝涟真抬眼注视他的脸,轻声说:“谈情很帅。”   夸奖外貌是最敷衍的答案,谈情不再维持脸上的微笑,“没了?”   有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啊……祝涟真瞪他一眼,传达出这个暗示。   “测试结束,请离开座位等待结果。”   祝涟真起身,走到谈情身边。两人只对视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警铃骤响。   祝涟真后背发凉,急切地抬头看屏幕确认排名——接着他整颗心就收紧了,因为末位清楚地罗列着自己和谈情的名字。   邱皓宣布结果:“真心话失败,你可以选一个人去大冒险了。”   祝涟真沉住气,思考眼前的情况。自己已经注定垫底,没有再挽救的方法了,倘若选谈情去大冒险,等于给了对方摆脱困境的机会;选纪云庭,没有足够节目效果;选付榕,有节目效果但可能没命。   祝涟真权衡利弊后作出选择:“哦,那就Koty吧。”   Koty脱口而出一串中英文消音高频词汇,然后再次被黑衣人拖出场外。   “他又是室外?”纪云庭问,“这次去哪里?”   邱皓:“附近三公里内有个攀岩墙的场馆。”   Koty离开之后,其他四人没有再需要录制的内容,导演拍板,拍摄暂停,所有人休息。   祝涟真待在角落玩手机,抬头发现谈情跟导演一直在交流,他刚走过去想偷听一下内容,那两人的谈话就结束了,谈情转身正好见到他。   “我们好像得一起去看鲨鱼了,小祝。”谈情目光暗淡地垂下来,语气也有几分忧郁。可祝涟真透过他这副表情,丝毫感受不到畏怯,“哦,我怎么看你挺高兴的呢?”   谈情回答得迅速又平静:“毕竟这个结果是大部分观众想看的,虽然我难以接受,但只要节目能顺利发展,就也挺好。”   “嘁。”祝涟真扫了眼周围人群,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问:“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他问的是节目内容。综艺里发生任何事都是娱乐需要,他们几乎从在非工作时间谈论,但祝涟真这次破例了。   谈情的思维好像没跟他在同一频道上,“不满?”   祝涟真:“你说因为私事不满。导演问,你又不肯说,既然不肯说那干嘛要提?粉丝又猜不出来,当然是让我来猜。”   谈情:“你猜到了什么?”   祝涟真:“我要是猜得出来还用问你?”   谈情笑了:“那为什么你非要肯定我有意见的队友是你呢?也许是别人。”   “不可能,”祝涟真斩钉截铁,“你也就敢跟我能耐。”   谈情点点头,“我也有问题要问。”   祝涟真:“说。”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没有优点?”   这种极端的问法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惹恼祝涟真,他知道谈情是故意的,但凡被提问的人心怀善意,都会体贴地回答“不是,你很好”并绞尽脑汁为他列举出优点,然后得到一个谈情精心准备的营业微笑和装模作样的感谢词。   他知道谈情是故意的,可知道又怎样,他仍对此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别跳入对方明目张胆的陷阱,可跳进去又如何——也许陷阱里才更舒服。   “如果一个缺点能抵消一个优点,那你确实没优点了。”祝涟真说。   他已经尽量用了最含蓄的表达方式,谈情听完,眼里的光亮变得柔和,回应道:“这说明你记得清我所有优点和缺点,真好。”   祝涟真不屑地冷哼:“过度解读,你还不如那台测谎仪准。”   “是吗,可它检测不了我的具体想法,只有你能。”谈情笑着望向远处,“我现在愿意跟你去看鲨鱼了,小祝。”   “这话听着根本没有吸引力好吗?你还不如说,‘我们去跟鲨鱼同归于尽吧’,起码听着会酷一点。”   “那我们去同归于尽吧。”   “别把鲨鱼忘了啊。”   ……   在导演完全确定他们要去夏威夷之前,祝涟真对此没有半点儿实感。本来有自主指定一名随行成员的机会,但由于他跟谈情并列垫底,所以两人顺理成章地绑定了。   下班之前,祝涟真独自去找了摄像导演,请求回放一遍自己测试真心话的画面。之前光顾着在意排名,他忘记看自己的波动图了。邱皓也在旁边,干脆同意了他的要求。   他选的机位可以看清后方屏幕显示的折线,线条起初在一定范围内规律运动,然而从某一个点开始,它们杂乱无章地延伸向前,没有缓和的趋势。   祝涟真找到这个点对应的情况,戴上耳机,听清当时的问题和自己的回答。   “一秒钟前你心跳加快了。”   听到这个提醒,祝涟真按下回放键。   ……然后发现录像里的自己,在一秒钟前看了谈情一眼。 第45章 降温   标题:【Acemon新团综第一期直播讨论楼②, 祝涟真:我的____都被你填满了,还要_____】   请填空。   ……   2L:?这是原话?我失忆了。   3L:楼主真是big胆,这标题不怕被封?   6L:这题我会, 但我觉得不止一个标准答案!   14L:进度条拖回去看了, 原话是“反正我的需求都被你填满了,还要别的干嘛”, 说的是谈情给他准备的行李箱。总之还是@塔团危险发言bot   27L:路人惊了, 他们平时就这么说话么……什么关系啊?   28L:楼上嗑药鸡式路人回帖前记得把历史发言删干净, 都水了八百个情真帖了。   51L:草草草草草草42分16秒说悄悄话了还捂着麦克风不让收音!说什么呢!不准公费恋爱!!!   66L:可恶, 帐篷里的怎么一剪没了,放出来绝对精彩。   ……   204L: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水里那个手!啊!!   208L:321会游泳吗?   210L:谈情这反应也太快了55555是有多担心啊,兄弟们把#患难见真情#打在公屏上!   211L:患难见情真谢谢,别他妈暗戳戳搞逆。   215:笑死, 这家真是I’m 拆逆死。   216:?这都能嗑起来啊,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真觉得这算cp糖吧?队友有危险去看一眼很正常啊,你走在路上要是遇到陌生人掉水里也不可能视而不见吧,谈情见义勇为罢了。   217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20L:·正·道·的·光·   225L:楼上那姐莫不是气疯了,糖还能这么洗?好一个见义勇为, 你见过谁见义勇为完了还拿自己衣服给人家擦脸的哦。   226L:我艹还有衣服擦脸?!我赶紧倒回去重看。   227L:晕啊他俩镜头前总腻乎私下得粘成什么样啊kswl   230L:私下:祝涟真的【】都被填满了, 还要(。   ……   416L:还有下期预告!!!为什么感觉气氛这么凝重……   419L:下期测谎仪, 完了,他们又要口无遮拦。   421L:为什么结尾zlz说完“我的真心是测不出来的”就没了!!别断在这里啊啊啊!   425L:最后付榕这个表情看得我樱花妹式不安.jpg   ……   周日晚八点,《限量的友情》在当下流量最高的视频网站Vico准时播出,不仅首页有大尺寸大宣传图推送,网站还同步上线了Acemon应援主题皮肤,微博抽奖更是花大手笔,节目上线后仅两个小时就超过三十万转发。   裴俏一直关注着FansClub的会员上涨数, 后台数据显示,今晚平均五分钟就会有上百位新粉丝充值入会,比四月打歌期的涨幅更高,总人数即将突破65万。   团综才出第一期就有着相当瞩目的播放成绩,这在裴俏预料之中,毕竟近几年偶像圈子离饱和还差很远,但观众们却已经对卖团魂和卖梦想的营销方式审美疲劳,公司之所以急着让Acemon今年回归,也正是因为市场需要他们的尖锐风格。   忙到半夜,裴俏才有空静下心来看看节目,常常感叹不愧是邱皓带领的团队,剪辑节奏紧凑,氛围渲染到位,成员分量也分配均匀。尤其是末尾第二期的预告片,慢镜头和特写镜头的穿插使“真心话大冒险”的主题充满紧张感。   成员们马上要去夏威夷录制第三期,裴俏因为签证问题不能随行,所以只发了个群体消息:“听导演组的话,时间有限,别光顾着玩。”   祝涟真:玩个球。   “祝涟真”撤回了一条消息   祝涟真:好的^_^   刚接受观鲨笼的惩罚时,祝涟真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实感,直到出国的日子临近,他渐渐坐立不安,一有空就上网搜索观鲨攻略,最后只从零零散散的几篇游记里窥见一斑。   其他成员的心情则与他截然不同,他们没有惩罚的负担,去夏威夷只有吃喝玩乐一个目的,而助兴节目就是看剩下俩队友潜入水中与鲨鱼共舞,待遇堪比带薪休假。   祝涟真把奶司交给阿绪照顾几天,独自收拾行李,翌日清晨与节目组登机。近十个小时的飞行后,他们抵达火奴鲁鲁国际机场,美国正处于夜晚。这趟行程由节目冠名的手机品牌赞助,机场外的车分两路走,一边代表惩罚,另一边代表观光。   祝涟真脸色阴沉,目送Koty他们一群人幸灾乐祸地大笑离开。现在他身边只剩谈情和一群工作人员,邱皓当然也在,站着说话不腰疼地逗祝涟真:“开心点啊,难得出国录节目,用了多少经费呢这是。”   祝涟真把卫衣后的兜帽戴上,冷冷地剜镜头一眼。谈情模样一如既往轻松,将惩罚的设定抛在脑后,更像是来体验观鲨项目的。   到酒店后,邱皓说:“给你们只预订一间房可以吧,两张床,晚上录点聊天的素材。”   祝涟真心不在焉接过房卡,跟随谈情上楼进房间,室内摄像机共三台,从不同角度对着他们的床。分别洗漱完毕,俩人各自躺在床上,相隔一米左右。祝涟真凝望天花板,喃喃道:“说实话,我宁愿跟Koty一起接受惩罚。”   谈情背靠着床头,轻声接话:“觉得他比你胆子更小,所以得到了安慰吗?”   祝涟真:“不是,因为如果发生什么危险……我能心安理得丢下他自己先跑。”   说完,两人一起笑了几声。祝涟真假装去拿桌上的手机,借此翻个身,正大光明地看谈情的侧脸。   谈情问:“你看过电影《大白鲨》吗?”   祝涟真侧躺着面向他,“没,但看过《狂蟒之灾》,有个镜头是人脸从蟒蛇腹部凸出来,我一直记着……鲨鱼要吞掉整个人是不是挺困难的?”   谈情笑了一下,祝涟真觉得自己在镜头前问了个蠢问题。谈情很快告诉他:“很多鲨鱼不会主动袭击人,我们要看的是沙洲鲨,性情很温顺。”   “你还查这个了哦。”祝涟真枕着手臂看他,“你别一副来玩的样子行不行?看着讨厌死了,连点受罚的气氛都没有。”   谈情置若罔闻,戴上两枚白色耳机。祝涟真以为他不想跟自己继续话题,一时感到不快,也有丝沮丧掠过心头,于是又翻过身,背对着谈情。   就在这时,他手机振动了两声,收到一条来自谈情的微信消息。   ——我确实没把它当惩罚,真是不好意思了。   祝涟真没从这行字里感觉出抱歉,反而隐约觉得谈情是在挑衅。他打字回复道:“平常看不出你喜欢体验这种。”   谈情那边没有响起提示音,但祝涟真确信他看见了,便把自己手机也调成静音,这样更方便在摄像机下秘密交流。   祝涟真扯开被子盖好,挡住手机,发消息问:“如果那天只有你一个人垫底,你选谁跟你一起来?”   ——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祝涟真挑了个垮脸的表情发过去,“你是人吗?”   ——上次开完会,你说过让我镜头前别对你太好。   “那也不能故意害我呀!”   ——所以现在一起垫底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看到这句,祝涟真下意识想起谈情那天测谎时的心理波动图。   ——小祝。   “嗯。”   ——我是真的想过和你一起沉入海里。   祝涟真手指悬在键盘上,不知不觉指腹冒出一丁点汗,再按上屏幕时打字就不稳了。他索性锁屏,故作镇定地起身,开口“欸”了一声:“把灯关了吧?”   谈情仍戴着耳机,垂头听歌,祝涟真就当他是默许了。   倘若这段完整播出,观众只能看到他们话不投机的样子,在祝涟真那句“看着讨厌死了”之后,这场短暂的交谈就匆匆结束,再然后就是熄灯睡觉,安静地度过漫长黑夜。至于手机上保留的聊天记录,只有他们两个才清楚内容。   祝涟真最后回答谈情:“这种事等死了以后再说。”   一大早,导演直接刷备用房卡,扛着摄像机进来一番骚扰,强行让二人起床。   从欧胡岛移动到珍珠港,下车又不由分说带他们上船,祝涟真双眼惺忪,困意让他顾不上镜头,有机会就靠着身旁的谈情闭眼小憩一会儿。   船出港后,驶了将近半小时,祝涟真被谈情轻轻晃醒了。这次他彻底醒盹儿,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走向船尾,看见海面上浮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铁网箱,它大部分都浸入水中,一直被船尾的绳子拴紧,拖着向前走。   当地人说不需要换泳衣,只戴上泳镜和呼吸管即可,祝涟真便听话地穿着黑色短T-恤。但邱皓却有意见:“脱啊,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穿着衣服见鲨鱼吧,有没有礼貌,人家可是光着身子迎接你们呢。”   谈情靠在船尾的柱子上,问:“这边的鲨鱼是不是已经习惯看见人类了?”   邱皓:“不一定,也许你们遇到的就是那种没什么见识的,一看有新东西来,以为是食物就过去咬一口。”   “喂。”祝涟真踹了他一脚,“别在这儿危言耸听。”   毕竟是团综,祝涟真虽心里发怵,但更不想让粉丝看见自己胆怯的一面,所以还是尽快地接过设备。邱皓催他们:“把上衣脱了。”   祝涟真:“什么?”   邱皓站在摄像师旁边,“脱了。”   祝涟真沉默了几秒,发问:“这是肮脏什么节目啊,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邱皓:“谈情以身作则一下。”   谈情依然靠着柱子无奈淡笑,结果接下来,就有蒙着脸的黑衣人上前按住他俩,利利索索扒去了上衣。祝涟真耷拉着脸,瞪向镜头。邱皓还振振有词:“你们团不是经常搞这种十八禁画面吗?”   “我们主动搞和被搞是两回事好吧。”祝涟真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里的泳镜,“等会儿,摄像不跟我们下去吗?”   邱皓:“这么危险的活动怎么能让摄影师下水呢,他们外包费用挺贵的。   祝涟真:“操,我们也很贵啊,我们是明星!”   “知道了知道了。”邱皓敷衍点头,让他们固定好头戴式摄像机,“鲨鱼的素材就拜托你俩了。”   海风拂过,所有人都感觉一阵凉。祝涟真站在船边俯身观察,海浪拍打着观鲨笼,铁杆之间的空隙比他想象中大很多,好像鲨鱼随时可以钻进来一部分。   他正皱紧眉头看着,谈情贴在他身旁,小声问:“一起下去吗?”   “等一下再……”祝涟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再次调整泳镜的位置,隔着厚重的镜片,他依然能看清谈情的腹肌线条,想必一会儿鲨鱼的轮廓也不会模糊。   又经过几分钟的呼吸调整,祝涟真终于在当地人的帮助下踩着步梯下水,与谈情同时进入这个方正的笼子里。面前有一排横杆专门给他们抓握,但祝涟真刚摸上,就发现脚下的水里游过一条铅灰色的鲨鱼。   没想到鲨鱼出现如此之快,祝涟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鲨鱼群并非若隐若现的轮廓,而是清楚又完整的躯体,它们慢悠悠地环绕铁笼游动,其中一条无意间用尾鳍甩打了一下铁笼,祝涟真明显感觉手里的横杆颤了颤。   他马上拔开嘴里的呼吸管,冲船上的导演组大喊:“真的有鲨鱼!”   邱皓低头说:“废话,我还能骗你吗?”   祝涟真:“我要上去!”   邱皓拒绝了这个请求:“好歹拍几秒水下的画面。”   祝涟真差点说“不是有谈情就行了吗”,但心里又不愿谈情独自沉进冰冷的水里,只得重新含好呼吸管靠过去。   邱皓跟他们说:“我倒数三个数,你们就沉下去看看。”   祝涟真只想快点结束这项工作,烦躁地点头,接着肩膀就被谈情搂住了。   “三——”   邱皓才刚开了个头,祝涟真感觉肩上一沉,直接被谈情拽进海里。   凭着出色的反应力,祝涟真并没有呼吸错乱,只是条件反射闭上了眼。他双腿没有任何支撑,轻飘飘地在水中晃荡,谈情没再搂他肩膀,而是揽住了他的腰,让两人身体处在笼子正中央最安全的位置。   祝涟真感觉谈情好像拍了拍他,于是会意地睁开眼,看见无数倾斜的光柱从水面延伸进深蓝色海中,而在视野的正前方,灰色鲨鱼群正缓缓游动,流线型的身躯使它们动作轻盈,侧身鳃孔清晰可见。或许是因为置身水中,祝涟真浑身皮肤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他直视前方,几乎感觉不到鲨鱼的攻击性,它们好像真如谈情所说的那样温顺,即使朝着铁笼游来,也仅仅是环绕着他们游动。   祝涟真愣了半晌,才想起转头看谈情,对方也正好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受到眼镜和海水的阻碍,互相都看不真切,但谁都没主动移开目光。这时,祝涟真清楚地看见谈情嘴角勾起了弧度。   笑什么?祝涟真疑惑,但很快找到了答案——他才发现自己下水后,只有左手还抓着横杆,而右手却一直紧紧地攥着谈情小臂。   这样对平衡性起不到帮助作用,但祝涟真也不打算再松开手了。   一分钟后,铁笼上浮了一点距离。他们从水下冒出头,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   祝涟真踏上步梯,身体也脱离海水时,他感觉到后腰被谈情手掌按住了,于是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半天都忽略了身后的刺青。   他赶紧看向谈情腹部,发现下面遮得挺严实,这才松口气。   工作人员及时为他们披好厚重的浴巾,让两人在避风的位置上休息。邱皓带着摄像师采访几句感受,祝涟真觉得唇边又咸又涩,便故意冲导演“呸”了好几下。   邱皓拿出手机,让他俩跟另外三位成员打视频电话。一接通,祝涟真就看见他们正在某家餐厅里享用午餐,桌上摆满当地特色美食,Koty一边擦干净嘴角的酱汁,一边还感激地告诉他:“Len,多亏你那天让我去大冒险,你知道吗,今天活动经费也是按排名分的,我——”   “滚!”祝涟真愤怒地挂断。   幸好邱皓不会亏待他们,惩罚任务结束后,两人可以随便游玩了。祝涟真本来琢磨着吃些高热量食物刺激一下大脑,结果最后还是迁就谈情吃了份低脂的Poke Bowl。   晚上,节目组给他们换了家酒店,和其他三位成员住一起。   邱皓说:“豪华套房只有一间,再待一天就走了,你俩将就将就吧。”   反正晚上不需要再在房间里架摄像头,谁也不在意这样的安排,直到玩了一天回来休息,他们才知道套房里只有一张大床。   祝涟真犹豫了几秒,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反正被子有两床,凑合过一夜没问题。   想到这里,祝涟真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面对谈情时,已经快感受不到尴尬了,不管对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习以为常,好像从来没经历过淡忘。   就连洗澡顺序和躺床的位置也和从前一样,两人默默重复着记忆深处的习惯,谁都没多余反应。   关掉灯,他们一起身处黑暗。   谈情刚回完工作人员的消息,撂下手机,随口说:“本来我对夏威夷不感兴趣,结果现在来了又嫌待的时间太短,除了鲨鱼,其他的什么都没看见。”   “鲨鱼还不够啊?”祝涟真躺旁边接话,“你昨天不是说过想沉入海里。”   “嗯,但海里也没想象中安静,所以算了吧。”   “变卦真快。”祝涟真半闭着眼睛,“那你以后还想来玩吗?”   “如果条件允许,会再来的。”谈情说。   祝涟真沉默两秒,问:“一个人来?还是跟谁来?”   谈情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谁都可以,只要他愿意。”   祝涟真冷哼一声——他本想在心里默默这样做,结果没忍住,直接出声了。   听上去突兀,仿佛是在跟谈情置气。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祝涟真暗自记住了那句“谁都可以”,倘若以后谈情找借口邀请自己来夏威夷,他绝对会不假思索地拒绝。   祝涟真想起来一件事:“我妈最近又骚扰你了吗?”   “阿姨有空惦记我这种小辈,怎么会是骚扰。”谈情纠正这个说法。   “嘁。”   谈情说:“阿姨看了第一期节目,但没看完,因为后半部分她嫌装神弄鬼。”   祝涟真笑出声:“我妈从来不看恐怖片!”   “你也不看啊。”谈情慢慢说。   祝涟真强调原因:“我不看不是因为怕,是因为大部分鬼片拍得都不好,懂吗?”   谈情又说:“丧尸片你也不看。”   “不看怎么了?我嫌它们脏。”   “那吸血鬼呢?”   “这有什么好看的!跟你一样。”祝涟真知道他存心戳自己弱点,“欸,你是不是知道我太多隐私了?”   谈情坦率地回答:“可这些都是你主动透露给我的。”   祝涟真:“这点小事不用记那么清楚。”   “我没有刻意去记,”谈情说,“但你的事确实很难随便忘掉。”   祝涟真说不出话来了,无意识地屏住呼吸。与此同时,他听见旁边微弱的动静,像是谈情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或者……   没有或者了。   谈情的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先捏了下他发烫的耳朵。祝涟真没有躲,直勾勾盯着谈情的方向,对方指腹沿着他耳廓慢慢滑下来,抚摸那枚忘记摘下的黑钻耳钉。然后,谈情的手指继续向后移,对准他耳垂后的凹陷轻轻按了一下。   “痒……”祝涟真终于晃了晃头。   谈情的手指离开了他耳朵,祝涟真悄悄长舒一口气。然而在目不可视的黑暗中,谈情却笃定地说:“小祝,你脸红了。”   祝涟真忘了质疑他怎么猜到的,闷声搭腔:“是吗,热的。”   谈情语气平淡:“空调开着呢。”   祝涟真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时该恼火,可来不及了。他也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很快握住了谈情手背,果然如预想中的那样微凉。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那只手,主动牵过来,贴在自己发红的侧脸上。   像是想借此降温。   “烫。”谈情笑起来,故意收回手。 第46章 二选一   祝涟真额头微微冒汗, 脸颊因尴尬一下子更烧得慌。他赶紧伸手找墙壁上的空调按键,将室内温度降低,姿势顺便换成平躺, 不再面向谈情。   他仍然觉得谈情正注视着自己, 目光笔直地穿透黑暗落在他身上……这种感觉绝不是妄想,可祝涟真也没任何依据。   谈情开口打破沉静:“睡得着吗?”   祝涟真刚被他戏弄了一下, 现在心里正敏感, 忍不住话里带刺儿:“有什么睡不着的, 你当你自己多大魅力呢, 还能影响别人睡觉?”   “不,我只是问你困不困。”谈情解释,“我带了睡眠喷雾,放枕头边上了, 你需要就用吧。”   祝涟真抬手两人枕头之间摸索,很快掌心被谈情塞进一个小瓶子,他寻思着这东西自己确实用不上,就甩手朝谈情扔过去。   “嗒”的一声闷响,像是砸中了哪里, 谈情轻轻倒吸冷气。   “打到你了?”祝涟真不自觉往那边探身, “我不是故意的, 打到哪儿了?鼻子?”   谈情说:“颧骨。”   “碰到眼睛了吗?”祝涟真担心地问。   谈情不回答,只道:“你说呢?”   那语调仿佛是在质问,祝涟真不得不再次道歉,“对不起”仨字刚说完,他的手就被谈情牵住了。他一时没动弹,结果手很快覆盖在谈情的侧脸上。   祝涟真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了含义。   他也模仿谈情刚才的举动, 手往回抽。但他不仅没挣脱开,五指反而被谈情攥得更紧了。碍于自尊心,祝涟真命令道:“……松开。”   谈情充耳不闻,颧骨处贴上他掌心,说:“就是这里。”   被他轻轻一蹭,祝涟真大半个身子都宛如过了电,酥麻感从内而外地扩散,连带着指尖也颤了颤。   祝涟真十分懊悔自己三分钟前的冲动行为,现在被谈情学得有模有样,甚至更胜一筹。   很快他放弃抵抗,屏住呼吸,认真感受了一下谈情的脸颊温度,然后不满地问:“你脸怎么不热啊?”   谈情慢声细语:“你不是刚把空调弄低了吗?”   祝涟真无视他的答案,纠正说:“是因为你没羞没臊!”   谈情笑了一声。   “松开吧……我手腕举酸了。”祝涟真手指微微收拢,像是轻挠谈情的脸,当下只能用这种方式请求。   谈情依了他的意思,给他足够活动空间,但两人手还是牵着。祝涟真没再多要求什么,过了几秒,对方五指又得寸进尺地探进他指缝。   祝涟真本想假装没感觉到,但不甘心总被谈情引导着走,于是便时不时摩挲谈情的指关节,或者手指收紧,用力碾他几下。   谈情当然不喊疼。   忙活了一白天,困意其实早就向二人袭来。祝涟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就这样牵着手入睡的,只是转天醒时,胳膊依旧伸向床的另一边。   谈情正好洗完澡,披着浴衣从浴室出来,祝涟真不动声色,眼睛只睁开一条缝,悄悄观察谈情的一举一动。他看见谈情先斟了杯橙汁喝,接着用座机打电话叫了份早餐,说话声音极轻,显然是怕吵醒床上熟睡的人。   祝涟真呼吸放缓了,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记忆里能搜寻出许多次类似的情况。   他不再装睡,小声喊:“我也要吃。”   谈情听见了,回头看他一眼,通话的音量恢复正常:“刚才点的都要两份,三明治一份放千岛酱另一份不放。”   电话挂断后,谈情提醒他登机时间,祝涟真抱紧被子点头,眯起眼看谈情换衣服,避嫌的想法刚冒出头又被摁灭了。   昨夜的气氛好像没能蔓延到今天,祝涟真不禁感到遗憾,他冷静地看着谈情,感觉心里那些冲动的能量已经用光了,现在整个人空荡荡的,而下一次再鼓起勇气抢占主导地位不知得是什么时候。   不,自己真的成功抢过主导地位吗?就算有,祝涟真都怀疑那是谈情准备好的圈套。   不过这也无所谓。祝涟真向来对谈情没有过高要求,挖坑让他跳可以,但必须得把陷阱藏得巧妙一点,不然就是蔑视他的尊严。   用过早餐,他们收拾东西,随节目组登机回国。   落地时,容港正是下午,裴俏提前告知他们要走贵宾通道,因为这趟行程早就泄露,接机的粉丝在外面守了大半天,就等着偶像出来一拥而上。   他们走近路顺利上车,离开机场时,能看见外面还留了一大批举着灯牌手幅的粉丝,安保人员一直礼貌地请她们往空地走。   谈情望着窗外,小声问:“她们这次等了多久?”   没人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祝涟真对此也不感兴趣。   习惯被粉丝们热烈追捧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粉丝熬夜接机这种事时有发生,他们早见怪不怪,顶多动容几秒,之后就视为理所应当,只有谈情还会好奇地望着她们。但祝涟真不知道谈情到底是真心在乎粉丝,还是仅仅借此流露出温柔给旁人看。   裴俏坐在副驾驶,回头道:“说个好消息,第一期播放量过四百万了。”   这个数字超出大家预期,不过还没等他们高兴,裴俏又说:“先别得意,这回其实受到了点外力影响,前两天有个男演员出轨了,就徐溪他老公,魏琮知道吧?热搜直接爆了。”   谈情注意力收回来了,徐溪正是前阵子与他合作电影的女一号,她跟魏琮是娱乐圈内出名的模范夫妻。   裴俏说:“他俩不是姐弟恋嘛,徐溪发现她老公前阵子迷上Rap了,起初没在意,但魏琮最近总看Koty的综艺节目,这就有点不对劲儿了,好端端的男人看哪门子Koty?徐溪对男人的直觉特别准,于是偷偷调查魏琮最近的动向,结果就顺藤摸瓜找出来出轨对象了,是个十八线女idol,特别喜欢Koty,所以魏琮学说唱就是想讨那女的欢心呢。”   祝涟真:“学谁不好学Koty……啧。”   “这徐溪也是好笑,直接在网上公开她老公出轨细节就罢了,还发了段魏琮唱Rap的录音,说拉胯玩意儿难听死。”裴俏乐出声,“网友拿他唱的和Koty原版剪了个对比视频,公开处刑,转了好几万。之后我再看第一期的点击量,增长速度快赶上刚播时的了,弹幕好多网友还说是听了Koty的说唱才来的。”   Koty与有荣焉:“原来我对他们的离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怎么,你就是那女idol?”祝涟真白他一眼,然后看向谈情,问:“你要不要问候一下徐溪,之前拍戏人家应该挺照顾你的吧?”   “这种事不方便,而且我们除了拍戏就没接触了。”谈情摇摇头,脸又朝着窗外,“她确实常提魏琮,那时肯定没想到自己爱错人了吧。”   后半句声音小得只够祝涟真听见,他也听不出谈情是表达惋惜还是随口一提,于是顺嘴接了句:“嗯,男人都是不可靠的。”   谈情听到这话,默默转脸与他对视。   祝涟真被他盯得不自在,补充道:“我说的都是外面那些,当然不包括我自己。”   “那是谁让你得出这个结论的呢?”谈情问完,眼睛迅速打量了他一遍。   祝涟真皱眉,怕队友和裴俏听见他们说话,反复犹豫过后才低声答:“我随便说说的,你对号入座干嘛?心虚啊?”   他以为这话题笑笑就过去了,然而谈情却较真似的,说:“不心虚,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失望。”   祝涟真不说话,他凝视着谈情的眼睛,从里面看不到明显的情绪,因此判断不出谈情说这话有何目的。在他看来,谈情无论说什么都有一定的引导作用,但这次好像没有,仅仅陈述了一个观点而已。   一路上,祝涟真不停地思索措辞,却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机会。车子在谈情家楼下停住,祝涟真说了句“我帮你拿行李吧”,跟着下去了。   “可我就一个箱子啊。”谈情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代表着拒绝。   祝涟真借口找得很快:“我有东西放你那里了,现在拿出来。”   后备箱掀开后,两人身体被完全遮挡,车里的人不会注意到他们。祝涟真单刀直入:“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我说过我对你失望了?你别见缝插针装委屈行不行。”   “那你是对我满意吗?”谈情垂着头,漫不经心反问。   “这……这叫什么问题,除了‘失望’和‘满意’,还有很多别的态度吧,比如‘无所谓’‘随你便’之类的。”祝涟真说,“你非二选一干嘛。”   谈情提箱子的手停住,他微笑很淡:“如果我只想让你对我二选一呢?”   如果达不到让人满意,就索性承受失望。祝涟真理解不了谈情这种思维方式,“我不选,都是错误选项怎么选?”   话说出口后,祝涟真忽然觉得耳熟。   不等他有空琢磨,谈情已经把行李箱拿出来了。祝涟真立马伸手扶住后车盖不让它落下,接着牵住谈情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尽管不会再有别人听见他们说话,祝涟真还是谨慎地压低声音:“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要求,既然没有要求,当然就谈不上失望还是满意,你别说的好像我对你很严格一样……难道我的风度还比不上你吗?嘁。”   祝涟真使劲拧了一下谈情的手,说:“哎,你这人真是好赖不懂,我要是说全天下人都不可靠,你不先把自己排除出去就罢了,还上赶着对号入座,觉得我讽刺你?你还有没有良心呀?”   说着,祝涟真闷哼一声故作嫌弃地甩开他,全然忘了刚才是自己主动牵的手。   谈情默不作声,抬手捂住祝涟真后颈。   祝涟真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他诧异地对上谈情的视线,见他眼神格外温和。   “小祝,其实你也什么都不懂。”谈情目光略微下移,停在他嘴唇或下巴的位置,祝涟真瞬间紧张得背脊冒汗。但谈情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多关注,喃喃自语般重复刚才的话:“你明明什么都不懂,但却总是……总是能把我……”   祝涟真听不出他有责备或埋怨的语气,反而透过谈情的神情,感觉到他此时正心情愉快。果然,谈情下一秒就露出笑容,说了句没前没后的话:“这边监控太多了,下次吧。”   后颈上的手松开了,祝涟真一头雾水,却又隐约能察觉出他的意思。   “对了,那句话你确实没说错。”谈情提着行李刚走一步,转身告诉他,“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包括你我在内。” 第47章 夸奖   “今天最后一首歌, 是来自ID‘十号同学’为她的新男友……新男友?嗯,为她新男友点的《突如其来的爱情》。”谈情语调轻快地念稿件,“祝二位幸福。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音乐再次响起旋律, 伴随着熟悉的前奏, 谈情声音放轻:“那么,感谢听到这里的你, 我们下期再见。”   他摘下监听耳机, 起身远离收音设备, 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和麦芬蛋糕。工作人员上前与他讨论电台即将开设的新栏目, 谈情耐心听完,赞同地点头道:“计划都很好,就按照你们的想法决定吧,我全支持。”   编导们一身轻松, 谈情是他们从业以来遇到过最好说话的艺人,这一点所有人都能达成共识。   “我刚看楼下有五六个女孩守着,戴口罩,看着像粉丝。”助理说,“待在外面没卡进来, 保安又不能赶, 要不直接开车送你出去?”   谈情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 抿抿嘴回话:“不用,你下班吧,我去练舞室。”   “那什么时候接你?”助理问。   谈情将空杯塞进纸袋,笑着说:“下班的意思就是今天不用再来了啊。羽一整一兮一理一。”   “这不行……”   “放心,我队友也在,我去找他。”谈情说,“私事。”   “好吧。”助理犹豫过后, 勉强接受了他的安排,“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然我这天天工作也太清闲了,裴姐那边总觉得我偷懒。”   “嗯,那帮我把这个扔了吧。”谈情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纸袋,再回头跟工作人员们道别,径自离开了录音棚。   工作范围内有私生饭时,谈情通常都选择不露面,毕竟下班后在哪里待着都一样,戒备森严的公司大楼比家更安全。   Acemon专用练习室在一楼,非回归期的日子里只有祝涟真会来录舞,今天也是一样,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他自己跪坐在地,捧着平板电脑欣赏国外Urban舞团的最新作品。   祝涟真默默分析舞蹈的动作衔接,这时察觉到空气里多了一缕沁人的花香味,无需多想,他知道谈情来了。   抬眼一瞥,对方果然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蹲在他面前。   祝涟真摘下一侧耳机,“你来干嘛?”   “猜到你在练舞,正好有空,就来看看。”谈情说,“要录像吗?”   “嗯,我编了首新的,Mika挑了几个练习生一会儿过来伴舞,就当是顺便给他们宣传了。”祝涟真发现谈情的视线停在iPad上,于是按下锁屏,不让他看,“你刚播完电台啊?”   谈情没吭声,伸手将平板解锁,迅速下拉菜单栏,上面显示着一条来自《天气真好》APP的消息通知。   祝涟真眼疾手快把它清除了。   谈情也坐下来,“那能让我先待在这儿吗?外面来了一群私生……我不太敢回家了。”   “你想待多久都可以,反正又不会打扰到我。”祝涟真心不在焉地随意点击屏幕,几个视频刚打开就立刻被关闭,“你没开车?”   “嗯,助理送我来的,我让他先下班了。”谈情说着叹口气,“等到中午,那些粉丝应该会走了吧。”   “那你可低估她们的毅力了。”祝涟真忍不住瞄了谈情两眼,“要不……我录完舞,送你回去?我车停在地下,能直接绕过大门。”   谈情思索了一下,接受他的提议:“好啊。”   不好。   祝涟真忽然觉得自己草率了,送谈情回家,到楼下的时候对方要是邀请他上去坐坐怎么办?拒绝显得矫揉造作,可要是接受……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受自己掌控了。   想到这里,祝涟真下意识望了一眼房间右上角,监控镜头正安稳地工作。   十分钟后,舞蹈老师Mika带了一群身穿黑色T-恤的练习生过来了,男生们礼貌地向屋里的二人打招呼,接着训练有素地站好队形。   谈情退到角落当观众,祝涟真和练习生们彩排了两遍,休息过后正式录制。这首Trap的编舞只花了祝涟真三天时间,顾及到大部分练习生的水准,整首歌几乎没有高难度动作,不过舞蹈节拍紧凑,视觉上仍然保持十足的张力。   一遍录完,祝涟真迫不及待地确认机器上的效果。画面上,他身后有几个男孩动作非常标准流畅,基本功扎实,明显练过舞。等练习生们离开,祝涟真才指着屏幕跟Mika说:“他,他,还有他,挺厉害的。”   Mika欣慰地点头,“是吧,他俩很快就要确定进团了。”   “还有一个呢?”祝涟真问,“我觉得这个才跳得最好。”   Mika面色迟疑,“啊……我记得他成绩一直是第一来着,但你看他,其实有点跟男团风格不太符合。”   祝涟真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谁都知道以貌取人是种浅薄的行为,但是在吃青春饭的行业领域里,以貌取人才是必然的常态。用Dancer的眼光来看,那位男生绝对当之无愧第一名,而换到idol的标准,他就没那么出众了。   直白地说,就是不够帅,放进人堆里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祝涟真觉得可惜,“那他以后能出道吗?”   Mika撇嘴,摇头说:“够呛,进公司都八年了,新团出道后起码三年内还得当练习生。而且实话说,他五官底子一般,就算断断续续动刀,别人也看得出来。”   祝涟真说:“现在留他在公司不是耽误人家吗?”   “可也没有直接劝退的规矩呀。”Mika有点于心不忍,“每个月都有大考核,层层选拔,他一直没被淘汰,唱歌跳舞的实力有目共睹,偏偏因为外貌……哎,过阵子就公布出道名单了,到那时他可能会主动走人吧。”   祝涟真只动容了几秒,心里很快又淡然置之,这个行业本来就苛刻,即使顺利出道,能登上顶点的也屈指可数。幸好那男孩还年轻,只要及时认清形势转移目标,未来照样可以一片光明。   Mika说:“现在一看,Acemon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了,你们没有短板。”   “嗐,我们有漏洞。”祝涟真嗤笑,“不止一个。”   Mika回去继续带练习生,舞室内又只剩祝涟真和谈情两人。   祝涟真转身靠着谈情坐下,挑眉问他:“舞怎么样啊?”   “嗯?”谈情回过神儿来,“挺好的,没想到现在的练习生水平都这么高了。”   “谁问你他们了。”祝涟真咂舌。   “你?”谈情转头望着他眼睛,“你正常发挥,不需要我的评价吧。”   这话听着真诚又敷衍,再细想还有点刻意,祝涟真了然于胸,明白谈情就是故意不给他面子。好在他现在也学会心平气和了,谈情吝惜夸奖,他却不以为意道:“现在的小孩儿从小就练声压腿,但耗尽整个青春期也未必能出道。我看着他们,就想起你是怎么进公司的了……”   谈情“嗯”了一声:“我那时候选拔不严格。”   “不,那时候也很严格。”祝涟真说,“但因为你是天才,所以人们会为你降低标准。”   谈情目光向下偏移了一瞬,很快再次看向祝涟真,笑着摇头,“我不是,真的不是。”   “怎么,我夸你,你还不好意思?”祝涟真轻轻推他胳膊,“不要跟我故作谦虚,我不吃你这套。”   谈情笑容散去,最后消失。他问祝涟真:“为什么突然夸我这个?”   “就想起来以前没这么夸过呗,夸一句怎么啦,当我跟你一样小气?”祝涟真又忍不住抬头望一眼监控摄像头,此时此刻它给了自己莫大安心。   “如果我不认为这是夸奖呢?”谈情不再看他,双眼平视前方,“我体会不到被赞美的感觉。”   祝涟真想了想,答:“那敢情好啊,以后我天天夸你天才,憋屈死你!”   谈情冷不丁被他逗笑,低头时嘴角漾出漂亮的弧度,像枚精致的钩子。祝涟真盯着他侧脸怔了许久,难得见他如此开心的模样。   祝涟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说对了什么。   “回去吧。”谈情头靠在墙上,笑容渐渐收敛,“送我回家。”   祝涟真今天开了一辆新车,低调不抢眼,曾被阿绪评价完全不是他的风格,而祝涟真却将它视为自己步入成熟稳重的标志。对此,阿绪表示:“你他妈就是喜新厌旧罢了。”   车库里的跑车多到快停不下,没有哪辆能得到祝涟真长久青睐,唯独谈情送他的生日礼物时常被他亲自洗洗刷刷,但就是不开上路,摆着当车库吉祥物。   当谈情提起它时,祝涟真撒谎说:“哦,剐蹭了几次,所以被我打入冷宫了。”   “开过一段时间就好。”谈情点头,“我还怕你把它摆设,丢车库里怪浪费的。”   “……”祝涟真心虚地闭嘴。   沉默没持续多久,祝涟真又开口:“你打算休息多久再接新戏啊?”   谈情声音略淡:“不说了今年没有新的个人通告了吗?”   “啊?什么时候说的?”   “你上次来我家。”谈情告诉他,“我发烧了,你照顾完我的第二天。”   祝涟真茫然,“是吗,你有这么说过?开玩笑呢吧。”   谈情缄口不言。   “行,多休息也好。”祝涟真很快认同他的选择,“你高压工作太久了,身体总有一天会吃不消的。”   谈情倚着靠背,歪头问他:“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工作?”   祝涟真不清楚谈情具体的工作量,但略有耳闻他近两年的业界评价,“别提了好吗?去年我根本不怎么上网,一开微博,跳出来你开屏广告;一看V站,首页提醒我你新剧播了多少集;有时闲下来想刷刷短视频,不小心点开路人拍你你走机场,破软件以为我爱看这个,往后几天一直推送你近况。”   越过红绿灯,祝涟真嘟囔起来:“以前在团里看不出你事业心那么重。”   “不重。”谈情淡然一笑,“只要能经常被你看见就好。”   祝涟真险些没扶稳方向盘。   他心脏怦怦直跳,不过还是维持表面镇定,回了谈情一句:“现在随时都能看见。”   车子停在谈情家楼下。   祝涟真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掠了一遍,一时忘记跟旁边的男人道别。谈情解开安全带,随口问他:“你是在找监控吗?”   一句话又挑动起祝涟真的神经。   “在那里。”谈情抬手指向前方的某个位置。   祝涟真看过去,“这么隐蔽你都知道。”   “嗯。”谈情泰然自若,“所有我走过的路,监控位置我都记得。”   “……”祝涟真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您不觉得这话有点可怕吗?”   谈情眼中透露出一丝困惑。   祝涟真:“你是不法分子吗?”   谈情恍然笑了笑,说:“有时候我们的心态确实跟犯罪没两样。”   祝涟真听清了他的主语,“我们”二字像是蓄谋已久的暗号,轻描淡写地将他们再次绑在一条绳上。   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谈情半个身子已经探到外面,祝涟真深呼吸,在大脑思考出答案之前,手就先毫无顾忌地行动了——他抓住谈情衣角,让对方在车门前停住。   祝涟真佯装轻松地问:“怎么不请我去你家吃饭啊?”   “我家冰箱好像空了,以后再说吧。”谈情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谢谢你送我回来,小祝。”   祝涟真一愣:“哦。”   放开手后,他重重关上车门。   “妈的。”祝涟真不自觉舔了舔嘴唇,踩下油门扬长而去。车内仍保留着谈情的味道,香水分子耀武扬威,扰他心神,久久挥之不去。   看来明天又得换辆车了。 第48章 细沙   《限量的友情》第四期录制时间定在晚上七点, 所有成员都因此产生不详预感。通知下达后没多久,导演又告诉他们需要准备够用一周以上的行李。   祝涟真一个电话打过去:“你又搞事?我提前说好哦,再去高处或水下, 我当天就罢工不录了, 不止我,他们几个也会这么做。”   “干, 你们能不能别同时给我打电话, 我忙不过来了!”邱皓手忙脚乱地切换来电显示, “咱组经费不能白烧, 天天室外活动观众也审美疲劳,放心,这次绝对不让你们四处奔波了。”   他态度真挚,祝涟真暂且放松警惕, 问:“那要准备这么多行李干什么?”   “去海景房住些日子,室内特辑嘛,估计素材会比较松散,所以要连续多录几天。噢,那边Wifi不太灵, 像游戏机之类的东西就别带了。”邱皓说, “具体计划暂时不能透露, 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觉得这期可以促进你们的感情。”邱皓声音沉稳。   祝涟真:“干,还不如去喂鲨鱼!”   这节目组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没个十年缺德经验根本悟不透邱皓的心思。祝涟真撂了电话,还真乖乖按对方要求收拾好了一大箱行李,大部分是衣服和日用品,剩下的空间塞满旅行装的火锅底料和宽粉,以备不时之需。   阿绪开车送他去录制地点, 半路忍不住问:“老板,你最近心神不宁的,休息不好还是遇到难事了?说来听听,我看有没有值钱料能卖给记者……”   祝涟真在后座合眼小憩,冷哼一声:“哪个勤恳工作的成年人脸上不挂着这种疲倦?”   阿绪:“你更像是心事重重,有苦难言。”   “苦什么,我甜着呢。”祝涟真懒懒地掀开眼皮,“天天跟团公费旅游还不知道去哪儿,充满惊喜,多好。”   阿绪从他话里提取出简短的信息量并加以联想:“啊?你就是不想跟队友住呗。”   “……”祝涟真惊诧她的领悟力。   之前从邱皓那里打听出来这次是住网络信号不好的地段,把他们五个关起来“促进感情”就意味着会强迫他们互动,祝涟真率先想到的就是分配房间。团体营业期间,他跟谈情几乎是绑定的关系,站在节目组的角度考虑,让他俩形影不离是最高效率的安排。   可他现在面对谈情时,越来越不自在了,每句话都得先思考一下才敢说,不然容易被谈情花言巧语绕进入。祝涟真怕自己的状态被镜头记录下来,眼尖心细的粉丝肯定会看出端倪。   车停在约定地点,之后要跟随节目组的保姆车前往下一站。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小段录制任务,邱皓让成员们在车前并排站好。   “行李都带齐了吗?”他问,“不用那么怀疑地看着我,这趟保证你们吃喝不愁,毕竟前阵子一直辛苦,也该减少你们身体负担了,相信我,那地方风景很好。”   当然没人信他说的话,纪云庭说:“可我看刚才看见道具组搬了好几箱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该不会又是你从哪弄来的高科技刑讯逼供工具吧。”   “冤枉,你是不知道我们为这期提前下了多少工夫!”邱皓说,“有一天晚上我找灵感,就去翻你们以前的综艺了,正好发现你们当练习生的时候,干过这样一件事……”   他语气意味深长,Koty却惴惴不安地变了脸色:“干过什么?谁?能播吗?”   “你到底有多少脏料啊。”祝涟真嫌弃地离他远了半步。   邱皓低头念手卡:“2012年七月,也就是八年前的这个时候,离Acemon出道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录《练习生周记》时,你们在郊区的树林里埋下了一些东西,不记得了吗?”   成员们面面相觑,别说八年前,就算八天前做过什么他们都未必能记清楚。邱皓不打算卖关子,直接从身后拿出一个纸箱给他们看。箱子里整齐摆放着六个圆柱形旧铁筒,像文具笔袋一般大,表面擦得干净,但还是看得出时光洗涤的痕迹。   几人盯着这六枚容器竭力回想背后的故事,可惜大脑空白一片,最终还是靠着邱皓播放曾经的节目片段茅塞顿开,并纷纷劝道:“还是埋回去吧!”   邱皓却说:“这里面可承载着你们的青春啊!”   几人异口同声:“不要也罢!”   他们一开始没想起铁筒的用途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东西算是一种时代流行,曾在青少年群体里掀起一阵热风,用情怀的噱头吸引很多人参与其中。这么多年过去,城市样貌都变了几番,埋在土里的“时间胶囊”总归比不过信息时代衍生的电子信件,人们寄托未来憧憬有了更便捷的方式,而当年埋过胶囊的人,大部分都想不起来让它重见天日。   “我知道让你们亲自去挖,你们肯定不干,所以上礼拜编导组替你们找到了当年埋胶囊的地点。”邱皓说着,面容浮现一丝疲惫,“全组男生忙活两天,掘地三尺总算把它们找齐了。”   “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邱皓说:“至于,因为你们当时除了给未来的自己写信,每人还写下了‘希望和队友们一起实现的愿望’,我觉得这很适合拿来录素材。不过这六个胶囊我们没动,得等你们自己打开看……噢,现在还不行。”   他将纸箱内的铁筒挨个翻面,原来全都贴着他们各自的名字,包括范歌戎那份,“你们写的愿望集中放在另一个铁盒子里了,我看完以后,觉得谈情当时的想法很不错。”   谈情眼睛眨了眨,好奇地问:“是吗,可我完全不记得了。”   邱皓拿来那个铁盒子,里面躺着几张折叠的纸片,他依次展开说:“队长当时的愿望是,所有队员拿出积蓄供你环游世界;Koty想早点拿到驾照带队友们野外飙车BBQ;付榕……付榕这个就不说了,有点传播封建迷信;祝涟真许愿出道后在容港巨蛋开演唱会——你这个愿望半年后已经实现了吧?”   祝涟真“嗯”了一声,刚出道就开得起如此声势浩大的Live,是偶像界绝无仅有的情况。   邱皓继续说:“谈情写下的愿望是,想跟大家一起完成一套‘鲁布·戈德堡机械装置’。”   “什么?”成员们对后面的名词相当陌生。   这时,谈情似乎回忆起了当年的状况,轻轻“啊”了一下,说:“我以前确实很想做一套试试,但过程比较复杂,我一个人完不成,所以就在节目里那样写了。”   “我去查了‘鲁布·戈德堡机械’,发现我确实看过它的视频展示,先不多作介绍了,直接给你们看吧。”邱皓拿出平板电脑递给他们,“有人搬运过外网上一位名叫Joseph的机械艺术家的作品,在微博传播很广,也许你们也知道。”   视频才播了几秒钟,成员们同时恍然大悟,表示自己也看过这个视频。出镜男人的山羊胡很有特色,他一开始在优雅地吃早餐,喝了一口果汁后,将杯子放在了盘边的锅铲上,锅铲柄上的豆子顺势滑落,弹开了一根橡皮绳——整个机械装置就在此时开始运作。   成员们还没认清机械结构,就看到玻璃杯忽然倒下来,果汁流满铁盘,又蔓延进旁边的透明软管内,之后一系列连锁反应像是精心设计好了一般:杯子稳当地滚落进桌下的铁丝圈,杯底则是一台衡器秤盘,与此同时,软管内的果汁也刚好流入杯中。   镜头下移,刻度盘内指针顶端拴着一个绿色物件,随着秤盘中的质量增加,指针不断向下,尖端的物件自然脱落,刚好撞击正下方的勺子。能量转换过后,勺子对面的一根玉米缓缓向前滚动,开启了一个装载蜡烛的滑轮装置。   “好帅。”大家忍不住为精巧的设计感叹。   在这之后,他们看见蜡烛缓缓上升,隔着铁片加热一块黄油,黄油融化顺着斜坡滑动,滑到尽头撞击了某个开关,于是铁片下方的蜡烛轻轻弹到了另一辆小木车上。它继续前进,点燃一根细绳,导致绳上的榔头下落,停在一台笔记本电脑正上方的空中。   接着,榔头侧边的空心轨道内滑出一枚小球,球体滚到尽头,榔头内又弹出一个迷你榔头,刚好点击电脑的空格键,使PC端的聊天软件向手机拨打了语音通话。   镜头慢慢向上,一台正在充电的手机因来电振动而从斜坡滑落,它险些掉落在地——当然,创作者早已计算好高度,手机肯定安然无恙地悬空。下一秒,画面内爬进来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他好奇地握住响动铃声的手机,不停地拖拽它。   手机数据线连接着滑轮,滑轮另一侧则是电脑接口,在婴儿的拉力作用下,笔记本电脑向桌边移动,直接摔到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看到这里,成员们不禁缩起脖子惋惜,尽管直接砸烂一台电脑令人心疼,不过这也确实是整个作品内最容易给观众留下印象的画面。之后的种种设计照样构思严密:硕大的木轮即将碾过创作者的头顶,而他依然气定神闲地享用早餐,因为木轮上的缺口刚好高于他头顶;木架上的盆栽装饰一个接一个摔下,一串清脆的“叮了咣铛”;桌上的机械运作完毕后,一块蛋糕落进男人的盘子里,他若无其事地切下一角放入口中。   至此,整个精密复杂的“鲁布·戈德堡机械”才算展示结束。   “用迂回复杂的方式,去完成简单的工作——就是这个装置的核心目的。”邱皓解释,“我觉得它非常适合培养你们的团队协作能力!前几期你们表现得都太团魂分裂了,别忘了咱们节目名字里还有‘友情’俩字呢。”   “My god,让我们也做一套这什么汉堡王装置?!”Koty惊愕地双手抱头,“难道你没看见吗!那个男人说服了一个只会爬的宝宝砸电脑!他怎么做到的!我们往哪里找宝宝!”   “不,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去还原这位大神的作品,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邱皓微微一笑,“当然是你们亲自构思,亲自设计,亲自制作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噤声。   祝涟真面色凝重地瞟了一眼附近车辆,发现阿绪还没走。可惜在他犹豫之际,已经有几个人高马大戴墨镜的工作人员上前架住了他们胳膊,Koty喊叫着妄想挣脱,结果直接被硬推上了后面的保姆车。   纪云庭明白过来:“我说怎么要准备那么多行李,他们是想把我们困起来搞那个装置!”   Koty:“做不到的。”   付榕倒是淡定:“也没那么难,电影里不是有类似的情节能做参考么?”   Koty:“什么?”   “《死神来了》。”付榕说,“你们别那个表情,没看过吗?有个人死在厨房,就是靠这种一系列连锁反应……”   “说实话亲爱的,”Koty开口打断他的话,“刚才导演说我们八年前埋了东西,我还以为是你杀人埋尸的证据被找到了。”   付榕冲他翻了个完美的白眼:“哦,你去挖吧,也许能挖出来自己的头盖骨呢。”   “不要讲这种话!”Koty大惊失色。   纪云庭紧靠后座仰头长叹:“如果谈情当初没那么写就好了。”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向谈情。他抬头浅浅一笑,诚恳地说:“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去挖出来,不好意思。”   Koty好奇地问:“你那时怎么想到要做这个东西?”   谈情稍微回忆了一下,答道:“《猫和老鼠》里有过这种机械式的捕鼠器,我看完就记住了,所以想试试。”   祝涟真忽然嘴角上翘,可偷笑完却没懂自己在笑什么。   纪云庭说:“人和人的差别果然从童年就开始显露了,我看《猫和老鼠》的时候只想吃奶酪和鸡腿,还有把几十根吸管连在一起喝牛奶。”   “我也是,我想要里面的隐身药水。”Koty附和道,“太难了吧小吻,你说你那时候像我一样许愿BBQ多好。”   谈情没再过多回应,只小声说:“可我那时候觉得复杂一点更有意思。”   祝涟真听得很仔细,或许是因为到了晚上思维变迟缓,他竟从谈情语气里品味出一点委屈的感觉,不知是不是自己过多脑补。   “试试呗,也许挺好玩的。”祝涟真音量不大地参与话题,其他人没听见,只有谈情望了他一眼。可惜车内太黑,祝涟真也看不清对方是何种表情。   路程花了不到两小时,一下车,大家闻见了风中的海腥味。   “房子在上面。”邱皓抬头给他们指,“怎么样,没骗你们吧,是真的海景房。”   成员们拖着各自的行李沿路往坡上走,一刻钟后进了别墅,令他们意外的是,室内家具少得可怜,客厅连张沙发都没有。不过卧室条件还可以,而且房间足够五个人单独住。   不等他们询问,邱皓先解释道:“因为整个机械装置要在这个房子里布置,所以还是尽量空旷点好。哦对了,给你们提供个思路吧——”   他招呼人搬进来几个大箱子,“这里面全是多米诺骨牌,颜色形状应有尽有,从操作和视觉效果来看,多运用它来转场应该是个不错的技巧。”   纪云庭望了一眼成千上万块骨牌,立刻闭嘴退缩了。邱皓继续说:“除此以外,咱们道具组把戈德堡机械常用到的工具都准备出来了,你们一会儿可以边研究边讨论,灵感这东西嘛,总是在一瞬间迸发的。”   Koty已经从难以置信的态度过渡到跃跃欲试,虽然他早把学过的物理知识忘了大半,但身边有谈情和纪云庭两个优等生在,他觉得安心不少。   工作人员们很快撤离,去另外的房子休息,现在Acemon身边只留了几个摄像师。祝涟真把一箱多米诺骨牌倒出一部分,跟他们说:“现在摆个图案玩玩?”   另外几人马上参与进来,毕竟这项活动不需要太费脑力。祝涟真只会简单地把骨牌顺着一列摆好,其他人也是如此,可他很快注意到谈情是把几个小方块拼成三角体,明显跟别人思路不同。   祝涟真故意手贱,趁谈情不注意,把那一串三角体拨弄倒了——由于骨牌正反两面颜色不同,它们倒下时就像开出花朵。   祝涟真意识到自己孤陋寡闻,“怎么摆的,你再来一次我看看。”   谈情唇角上扬,没有为他重新演示,而是搭了另一种双层多米诺,手指轻轻一碰,原本角度倾斜的骨牌像有意识去排兵布阵一样,几秒内变得规规整整。   祝涟真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了还能产生发现新玩具的惊喜。   “我们可以搭出组合的Logo吧?立体的那种,我记得我看过国外比赛视频。”纪云庭说,“他们准备了专门工具,应该不需要我们一个一个用手摆。”   祝涟真:“你想什么呢,邱皓会轻易放过我们?他道具准备得齐全,说明就是想细致地逼疯我们。”   几个大男人蹲在客厅里像小孩子玩积木似的摆弄骨牌,祝涟真专注地看谈情一举一动,好奇地问:“你平时喜欢玩这个啊?”   自己以前好像不了解他这个爱好。   谈情低头说:“很少,家里没地方让我摆,所以我也只是看看别人的视频,顺便记住了一些摆法。”   祝涟真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机械装置,他还记得谈情以前常玩拼图,“你总喜欢这种复杂化的东西,而且还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鲁布·戈德堡机械用最曲折的方式做小事,多米诺骨牌再精致也只为了倾倒,几千块拼图打碎重组不过是一张静止的画……放在快节奏的电子时代里,它们看起来很不像当代人的业余爱好。   祝涟真轻轻敲打骨牌,听它们发出清脆的声音。他问谈情:“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   谈情思索了几秒,说:“不知道,可能我习惯对它们感兴趣吧。”   “嗯?”   “我小时候不知道多米诺骨牌这个东西。”谈情不疾不徐地说,“但一个人玩扑克牌的时候,我发现把它们对折,可以立在地上。我一口气折了几十张,想摆个图案出来,结果不小心碰歪了一张——我就看见它们很漂亮地连续倒下去。”   祝涟真感同身受:“惊喜吧。”   “嗯。”谈情笑着点头,“我当时以为我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现这个游戏的人,所以我把家里所有扑克牌全都对折,摆满整个地板,像迷宫那样。”   祝涟真问:“失败过吗?”   “很多次,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从头开始。”谈情说,“摆完扑克牌迷宫,我就等我妈下班回家,她进门后看到地板,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故弄玄虚地让她猜。”   祝涟真又莫名想笑:“然后她什么反应?”   “很平静,但还是配合我了。”谈情也笑起来,“我终于碰倒第一张纸牌,想跟她一起观赏整个迷宫塌陷,她一边说着‘真厉害’,一边迈过那些牌去厨房做晚饭。然后我就意识到,可能这个游戏在大人眼里很常见,所以她没有我想象中反应强烈。”   祝涟真的嘴角平了,手上动作也放缓,全神贯注听谈情说话。   “因为看到的世界太小,所以容易沾沾自喜,其实引以为傲的成就在别人眼里根本不足为奇。”谈情将一块骨牌立起来,让它们呈最普通的一字型排列,仿佛是他记忆中的扑克牌。   祝涟真盯着彩色长方块发呆了片刻,回过神儿来时,他想起周围还有摄像机,心里不禁泛起落寞感。他想着要是没有镜头多好,谈情娓娓道来的回忆就可以被他独占,现在却要通过节目和无数粉丝分享了。   一段时间后,他们玩腻了多米诺骨牌,五颜六色的方块散落一地没人收拾。于是大家分了房间,早早洗漱休息。   祝涟真躺在床上发现确实信号差,还好他提前缓存了新一期团综以及弹幕,适合睡前打发时间。   节目才播到第二期测谎仪特辑,开头是他们五个人接受编导的事前调查,祝涟真看见自己连续被电好几次,接着画面一转,编导问谈情是否对某个成员不满。   谈情说:“有。”   “是谁?”   谈情:“祝涟真。”   两秒钟内,画面被忽然涌出的弹幕挤满了。   “???”“你再说一遍是谁?”“哦?”“哈哈哈哈哈你完了以后分房睡吧。”“大人,情真be了。”“危。”   ……   编导没追问理由,祝涟真现在也不好奇答案了,面向观众公开播出的内容本身就没有真实性可言,或许谈情当时就是故意留个钩子等他发现。   祝涟真有点困了,直接快进到谈情测谎的环节,想知道粉丝看他心电图紊乱时会作何感想。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显示器上的数据结果被后期剪辑拼接过了,甚至部分问题也有变动……谈情虽然仍是失败的结果,但原本那句“全程处于慌乱状态”并没有出现在节目里。   弹幕开始齐刷刷夸奖谈情为人正直,不会撒谎,祝涟真皱起眉头,切实感受到了公司对谈情个人形象的在意程度。   他索然无味地丢开手机睡觉。   转天吃过早餐,大家立马开始构思属于Acemon的戈德堡机械。队内气氛在前期脑洞大开的阶段最为和谐,只要是听着有趣的创意都会被投票采纳。祝涟真结合参考作品,提议道:“先明确目标吧,昨天看的视频里最终目的只为了上一份菜,网上别的作品还有为了篮球进筐、为了点亮圣诞树之类的,那我们忙活半天应该让它怎么收尾?”   他看向谈情,主要想听对方想法。   谈情若有所思,很快给出方案:“给品牌赞助打广告吧,感谢他们对我们长久的支持。”   祝涟真:“……”   不过这种掉钱眼儿的思路立刻被另外几个狗腿子认同,某手机品牌是节目的冠名赞助商,而手机的功能丰富多样,作为机械里最重要的一环将会有很大容错率。   祝涟真又问谈情:“我们几个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可以在房间里唱歌。”谈情回答很快,大概早就想好了方法,“但困难在于声波有能量,如果我们没能平衡好振动,附近的机械就可能会受到影响。”   Koty灵机一动:“那我们可以当整个作品的BGM啊,后期偶尔切我们镜头就行了,反正主角是机械嘛。”他说着又拍了下掌,“噢,我们以前还组过乐队,把乐器加入进来,内容不是更丰富了吗?”   纪云庭:“问题是哪里找乐器?”   “让邱皓想办法。”付榕冷不丁开口,“威胁他如果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这期节目就完了。”   ……   初期构思结束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他们没感觉到饥饿,迫不及待地画图纸,将刚才的想法记录下来。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纪云庭开始画第一个动滑轮装置时,他意识到计算数值时必须精确每个单位,道具之间不同组合也会影响能量转换,而他们想象中的机械总长度至少几十米,从房子一楼延伸到二楼,甚至室外——如此巨大的工程量意味着每处机关都要经过严格计算,而负责这项工作的只有两人。   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周内完成。   纪云庭觉得无从下手,考虑过后,他说:“再简单点吧,去掉抛物线运动的环节,尽量横平竖直地设计开关。”   “可那样看起来不够帅啊。”祝涟真反对,“大部分观众不会研究机械是怎么动起来的,只要空间利用越多,他们就觉得越厉害。”   纪云庭没有动摇:“不是还有多米诺吗,把骨牌摆满整个客厅,倒下来的时候照样震撼。”   “投机取巧。”祝涟真说。   纪云庭问他:“你知道整个机关允许的计算误差才多少吗?”   祝涟真没底气反驳了,最费脑力的任务与自己无关,纪云庭想去掉点负担也无可厚非,只是从视觉上看会觉得可惜。   “就听队长的吧。”谈情温声说,“我们一起顺利完成一个作品才是最重要的,管它效果什么样呢。”   既然连许愿的人都这么表态,祝涟真也没异议了,老老实实找道具尝试排列组合。   此后大家度过了漫长的沉默,邱皓有时过来看看情况,见他们经常陷入瓶颈,全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发呆。   邱皓笑了:“你们要的乐器我已经联系上了,还缺什么?”   “缺德。”纪云庭脸上盖着一张线条凌乱的图纸,他就在下面闷哼几声。   邱皓:“感觉怎么样,团魂燃烧起来了吗?”   他这么一问,众人才发现今天队内关系格外融洽。其实这很好理解,平常大家龃龉不断的原因就是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傻逼,然而现在全队脑子加在一块都不够施展,那么智商也就不分你我了,骂谁都等于骂自己。   邱皓说:“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打算下山找夜市吃饭,回来给你们带点烧烤。”   节目组去吃喝玩乐,留他们五个在屋里继续摆弄道具,氛围渐渐消沉。他们先用了十来个物品做出一套简单的机关,但运行时,球体滑行的路线总是偏离预想,如果前期进行人为干预,之后物体的受力也会随之改变,整套设计又要重新开始。   为了缓解压力,他们索性抛开其他道具,先搭出图案立体的多米诺骨牌。五个人围在一起建立Acemon的经典皇冠标志,如果拆分来看,则只需要几个金字塔叠加。他们懒得讲话,每人专注自己手上的工作。很快,皇冠塔的“地基”就建好了。   立体的多米诺摆起来没有想象中困难,无非就是不断重复几枚骨牌的顺序,同时保持稳定。当天边隐去最后一抹余晖时,半座黑色塔身已经从客厅正中央拔地而起。   他们终于得以喘口气,“累了,先这样吧。”   话音未落,几人听见靠近谈情那边的骨牌连续传来清脆悦耳的撞击声,他们屏息凝神,注意到骨牌开始从外向内塌陷,但谁都没伸手试图阻挡。所有人像待机一般身体静止,大脑空白地关注眼前的突发状况。   终于,最后一列骨牌散落在地,眼看它起朱楼,眼看它楼塌了。几人面无表情地围绕着这片黑色的狼藉,无论表达什么都苍白无力。   静默许久,谈情慢慢起身,去外面抽根烟。   祝涟真躺在那堆凹凸不平的骨牌表面,后背被硌得微痛。他突然又想笑,仿佛自己这半天置身事外了一样,明明付出了不少精力,心里却很难为这上千块多米诺的倒塌而悲伤。   祝涟真望着天花板上光芒温和的吊灯,想明白了原因。果然谈情不是无所不能的,连Koty都还没犯的错,却由他先上演。能亲眼见证骨牌在谈情手上失误、坍塌、乱成一乱……祝涟真的心情竟然比成功搭建的那一刻还畅快。   可惜谈情平时做人太面面俱到,现在队友们敢怒不敢言,只有祝涟真留着闲心想去嘲讽一番。   等了十分钟,谈情还没回来。祝涟真耐心耗尽,决定出门找他。   谈情不在阳台和后院,这么说是离开了房子。祝涟真站在高处眺望,海边风景一览无余,暮色四合,视野内充斥着昏暗的灰蓝色调。   他打开手机相机对准海边的方向,当它是望远镜,手指划拉两下将屏幕上的黑点放大,于是看到了眼熟的人影。   祝涟真走下台阶,接着忍不住小跑几步,凉风灌进领口,他沿路跑下去,整个人好像要飘起来了。   沙滩绵软,鞋子踩上去立马印出凹陷。谈情正俯身捡贝壳,听见背后有动静,便回头看了一眼。祝涟真本想着过去吓他一下,结果这么快被发现,他只得悻悻地走上前。   “捡这个干嘛?”祝涟真问。   谈情:“可以当增加质量的道具,比那些螺丝铁块要好看点。”   祝涟真跟在他身后,但没有帮他。这时,谈情弯腰拾起一枚形状较大的海螺壳,轻轻吹去表面的沙子,凑到耳边认真倾听。   祝涟真对他的举动完全没怀疑,连忙问:“听见什么了?”   “当然什么都听不见。”谈情直接把壳子丢给他。   祝涟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谈情这么做是故意逗他,骂骂咧咧地又把海螺扔回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在沙滩上坐下歇着。节目组确实找了个好地方,听说这边是即将对外开放的海滨浴场,沙质细腻不掺石砾,直接光脚踩过都相当舒适。   天色愈暗,四周却还没安装照明工具,祝涟真看着谈情侧脸只有模糊的轮廓。   “小祝,往前看,我们两个好像被困在孤岛上了一样。”谈情平淡地陈述想法,祝涟真放眼望去,发现海水好像还没涨潮,泛白的浪花温柔地融进沙子里。   祝涟真说:“导演哪儿都不许我们去,跟被困起来也差不多。”   谈情没反应。   祝涟真双臂向前举,伸了个懒腰,“如果我们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那个机械装置,你知道节目组会给我们什么惩罚吗?”   “嗯?”   “公开八年前写的东西。”祝涟真笃定道,“那几个铁筒留在邱皓手里,他到时绝对会逼着我们念出来。”   谈情笑着说:“也许里面没有敏感内容呢。”   “但还是羞耻啊!”祝涟真说,“写给自己的信我只想自己看,万一我当时脑子不好,真写了什么隐私呢?”   谈情漫不经心:“让后期剪掉不就行了。”   说到这个,祝涟真才想起来有事问他:“你看第二期节目了吗?”   “还没。”   “你那一Part好多都打乱重剪了,跟当时的状况不一样。”祝涟真忿忿道,“导演组还挺偏爱你。”   短暂几秒沉静之后,谈情告诉他:“是我要求那么剪的。”   祝涟真不假思索:“为什么,不想让粉丝知道你谎话连篇?”   “你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谈情低头摆弄手里的贝壳,让它们摩擦出“咔啦咔啦”的声音。祝涟真感觉自己心里也被这些东西搅了一下,目光只顾凝望谈情那不真切的侧脸。   “那……那这期我也去提要求。”祝涟真小声说出自己的决定。   谈情暂停手中的动作,“你要剪掉什么?”   “也是只有我知道就够了的内容。”祝涟真如是说道。   谈情轻笑一声。   天色彻底进入黑夜阶段,风携着海浪向前推进,祝涟真感觉到了凉意,但他看谈情安稳地待在这里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于是也佯装出享受夏夜海风的模样。   谈情深呼吸,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当年写的愿望无聊极了?”   祝涟真欲言又止,因为不清楚谈情希望听到哪种回答。稍微斟酌过措辞,他才说:“一开始听不明白,但今天玩了一会儿就觉得很有意思了,就算搭一天多米诺也行……只要它别倒下去。”   “你真这么想?”   “嗯。”祝涟真点头。   “可他们……”谈情声音渐渐弱下去,“小祝,我觉得我给大家添了麻烦。”   祝涟真微怔,忙道:“没这回事,他们自己定力不足而已,才多大点工程量啊……”   他说完,心里不禁冒出脏话,自己出来找谈情不是为了嘲讽吗,怎么现在还安慰起来了?   谈情语气透露出些许轻松:“谢谢,还好有你愿意帮我实现这个想法。”   他突然示好,祝涟真有点无措,下意识装不在意:“别自作多情哈,我只是想满足十七岁的谈情,跟现在的你有什么关系?”   “需要这么明显的差别对待吗?”谈情问,“我跟过去好像没什么不同啊。”   “物是人非懂吗?十七岁的谈情想要什么我都给,换成你的话……我就得考虑考虑。”祝涟真手指陷进细软的白沙中,感觉湿润又温暖。   “你撒谎。”谈情说,“你当时可没对我这么好。”   他严肃的声音令祝涟真慌了一下,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磕磕巴巴道:“那、那不是因为刚认识嘛,别说得跟我欺负你了一样……再说了,以前对你不够好,难道之后就没还回来吗?你要是翻、翻旧帐的话,我这儿可比你厚多了!”   “知道了。”谈情若无其事地改口,“那如果我现在有什么愿望,是不是再等八年,你就愿意满足了?”   祝涟真最听不惯他这副试探的口气,“我可能让你等那么久吗?”   海水上涨,朝他们的方向蔓延。谈情直视远方,悠悠地说:“知道我为什么出来待着吗?”   祝涟真本来没打算细想,可偏偏有个答案这时撞进脑海——   “因为室外没有监控。”谈情同时说出口。   祝涟真身体定住,皮肤温度骤然上升。   幸好两人处在视野不明的黑夜里,除了声音,他们无法通过更多媒介捕捉对方的情绪变化。祝涟真小心翼翼地转头看过去,心脏一阵狂跳,发现谈情也正望着自己。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片刻,却没迎来对方任何行动。   “你一直盯着我?”谈情问。   祝涟真思维迟缓,差点会错意,以为谈情想让他闭眼。   正当他沉默之际,谈情又轻声问:“不吻我吗?”   全世界好像只剩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他们在黑夜里相视无言,祝涟真感觉到一阵眩晕和耳鸣。   隔开漫长的沉默,谈情无奈地笑了一下:“算了。”   耳鸣忽然消失,祝涟真清楚地听到自己左胸腔里连续传出钝重的响动。除了浪花与心跳,世界上出现了第三种声音,像是引诱又像是安抚,劝告着祝涟真:去吻他吧。   去吻他吧。   受到蛊惑的人舒展开手指,指尖大部分力量陷入细沙,剩下的也足够支撑着他上半身向前靠近。鼻尖相碰时,意味着双唇也近在咫尺。祝涟真停下来,等待对方主动配合。   然而谈情毫无反应,仿佛刚才说完“算了”就意味着对之后的种种无动于衷。   祝涟真将所有杂念统统抛在脑后,合上双眼,唇瓣彻底向前贴去,得到的回馈是无比柔软的触感。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侧脸,登时烧红一片。   祝涟真不敢刻意延长时间,当听见潮水再次涌来后,他匆匆移开嘴唇,缄口不言地低下头。   海水褪去时,他终于听见谈情的声音:“就这样?”   话里没有半分戏谑之意,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祝涟真喉结滚动,抬头注视谈情的眼睛。他刚想赌气似的反问“还能哪样”,对方已经把手里的贝壳全扔到一旁,扶着他肩膀欺身压下来。   下一秒,他身体失去重心栽倒在沙滩上,张开口还没吐露半个字,话语权就被谈情的吻彻底封禁。   祝涟真重新闭上眼,但黑暗里却能看见无数纵横交错的细线,好像两人心跳频率以具象的形式交缠在一起,高低不平,杂乱无章,它们朝着没有尽头的前方延伸,汇聚了成千上万次心动。   温柔的,强势的,熟悉的……祝涟真试着轻轻咬了一下谈情舌尖,对方的回应则是与他十指紧扣。两人掌心中沾着细沙,摩挲起来微微发痒。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彼此间的热意蔓延,祝涟真如梦初醒,唇齿不小心用了一下力。他大腿外侧的口袋里,手机嗡嗡振动,但身体被谈情压着,他手臂难以动弹。   谈情直接伸手摸进去,取出手机帮他接听。   是导演打来的,提醒他们该回去吃晚饭了。谈情镇定自若地应和几声,说话时,两人的嘴唇又似有若无地蹭到一起。   祝涟真忍不住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尝到微弱的血腥味。   电话挂断后,谈情低头把它塞回祝涟真的口袋,不以为意地提醒:“再不回去他们就该出来找我们了,小祝。”   “嗯。”祝涟真感觉身体都快适应了沙滩,双臂勾住谈情脖子,被他抱起来。 第49章 颠倒黑白   上坡路走起来很慢, 祝涟真鞋底与地面一直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谈情手里捧着贝壳,偶尔掉下来一两个,祝涟真负责跟在他身后捡。   离房子不到十米时, 祝涟真停下来不动了, 谈情很快也收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祝涟真磨磨叽叽吐出一句:“我还没准备好……”   谈情没听明白,“准备什么?”   “进去啊。”祝涟真做贼心虚地嘀咕, “他们那么多双眼睛……总会有人看出来的。”   谈情转过身慢步走近他, 伸手帮他把头发上的沙子掸干净, “谁问起来, 你就说摔倒了吧。”   祝涟真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这何止摔倒,简直像扑进沙堆里滚了几圈。   “走。”谈情腾出一只手牵他,却被他躲开了。祝涟真说:“别招摇过市的。”   两人院子外面徘徊了几分钟,最后祝涟真实在受不了蚊子才进屋。玄关挂着半身镜,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脸果然还在发红。没等别人问候,他倒是先欲盖弥彰地感慨一句:“哎,夏天跑步就是热啊,还以为海边能凉快点儿。”   耳边马上传来一声谈情的哂笑。   Koty坐地上吃烤串儿, 抬头接了一句:“谁闲得没事去海边跑步, 不都是沙子吗?傻逼。”   定睛一看, 祝涟真裤腿褶皱和袖口确实沾着细沙,Koty皱起眉问:“你干嘛去了?我家狗在沙地里打滚儿都比你干净。”   祝涟真哑然,谈情道:“他摔倒了。我们刚才捡了点贝壳当道具,上色以后应该挺好看。”   客厅中央架着一张折叠小桌,上面摆满邱皓捎来的晚饭。Koty说:“给你俩说个好消息!导演刚才接回来好几位大佬,是什么什么学校的教授,还有……”他咬着烤翅努力组织语言, 纪云庭嫌他嘴碎,替他说明:“机械工程系的陈教授和他的学生,多米诺骨牌艺术家小D,邱皓专门把他们请来帮我们。”   “算他还是个人。”祝涟真心不在焉,没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平淡。他坐下来挑挑拣拣却没什么食欲,只喝了点雪碧缓解口干舌燥。由于桌子太窄,几人身体间隔距离不多,谈情手臂就紧紧贴着他,有时抬手拿东西,祝涟真都要被对方不小心蹭几下胳膊。   晚饭结束后,谈情找了盒颜料给贝壳上色,让它们在镜头里更明亮些。   等队友们都各回各屋了,祝涟真悄悄溜出来,往谈情身边一蹲,小声问:“你舌头是不是破了。”   谈情嘴里动了动,“有一点,不碍事。”   “我不是故意的,来电话的时候吓我一跳。”祝涟真就知道是这样,之前在海边他尝到了一点铁锈味,还以为是自己被谈情咬破了,差点想算账。   “没事,知道你牙尖,”谈情举着笔刷细致地涂抹贝壳,“习惯了。”   祝涟真蹲累了就坐到地上,心里慢慢缓过劲儿来了,看向谈情的眼神都有种微妙的专注。他双臂环着膝盖,慢慢说:“这次是你主动的,给我记住了。”   谈情动作一顿,撂下笔刷。两人深深对视了一会儿,谈情收回视线,继续刚才的工作,说:“不好意思小祝,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好吗?”   祝涟真今晚的思维早就不在线了,谈情说什么就下意识答应什么。他“嗯”完一声,可感觉没怎么听懂,于是反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不是你——”   “因为你突然扑上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谈情垂头解释,纤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扫了层阴影,“有时候人的行为会受气氛影响,你那样热情,导致我也有点情不自禁……抱歉。”   祝涟真诧异地看着他。   合着这话的意思是他被自己强吻了,只是当时碍于气氛忘了躲避,现在回味过来又觉得委屈,但既然事都干了,所以不会计较——祝涟真着实佩服他的恬不知耻。   明明是自己先被他勾引上去的,之后又被他压在沙滩上快喘不过气,现在这人竟在这里颠倒黑白篡改事实!   祝涟真无语到只得笑出声:“合着我还得给你立一块贞节牌坊?” 第50章 女朋友   “行!那您慢慢想。”祝涟真故意声调抑扬顿挫, 起身时姿势不方便,他就胳膊狠狠压了一下谈情肩膀,借力站好。   谈情不为所动, 笔刷蘸一下黄色颜料, 再细致地涂抹贝壳。祝涟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口嘱咐:“弄完了就早点睡。”   谈情停下手仰视他, 祝涟真径自上楼了, 踏上台阶的脚步轻盈, 胳膊还一前一后甩了几下。关门时他忍不住朝楼下瞧了一眼, 猝不及防对上谈情的目光,他赶紧闪避进屋。   祝涟真背靠木门,长舒一口气。   心自然还是紧张着,有时感觉它忽然膨胀又收缩, 一被谈情盯着就像快炸开了。他扑上床趴着,忽然觉得这像谈情在海边的姿势;于是速速翻了个身,又想起这正是自己躺沙滩的模样。翻来覆去都止不住情景再现,他索性坐起来,放任自己回味余温。   人不能自己给自己扫兴, 至少现在还没到思考对策的时候, 况且连节目都没录完。祝涟真平复完心情后, 上网找到了邱皓之前给他们看的综艺片段,这时候眼睛像是自动开启了追踪功能,专注观察谈情的一举一动。   毕竟自己前不久理直气壮地扬言了“十七岁的谈情想要什么我都给”,可那时他们才认识几个月,他对谈情的偏好其实一无所知,只能现在填补一下记忆。   视频里的几人都比现在身材纤瘦,付榕的头发还没剪短, Koty的脖子手臂也还没刺上图案。谈情作为Center,大部分时间却都主动站在最边缘,不抢话不抢镜,又偶尔根据气氛抛出笑点证明存在感。跟他一比,那时候的祝涟真可以说是完全锋芒毕露。   节目上,六位成员分别写下自己对未来的期望,此时镜头切了每个人的脸部特写,谈情始终垂头,眼神盯着纸张没有任何偏移,似乎早已有了未来规划,所以无需再纠结思考。   祝涟真回放好几次,想根据一闪而过的画面辨认出谈情写的内容,可惜只以失败告终。   他们埋完时间胶囊,被主持人带回去吃甜点玩游戏,胜利者的奖励是一杯图案为单人标志的拉花咖啡——他们那时就很有斗争意识了,组合的标志还没设计出,成员们却早早拥有了各自的Logo。祝涟真快进着略过游戏环节,跳到结果。   谈情虽然赢到最后,但因那天是Koty生日,所以他便把奖励让给了对方。祝涟真看着这画面嘀咕:“还真好意思要。”   不过祝涟真也由此有了个新灵感。   翌日,在大学教授和多米诺艺术家的帮助下,Acemon开始重新设计机械图纸。没了公式计算的负担,他们的想法源源不断,野心蓬勃,最后把装置的复杂度又提高几个等级。   首先是在空旷的房间内,五人演奏音乐,负责架子鼓的付榕将鼓棒放在装置的起点,鼓棒沿斜滚落,砸中第一个开关,由此开始整个机械的运作。   过程中布置了五十个以上的机关,从一楼延伸到二楼,再从二楼重回楼下大厅的立体多米诺骨牌,之后机械还会传递到室外,最后一环机关会弹出刀片割开后院木桩上的细绳,使大量氦气球簇拥着上升进入镜头,绳子末端拴有节目赞助的手机产品,界面正播放着Acemon演奏的乐曲原唱。   “最后在四周喷彩带,或者电子烟花,放在傍晚看起来会很美。”纪云庭提议道,“演奏的歌我想想啊……世终的《Anti-Hero》吧,我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练过这首。”   纪云庭是主唱,负担比较轻,其他人则好一阵子没摸过乐器了,现在得争分夺秒地练习。好在音不准也可以通过后期调整,当前首要任务还是构建机械装置。   五人分别负责不同部分,与外援们忙活了两天制作开关,一周过了大半才开始测试。祝涟真布置室外,其中有一块平坦的地面被他用来摆扑克牌,依然是多米诺的连锁形式。   他测试时,Koty刚好经过看到,嚷嚷了一句:“为什么有小吻单人Part?”   祝涟真收回手,反驳:“什么就成他单人的了,我这摆着是给粉丝看的。”   这句解释没把Koty打发走,还使他凑过来较真一番:“你这摆的不是玫瑰吗,牌的背面都涂成黑色了,谁看都是小吻的标志啊。既然他的黑玫瑰可以,那我也去给自己摆个五角星。”   他音量不小,很快引起别人注意。祝涟真察觉到谈情的眼睛也在往这边看,又道:“涂黑是因为别的颜色不显色,都说了是给粉丝看的了!”   Koty:“给粉丝看,摆别的花不行?”   祝涟真:“那你说摆什么,康乃馨?感谢她们母爱伟大?”   Koty若有所思,祝涟真不给他再考虑的时间,一把推开他,“别碍事,喝咖啡去吧你!”   祝涟真急忙把地上扑克牌打乱捡起,背后传来玻璃拉门的滑动声,他斜着眼往后瞥,谈情已经在旁边蹲下,帮他一起收拾。   谈情将牌码好递过去,并附上一句:“跟我没关系?”   祝涟真先向他投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接着反应过来了,回道:“当然,总不能全天下玫瑰元素都被你占了吧。”   谈情缄默几秒,又问:“那扑克牌也跟我没关系?”   祝涟真口吻漫不经心:“不就是普通道具嘛。”   “道具组带来的东西里没有扑克牌。”谈情笃定道。   “啊……那是你没找到。”祝涟真说,“怎么了,Koty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谈情没再追问,慢吞吞地掏出一根烟,不急着点燃。祝涟真大大方方地看他侧脸,谈情那双眼睛迎着傍晚不刺眼的太阳,表面好像覆盖着一层剔透的光膜。祝涟真心里微微一动,紧接着却警告自己不许刻意美化谈情的形象:什么光膜,那分明是他的隐形眼镜!   谈情摆弄着Zippo,因为叼了烟嘴所以咬字有点模糊:“我还以为你会把想说的话藏在节目里,让我一个人去解读。”   “以‘告白粉丝’的名义吗?那她们多可怜啊。”祝涟真双手随意地洗牌,“论起自作多情,你果然是最专业的。”   “嗯,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我心里盼着什么,你都能猜到呢。”谈情低下头叹口气,表情没了之前的神采,嘴里没点燃的烟拿回手中,捏得变形发皱。   看他这是又来劲儿了,祝涟真用力咂了下舌头。   “我刚才把它们弄倒的时候录下来啦。”祝涟真捡起手机丢进谈情怀里,“自己看!”   谈情牵起他的手解锁指纹,点进相册,最新视频就是用大量扑克牌摆成的长方形。图案整体呈现出一种偏灰调的暗红,这是牌背面的颜色。第一张倒下后立刻牵动周围的牌,形成白色的底图,底图上仿佛生长出了一根花梗,很快绽放出黑色玫瑰。两种颜色泾渭分明,纸牌引起的连锁反应比骨牌更加迅速轻盈,过程不过短短几秒。   谈情露出笑容:“跟你身上刻的一样。”   “就是按照我身上的样子摆的。”祝涟真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到,“不然你怎么看得出来呢?”   谈情的笑意慢慢褪去,他又把视频重新播放一遍。   既然准备的秘密已经提前被发现,祝涟真也懒得故意遮掩,跟谈情坦白:“本来想着放节目里,但连Koty那个傻逼都看出来跟你有关系,所以还是算了,只录下来给你看看也行。”   “怎么不用骨牌?更稳当一点。”谈情仍盯着手机屏幕。   祝涟真:“你小时候不就用的扑克牌吗?明知故问。”   谈情重看几遍后,嘴角再次弯上去:“放不进节目里也好,起码不用我等它播出了才能看到。”   “嗯,我也不敢在镜头前打擦边球,就我这水平,真搞什么小动作肯定被观众猜出来,她们那么多个脑子呢。”祝涟真道,“而且,如果我想说什么,以后会直接告诉你的。”   “你已经很厉害了,”谈情总算愿意还给他手机,“再聪明一点,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对于他的恭维话,祝涟真只以嗤笑回应,“别把你自己说得很单纯一样,脸这么厚呢。”   谈情凑过去了一点,祝涟真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人没摄像机才放松警惕。他眼睁睁看着谈情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刚想说“现在不是时候”,对方就偏移一点方向,靠在了他肩上。   谈情额头抵在祝涟真肩窝处,声音微哑:“小祝,我两天没睡好了。”   “那今天录完,早点休息。”祝涟真盯着玻璃拉门另一侧的情况,以防有人过来发现他们的举动,“实在睡不着再给我打电话。”   谈情:“就是因为你才睡不好。”   “又不说人话?我怎么你了,不就——”他话音停住,伸手拧了一下谈情嘴唇,留了一圈浅浅的红印。   谈情不喊疼反而笑了一下。祝涟真揉了揉他头发,催促道:“快起来吧,别一会儿被人看见。”   很快,肩膀上的重量消失。   室内某个房间传出来队友们的欢呼声,大概是因为部分机械测试成功。这时如果不赶过去参与,可能会引起他们的疑心,两人匆匆起身进到房子里,假装还在练习乐器。   指尖拨弦的感觉熟悉,忙里偷闲从对方身上寻得一点慰藉更是久违的习惯。   祝涟真舌尖试着舔舔自己的虎牙——原来被它划破的瞬间是这样的触感。   .   一周快结束时,属于Acemon的鲁布·戈德堡机械终于进入最后测试的阶段,幸好有专业人员的帮助,整个任务进行得虽辛苦,但比想象中顺利。   祝涟真翻行李箱,想把剩下的零食在今天解决掉。看到时间胶囊时,他犹豫着打开了,取出里面的信件,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十五岁时歪歪扭扭的字迹。   那时他刚初中毕业,对未来的期许是“一定会成为超一流的唱跳型偶像”,然而这么简单的目标,由他写出来却每句话都透出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世界观,令二十多岁的祝涟真羞耻难当。比如什么“横扫全世界歌坛,拿下所有奖项”;“以后提起Acemon,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不可超越的传说……”;“走出中国,走出亚洲,走出世界,让外星人也唱我们的歌!”   ……   祝涟真红着脸缓了几口气,才敢继续看下去。   “等我以后再看到这封信时,我知道Acemon已经红遍全世界了,但是希望你——也就是未来的我,不要骄傲自满,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你很厉害,你也要沉住气,保持进步。”   野心都扩张到外星文明上了,还想着教育自己“不要骄傲自满”?祝涟真冷不丁笑出声。   看到最后,还有一段作文似的总结语:“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正在看这封信的我已经实现了梦想,和身边的同伴们一起——我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纪云庭,我三块拍卖的宠物Koty陈茂霖,我旗鼓相当的敌人范歌戎,我尊敬的老师付榕……”   字写到这里位置不够了,于是祝涟真翻到反面继续看。   “——还有我那个不听话的女朋友谈情。”   祝涟真恍惚了一秒,傻眼了。   “我操。”他难以置信地将这张纸翻来翻去,确定笔迹出自自己之手。可那时候他刚认识谈情几个月,怎么会给谈情安这种头衔?!更何况十几岁的自己根本对恋爱没兴趣,甚至觉得和异性交流是件麻烦的事,却把谈情称呼为“女朋友”,显然不是什么正经脑回路。   不可思议。   祝涟真琢磨半天,只能想到那时自己把“女朋友”仨字当成了调侃,或者是贬义,否则不可能这样淡定地写进信里。毕竟当年的自己……还不知道男人之间也能纠缠在一起,也不可能对谈情产生出格的好感——甚至当时大概率讨厌谈情。   祝涟真趴在床上快想破了头,依然没从记忆深处揪出半点线索。只能证明这个头衔并没有在他心里持续太多时间,不过恰好赶上埋时间胶囊,所以顺手写在了纸上。   必然是这样的事实,否则以他的记忆力不至于想不起前因后果。   想到这里,祝涟真又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会不会那样叫过谈情。那同样未成年的谈情听完又是什么反应,什么感想?   ……千万别觉得自己是在撩他吧。   “干!”祝涟真甩开这张信纸,闭上眼默念一声“造孽”。 第51章 正确方式   门被人敲了两下, 祝涟真拿着信纸的手立刻埋到枕头下,转头喊:“干嘛?”   房间隔音一般,他能清楚地听见谈情的声音:“小祝, 该化妆录像了。”   祝涟真一边答应着, 一边把东西收拾好,简单调整呼吸后下床去开门。谈情还站在楼道里等, 祝涟真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身形高挑的男人, 完全没办法把记忆里的他和“女朋友”划上等号。   甚至还是个“不听话”的女朋友。   祝涟真这时不知怎么脑筋一歪, 训宠物似的冲谈情发号施令:“来, 原地转一圈。”   这位曾经的“女朋友”不假思索地照做,转完低头检查衣装,“怎么了?”   “没事。”祝涟真哼笑一声。   今天是这期节目最后一次录影,整个机械昨晚已经布置完毕, 到处都放着挡板,以免被人不小心碰倒引起连锁反应。五人做完妆发,在屋子里准备演奏。   纪云庭调节麦架高度,抬头问导演:“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邱皓:“昨天分阶段测试不是挺成功的吗?”   “万一合在一起就出错了呢?”纪云庭问,“到时候节目就这么播出?”   邱皓:“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咱们没有时间找出问题再解决了, 不过考虑到话题度, 你们不是还有个东西吗?”   “什么?”纪云庭手握着立麦,在邱皓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注视下,他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想法,“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个时间胶囊。”   邱皓微微挑起眉毛,眼珠故意往下方瞟,“啊这个,既然有这份素材, 我们为什么要浪费它呢?当然了,如果今天整套机械挑战成功了,你们就也不必再接受任何惩罚了……”   听到这里,祝涟真冲立式钢琴后的谈情使了个略显得意的眼色,证明自己之前预测惩罚内容的正确。   所有无关人员都离开了房子,只有摄像师和导演就位,开始正式拍摄。如预先排练的那样,鼓手付榕将旧鼓棒随意丢在附近的桌上,由于桌面存在细微的倾斜,鼓棒必定沿斜面下滑击中桌边的铁片开关,当它响起一声清脆的“嗒”时,成员们便开始演奏《Anti-Hero》。   移动的机位除了摇臂和室外的无人机,就只有两个摄像师,一位和导演负责全程跟随机器运行进度,另一位则拍摄Acemon的表演。虽然是唱跳型偶像组合,但他们也有好几次以乐队的形式演出的经验,现在的状态几乎可以直接登台。   桌边的铁片机关180度旋转,将一枚透明玻璃球打进塑料管道中,而管道出口上方有一台活动频率固定的铁锤,整体质量足以将玻璃球砸碎。不过经过事前的精密计算,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小球顺利躲过锤子的袭击,进入更复杂的机械中。   五位成员现在只管专心演奏,不能分心在机械上,因为作为设计者兼出演者,他们当然也是整个装置的一部分,负责展现出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姿态,这样不仅会使观众更容易惊叹,也会在机械偶尔出现不完美的小问题时,使人们误以为那也是提前设计好的环节。   乐器振动有可能产生影响,所以演奏的房间并没够建起太多机关,当小球顺利滚出房间外时,之后的情况就只能由导演见证。   成员们听不见外面各种机械开关的声音,直到一楼大厅内的立体多米诺骨牌倒塌,几千块骨牌的碰撞声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意味着机械的活动很快就要延展到室外。   而连通室内外的道具就在他们演奏的房间里,只有两个:悬放在门框上的巨型锤子,和一扇窗户。前者只是做成了近似“雷神之锤”的造型,实际里面含有三个铁球,重量比看起来轻,尾部连接在天花板上,从门框落下后会直接摆向玻璃窗。只要将窗户砸碎,它就会触碰到外面铁丝网上的机关。   但这一阶段在事前测试时,大家并没有采用正式录制的方法,而是在窗前铺好海绵作为保护和缓冲,再根据陈教授的指导来判断之后能否成功,毕竟玻璃窗只有一扇,节目没有等它打碎后再修复的时间。   除此以外,还有个更令人担心的问题——锤子落下来的路线必定会掠过谈情的头顶上方,如果他挺直腰板弹琴,则会直接被物体砸中后脑勺,因此他必须保证身体向前倾。   祝涟真弹着贝斯,听到多米诺骨牌倒塌的声音结束了,这时纪云庭刚好唱完部分副歌,钢琴和架子鼓的演奏成了曲子重点。碍于摄像机,祝涟真必须低着头,心思却早已逃到别处。几秒后,他们听见门框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咚”。锤子被其他道具撞下来,径直飞向房间另一侧的玻璃窗——   祝涟真拨错了弦,好在低频段的声音不容易被观众发现,后期调音也可以补救。这时他感觉额前有一道轻风拂过,接着玻璃窗被打碎的剧烈声响盖过了乐器声,他才意识到刚才的风是道具从自己面前经过。   他总算转头看了一眼谈情,对方背脊微微拱着,全神贯注地弹奏琴键。   此时机械已经完成了大半,室外的部分成员们无法看见,只能专心继续演奏,直到整首歌结束,外面正好传来工作人员们的欢呼声。   成员们都迫不及待想看机器里的录像,但却被邱皓拒绝了:“到时候你们和观众一起看节目吧。”   后院的草坪上,机械还停在最后一环,氦气球拴着手机悬浮在空中,四周的烟花还没燃烧殆尽。站在这里放眼望去,落日西沉,橘光浓烈,天空颜色由深蓝渐变到紫色,映在浪花翻滚的海面上。   与其他人视线不同的是,祝涟真望向远方另一侧的沙滩,他一眼认出自己就是在那个角落与谈情分享了久违的亲吻。   他无意识地抿抿唇,肩膀忽然被谈情搂住了。在所有人庆祝属于Acemon的鲁布·戈德堡机械获得成功时,没人会在意站位边缘的两个人任何情绪变化。   天黑以后,节目组与他们收拾好行李坐车回到容港市区。   车子还停在上周集合的地点,成员各自的助理会来接他们回家,祝涟真注意到谈情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现在也是自己一个人回去——这习惯完全就是艺人中的异类。现在不是车流的高峰期,但祝涟真记得谈情前不久说没睡好觉,怕他疲劳驾驶,祝涟真主动提议:“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谈情这次没客气,抬头一笑:“好啊。”   于是尽心尽力在劳动岗位上等待一个多少时的阿绪被祝涟真顺理成章地赶下了车。   阿绪:“那我呢?我就这么被你遗弃街头了?!”   祝涟真用手机给她发了个二百块的红包,“你自己打车回家吧,路上还能吃顿夜宵。”   今天老板反常得太明显,阿绪不得不起疑心。明明录这期节目之前,他提起谈情还常常用嗤之以鼻但态度掩盖关注,但现在居然落落大方地送人家回去,其原因不言而喻,这一周内俩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以防万一,阿绪悄悄问祝涟真:“那你今晚哪里过夜?小心点儿啊,你们常去的地方到处都有私生蹲着。”   祝涟真惊讶她这方面的敏锐以及思维的跳跃,“你想得也太远了……不是,你想得也太歪了!”   不过祝涟真还是记下了她的提醒,在外面要和谈情保持点距离。   开车上路后,祝涟真反复调整车内冷气的温度,自己心里浮躁容易热,却又怕谈情嫌吹太凉。他的小动作全被谈情看在眼里,等红绿灯时,对方说:“你热的话,开高点也行,我没事的。”   祝涟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会干笑两声,结果感觉更尴尬了。他清清嗓子,问:“对了,你看你胶囊里写的东西了吗?”   “看了。”谈情说,“我那时候写,‘希望以后都能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指的是八年前未出道的日子,祝涟真顾着开车,无暇回忆太细致,随口问:“‘这样’?你是指自己‘像现在这样快乐’,还是说希望组合以后怎样?”   谈情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我不记得了。”   祝涟真不再好奇,他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只不过想试探一下谈情是否记得“女朋友”这种称呼,“那你记不记得,我那时候都怎么称呼你啊?”   谈情这次思考得很认真,告诉他:“直接叫名字,大部分情况下连名字也不叫。”   祝涟真:“难道都是用语气词喊你?‘欸’之类的。”   谈情“嗯”了一声。   “噢,那行吧。”祝涟真不再多说,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特别排斥这位空降C位的新成员,万一提醒太多,给谈情翻旧帐的机会就不好了。   车子在谈情家楼下停稳,祝涟真没开车锁,谈情也没解安全带,只是在黑夜里偏过脸凝视对方模糊的面容。   祝涟真双手还留在方向盘上,他平视前方,斟酌字句,迟缓地开口:“那个,以后没人的时候,我会好好叫你的。”   谈情一直看着他,语气有几分困惑:“嗯?”   “哎呀,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祝涟真低下头,“不过你多少也能感觉到吧……今年回归以后,我可从来不主动跟你提以前的事哦。”   “是吗?我没注意。”谈情若有所思,“你避讳过去?”   祝涟真:“现在还好,起码……起码你不止是队友。”   “那还是什么?”谈情轻声问。   车内微弱的冷气声缓和了当下的气氛,祝涟真没多犹豫,甚至还有点郑重其事的意味回答:“前男友。”   谈情缄默不言,仍然看着祝涟真。过了片刻,他才反问一句:“前男友是用来吻的吗?”   祝涟真没吭声,谈情又失落地沉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啊……”   “哎,不是。”祝涟真矢口否认,双手脱离方向盘。   他犹豫着,抬手压住谈情肩膀,“那你先说你认不认这个关系嘛,只有坦然面对过去了,咱们才能考虑现在吧?就因为你一直把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当成你职业不能犯的错误,我为了让你心理压力小点,都从来不把你当前任看的……你看,我可真是煞费苦心!”   谈情松开安全带,身体慢慢向祝涟真靠过去,嘴唇几乎要挨上他脸颊,“如果不是前任,那你一直当我是什么?”   “就……偷偷摸摸亲过的队友喽。”   “只亲过而已?”   “你别岔开话题!你就是这样天天闲得没事装纯情装委屈才把我不知不觉引导走偏的,你还有脸……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罢了。”祝涟真搂住谈情肩膀用力晃了几下表达不满,“干,我他妈刚才想说什么又忘了。”   “承不承认。”谈情提醒道。   “噢,对。”祝涟真想起来了,“你只要别再认定偶像谈恋爱是错误,跟我大大方方承认我也是你前男友,我就……”   “就怎么?”   祝涟真其实还没想好两人该怎么样,毕竟关系不能靠他一个人决定,只是眼下他心情开始变得自在,便不由自主地哄起人来。   “我就也承认。”祝涟真煞有介事地说,“我那天不是‘强吻’你了嘛。”   他尾音上扬,努力暗示谈情一个信息:你看,我都为你让步到睁眼说瞎话的程度了。   谈情:“小祝。”   “嗯。”   “我什么都可以承认,但你也要知道,我们的职业要求和工作环境,都不允许我们正大光明地相处。”谈情额头几乎快贴上祝涟真,“连送我回家一趟,我们都要提防周围有没有人会看见。”   “现在没有人。”祝涟真脱口而出。   “如果有,那我们就是重蹈覆辙。”谈情说,“可我只想用最正确的方式跟你在一起。”   祝涟真不知道谈情认为的“正确方式”是什么,但显然,眼下他们除了第二次开展地下恋情外也别无选择。他忽略了两人此刻随时可以吻住对方的的距离,嘀咕道:“那你还是亲我搂我了,你这样难道不是明知故犯?”   “是。因为你永远都是对的。”谈情说,“只在你面前我才忍不住犯错。”   从谈情嘴里,祝涟真总是能听到“错”这个字眼。队友犯错,他就会觉得自己没起到劝告的责任;粉丝犯错,他就反思自己没做好引导;连跟中意的人亲吻拥抱,他也要时刻谨记年轻偶像的职业道德和公司的商业要求。   祝涟真最讨厌他这份过度慷慨的善良,讨厌到有时还会觉得谈情虚伪。   他松开了谈情肩膀,慢慢坐正,抬手解开车锁,命令道:“你下去吧。”   “小祝。”   “你明天早晨不是还得工作吗?”祝涟真假装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免得你又因为我睡不好,到时候迟到,或者状态不好怎么办?”   等了几秒,谈情还没动,祝涟真终于耐不住性子:“滚。” 第52章 汤   转天早上, 《天气真好》迎来了改版后的第一期。电台节目通常不会有太长的寿命,但导播已经在这里工作六七年了,期间从未遇到过收听率造成的停播危机, 这都是靠谈情作为主持人吸引到的人气。   工作之前, 谈情先坐着喝咖啡看材料,节目时长从今天起由原先的半小时延长到了四十五分钟, 因此多了几个新环节, 偶尔需要他亲自邀请嘉宾到场。   “一定要先联线队友吗?”谈情抿了口咖啡, 抬眼注视着导播, “这么早的时间,我估计他们都没睡醒呢。”   导播解释道:“毕竟是第一次联络嘉宾,如果你先想到其他人,外面又会传你们队内关系不和了。”   谈情点点头, 戴上监听耳机,等待导播的倒计时指令。短暂的音乐后,他字正腔圆地念出开场白:“听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七点整,欢迎收听——”   ……   今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   祝涟真精神活跃一整夜, 当窗帘外透出暗淡的光芒时他才合眼睡着, 可惜没休息多久, 就被枕边的手机振动吵醒了。他迷糊着接通来电,听对方声音是个普通话标准的女人,一上来跟自己熟络地打招呼:“正在睡觉吧?”   祝涟真没回答,那人又说:“如果不方便接电话,现在挂断也行。”   “哪位?”祝涟真没听出来。   “你反应力这么慢吗,”对方轻笑一声,“还是说对我没那么熟?”   “……啊?”祝涟真皱起眉。在他的交际圈内, 熟悉的女性通常是三十岁以上的工作人员,而年轻的女性朋友都仅限在练舞室交流,私下知道这个手机号的熟人完全数得过来,况且现在通话的人嗓音从未在祝涟真记忆里出现过。   难道又是粉丝搞到了他号码?祝涟真心里一惊,忽然睁开眼。   那女声又响起:“因为现在不到七点半,我猜你还在睡,本来不想打扰你的——”   祝涟真仔细听,注意到她说话时掺杂着一丝电流音,像是某种设备干扰。他恍然明白过来:“哪个啊,你开变声器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轻笑。   祝涟真松口气,这下认定是熟人作案,不慌不忙问:“我这个号码是我自己给你的吗?”   对方依然开着变声器:“当然。”   “噢……我看看通讯录。”祝涟真打开免提,翻找手机联络人,“给点提示,你是做幕后的还是跳舞的?”   那人反问:“不能是艺人吗?”   一下子缩小到精确范围,祝涟真思维稍微清晰了点,存在他手机里的艺人号码也就十来个,其中大半都不可能玩这种整人把戏。可剩下的人说话语气都有个人特色,没这么难辨认。   祝涟真含糊道:“我是不是根本没存你电话啊……”   “还有这种情况?”   “嗯,有的人我平时不想理,但还是得给对方留个联系方式。”祝涟真说,“比如你和Koty。”   电话另一端安静片刻,微弱的电流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沉稳的声线:“祝涟真。”   祝涟真长叹一口气,开着免提把手机撂倒枕边,重新闭上眼,“故意挑我睡着的时候骚扰我是吧?滚。”   谈情道:“不好意思,因为节目时间有限,再换人已经来不及了。”   祝涟真猛然想起今天是周一,早晨有谈情的电台,都怪他熬夜太久,大脑一时容易忘事,“现在正在播吗?”   谈情:“嗯,刚才说的话都播出去了。”   祝涟真猛然睁开眼,清清嗓子拿起电话放到耳边,说:“观众朋友们早上好。”   谈情:“是听众。”   祝涟真语调很不自在:“你干嘛工作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谈情笑道:“今天多了邀请嘉宾的栏目。因为可能是第一位来到现场的朋友,所以我觉得先找成员们比较好。”   想到现在是直播,祝涟真说话十分谨慎,“其他人你找过了吗?”   “还没有,你是第一个。”谈情告诉他,“而且我不打算再找别人了。”   之后的提问谈情全按照台本写好的讲,祝涟真虽头脑昏沉,但还是努力维持着积极的态度回应,两人完全切换到工作模式,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祝涟真注意到今天的谈情有种疏离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每次需要称呼自己时都是连名带姓地叫“祝涟真”,在他听来有点别扭。   这场突如其来的联线结束后,祝涟真彻底睡不着了,马上打开之前阿绪提供给他的微博小号。   果然,首页的粉丝已经炸开锅,有一部分兴高采烈直呼“普天同庆”,另一部分黯然神伤哀叹“如梦初醒”,剩下的人则不以为意地表示“大惊小怪”。她们交流方式运用大量的拼音缩写和暗号,祝涟真对此一知半解。   不过没多久,就有娱乐营销号发布了完整的经过——   [明星翻车现场]:这算直播事故吗?谈情今早电台节目里连麦祝涟真,结果祝涟真态度烦躁反感,不仅完全没听出谈情的声音,还表示根本没存他的电话!说好的“情真意切”呢,俩人私下好像也不是很熟嘛,你们怎么看?[吃瓜]   [看你妈,恰烂钱的营销号带节奏不得好死。]   [态度烦躁是因为起床气,说明联线不是剧本安排;完全没听出声音是因为谈情故意开了变声器,cnm这能听出个鬼啊你赶kpi能不能走点心?没存电话不是开玩笑吗,你聋啊!]   [笑看评论里疯狗cp粉恼羞成怒乱咬人,本来就是营业cp,今天没演好暴露了实际关系一般般的事实,这不是直播事故还能是什么?]   [谈情关变声器后赶紧提醒祝涟真这是直播,然后俩人语气就突然变得很亲切了。在这之前祝涟真以为就是私下打电话,态度明显不耐烦还说是骚扰,你们认真听听他那语气,这是朋友还是仇人?自然流露足够说明点问题吧。]   [只有我觉得这是糖吗……因为祝涟真早就把谈情号码背下来了所以不用存吧。]   [?强行觉得。]   [笑死,qzg又在脑内造糖精神胜利法了。]   [他们确实人前营业人后关系一般啊,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就喜欢嗑人工糖不行吗?]   [虚情假意虚情假意。]   ……   祝涟真感觉额头血管突突直跳,他丢开手机一头栽倒在床上。   这种小事也只有粉丝会在意,出了饭圈没人关注,但粉丝群体毕竟也是由无数个体组成,不同立场的人一直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尤其在“情真”CP的事情上她们向来容易大动干戈。现在不少人怀疑两位偶像私下关系确实没营业的那般好,这就意味着往后他们的一举一动更受关注,更会被过度解读。   祝涟真对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掐算一下时间,现在谈情差不多该收工了,但料到他最近肯定装闷葫芦,祝涟真根本不指望他会主动示好。反正谈情总是有理由将自身塑造成弱势形象,有时祝涟真也想学模学样,可装不了多久就出戏了。   还不如对谈情强势一点,起码自己心里自在。   祝涟真没多思考,直接去了谈情家。蹲门口等了一段时间对方也迟迟未归,祝涟真只好不断地用微信消息轰炸他:   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今天播完电台不是没事了吗?   如果在开车就不要回复。   祝涟真盯着时间,心想如果到八点半还不见人影就走。然而代表分钟的数字刚过一位,他就听到了电梯停在本楼层的提示音。   谈情戴着口罩从里面走出来时,祝涟真清楚地看见他帽檐下的惊讶目光。   “去哪儿鬼混了。”祝涟真嘟囔着,打了个哈欠。   “吃早饭。”谈情在门口站立几秒才想起开门,“你怎么过来了?”   “反正被你吵醒后就睡不着……”祝涟真用力闭眼再睁开,省略了后半句话。他睡不着,与其在家受胡思乱想的困扰,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见面,把没解决的问题全搞清楚。   谈情拿出全新的拖鞋给他,“不好意思,我在外面没开流量,所以一直没看到消息。”   祝涟真毫不见外地进门,“都快5G时代了,你这破习惯还跟活在十年前似的。”   “习惯养成后就很难改了。”谈情无奈地笑笑,“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煮碗面?”   祝涟真摇头,“冲杯牛奶就行,我想先躺一会儿,没睡够,头疼。”   谈情二话不说去拿电热水壶,他蹲下找插座时,祝涟真轻步上前,从后面环住他脖子,俯身压在他背上。   谈情动作微微停顿,接着插好电源,偏头说:“小祝,你记得按开关。”   “你他妈就不能表现得高兴点?”祝涟真压着他放松身体,双膝抵着地板,大半重量都倾注在谈情后背,“我是看在早晨你直播事故的份儿上才来的,你可别不识抬举,不欢迎我的话,我现在就走——”   “欢迎。”谈情马上说,“只要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但看你太累了,我更想让你先休息好。”   “对,可累了。”祝涟真用下巴使劲撞了一下谈情肩膀,“我这是心累你懂吗,某人一天到晚想方设法刁难我,打解密游戏还能查攻略呢,他可倒好,一丁点儿线索都拐弯抹角提供,我能通关才怪了。”   谈情低着头沉默,祝涟真继续说:“不过关卡是我自己选的,该走还是得走下去。”他松开手臂,慢慢站起身,转移话题:“欸,我发现……你变声器里的声音还挺好听。”   谈情跟着起来了,转身看向祝涟真,面色犹豫。   祝涟真:“干嘛,有话直说。”   “你没存我的电话吗?”谈情问他。   “没存,我为什么要存。”祝涟真理所应当地说,“要找你的话,翻通话记录就行……哎别那个表情。”他皱眉,推了一下谈情,“你号码我早背下来了,懒得存而已嘛……反正用哪台手机都能打。”   “背下来了?”   祝涟真:“以前背的没忘而已,你别觉得我是特意记的啊。”   谈情嘴角微扬,拨开电热水壶开关,为他冲了杯热牛奶。祝涟真喝完进客房躺好,新洗过的枕头被子上有淡淡的香味,能让他脑细胞逐渐变得安分,然后轻轻松松进入睡眠。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他被窗帘外的光芒晃得眼睛睁不开,赶紧喊谈情过来。等谈情到了门口,祝涟真又觉得这事叫他也没用,于是说:“没事,就想喊你一下。”   “还困吗?”谈情走进来,打开空调,“要睡的话去我房间吧,客房得收拾了,谈笑今天会过来,她刚放暑假。”   祝涟真没挪动,仍躺着,问:“她看我们会觉得奇怪吗?”   谈情摇头,“她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哦?”祝涟真现在头脑十分清醒,故意挑眉问谈情,“那我们不是吗?”   结果谈情面不改色,淡定地回答:“我是什么由你说了算。”   祝涟真鼻腔发出冷哼,“我妈连你爱吃什么都打听出来了,你妹妹还拿我当外人呢。”   “她把你当偶像。”谈情说,“放心里崇拜的那种。”   祝涟真问:“什么都不告诉她,是因为你怕她对我幻灭吗?”   谈情想了想却没回答,只冲他笑一下。   祝涟真伸伸懒腰,起床帮谈情一起换床单被子。   接近傍晚,谈笑拖着行李箱到达,她只在进门时才敢直视祝涟真的脸打招呼,之后眼神总是飘忽不定,害羞搭话。   祝涟真也不好意思跟十几岁的女孩聊天,代沟太深,便只问她想吃什么,然后提袖子进厨房给谈情打下手。   “你妹妹笑起来真是阳光灿烂,跟你完全两种风格。”祝涟真不禁感叹。谈情盯着汤锅,问:“我笑起来阴云密布吗?”   “她看着单纯,而你不怀好意。”祝涟真洗干净蔬菜,再熟练地切成块状,“你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   谈情将火力调小,舀了一勺尝味道。祝涟真手头工作很快忙完,杵在一旁,有意无意地向谈情提起:“早晨你电台播完,粉丝又闹哄哄的。”   “不满意节目的改版吗?”谈情心不在焉地回应。   “你明知故问。”祝涟真说,“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让她们以为我私下也对你不耐烦……”   谈情搅拌着汤勺,温声说:“心烦意乱是人之常情,我没介意过。”   “……你他妈倒挺会顺杆爬。”祝涟真故意抬起胳膊,用手肘怼了一下他。   鲜美的汤汁在锅中小火慢煮,谈情又调整火力,认真琢磨还该添加哪种香料。祝涟真见他太注意做饭了,忍不住伸手扒拉他几下,“欸,我跟你说话呢。”   “嗯?”   “要不这样,”祝涟真说,“我们以后在台前,表现得疏远一些,这样你工作起来也能少点心理负担吧?如果还按以前那样营业,好像私心就太重了,而且时刻警惕,一有疏忽容易露馅儿。”   谈情终于放下汤勺,“你觉得有这个必要?”   “如果能让我们轻松一点,就当然有必要。”   案板上的食材已经够了,但祝涟真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漫不经心一些,又洗了几个新的番茄剥皮切块,“我昨晚想了很久,好像能理解你一些了。要是你有克服不了的障碍,我应该想办法帮你绕过去,找新的路走,可我之前一直都是埋怨你怎么不去克服——就好像我们是对立面一样。”   祝涟真低着头,手指沾满番茄汁,“我很讨厌别人对我有要求,但不知不觉间,我对你好像也有这种心态了。还好,你暂时还完全没顺着我的意思走。”   “不然你让步了,以后恐怕只敢向我呈现出你最完美的样子吧——那么我看到的你,和别人看到的又有什么区别?”祝涟真拾起一块番茄放进嘴里吃掉,酸甜的汁液在他舌尖化开,“我不能让你没有放松身心的地方,别人喜欢那个的谈情我也不感兴趣。”   祝涟真拧开水龙头,冲干净手上的番茄汁,又抹了把嘴,“各退一步吧,既然你昨天说在我面前才敢犯错,那我也只能在这个问题上多让让你了……嗐,谁让我就是比你心胸宽广,比你包容体贴呢?”   他说着,不禁被自己的气量感动了,没忍住“嘿嘿”傻笑两声。   这笑容刚浮在脸上,祝涟真的嘴唇就完全被谈情的吻封住了,声音彻底淹没。他忘记调整呼吸,想张开嘴迎合却难以招架,同时又被谈情压着退后,走了几步背就撞到紧闭的门上,发出“咣”的一声重响。   祝涟真嘴角还残留着冰凉的水珠,很快被谈情亲吻干净,除了刚才不小心碰到门,他们一切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慢,克制的喘息全被汤锅沸腾的声音盖过。   直到汤已经从锅边蔓延出来,谈情才转身关火,他若无其事地拿工具擦干净桌面,抬手示意祝涟真拿出碗筷。   祝涟真心脏狂跳,他大脑空白地摸着瓷碗,手指又被谈情紧紧握住。对方从侧后方抱着他,咬字清晰:“谢谢你。” 第53章 安心   晚餐菜肴丰盛, 只是汤里的番茄放多了,抢了其他香料的味道。谈笑一边想着这是偶像亲手烹饪的料理一边将它一扫而空,咂咂嘴赞美道:“涟哥你做饭真好吃, 自学的吗?”   谈情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米饭, 垂眼说:“他只切了菜。”   谈笑听完根本没受影响,仍对祝涟真赞不绝口:“怪不得每道菜都这么入味呢, 口感也恰到好处, 涟哥你切菜真讲究!”   祝涟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夸奖, 还故作谦虚地“嗐”了一声:“没有, 是你哥厉害,我在厨房基本什么都没干。”   谈情抬头,对祝涟真岔开话题:“谈笑一直想学街舞,如果你有空的话麻烦指导一下她吧。”   “不不不, 别耽误涟哥时间。”谈笑连忙摆手,祝涟真却爽快地答应:“行啊,去我舞社吧,不缺老师教。我看你身高挺合适的,对哪个舞种比较感兴趣?”   谈情替她说:“先学基本功跳Urban就够了, 她说以后想进女团, 而且现在还上学, 花不了太多精力专练。”   祝涟真欣慰地笑了笑,他早就注意到了谈笑与生俱来的开朗气质,充满少女特有的清纯甜美,一双笑眼极富感染力,“认识到自己有天赋是好事啊,不管以后出不出道,有信念总比漫无目的要好。”   谈情没再参与他们的讨论, 只在吃完饭时冲谈笑吩咐一句:“七点之前记得把碗刷干净。”   “又!”谈笑顿时愁眉苦脸,“哥,你一个大明星就不能买台洗碗机吗?”   祝涟真附和道:“我也这么说过他了。”   谈笑来回几趟才把碗筷全收拾进厨房,之后乖巧又缓慢地劳动起来。祝涟真喝着饮料,随口说:“我还以为你是会对妹妹精心呵护的类型。”   谈情先是静默地看他,随后正色答:“我只是想早点让她远离那种不劳而获的价值观,虽然是在家里,但如果她把别人的付出看作理所应当,从而忽略了回报的重要性,往后可能不知不觉养成自私的一面。”   这话搁以前,祝涟真只会嗤之以鼻回一句“你不就是懒得自己刷碗,还找这么多理由”;而现在因为谈情完全主动的一个吻,他却跟被蛊惑了似的深以为然:“哎,你说得真对呀!”   他由衷地替刷碗洗锅的谈笑感到幸福。   平时谈笑进书房之前得先经过哥哥同意,因为那完全就是谈情的私人领域,然而祝涟真在这里不受任何约束,随意通行。他翻阅书架上的小说,发现大部分都是十几年前出版的,这些书籍可能伴随了谈情的童年和青春期,但品质都被保养得很好。   之后他又指了指印有自己的那排杂志,笑道:“你买了好多期哦。”   谈情慢慢靠过来,修长的手指掠过书脊,低声告诉祝涟真:“你有一阵子朋友圈设置对我不可见,我只能从外面的渠道关注你了……像普通的粉丝一样。”   祝涟真一时语塞,嘴唇动了动不知如何是好,接着歉疚感涌上心头,轻轻抓住谈情手腕,向他解释:“那样做只是想气你一下而已嘛,后来不都让你看了?我还为你发过不少分组可见呢,也不见你点赞……”   谈情目光暗淡下来,“我怕你看见我的名字就影响心情。”   “不会啊!”祝涟真郑重地讲,“你要知道,我对你再生气都不会讨厌你,反正你就这阴阳怪气的破德行,我也习惯了。”   谈情嘴角总算漾开浅浅的弧度:“谢谢,你这么说我就好受多了。”   “假惺惺。”祝涟真白了他一眼。   环顾四周后,祝涟真发表评价:“不知道为什么,你家总是比我记忆里要小不少,明明也没重新装修,但我每次回忆起来,都自动脑补得大一点,比如这书房——”   他抬手拍拍书架,“太占地方了,该不会把哪本书按下来,后面直接冒出来一间密室吧。”   谈情忍俊不禁,“这个想法很好,我会考虑这么做的。”   由于谈笑在家,祝涟真确实施展不开,毕竟一个是她哥另一个是她偶像,俩人将这么活泼单纯的女孩蒙在鼓里偷偷摸摸亲热,实在有种肮脏大人的负罪感。况且祝涟真今天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和谈情有多少接触,他只是想见面而已——见到了就能安下心,安心了就能再期待下一次见面。   “就送到电梯吧,你别跟我下去了。”祝涟真劝他回屋,“噢还有,舞社电话我发给你了,谈笑自己去就行,那边全是我熟人,会认真教她的。”   谈情道声谢,目送祝涟真踏进电梯。   然而当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刻,祝涟真忽然转身探出头,仓促地在谈情唇上啄了一下,再匆忙退回电梯。谈情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没反应过来祝涟真做了什么,也当然没把如此拙劣的接触当成吻。   只是他在楼道里站了许久才想起回家。他眼神木然地坐沙发上,谈笑假装客气,向他递了大包浪味仙,没想到谈情居然还真伸手抓了一把走。电视上投屏的是Acemon第三期团综,谈笑看时笑得前仰后合,本想转头跟哥哥搭话,却发现那捧零食还在他手心放着,一颗都没动。   “不吃还我。”谈笑掰开他手指,谈情这时回过神儿来,微笑着嘱咐她:“少吃膨化食品。”   谈笑看他眼神温柔又诡异,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黑色轿车内阿绪喋喋不休:“你下次出门前好歹跟我吱一声,万一被拍到了什么,我好提前替你编理由伪造不在场证明啊。你俩粉丝可真是从早到晚掐了一天,好几个私生开小号发你以前的行程记录呢,幸亏你够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她们扒不出什么黑料来。”   祝涟真单边耳朵戴着耳机听歌,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她们有什么好吵的?”   阿绪说:“还不是因为你早晨在电台上对谈情态度不好嘛。”   祝涟真冷不丁笑了一声,傲慢得来一句:“我对他什么时候好过?”   阿绪又说:“现在你俩新的CP超话都开了,叫‘虚情假意’,唯粉用来拆CP的。”   祝涟真笑意似有若无,他努力抑制着自己心里的愉快,轻描淡写道:“随便她们怎么搞吧,别闹大了碍我眼就行。” 第54章 暗号   不过祝涟真还是低估了粉丝们在追星“事业”上的狂热, 或许是因为一部分人平日积攒的怨气太多,所以稍有冲突就恨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等稍微缓和下来了,“虚情假意”话题Tag热度就直逼榜一的“情真意切”, 词条内充斥着粉丝们连夜整理出的“塑料感情总结”。   祝涟真抽空看了看, 决定往后就参考她们的说法,在镜头前扮演一个想冷落谈情却又被迫营业的角色, 虽然看起来不讨好, 但这可以快速有效地淡化两人的“CP”关系, 也能让谈情减少互动方面的困扰。   这种小事, 祝涟真完全没想起来向谈情提,结果对方仿佛跟他心有灵犀似的,开口就是一句:“小祝,如果我们必须得刻意疏远对方, 那这事还是我来吧,我不想别人对你产生虚伪的印象。”   祝涟真拒绝了:“不用,反正在你粉丝眼里我经常排挤你,当年取关也是我起的头,现在我对你态度差点儿, 她们也不会奇怪的。你别琢磨了, 往后看我眼色行事。”   谈情凝视他, 真诚地问:“我看得懂吗?”   “……嗯,也是。”祝涟真怀疑就凭自己这破表情管理能力,想给谈情传递任何特殊信息都能马上被粉丝解读出来——或者被付榕察觉。于是他说:“要不然咱俩定一些暗号吧?”   谈情的眼睛好像也会倾听,尤其当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旁人时,视线牢固得大概暂时忽略了全世界的存在。他们正在前往广告拍摄地的车上,司机是阿绪,祝涟真还算敢畅所欲言。   “如果我冲你皱眉, 意思就是收工后一起吃饭;我瞪你一眼,说明我觉得你今天挺帅;要是我盯着你超过五秒……”祝涟真细致地讲出自己所想的暗号含义,“五秒太长了,还是三秒吧。”   “那是什么意思?”谈情问。   “这个嘛,你自己想。”说到关键之处,祝涟真却语焉不详地收声,接着趁谈情目光偏移时迅速瞪了他一眼。谈情没收到信号,他垂着眼思索了几秒,道:“可你这些暗号,跟工作没关系吧。”   祝涟真偏了下脑袋,答得很自然:“怎么没关系呢?我工作的时候又不可能当着别人面夸你帅。”   一个急刹车,他们在红灯前停住,祝涟真险些从座位滑下去,幸好被谈情揽住腰勾了回来。祝涟真回过神儿,冲驾驶座说:“我都忘了你还在呢!”   阿绪懒得看后视镜,“我不在,是鬼给你俩开车吗?”   她今天如往常一样送老板去影棚,刚开到马路上,祝涟真让她顺道去接谈情。阿绪没多想,结果这俩人凑到一起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当然从表面上看,谈情依然是万分矜持的,只有祝涟真的言行举止根本遮瞒不住,如果下车后还是这个德行,保证明天全团都知道俩人关系非比寻常。   祝涟真看向谈情,这次盯了三秒,对方没反应,也可能不知该作何反应。祝涟真又盯了他一小会儿,眼皮开始发干,赶紧闭上了。   谈情笑了笑,小声说:“没有暗号需要打得这么长。”   祝涟真认同他的话,“那就算了,取消这个,你也别管它是什么意思了。”   “我可能猜出了大概。”谈情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谢谢你。”   祝涟真绷着脸,上下嘴唇用力抿了一下才克制住情绪流露,不让谈情看出他在高兴。他许久没像最近这样一睡醒睁眼就感觉充满动力了,心里暂时没有什么事值得他纠结困惑——尽管细想一下就知道自己其实没那么豁然透彻,但他依然保持乐观。而谈情应该没办法再戏弄他了(起码他是这么认为),他也不需要再时刻提防谈情,开始愿意理解对方所说的一些难处。   下车后,两人马上被安排去做妆发造型。这次拍摄的是凉茶广告,大部分场景都是靠后期特效,他们只需在绿幕前表演,唯一有难度的是Koty得泡在水里不断地憋气再冒出头。付榕忙完后,拍下Koty在充气泳池里扑腾的画面,加上颜色阴森的滤镜,发微博称:“容港惊现水猴子。”   祝涟真在付榕身后不远处,压低声音告诉谈情:“我总觉得我们早晚会被付榕发现,他眼睛太尖了,而且不会好心帮别人保密。”   谈情望了眼付榕背影,似乎没在意祝涟真的提醒,仍浅笑着:“我会谨慎些的。”   “不用,你放轻松,我应付得来。”祝涟真说,“你不需要一直记得你的身份,就像你拍完戏不会继续演你的角色一样,工作时你维持人设当个完美偶像已经够了,镜头一关,你就好好享受谈情的人生吧。”   要不是周围很多工作人员,祝涟真此时真想振臂高呼:我可真好,太会体贴人了!   可惜他这份得意洋洋的温柔貌似并没有被谈情准确领悟到,对方淡定地问他:“那谈情的人生该是什么样?”   祝涟真心想,我他妈怎么知道。   但他还得装深沉地说:“就按你自己的想法走。”   谈情注视着他,沉默并缓慢地摇了一下头。祝涟真隐约意识到自己的鼓励可能很空洞,不过这已经是他目前所懂的极限了,他没办法完全与谈情感同身受,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尝试让谈情自由一些。   祝涟真环顾四周,接着对谈情乐了几声:“哎,不是我自卖自夸哈,我真心觉得你遇到我是你天大的幸运。”   谈情没说话。   “你今晚睡前记得对着天空磕三个响头。”祝涟真诚恳地拍了拍谈情肩膀。   “……”谈情收回目光,“去卸妆吧,小祝。”   广告拍完,大家一起聚餐,裴俏也在,因此这顿饭基本可以算作开会。Koty起初还会装装老实,之后发现裴俏根本没关注他,而是集中火力批评付榕,原因是付榕前不久在节目上对一位星二代演员“出言不逊”。   当然,付榕完全不觉得自己失言。   “你知道我们经过多少层关系才让你进主持团队吗,本来这个位置早定好人选了,好不容易给你挤来了位置,你一点都不懂珍惜?”裴俏几乎在发怒边缘,“你又不是Koty那样没脑子,你明明什么都懂。”   “裴姐,我很珍惜。”付榕面无表情地回应,但除此之外没再反驳其他内容。   祝涟真不明白状况,悄悄向纪云庭打听了一下。原来那星二代觉得自己名字人尽皆知,便在后台休息室等每个主持人主动向他打招呼问候,最后所有人都去了,只剩付榕毫不在意地看台本,编导前来提醒,付榕仍懒得动弹,只说:“节目规则不是应该对主持人保密嘉宾信息吗?”   编导:“但这次是嘉宾要求的,他想提前知道你们要问什么。”   “这么随便就能改规则,那你怎么不让他当导演。”付榕漫不经心地丢开台本,跟着编导过去晃了一圈,发现嘉宾是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男生。付榕没握手,只恩赐般地吐出俩字:“你好。”   星二代觉得对方这是挑衅自己,于是等节目正式录制时,他登台故意先不自我介绍,而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其实我刚才在后台遇到了付榕,但他没认出我。”   在编导的安排下,台下观众反应很足。付榕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向他回话:“你是?”   付榕没有故意驳人家面子,他是真的不认识对方,毕竟节目向来只请知名度高的艺人。星二代脸上装得脾气好,但仍不直说自己大名,反而开始念他电影里的“名台词”,每念一句就赢得一片喝彩。在观众的欢呼声里,付榕眼神愈发茫然,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说:“不好意思,你以为这么介绍我就能认出你了吗?”   这次付榕确实是故意的了。   之后节目重新录了开场,不过那段尴尬对白还是被现场观众偷发到了网上,一夜之间,那位星二代成为了网民的嘲笑对象,必须靠公关手段和水军挽回一些体面。然而裴俏在了解完情况后,意识到对方背后人脉确实神通广大,倘若真计较起来,只能是自己这方会受到影响。   而且那边确实已经行动了,裴俏今早就收到好几份公司艺人的通稿,有些爆料甚至连她都没见过,如果发出去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跟人家道声歉吧,这事就算翻篇了。”裴俏说。付榕吃了几口米饭,撂下筷子,没答应也没反对。裴俏又说:“以后管好你自己的脾气,公司不是你的挡箭牌,团队更禁不起连累。”   裴俏说完就提包走人,她还要忙更多重要的工作。Koty目送她远去,然后坚定地告诉付榕:“没关系,我也不认识那人。”   付榕无动于衷,开了瓶啤酒安静地喝。   吃完这顿饭,祝涟真让阿绪先下班了,自己送谈情回家。路上两人不经意又提起付榕,祝涟真问:“你觉得他会去道歉吗?”   谈情想了想,道:“他应该会有自己的应对方式,别担心。”   “嗯,这方面你俩差不多,只不过他比你缺德。”祝涟真语气有几分戏谑,“如果是你的话,会直接公开写道歉信吧,通篇阴阳怪气引导舆论站在你这边,谁看了都觉得你可怜。”   谈情微微蹙眉,说:“如果我对别人造成了名誉上的伤害,那公开道歉是我应该做的,至于公众怎么想,我也控制不了。”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是是是。”祝涟真嘴角上翘。   正如谈情所说,付榕有自己的应对方式。他难得服软,乖乖去道歉了,但接受道歉的对象并非星二代,而是越级找到了当事人他爹。   这的确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老前辈,平常不上网,当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如何狐假虎威。听完付榕毕恭毕敬又添油加醋的话,觉得儿子实在自负得目中无人,直接把他从外地叫回家,亲自教育了一通。   裴俏知道后懵了,她光顾着查对方团队获取信息的业界渠道,没想到还能有“告家长”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是你们总把所有事情复杂化。”付榕刚下飞机,有点困得睁不开眼,“明天的晚会我不想录了,帮我推了吧。”   裴俏严肃道:“你要是再爽约,这个台以后所有节目都不会请你。”   付榕无所谓地点点头。   他没走几步,又被裴俏叫住:“等一下,我还有事问你。”   付榕停下来看她。裴俏扫视楼道,确定没人后再把门关紧。她走近付榕,直视他的眼睛问:“你们几个性取向都一样吗?”   付榕气定神闲地答:“陈茂霖人畜不分,饥不择食。”   “其他人呢?”裴俏侃然正色,“他们私下情况你了解多少?”   付榕如实道:“我不知道你指哪些情况。”   裴俏欲言又止,撇着嘴斟酌字句,指腹不停摩挲自己的透明指甲,付榕抬眼观察她。很快裴俏开口:“谈情或者祝涟真,以前谈过女朋友吗?我问过他们,俩人都说没有。”   付榕眼睛慢慢转了转,思考后回答:“应该就是没有。”   裴俏继续问:“是因为自律,还是对女生不感兴趣?”   任谁听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付榕单薄的嘴唇开启一条缝:“我没看出他们这方面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裴俏点头:“那没事了,你回去吧。”   付榕却没走,直接问她:“你怀疑他们什么吗?”   “不,我弄错了。”裴俏为他开门,“我问你的不用跟他们提。” 第55章 来电   在大部分情况下, 守口如瓶都并非付榕的本意,他只是习惯性地置身事外,对一切冷眼旁观或幸灾乐祸, 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影响任何事态的发展。   早在出道前, 他们就被裴俏利用各种方法施加集体主义精神,可惜毫无效果, 反倒助长了他们的逆反心理。如果付榕要给队友们排个讨厌的顺序, 那么这是Koty唯一一次在他心里占据第一名的机会。   而第二名肯定是谈情。   付榕与谁都没有私交, 和谈情接触更是最少, 应该没人发现这是他刻意的选择。他对Koty的讨厌和对谈情有所不同,前者没心没肺大可以肆言詈辱,后者却难以揣测喜怒哀乐,时常一副亲切包容的微笑面孔, 在付榕眼里虚伪至极。   不过付榕至今没捡到谈情任何把柄,所谓“虚伪”只是直觉使然。他知道谈情擅长察言观色,所以从不在这个人面前流露任何情绪,以免对方假惺惺地过来嘘寒问暖。按理说祝涟真应该对谈情了如指掌,但是……他总是心甘情愿地为了谈情蒙蔽自己双眼, 这曾经令付榕很不解。   当然付榕也完全不想理解祝涟真这种小赤佬的脑回路。   和裴俏谈完话的转天, 大家又因工作聚在待机室。付榕低头玩手机, 偶尔心不在焉地扫两眼其他人,但就因这几秒细微的动作,他被谈情察觉出了异样。   “没睡好吗,听说你昨天一直在飞机上。”谈情若无其事地坐下来问候,“我带了咖啡,给你泡一杯?”   付榕眼皮都不抬,直接拒绝:“不用。”   谈情仍笑脸相对, “裴姐昨天跟你聊了什么,应该和我们几个也有关系吧?”   付榕从不想跟拐弯抹角的人多费口舌,反问道:“就因为我刚才多看了你们几眼,你思维已经发散到这个地步了吗?”   谈情失笑,“你想多了,只是裴姐今早联系我,说工作完给她回电话。我心里有点没底,所以想从你这里打听一下情况。”   “我这里没情况。”付榕口吻冷淡,“你没做亏心事的话,怎么会没底?”   “我做了。”谈情坦荡承认。   付榕倦懒的眼神扫过去,对上谈情镇定的目光。两人都没继续交流的打算,付榕缓缓深呼吸,咬字重却声音轻:“早提醒过你们收敛点了,别连累我。”   谈情没再看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丢下一句听似有诚意的话:“注意休息,你眼里有红血丝了。”   付榕默默翻了个白眼,好死不死那话还被Koty听见,他一个转身后退就跌坐在付榕旁边,紧紧挨着对方肩膀,“天呐,你眼睛看起来不太好,我嘴巴现在也不舒服,咱俩可真是有默契,身体出毛病都要赶在一起!”   “我现在胃口也不舒服了,谢谢。”付榕往沙发边缘靠了靠,试图远离Koty。   祝涟真坐在待机室最角落,旁边有一排衣架正好能遮挡他大半身体,他戴着耳机旁若无人地打掌机游戏,感觉旁边沙发受到一个人的重量凹陷下去。祝涟真注意力分散了一些,低着头向谈情身上靠去,变成了打游戏更舒服的姿势。   谈情脸凑近祝涟真,将他一侧耳机拨开,小声说了两句话。祝涟真停下操控摇杆的手指,愣了愣,问:“这才几天,怎么直接就是裴——”   “我猜的。”谈情指尖轻碰祝涟真嘴唇,示意他别当着其他队友的面声张,“下午我顺路去找她聊聊,你就先装没空吧。”   祝涟真抬头注视谈情,他本想试着从谈情眼里瞧出点态度,结果却是他先抵抗不住对方温和又专注的凝望,半边脸有点烧红。为了稳定自己的气势,祝涟真悄悄拍了拍谈情的手,安慰道:“没事的。”   谈情嘴边飞速掠过一丝笑容,只要他低下头就能吻到祝涟真,不过两人还是暂且收敛,扮演起普通队友的形象。   节目录制的过程中,他俩也基本没有交流,这令现场举着CP灯牌手幅的粉丝们非常失落,好像印证了之前网传两人最近不和睦的爆料。   收工后,谈情独自去了经纪人所在的地方。   裴俏这几天一直想办法处理手下艺人的负面新闻,光给媒体封口就是一笔很大开销,多亏付榕那天得罪的人没有远见还沉不住气,裴俏因此掌握许多艺人隐瞒的动向。她比较欣慰的是,Koty这枚定时炸弹竟会改过自新老实做人,除了去夜店花天酒地太没节制以外,今年没闹出任何麻烦。   然而出乎裴俏意料的是,在她需要解决的众多问题邮件里,还包括一段谈情家门附近的监控录像。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声。   “进。”裴俏按下键盘的空格键暂停视频,看见谈情走进来。   这是她从业以来最信任的艺人,但现在她也忍不住怀疑。这件事没必要旁敲侧击,裴俏直接把电脑屏幕转向谈情,让他看清那段监控。   那是星期一晚上发生的画面,入镜的除了谈情,还有祝涟真,两人在电梯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   “他当时喝多了,我也不明白怎么会对我那样。”谈情盯着录像弯起嘴角,“我当时吓了一跳,只会在原地傻站着了。”   裴俏完全不信这种借口,但以她对谈情的了解,他不至于拿这么没说服力的理由来搪塞。于是她耐着心问:“他大白天去你家喝酒干什么?”   “那天早晨我播电台跟他联线,可编导没事先通知他,所以效果不好,很多观众以为我们私下有矛盾。”谈情泰然自若,“他觉得影响我节目了,就等我下班过来道歉,正好我们之前还约了饭没吃,就在我家解决了。”   裴俏在听的过程中一直观察谈情的表情,“家里就你们两个?”   “下午我妹妹来了,她刚放暑假。”谈情说,“噢,我当然不可能让她碰烟碰酒的,你放心。”   “祝涟真怎么回去的?”   “助理接他吧,我记得。”谈情若有所思,“他白天好像一个人来的,喝了酒就叫助理了。”   裴俏仍微微皱眉,想了想,又问:“可如果你俩平时好端端的,他喝高了也不会想起亲你吧?你敢说他完全对你没‘那个’意思?”   “这……我真感觉不出来。”谈情有些尴尬地笑起来,“不过连队长喝多了都会爬树,我觉得也没必要用理智的思维判断他们的行为。”   裴俏视线从谈情脸上移开,“我现在问问他。”   在她掏出手机时,谈情又先一步说:“裴姐,你能别告诉祝涟真他做了什么吗?我怕他知道后没面子,一直没跟他说。”   “他不记得?”裴俏问。   “嗯,也可能记得但不承认吧。”谈情道,“他那个脾气裴姐你是知道的。”   裴俏没再多说,低头翻祝涟真的号码。谈情也拿出手机看时间,顺便挂断了从进门前就一直和祝涟真保持的通话。   “喂?”裴俏马上打通,“问你件事。”   ……   几分钟后,没有任何谎言被拆穿,唯一一点和谈情所说有出入的是,祝涟真死活不承认自己会喝醉。   他酒量到底什么德行裴俏也是清楚的,再加上已经提前找付榕打听过,这下她终于愿意相信谈情给出的理由。   “以后什么酒都不许喝,你们几个都是。”裴俏严肃地命令道,“谈情,我一直都是很信任你的,别做出让我失望的事。”   谈情脸上任何表情都消散,他盯着地板,呼吸变得缓慢。办公室座机忽然一连串响铃,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裴俏快步走过去接听,在和对方交谈几句后,她眉头紧锁,困惑地望向还伫立在原地的谈情。   感受到她目光后,谈情集中起注意力。   “好,我知道了,一会儿回你。”裴俏挂掉电话,看向谈情,“你妹妹还在你家吗?”   谈情摇头,“她家里人病了要做手术,她这几天回北京。”   “谈睿升是她父亲?”裴俏诧异地问。在看见谈情明显欲言又止的神色后,她确定了这个信息,“你怎么一直不说?”   “因为没必要。”谈情低下头解释,“如果被媒体知道了去大肆报道,肯定会影响谈导,实际上我们也确实很多年没见过面,两方都不在意这层关系。”   “明白了。”裴俏不再多问他家庭情况,“谈导今天第三次手术,医院外蹲了一窝记者,有人拍到他女儿,发现就是年初陪你过生日的女孩。”   谈情面无表情,只问:“可以麻烦他们别透露出去吗?她还在上学,承受不了那么多关注。”   “都传到我这来了,他们早透露了。”裴俏说,“但你放心,公司会尽力帮你引导舆论,绝对会给你塑造出正面形象。”   谈情抬头盯着她,“就不能把我完全淡化掉吗?”   “现在对你们两边都没名誉影响,肯定已经有不少网友知道了,上热搜只是时间问题,要是刻意删贴隐瞒,反而会让外界往不好的方向揣测,比如怀疑你是……”裴俏声音一顿,忍住了没说完整那个词,“你入行这么多年了,应该明白大众为了找乐子能激发多大的探究欲望,况且你竞争对手们每天每夜都盼着你出错,现在他们可能有机会给你安个‘关系户’的名头,咱们只能抢先引导。”   谈情默不作声。   “你回去休息吧,别担心。”裴俏拍他肩膀,“最近不会给你安排采访的。”   临走前,谈情说:“对不起。”   裴俏没听见,她早一心思扑在工作上。谈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才握紧手机离开。   本来按照约定,谈情这时该给祝涟真打电话汇报一下情况,但他什么都没做,搭上助理的车回家。祝涟真等了太久,实在好奇才主动拨过去。   谈情很快接了:“小祝,不好意思,我现在嗓子有点累。”   “嗯,我不急。”祝涟真马上说,“你没被裴姐骂吧?”   “没有,她说相信我们。”谈情告诉他。   沉静片刻后,谈情又道:“小祝,对不起。”   “不,是我那天心血来潮才……要是我不亲你就没这事了。”祝涟真悻悻地说,“可我忍不住嘛……早忘了还有监控了。”   祝涟真确实是后悔才这么说,他早该多听阿绪的劝告,搞地下情就不该得意忘形。   谈情说:“平白无故连累你增添压力,抱歉。”   祝涟真:“我可没压力,说实话我甚至有点希望公司知道,毕竟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以后还能帮忙瞒好……哎呀,你不要再用这么可怜的语气跟我说话了行不行?”   谈情那边没了声音,祝涟真一看,原来通话已经结束了。   他猜一定是裴俏严厉地说了些什么,或者谈情自己又胡思乱想,不然没必要急着回避交流。祝涟真明白自己得给谈情更多思考时间,但是,他忍不住。之前忍不住在电梯门关闭之前亲吻,现在在也忍不住在挂断电话后惦记。   于是不管谈情愿不愿意,祝涟真还是动身去见面。这一次他时刻记得监控的存在,到了谈情家门也小心翼翼地按铃。   半晌没动静,祝涟真其实还记得他家密码,只是随手这么一试,没想到电子锁还真传出“嘀”的一声信号。   祝涟真犹豫着开门,反正以前被谈情允许随意出入他家,现在擅自进来也不算冒昧。然而屋子里亮着灯,书房方向还有音乐声,说明谈情应该是在的。   祝涟真喊了几声名字,却无人应答。   也许临时出门了。祝涟真推开书房门,看到一台正在播放的黑胶唱片机,不知道哪里出了故障,音乐断断续续,略微刺耳。他把机器关掉,屋内瞬间安静。   书房桌上堆满了彩色纸片,剪刀和尺子等道具到处散落,祝涟真怕谈情收拾时不小心伤到手,便把圆规之类的尖锐工具挑出来摆在显眼位置。   他视线落在一片白纸上——准确地说是“一团”,纸揉皱以后的形状像云朵。祝涟真又看了眼旁边的东西,许多由彩纸折叠或拼凑的图案,云朵,披风,还有很多闪粉……令他有几分眼熟。   不过他没细想,毕竟这些也可能是谈笑的东西。祝涟真离开书房,顺便给谈情打电话确认位置。短暂几秒的等待后,祝涟真隐约听见卧室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他不假思索地过去推开门,卧室却也空无一人。   祝涟真嘀咕着“怎么不带电话出门”,进去试着找谈情的手机时,他脚步倏地停住,视线凝固在某个方向——   他发现……那声音好像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 第56章 初遇   2010年9月1日,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这是谈情升入高中的第一天,母亲特意起早为他煮牛奶煎鸡蛋, 但谈情实在来不及吃, 走前只捎了几小袋三辉麦风面包。早在七中的录取通知寄来时,校方就联系他以新生代表的身份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他必须早点到校。   母亲说要送他, 不过这样做她上班会迟到, 谈情干脆地拒绝。自从家里的车卖掉后, 两人就很少有共同出行的机会,谈情上学坐地铁,而母亲在五十多公里外的开发区工作,每天都得赶在七点前坐班车。   “绿豆我刚泡进去, 晚上我要是加班,你自己煮一锅喝。”母亲快步从厨房出来找无尘布擦干净手,又从袋子里抓了几片塞给谈情,“拿着去学校擦桌椅,别蹭一身灰。噢对了, 你下午放学回来记得把外面衣服收了。”   “嗯。”谈情冲她点头, “刚开学应该不会有作业, 晚上我做饭吧。”   母亲视线偏去,犹豫道:“啊……你只做你自己够吃的就行。”   “那你呢?”谈情背上黑色书包,手伸进口袋检查钥匙。母亲跟着送他到家门口,说:“妈妈可能跟同事吃,我们厂外面小吃街又翻新了,比以前干净,我这几天都是在那边买饭。”   谈情了然, 母亲解释得越详细,通常意味着隐瞒,她今天大概率又要夜不归宿。谈情没再多问,道了声“走了”,轻轻关上防盗门。   地铁里人满为患,谈情紧握安全拉手站稳,眼睛盯着站点列表,心里默背了一遍发言稿。十五分钟后,他跟随人流乘电梯回到地面,初秋的容港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月季和丁香味,偶尔经过花坛浓郁呛鼻,对他来说并不好闻。   大部分花香都不能得到谈情的青睐,尤其经过提炼浓缩的玫瑰,谈情经常在洗手台闻见那股浓郁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精油味,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他始终没能克服对玫瑰味反胃的状况。不过既然母亲喜欢,谈情便尽量迁就。   容港七中是全市著名的百年老校,文化底蕴深厚,师资强大,谈情能以全校前三的中考成绩升入七中实验班完全是因为今年的考题过难——他对难题总是抱有非比寻常的耐心,这极大增强了他在考试中的竞争力,七中的入学测试他也照样拿到了足以引起校领导注意的高分。   谈情的新生发言全程背稿,礼堂大屏幕投映着他自信又谦虚的姿态,台下偷偷玩手机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他。从出现再到发言结束,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惹人注目的发光体,因此才开学第一天,他的书桌抽屉里就多了好几张匿名字条。   三张字迹不同的QQ号,还有一张没留任何联系方式,不过写字很秀气:我是隔壁班的,托人想告诉你一句,你好帅!等我变美了就来追你!   谈情把这几张纸展平,收进文件袋里放好。大部分老师第一堂课只讲规矩和学习要求,作业约等于无,同学们互相还不熟,课间休息时基本都留在自己座位上。谈情位列实验班的花名册男生第一个,顺理成章被班主任选为学习委员。   “男生嘛会更强悍一点,督促大家学习时也可以采取强制手段。比起老师,我看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更愿意听进同学的话。”班主任说,顺手递给他一摞个人信息表,“来,把这个发下去,班会课之后再收给我。”   信息表上要填家庭情况,亲属必须写够两栏,同样父母离异的同学会填近亲的姓名电话,可谈情除了母亲,身边确实没有常联系亲戚。短暂的思考后,他编了一个看起来像父亲的名字,电话则填自己的。反正这种表单不入学籍,仅仅是学校收集新生的资料信息。   班主任随便翻了翻,正好看到谈情这张,母亲那栏的名字很长:阿米娜·热合曼。她恍然大悟:“妈妈是新疆人啊,怪不得你五官这么立体……你从小就在容港吗?”   谈情嘴角礼貌地弯起来:“嗯,我没离开过这里,我妈也是很早就来这边了,她对新疆其实没什么印象。”   “现在你们两个人住?”   “嗯……”谈情面色迟疑地垂下头,“我妈好像很想再婚,如果她遇到合适的人,可能我高考后就得去外地上学了吧。”   班主任很重视谈情这棵好苗子,得知谈情是单亲家庭后,她更心生怜爱,决心未来三年一定助他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她轻扶谈情肩膀,安慰道:“别难过,儿女长大了终究是要独立的,你妈妈一个人抚养你肯定很辛苦,你要是想照顾好她,现在就好好学习,以后有什么报考竞赛名额,我会把机会优先留给你。”   “谢谢老师。”谈情诚恳地点头。   开学第一周没晚自习,谈情放学回家马上收衣服,然后进厨房简单炒了盘荤素俱全的菜,熬好的绿豆汤慢慢放凉,等着睡前放冰箱。   他拿出文件夹里的纸条,打开电脑,加上了那几位同学的QQ,发现毫无例外全是女生。和她们自我介绍的同时,谈情快速建了一个聊天群。   虽然几位女同学敢主动留联系方式,但真正接触到谈情时她们依然比较矜持,只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谈情没办法直接拒绝搭讪,为了不让对方尴尬,他始终保持礼貌:“谢谢你加我,我先拉你进班级群吧,请问你还有其他同学的QQ吗?”   这个QQ群都可以让谈情看起来忙碌一些,因为聊天和所有人进行,这样就有效避免了暧昧话题;也可以用吃饭、洗澡、预习课文等借口选择下线……他漫不经心地将动态发在群里,因此那几位女同学都不会觉得自己被他刻意晾着,也能大约理解他想回避的心情。   谈情关掉电脑,拿出语文课本背《兰亭集序》书下注释,高一上册的必背篇目他在暑假已经全记熟了,趁着现在没什么作业,他想多复习巩固一下。   背着背着,他想起文件夹里还有一张纸条,于是拿出来收进抽屉最下层。   里面全是他小学和初中时收到的贺卡或情书,当然这些并非收集品,他只是想把这些承载着别人情感的纸张好好地存放。   在这个价值观和经济能力尚未独立的年龄阶段,谈情没有恋爱的打算,但每一封告白信他都会逐字逐句认真地看,这是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追求者的最好回应。因为在对方坦露心意之前,谈情不知道她经历过怎样的纠结,怎样的怀疑,又是如何战胜犹豫,如何下定决心,最后才敢把“喜欢”二字宣之于口。   他没办法对这种勇气视而不见。   在这方面,谈情没有继承母亲的热情。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她果然没回家。谈情盯着课本上的台灯光亮出神,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结束,也许母亲真要等他高考后才带男人回来组建新家庭。   谈情完全不介意,正如班主任所说,有人能照顾妈妈当然是好事。但妈妈会对爱情保持忠诚吗?哪怕只是和人搭伙过日子,她这次能完全踏实下心,专一地对待对方,不犯原则性错误吗?   想多了。   谈情回过神儿来。绿豆汤还没放冰箱。   ……   每周日早上八点,谈情都要跨区去上音乐课。“音乐课”只是个笼统的说法,实际上他要学的除了声乐,还有手风琴。这种特长班都是母亲替他选择的,不强制他去,但谈情觉得如果自己把音乐学好应该能让母亲开心些,所以坚持上了几年,打算等学业实在繁重时再放弃。   谈情对音乐没兴趣,然而这却是母亲的热爱所在。她从小励志当歌星,为此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凌旎”,至今都用这个名字与人相处。小时候没条件学,她只能自己瞎摸索着练习唱歌,后来也没等到机遇,05年《超级女声》爆火,凌旎在家总是忍不住跟十岁的谈情感慨,说不定她去参赛也能火,起码能进个地区前十的那种,但拖家带口是比不了赛的,她怕饿死小孩。   谈情懂事得早,于是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学着洗衣做饭,以免凌旎再因照顾他而错失接近梦想的机会。可惜的是后来选秀越来越严格,已经三十五六的凌旎离歌星的标准越来越远了。   不过她倒是没思想偏激到要求儿子继承她的喜好,凌旎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亲生骨肉也总归会成长为独立个体,由不得她来决定人生。凌旎之所以培养谈情的音乐才能,只是因为她早就发现谈情有这方面天赋,再加上他学习成绩异常出色,课余时间多学点艺术没坏处。哪怕学不出名堂,起码音乐审美能提高。余希疃碓挣离。   “钱还够花吗?过来,我再给你五十。”凌旎说着开始找钱包。谈情摇头,提上自己的手风琴出门,“不用,我不买东西,吃饭完全够。”   谈情匆匆赶去地铁站,这趟三号线不途径商场,现在行人没工作日那么多,空位到处都有。谈情抱着琴,在靠尽头的位置坐下,手臂贴上透明挡板,很是凉快。   路程比较远,他要乘坐四十分钟到达终点站,期间只能听歌缓解无聊。中考后凌旎奖励了他一台诺基亚N52,续航还不错,谈情几乎每天都会往里存新歌。   当耳机里的少年队唱到“Wake up ! Desire”时,谈情发现这节车厢乘客满了,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个抱滑板的男孩——要不是对方几秒前突然往他这边挤,谈情的思绪只会一直沉浸在那首《假面舞会》里。   谈情稍稍转过脸看去,自己的左侧是那男孩,而男孩的左侧有位穿着露脐装的年轻女性。或许是因为女人的姣好身材在这种低领衣服衬托下格外惹眼,男孩显然出于某种心理压力,从身体到视线统统躲着不看,因此不自觉挪向了谈情所在的右侧。   谈情悄悄叹了口气,就这样被陌生男孩挤了一路,最后俩人还同在一站下地铁。谈情双手抱着沉重的手风琴,往前一看,那男孩单手把硕大的涂鸦滑板夹在身体一侧,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好像自认为很酷似的,仰首挺胸地上电梯。   谈情本来没想再注意他,然而离开电梯后刚走几步,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叮了咣铛”的声音。转头一看,那男孩可能是走路太目不斜视,直接被东西绊倒了,全身狼狈地摔在地上。   谈情下意识过去扶,结果眼前就出现了令他极为意外的一幕——   只见那男孩把地上的滑板往旁边一推,不仅没爬起来,反而原地变换姿势,迅速旁若无人地做了一套街舞地板招式,动作流畅炫目,最后再往上借力,这才重心不稳地起身站立,歪歪脑袋,潇洒地捡滑板。   由于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且意味不明,以至于谈情困惑到忘记离开。   直到那男孩捡完滑板,眼神鬼鬼祟祟往他这边瞄了一眼,谈情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觉得摔倒太丢脸,于是才靠街舞动作试图挽回在陌生人面前的虚无自尊心。   谈情沉默了,只好抱着自己的手风琴转身就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第57章 谎言   成为母亲的这十五年来, 凌旎从来没因教育问题犯愁过。谈情从学会走路开始就乖巧听话,大部分时间不哭闹讨嫌,好像天生如此懂事, 凌旎觉得他是神明给自己的恩赐。   哪怕谈情已经进入最容易叛逆的青春期, 凌旎也没察觉出他有什么性格变化,比同龄孩子早熟是肯定的, 别人这时候都早恋了几轮, 而谈情在家连游戏都不打, 主要的消遣方式还是练琴看书。   有这么一个省心的儿子, 凌旎常常能心安理得地夜不归宿,最近部门新上任了个经理,才二十八岁,私下性格和她意外投缘。她没冀盼过长久, 只寄希望于当下的消遣,有人愿意听她发发牢骚就够了,毕竟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很多话都不能跟孩子讲。   这天她回家,笑容神秘地告诉谈情, 有个好消息。   谈情摘下一侧耳机, 怔了怔, 视线落在了母亲的腹部。   挺平坦,没有隆起。   “你猜不到的,我直接说吧。”凌旎没注意到儿子异样的眼神,“我今天提前下班,去醉歌公司给你填了份报名表,人家现在正招募练习生呢,负责人看了你照片, 马上让我填联系方式。”   谈情摩挲着耳机塞,指腹渗出浅浅一层汗。他先用了几秒钟理解母亲的话,然后露出微笑,令自己看起来态度温和,“我去选练习生……做什么?现在作业多了,周末应该没时间。”   “手风琴请假一次就行啦,机会难得啊宝贝儿!万一你被选上了,以后有的是钱赚,你现在就不用苦苦读书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凌旎却兴奋得仿佛预见了儿子风光无限的未来,“试试又不吃亏,我感觉很有戏。”   谈情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笔,脸上仍挂着笑,“学习不辛苦啊,我觉得高中的化学比初中有意思多了。”   凌旎说:“我知道,所以只是让你去试试,没选上就没选上呗,别浪费了你的天分。”   “天分”真是个很微妙的东西,谈情从不觉得自己哪方面优于常人,他只是想把所有事都尽力做好而已。可母亲却将他视为天才,任何一点天赋都得精打细算地扩展开来,不然就是浪费。   谈情没有考虑的余地,答应了母亲去参加选拔。对他来说,有能力让别人愉快比只关注自己的事更重要,既然只试一试就能让母亲高兴,那么他便没有拒绝的道理。   唯一让他为难的,就是这周作业确实很多。   “你嗓子怎么了?”谈情问,“有点哑。”   凌旎这才想起给自己倒杯水,“没事,昨晚跟同事聚餐去KTV了,我唱太久。”   “换季了,凉。”谈情提醒她明天多加衣服。   他的懂事乖巧令凌旎欣慰地笑了笑,她伸手轻揉谈情头发,感慨道:“我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事就是生了你。”   谈情迟疑地在心里问了句“是吗”,但抬头时已经自然地冲她嘴角上扬。   ……   周末一早,谈情坐地铁去母亲给他的地址。即使他平时从不看娱乐咨询,也不在意偶像明星,至少还是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醉歌娱乐,也就是当下最火的C.A.N男团所属经纪公司。学校广播站每天午休也肯定会放一首他们的歌,谈情听了几遍,差不多会唱了。   他往车厢里面走,忽然被人叫住名字,转头一看原来是两位班里的女生。他将表情控制在略显惊喜的程度,礼貌打了声招呼,正好她们旁边有座位,谈情只能顺势坐下。   女生们显然是结伴逛街的状态,问谈情一个人去做什么,是不是上补习班。谈情摇头道:“去亲戚家探望病人。”   “噢……”女生不再多问这方面,“你知道醉歌娱乐吗?是个艺人公司,今天招练习生,我们顺路去看看帅哥。”   谈情分散的注意力立刻聚拢。   女生说:“我觉得谈情你要是去肯定能选上。”   另一个也附和:“对对对,本来我礼拜三还想告诉你来着,但看你背单词太投入就没好意思打扰哈哈哈……”   谈情轻笑:“我哪儿够那种水平,你们太高看我了。”   “唱歌跳舞都可以学嘛,醉歌之前还选了个外国人进去,不会唱歌不会跳舞的,就是光看脸!”   “Koty是混血啦。”另一个纠正。   她们小声讨论着不同偶像或练习生的名字,谈情的思绪又渐渐飘到别处。很快就要到他下车的那一站,当地铁停稳时,他却还坐在原处。   两个女生站起来挥手告别:“拜拜!”谈情也继续坐着,点头回应。   半分钟后,地铁向下一站驶去。   谈情莫名舒了口气,这下不用去面试了。本来他刚才完全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出行目的,但这种事肯定很快就能传遍全班,他还是不想受到别人太多的关注。   一旦被关注,就不免被期待,这意味着他必须尽力去满足大家的预期,否则就会有人对他失望。哪怕这种失望无足轻重,但谈情还是不想影响旁人一丝一毫的心情。   可惜他才放松没多久,更严峻的问题来了——怎么跟母亲解释?   他出门很早,不可能错过选拔会的时间;评审看不上他?那母亲绝对不服气,说不定还会给那公司打电话核实;或者告诉她,因为自己怕被老师同学知道不务正业,所以干脆不去了?未免有点好笑。   谈情在外面漫无目的晃荡了很久才回家,母亲菜切到一半就撂下刀跑过来,“怎么样,人家让你表演了什么?”   谈情避免与她对视,说:“没什么,人很多,轮到我时就唱了首歌。”   凌旎:“唱的哪首?”   “《What Faith Can Do》,清唱的。”谈情之前已经编好了这些细节,“不过没唱完,时间有限。”   凌旎又问:“人家没跟你多聊几句啊?”   “评审很忙的,看不过来,跟谁都没话讲。”谈情轻描淡写地说,“有点热,我先去洗个澡。”   看母亲的样子,谈情知道她完全相信了自己。吃饭时她也一直在说演艺方面的消息,总忍不住幻想儿子当明星受欢迎的场面,谈情试图岔开话题,可母亲现在只对这件事感兴趣。   直到今天,她还是想踏入那个圈子……谈情明白了。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母亲虽然嘴上说让他“只是试一试”,实际上心里却百分百希望他被娱乐公司选中。谈情忽然觉得食物难以下咽,胸口像缺了一块,强烈的内疚感油然而生。   没有选拔,没有清唱,没有评审……他根本没在那一站下车。如果把真相告诉她,会产生打击吗?失望吗?会不会觉得他言而无信?   明明用半天时间就能真正达到她的期许,现在却只能用谎言支撑她美好的梦,她迟早会发现这份惊喜落空。为什么自己当时不跟着那两个同学下车呢,她们不是也觉得他适合参选吗?   如果不是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伴随他很多天,谈情都没发现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撒谎。   以前有个同学因没写作业撒谎,在老师的追问下不停露馅儿,然后谈情就理解了为什么大人总说“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确实可怕。现在他每天都要登陆醉歌娱乐的官方网站,看看选中名单出来没有,有时母亲接到陌生来电,他就会全身紧张地仔细听,怕是那边有人问她为什么你家孩子没来。   当然这是他多虑了,那么大的经纪公司不会在意一个普通高中生,直到入选名单公布,也没人联系母亲。   现在他又要撒谎了,要假装自己尽力了,只不过没被选中而已。但是,谈情在浏览醉歌网页时,发现这公司还公布了当天所有选拔者的名单和编号,如果有人被漏掉,可以发邮件提出异议。他没去现场没有编号,必然不在这些数据里,倘若母亲也看到这个网页,一定会怀疑。   他这次该怎么解释?不仅要说明白没去参加的原因,还得承认之前编织的谎言。母亲肯定失望透顶,说不定还会大发雷霆。   不能承认撒谎。   谈情身体蜷缩在大衣柜里,手指不停地缠绕耳机线。只有在黑暗闭塞的狭小空间里他才能彻底平复心绪,外面的世界好像与他无关。虽然人类的原始恐惧之一就是幽闭,但谈情却很能适应,比起开阔的天地,他更愿意待在衣柜里。   可惜十几岁的身体长得飞快,他活动不开四肢了,等以后工作赚钱必须买个更大的衣柜……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母亲快下班回家了,他却还没完美的新谎言阻止她核实一切情况。   听见外面门锁拧动时,谈情屏住呼吸,他有一瞬间想好答案了……只是这个办法太自私,甚至有点恶意。   但眼下也没别的选项了,他不想看到母亲对自己失望的眼神。   凌旎叫了他两声,谈情都躲在柜子里没回应。凌旎直接进他卧室,看到书包在,拖鞋在,桌上还有一杯尚未冷却的白开水,证明人不久前还在家。   凌旎以为他去小卖部了,可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人回家,不免开始担心地给他打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是从儿子卧室传出来的。凌旎皱眉,心说怎么出门不带电话,结果进去找了一圈,发现声源在衣柜里。   她心一沉,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   果然拉开衣柜后,她看见谈情双腿蜷在胸前,一团耳机线滑落地板上。凌旎赶紧把他扶出来,儿子现在已经比她高了大半头,她抬眼一瞧,谈情有几缕漆黑的发丝被薄汗濡湿,脸也有些闷得发红。   “怎么进这里面待着?遇到什么事了吗,可以跟妈妈说。”   谈情垂着眼睛,只道:“对不起。”   凌旎眉头皱得更深,疑惑不解。接着,谈情告诉她:“今天名单公布了,我没被选上练习生。”   他顺利说出谎言。   “哦……因为这个啊。”凌旎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儿子在学校出了什么大事才状态不对劲儿。她刚想说“没关系,你尽力了就好”,结果却看见一颗剔透的眼泪从谈情脸颊滑落,凝在下巴,又滴到地上。   “我其实很想给你惊喜的,但我确实……”谈情抿起嘴深呼吸,作出克制泪水的模样,“我确实没那个才能,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凌旎赶紧摇头,“我才不失望啊,没选上就没选上呗,一山更比一山高,这么多人参加,肯定有更会唱歌跳舞的孩子,毕竟你不是从小就学嘛。但你还是特别好啊,妈妈没骗你,你很有天赋。”   “那你会难过吗……我知道你想让我当明星的。”谈情慢慢看向她,“其实没被选上我不怕,我只怕你难受,对不起。”   凌旎望着谈情那双湿润发红的眼睛,整颗心软下来,“不难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别道歉了儿子,是妈妈不对,给你压力太大了吧?”   她长叹一声,抱住谈情肩膀,“没事的,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去试这些了。”   “嗯。”谈情点头,用手背抹干脸颊,还不忘关心母亲:“你嗓子还没好啊。”   “最近上火,我一会儿泡壶菊花茶,你也多喝点。”   凌旎看他情绪渐渐恢复镇定,终于放下心去做晚饭,洗菜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谈情,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歉疚。   自始至终谈情都没向她解释为什么要待在衣柜里,但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答案。十年前她离婚的原因是母子俩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以为那时才五岁的谈情什么都不懂,还指望他能把当时看到的、听到的当成做噩梦,然后忘掉。   但是并不能。   她偶尔会发现谈情依赖着那个大衣柜,心里就知道他其实什么都记得。 第58章 少年   谈情不知道自己这样让母亲想起她犯过的错误会不会有点残忍, 可是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既然谎言弥补不了,那就只能把它掩盖过去, 至少母亲终于能理解他的处境——就像他怕凌旎失望一样, 凌旎恐怕也在担心儿子一直怨她。   他们只能在这种情绪上互相理解了。   自这以后,凌旎果然绝口不提练习生选拔的事, 谈情说学习任务越来越重, 于是周末的音乐课也不用去上了。   凌旎常跟他说, 做你想做的。谈情认真想了想, 自己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一般来说,他在产生想法的同时就开始制定计划,然后按部就班地完成目标,学习是如此, 爱好上也一样,所以几乎每件事他都能顺利完成;失败了也没关系,悄悄放弃很容易。   也就是说,他没有广义上的梦想。   他觉得把难题一环一环分解出正确答案蛮有乐趣,尤其当考试完老师讲答案, 全班只有自己写出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这种时候受到大家的关注才会让他有些成就感。可惜夸奖时, 他们依然会捎带上几句他某些无足轻重的特征,比如外表。   “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聪明就不至于全班倒数第三了。”同桌擦着眼镜如是说道,“十分之一帅也行,这样我能接受自己是倒数第三。”   面对这种感慨,谈情只能无奈地笑笑:“实验班倒数,放在全年级也是很厉害的。”   同桌愁眉:“可我爸不这么认为,家长会回去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妈的, 我要是中考考低几分进个普通班就好了,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这样我爸对我要求还低一点。”   谈情知道安慰别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对方和自己有共鸣,想了想,他说:“我妈也是,可能家长都这样吧。”   “你考第一啊,她还不满意?”   “不,她在学习上对我没要求。”谈情停下笔,“她希望我以后出人头地。”   “你肯定能做到的。”   谈情摇头,“可没必要。”   他觉得当个普通人也很好。   “唉……”同桌在叹气的一刻非常有大人的语重心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之前在家说我想学考古,我爸就急眼了骂我有毛病。哈哈哈哈反正我已经决定了,等高考完我一定填报这个专业,去外地,离他远远的……你以后想考哪里的大学?”   谈情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能考到他成绩范围内最好的学校就行了,对专业也没什么要求,“我没想好,但有一点和你一样,我也想去外地。”   “也离开家长吗?”   两人正说着,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考试卷子进教室,看他表情阴沉,同学们就知道这次平均成绩不理想。这次题目出得比较难,班级平均分没达到85,甚至连80都没摸上,老师失望是必然的。他发完试卷挨道题讲解,“填空最后一道求k的最大值,正确答案是3,全班居然一个答对的都没有。”   谈情用红笔把错题序号画圈标注,这时不知谁随口接了一句:“连学委也错了?”   谈情一怔,接着听到老师说:“是啊,足够说明这道题多容易错了吧?其实不难,只是出题人狡猾,你们一迷糊就被绕进去了。”   老师开始讲这道题,谈情却没听,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飞速演算,很快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既然现在能答对,考试时为什么没注意看题呢?或许是因为同学那句无心的“连学委也错了”,谈情不禁反思自己当时确实不够认真。   虽然他极其清楚自己是个普通人,只是错了一道每个学生都可能错的题而已,但当大家都认同他作为学习上的向导标志,他便也不能再普通了。   ……   天气渐冷,凌旎的嗓子还没好,厂里临时接了一笔大单子,她得连续加班,实在没空去医院看病。为了让她轻松点,最近都是谈情做饭。   他会多做一份装饭盒里,转天带去学校的加热房,这样中午就不用去食堂排队,能节省十分钟时间——但这十分钟并不是为了学习,只是想玩会儿推箱子游戏,有一关卡了他两天还没通过。听说他亲自做饭后,好几个同学都惊奇地过来看一眼,然后纷纷感叹:“还让不让人活了,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如果有人愿意尝尝,谈情会大方地分出去一点;同样吃个零食,别人也肯定给谈情带一份。班主任觉得这是她带过风气最和谐的班,乐于助人的代表绝对是谈情,由于个子高坐最后一排,班里卫生角永远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   “谈情,有人找你!”同学在教室门口喊。   谈情撂下筷子,起身出去,发现楼道里有几个高三生,他们的校服是老款,很好认。   找自己的人是个身材偏瘦小的学长,谈情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对方眼神没敢落在他身上,嗫嚅片刻才开口。   谈情听了几句,“同性恋”这个词随即浮现脑海。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下意识觉得不能用对待女生的方式处理,况且他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充满新奇和戏谑,倘若自己态度草率,说不定会给这个男生带来恶劣影响。   男生有点语无伦次,之所以来表白是因为下学期冲刺高考不能再分心,想在毕业前完成这个心愿,“你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在楼上就能看见,每次都能注意到你,打球很帅也谦让,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高一出名的谈情……”   他快速瞥了一眼谈情脸,没等看清神色就匆匆低头。背后有几道嘲弄似的笑声,不知道是不是针对自己。他一想到很可能在下一秒就被谈情拒绝,甚至有可能被嫌恶心,便马上急着说话,结果更磕磕巴巴。   “没关系。”   这时他终于听见谈情温润的嗓音,“慢慢说,我会听完的。”   “……谢谢你。”男生觉得自己一定能记他很久很久,“我是因为想认识你才一直坚持上学的。”   相较其他一二线城市,容港的包容开放程度只算一般,谈情回来后座位附近的同学都问他是不是被二刈子缠上了,他摇头。对方表白并不是为了想跟他在一起,只是来谢谢他的,谢谢他出现在这所校园里,让一个被排挤的同性恋有了每天来学校的动力。尽管谈情其实什么都没做。   同性恋。   谈情坐在位子上转笔,脑海里反复浮现这个词。经历过很多次被异性告白,他从来都没对谁动过心,一直觉得只是对恋爱不感兴趣而已,所以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某些地方不同寻常。   也许接下来该好好留意一下自己了。   ……   “钱还够不够呀,出去玩多带点儿。”凌旎抽出两张百元钞票塞给谈情,“晚上回来时送女同学上车再走,别让她们自己落单。”   “嗯。”谈情把钱收好,并嘱咐她,“你今天一定去医院看看嗓子。”   班里有许多个小圈子,谈情不属于最核心的位置,不过任何活动大家都希望他加入。这次一共十来个人去欢乐谷,给某位同学过生日。谈情还是挺愿意待在这种氛围热闹的环境里,即使他心里时常没融进去,和大家一起笑笑也很解压。   不远处聚集了大量人群,他们以为是热门游乐项目排队处,走近才知道是一个街舞团表演,从台下观众的反应来看,Dancer应该都挺出名。   舞蹈歌曲是谈情很喜欢的《Right Round》,这首歌有众多版本,现在播放的正好是他从没听过的风格,鼓点强烈,节奏适合编舞。谈情的眼镜盒收在同学的包里,懒得麻烦人家拿出来,他就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台上。   要不是身边的女生尖叫声快震痛他耳膜,谈情根本没发现自己曾经见过其中一个舞者。原来大部分观众都是为了那个人来的——醉歌娱乐目前最重视的练习生,好像还是某个上海企业家的独生子。谈情没兴趣知道是哪位,他只觉得这群专业Dancer齐舞十分赏心悦目。   表演结束时,那位高人气Dancer拿着麦克风出列站好,台下又一阵欢呼雀跃。谈情看他身材在团体里最纤瘦,皮肤白皙,额头绑着运动发带,目测年纪比较小。果然声音一出,明显还处于嗓子稚嫩的变声期:“谢谢各位兄弟姐妹们来捧场!我们厉害吧!”   “厉害——!”观众齐声回应他,谈情莫名觉得有种哄小孩的氛围。   “嘿嘿!”那少年心满意足,“以后我们会多在城市各个地方演出,欢迎大家有空来看,不要钱的!好多人我见过不止一次了吧,我记得有你,你,还有你……谢了啊!”   他望着台下,指了指几位眼熟的女性,视线继续向前,忽然落在谈情身上。   少年一愣,“欸,你——”   谈情没戴眼睛看不清楚,不知道对方指的是自己,很快那男孩感叹一句:“哇,哥们儿你好帅啊。”   众人侧目朝他望去,谈情这才发现自己又成了人群焦点,一时很不自在。   看完这场街舞团的演出,同学们都有些意犹未尽,在餐厅吃午饭时女生上网搜了搜刚才发言的男生,记住了他的名字叫“祝涟真”,据说家大业大,小学期间就独身一人来容港当练习生,还拿过好几个世界级的街舞比赛少年组奖项,只要以后出道,绝对是醉歌娱乐力捧的人物。   谈情对偶像的话题兴致平平,不过当大家围观祝涟真网上的照片时,他还是随意瞧了一眼。此时距离近,没有眼镜也能看得很清楚,他握叉子的手稍稍一顿,皱起眉来。   谈情记性不算“过目不忘”的夸张程度,但对于这种五官精致的人,他只要看过还是容易留下印象。   就是那个吧……在地铁站里摔倒后转圈圈的男孩。   谈情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忍俊不禁,于是随口对同伴说:“这个人……我好像见过的。” 第59章 名字   谈情当然没有把祝涟真当时的做法说出去, 好歹是个未来的明星,这种爆料恐怕会影响形象。经历了两次短暂相遇,谈情因此记住了他的名字。   母亲九点多钟还在医院做检查, 谈情出于担心过去看看情况, 到了诊室门口,母亲却用严厉的目光示意他在外面待着。   谈情坐在走廊的塑料长椅上等, 医院的气味容易让人心慌, 又或许是自己出现了某种不详预感, 整颗心都有点没着落。母亲终于从里面走出来, 轻描淡写地催他回家。   “怎么这么久?”谈情问。   “做检查呀,明天得空腹做喉镜,今天就验验血,看心电图, 排除传染病之类的。”凌旎告诉他,“没事,大不了做个小手术。”   谈情停住脚步,“不是还没确诊吗,你怎么就知道会做手术?”   “哎我就这么一说。”凌旎嫌他大惊小怪。   谈情欲言又止, 字句斟酌半晌, 才说:“明天我请假吧, 陪你来做喉镜行吗?”   凌旎嗤笑出声,摸了摸谈情的脑袋,“人家都是孩子病了妈妈请假陪护,咱家可倒好,反过来了。”   谈情没有半点笑意,向她强调:“就这么定了,老师会同意的。”   转天一大早两人就到了医院, 先打麻醉,喉镜做了大概半小时。等医生说结果时,谈情又被母亲阻止在了门外,这次他自顾自进来了,往凌旎身边一坐,盯着医生看。   “这是你的孩子吗?”医生问,“情况可能比你想象中严重一点,还是让家人早点了解比较好。”   一听这话,谈情脸色冷下去,凌旎马上握住他的手。医生说:“现在可以确诊为声们型喉癌,如果不放心这个结果也可以去北京的医院再查一次,但应该不会有第二种情况了。不过也没必要太紧张,你属于发现的比较早,可以做激光切除,手术没有创口,术后住院一周左右就可以回家了。”   凌旎松口气,又问:“会影响说话唱歌吗?”   “恢复好了就没问题。”医生说,“我建议你换份工作,你本身不抽烟不喝酒,但工作环境空气污染,每天吸粉尘对身体很不好。”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凌旎不自觉握紧谈情的手,“那……麻烦您尽早帮我安排手术吧。”   走出诊室后,谈情沉默不语。凌旎看他好像情绪低落,便主动笑起来安慰:“我说的对吧,顶多做个小手术,幸好咱发现得早。”   谈情依旧板着脸,“还是我催你,你才来医院的。”   “是,妈妈得谢谢你啊。”   “你总是不重视。”谈情又说。   “以后不会这样啦,以后我发烧感冒都来医院查查,行吗?”凌旎好声好气,“别担心了,你回家看看小说听听歌,难得不上学就放松一下。”   谈情被她打发回去了,一到家就开电脑上网仔细查她这个病,看到很晚才揉揉眼睛睡觉。本来想手术当天请假去医院陪她,凌旎却不同意,让他周末再来。   谈情一个人在家捏彩色粘土,先捏出棕色花盆,再捏一株从泥土中生长的绿色植物,接着延展出枝叶,开出一朵白色无味的花。全程他用数码相机拍摄了上百张照片,然后导进电脑里剪辑配乐,做成一支十几秒的定格动画。   这姑且算他的一项娱乐活动,只不过得瞒着母亲玩。当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谈情更多时间都是跟父亲待着,男人是个知名度很低的导演,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品,一年到头也就拍一个剧本,所以清闲在家教育幼儿。   他教谈情的大部分都是手工活,剪剪纸或者捣鼓机械,可能因为感兴趣,谈情学什么都很快,包括定格动画这种需要耐心的东西。尽管现在父亲已经不是父亲,他留下的这类爱好却一直在谈情身上延续至今。   母亲住院了多少天,谈情就捏了多少盆粘土植物,最后为她献上了一朵逼真精致的玫瑰,气味喷了她喜欢的玫瑰香水——因此谈情一路常常屏住呼吸。   “确定没事了吗?”谈情问,“要不再去别的医院查查。”   “没事了没事了,我现在嗓子里没有异物感了,很舒服。”凌旎把病号服换掉,一把搂住谈情离开医院。在车上,凌旎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实话:“其实检查出癌的时候真吓死我了,但我想着不能在你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你也害怕。”   谈情:“不,如果你不当回事儿,我才害怕。”   “你那天走以后,我才特意问医生,会不会给我切掉声带,以后说不了话?幸好他果断摇头了。”凌旎回想起来就觉得幸运,“我宁可少活几年,也不能没嗓子呀,连歌都唱不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嘛。”   不能唱歌怎么就不能活了?   谈情刚想反驳,不过忍住了。他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应该理解不了母亲,如果连命都没了,那还拿什么唱歌呢?可母亲的想法却跟他的相反。   明明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上歌星吧……谈情偶尔会对母亲的梦想冒出阴暗的念头。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你的资质,你的能力,你的年龄……根本不符合歌星的标准啊,为什么没有自知之明?为什么不赶紧放弃,找个可靠的伴侣组建新家庭呢?   但谈情是万万不敢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的,他只会告诉母亲,你唱歌很好听,我永远愿意当你的忠实听众。   体贴入微却虚伪至极。   ……   期末考试结束后,容港下了新年第一场雪。   谈情离开考场回教室组织值日生留下,他发现自己书桌抽屉里塞了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同学们说,因为他生日在寒假的情人节,到时候大家要拜年可能没空聚,所以想提前送他礼物。   “谢谢。”谈情欣然接受。   他装了一背包礼物上地铁,眼看时间还早,他便多坐了几站去商场买围巾,顺便给母亲看看新防寒服。   也算不上特别巧,当谈情穿过步行街后,他又看到了几个月前出现在欢乐谷的那支街舞团,判断依据正是站中间的那个男孩。祝……什么来着?谈情之前以为自己记住了他的名字,现在却只记得姓祝了。   舞团好像经常在这边演出,观众们轻车熟路地找到好位置观看,谈情只是随意路过的心态,盯了那位祝同学一会儿,然后得出无关紧要的结论——长高了。   长高的祝同学做了一套Breaking地板动作,收放自如,引得观众热情澎湃,谈情却隐隐有一种微妙的尴尬。不过他很快也受到气氛感染,舞者们最后动作定格时,他不禁跟着大家鼓掌。   虽然仍没想起“祝”后面的名字,但谈情总觉得下次还能见到他,毕竟容港就这么大。   寒假刚开始,谈情花了半个月时间做完了全部作业,然后背诵下学期的语文课文和英语单词,偶尔出门和同学吃饭打球。母亲总跟人吹嘘自家儿子自控能力强,从来不通宵打游戏什么的,实际上谈情只是不在家里玩,网吧其实没少和同学去。   他对电子游戏不上瘾,但这是男生之间最快拉近关系的方式。他组队从不出风头,只玩补位角色,打输了也会主动揽锅给别人面子,风评极好。   这天快返校,班级群里有人组织出来聚餐,要求是带着寒假作业。谈情心知肚明他们要互相抄答案,于是假装QQ离线,私信消息一概不回。结果还是有人直接打来电话,对方苦苦哀求,谈情只好带着作业过去。   即使在七中这样的重点高中,学生们也未必都乖巧自律,拖到最后一周才完成作业的情况最常在高一年级发生。谈情交出本子后,默默坐在一旁吸可乐,听他们吐槽难题。   听到一半,他终于放下杯子,凑过去插话:“别抄了,哪题不会我给你们讲吧。”   同学们愣了愣,谈情又说:“只把答案抄走,到时候老师讲题你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听的重点,这样会错过查缺补漏的机会,而且下学期分文理还有考试,我不想你们成绩下滑,离开实验班。”   同学们犹豫着停下笔看他,觉得有道理。谈情深呼吸,拿出笔,翻开试题本第一页,“每道题都是数学老师亲自出的,咱们别让他白辛苦了。”   学委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更何况他平时也没少给大家讲题,纯粹是无私帮助,没人会好意思反驳他的话。于是,这次本该三小时就结束的“聚餐”,硬生生被谈情拖了七个小时才结束,午饭晚饭都是在麦当劳解决,他把每道难题都掰开揉碎讲清楚,直到每个人都听懂。   一天下来,同学们受益匪浅,谈情口干舌燥地回家,疲惫地躺在床出确认了一件事:以后绝对不要当老师。   至于对未来的构想,依然没个雏形。谈情好像明白自己和母亲的区别了——他就是个天生没有梦想的人,日子只会一天一天地耗过去,初中毕业就上高中,高中毕业就上大学,再往后应该循规蹈矩地工作、结婚、生子……以后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吗?不,还是算了吧,停在工作那一级就够。   他从没喜欢过别人,异性不论高矮胖瘦他都一视同仁,最近还留意了一下自己会不会是同性恋,但结果是也没有哪个男生能吸引他注意。每次同学八卦地问他初恋什么样,谈情都扫兴地说“没有”。   所谓心动的感觉,他只能从别人对自己的告白里尝试共情一番,可这样又感觉有些自恋,于是他就认为自己在情感方面先天不足。   ——真是和“谈情”这个名字不协调。   ……   2011年元宵节的转天一大早,祝涟真是被经纪人和助理押送进校门的。   “九年义务教育你都完不成,还惦记出道呢?不怕粉丝笑话你文盲?”裴俏提着他领子,扬脸冲保安室微微一笑,然后又转头呵斥的男孩,“一天到晚作业不写,你妈给我打电话我都想劝她把你接回去!”   她话音一落,少年“嘁”了一声,振振有词:“有本事你就把我送走,别的公司都抢着要我呢!看你往哪儿找我资质这么好的练习生,还想不想赚钱了你?”   裴俏被他气得差点犯低血糖,连拖带拽才把人塞进教室。   祝涟真冷哼一声,梗着脖子坐在位子上,老师早自习讲课文他不听,脑袋偏向窗外,数小鸟玩。会飞是什么感觉?从教学楼天台滑向体育场肯定很凉快。鸟飞起来叽叽喳喳说什么呢?它们也有九年义务飞行吗?   他正走神儿,台上老师点名:“祝涟真,背《木兰诗》第一段。”   祝涟真站起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然后就什么都不会了,唧唧复唧唧半天,同学们忍不住笑,他也一阵脸红,不好意思地承认:“我还没背下来呢。”   老师说:“回去全文抄五遍,后天给我。”   “后天?”祝涟真眼前一亮,“不是明天啊?对我这么好?”   老师诧异地挑眉,接受了他的提议,“行,那就明天给我。”   “……”这并非祝涟真本意。   上学期他缺课严重,期末考了年级倒数,裴俏心里焦急不敢耽误教育,于是今年说什么也得让他以学业为重。可偏偏把他送来跟Koty一所学校,本来俩人在公司平起平坐,论资历还是祝涟真先来的,结果人家Koty在高中部混得风生水起,他就只能当个小学弟。   Koty时不时带好几个同学来初中部围观祝涟真,找他要签名。祝涟真嘴上是嫌麻烦,但心里却很受用,私下偷偷设计了好几种签名图案,洋洋洒洒龙飞凤舞,帅得很。   中午吃饭时,Koty说:“范歌戎出去上舞蹈课私教了,看他那意思,还是想争C。”   “争就争呗,没他的份儿。”祝涟真叼着一袋吸吸冻,双腿越过栏杆,坐在升旗台上,“Center早就定给庭哥了,其他人不合适。”   “可纪云庭自己没这意思啊。”Koty转头看他,“话说你怎么不提你想当?”   “我才不想呢,我要舞蹈Solo,这可比站中间好多了。”祝涟真用力吸果冻,把嘴唇嘬成数字“3”的形状,差点呛到自己。   Koty深深地望着天空,又一次问出那个他念叨无数遍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道啊?裴姐总说欠火候,可我觉得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因为嫌你年纪太小?”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是裴姐嫌你太丑!准备换人呢!”   “操,你他妈去高中打听打听,谁是校草。”   “我呀。”祝涟真理直气壮。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不知谁先休战,也不知谁先提出逃课的想法。最后他俩一合计,翻墙跑出了学校,去商场溜达着买运动鞋。   “前面的学校是七中吧?挺大啊……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Koty说,“七中有个男的被裴姐看上了,准备拉拢进公司,说不定是我们新队友。”   祝涟真心不在焉地接话:“胡说八道,咱们都满员了,除非挤一个人出去。”   “是真的,我当时就在裴姐那儿罚抄练习生规范呢。”Koty说,“裴姐那天让人把所有报名表找出来,她说要挑几个沧海遗珠。”   祝涟真又是一声“嘁”,“不就是看脸挑花瓶嘛,跟付榕一样啊。”   “一样什么,付榕要是花瓶那也是顶级花瓶!”Koty反驳,“不过我瞄了一眼那人的一寸照,还真挺帅的,名字也好记,叫‘谈情’。”   “弹琴?”   “谈情,谈情说爱的‘谈情’。”   “什么?”祝涟真一听,鄙夷地扯扯嘴角,“这名字取得也太浪了吧。” 第60章 白山茶   裴俏先后联系了两次谈情, 对方都委婉拒绝了邀请。既然他完全没进入娱乐圈的意愿,裴俏也不能再勉强,她只是觉得找到这么一个气质符合预期的男生挺不容易。公司目前全力打造的新男团离出道还很远, 主要原因就是一直没选出Center。   C位这个东西虽然在男团里受不到太多资源倾斜, 但有时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平衡作用,尤其在这种目标全员Ace的新团体里, 公司需要安排进一个性格相对温和的成员。   目前选定的五人每个都令她头疼, 说是一群天赋异禀的不良少年也不过分, 正因个个光芒四射气质强烈, 选谁作为Center引领舞台最后都会变成他的个人风格。裴俏之前看到人选时还十分愕然,把祝涟真和范歌戎组团就罢了,竟还加了个Koty。   就像是故意在笼子里养了几头不安分的野兽,她下意识觉得老板要疯。   “几点了还睡?”裴俏把最小的野兽从被窝里拎出来, 一把将他推进卫生间,“赶紧洗漱!”   祝涟真顶着一窝凌乱蓬松的头发,睡眼惺忪望着经纪人,含糊着说:“你干嘛呀,我闹钟还没响呢。”   “七点半上课, 你闹钟设七点二十, 你叫鬼起床时间都不够用!”   祝涟真撇着嘴站半天, 忽然睁大眼睛反驳她:“谁说今天上课了!今天九点开运动会你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还骂我!”   裴俏翻手机短信,“我没接到通知。”   “不信你问班主任。”   裴俏打电话问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态度软下来,给自己找台阶:“那我让你早点起也不是坏事,应该养成习惯。”   她这么一说,祝涟真就开始得理不饶人了, 往床上一趴精神十足地大声嚷嚷:“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早猜到你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告诉你吧,我是故意不提前说今天运动会的!我倒要看看你什么反应!果然呀,你就这么轻易中了我的阴谋诡计!”   裴俏被他吵得额头突突直跳,又拽着领子把他从床上扯起来,“运动会你也得给我现在起,洗漱完先去跑两圈,回来吃早饭。”   祝涟真逆反心理上来,企图扒着床头耍赖,结果刚哼唧没两声,裴俏就用蛮力把他掀到地上。他“哎呀哎呀”一连串,不敢再拱她火,提起睡裤趿拉着拖鞋洗脸去了。   本来祝涟真想趁运动会休息一整天的,但班里体育素质好的男生寥寥无几,连田径项目的名额都填不满,体委央求他好几趟,把祝涟真搞烦了。他上课频率不高,自然没什么集体荣誉感,不过既然大家这么需要他,勉为其难报几个项目也行。   长跑、短跑、接力……有他在的地方关注度都最高,呐喊助威的浪潮扑面而来,祝涟真很是享受这种被应援的感觉,跑前还故意把袖子挽起来显得更潇洒。可惜比完赛他就嘚瑟不出来了,平时跳舞运动量虽大,当然还是比不过天天跑圈技巧熟练的田径队,短跑挤进前三不难,长跑结束后祝涟真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也不能表现出不适,硬是装成一副大忙人的模样甩着外套提前离校了,连奖都没去领。一上出租车他就哑着嗓子说去医院,气息虚弱摇摇欲坠,司机吓得忙问他有什么疾病。   祝涟真躺在病床上累得昏睡大半天,醒来发现裴俏守在床头,问他感觉怎么样。祝涟真道:“我不舒服。”   裴俏:“一会儿吃点药,你之前缺氧了知道吗?”   祝涟真发觉嘴唇有点干,“我是说我心里不舒服。”   “……谁又惹你了。”   “我没跑到第一。”   “那怎么了?”   “不是第一,就没有意义。”祝涟真沉声说。   裴俏一琢磨,明白他这是中二病犯了。十三岁刚进入青春期,天真无邪又不知好歹,对事物的态度很容易摇摆在“争强好胜”和“不屑一顾”之间,没个准确的立场原则。她说:“第一名也不是一直第一名,总有人要排在后面的,你把心态摆正,以后学习也用上这个劲头儿多好。”   祝涟真很不高兴。   他当时都得到那么多人的加油鼓励了,最后却没拿个冠军出来,实在有点丢脸。他又不像Koty那么厚颜无耻跑累了还让别人替补,既然答应体委要为班集体争光,当然就得给他们夺个好名次。   “我决定了,我要先自闭三天。”祝涟真说,“这三天不去上学了,闭门思过。”   裴俏:“是闭门思过还是闭门打游戏?”   祝涟真今天确实运动过度,有点胃痉挛了,需要好好休息。医院待着不自在,等腿部肌肉不疼了,他把校服外套袖子绑在腰上,一个人溜出去了。   他皮肤很白,现在没精打采就显得病恹恹的,往电梯角落一靠,旁边就有人转头打量他。祝涟真余光瞥了一眼,随即嗤之以鼻,又窃喜自己即使病了也气场强大到惹人注目,真是让他有负担!   电梯门一开,他立马抬头挺胸大摇大摆地离开,颇有小明星的风范。   “……”   谈情不明白这男生刚才为什么白了自己一眼,也许是错觉吧。   这半年来偶遇到他四五次了,好像每次都有一点点变化,那种十几岁男孩装酷的特征尤为明显,却不会令人反感,配上那张秀气而凌厉的脸倒是很可爱。可惜谈情眼下没空再关注他,赶紧穿过一楼走廊,寻找上另一栋楼的路。   最近母亲喉咙又不舒服了,而且比之前更严重,出现了吞咽困难的症状,脖子上起了个小包。她猜到这是复发,赶紧来医院检查。谈情待在诊室外面没进去,但这次凌旎却主动招呼他,让他待在身边。   谈情意识到情况不妙。   医生说要做穿刺检查,凌旎呼吸一滞,谈情紧握她的手。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极为漫长,凌旎再来取结果时也让谈情陪同,医生告诉她结果属于颈部转移癌,要再做喉镜查清原发灶,如果在下咽部梨状窝处,生存率在五年内会很低。   这是凌旎最不能接受的情况,眼前做梦似的发黑了一会儿,再回头已经被谈情扶着坐稳了。两人沉默许久,医生已经去忙其他病人的事,这楼层人不多,他们清楚地听见墙壁上秒针转动的声音。   “全听大夫的吧。”谈情说,“或者再去别的地方查一遍。”   凌旎摇头。谈情现在脑子很空,他觉得自己不能有任何情绪表现,如果他慌张了,母亲肯定更恐惧,所以什么都别想,他得撑到她能够坦然接受现状为止。之后办理住院手续,等着做一系列检查,凌旎让谈情回去好好准备分科考试,考前别再来医院。   她说什么谈情都答应,有空了就发短信交流,互相瞒着各自的状态。等谈情去探望她的时候,发现她眼睛肿得快认不出来了,可想而知她这些天以泪洗面多少次。   谈情十指拢在一起,没敢与她对视。凌旎反复深呼吸,最后躺床上念叨着:“这是我的报应吧。”   “不是。”谈情说。   “那怎么都是男人大概率得这病,偏偏我也得了呢?大夫说要想保险,就得做全喉切,怎么偏偏是嗓子?把我嗓子摘了还能说话、能唱歌么,你说?以后我就是个哑巴了。”凌旎眼泪又一次滑下来,她瞪着天花板某处,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归宿,“是报应啊……我做了错事,又侥幸这么多年,现在轮到我了。”   谈情怀疑她状态已经脱离自控范围内,否则不会有这样神神叨叨的说法。不管她喃喃自语,谈情只说:“不是的,你生我没有错。”   凌旎眨了一下眼睛,好像代表认同他。   “会好的,以后科技发展起来一定有办法让你重新唱歌,你只要等到那时候就行了。”谈情凑过去为她擦干净脸,“如果不行,那我就替你说话,替你唱歌……你不是总说,我有天赋吗?”   谈情用力握住她干燥的手,试图证明自己的决心。   可惜这样的安慰并没有令凌旎放心,她依然夜以继日恐慌得流泪,经常抬手捂着脖子,生怕这里出现一个窟窿。   ……   几场大雨过后,容港高温预警。   谈情每天要做的就是亲自做饭再送饭,手艺比医院食堂更贴合母亲的胃口,免得她再消瘦下去。是否手术凌旎迟迟不肯做决定,谈情还是未成年,签字也没有法律效力,于是就这样一天拖一天,连医生也开始着急。   谈情已经不再尝试劝说,经过这一阵子,他明白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喉咙,所以她开始考虑另一条路了。   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可谈情还是得用最善解人意的口吻对她说:“只要你没有痛苦就好。”这话虚伪至极,难道“再也不能唱歌了”比“再也不能活着了”更可怕吗?生活就只有这个值得去盼?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逼他学唱歌、逼他走那条她梦寐以求的路吗?   强迫也没关系,他现在是愿意被强迫的。   但与生俱来的强大共情能力,还是让谈情在某一天与母亲感同身受。他开始试图理解——歌者失去声音活下去,应该每一天、每一天醒来都会更痛苦吧,即使对他说过“我运气最好的事就是生了你”,往后也会在梦想破灭的不甘心之际怀疑“要是没生你,就不会有报应了”。无能为力的时候,总要找一个宣泄懦弱的理由。   有时谈情宁可她这么想,也希望强迫她接受切喉手术。可他找不来第二个能签字的人,生父是谁他不知道,更不敢出现在养父面前,那男人对他所有好都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而他的存在只能作为一种羞辱去挑战谈睿升的自尊心。   谈情感到别无他法时,只好问凌旎:“你就不能为了我活下去吗?”   凌旎已经不再开口说话了,一出声就疼,她握着谈情的手指,点点头。谈情知道这并非同意的意思,可能是想表达一种类似“我爱你”的含义,仿佛在不郑重地告别。谈情摊开掌心,让凌旎慢慢写出字:还是多给你省点钱吧,我相信你。   她最后一句叮嘱是:“你也要自由自在的。”   ……   每次和同学聊起未来,他们都能无比清晰的认知,有人担心“梦想没办法实现怎么办”,谈情只会理所应当地认为应该换一个梦想。生存的动力不同,他们注定无法互相理解。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大家都自顾不暇,即使注意到那个低头流泪崩溃的少年,也只是用麻木的眼神掠过一次。最终是护士担心他的情况,将他带到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平时看着处变不惊的男孩子,情绪失控时也好像在抑制着眼泪,很怪异的坚强。   这个暑假,谈情都是在医院过的,母亲离世的打击没有对他健康造成影响,只有最初那一周吊了几次水,补充身体缺失的养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就戴着口罩在医院里观察那些病人,让自己身心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下彻底学会适应悲伤,回家再面对母亲的遗像,便能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话了。   谈情顺利升入高二理科实验班,每天的时间都由他自己掌控,于是放学后他就喜欢骑着单车乱逛,看看晚上遛弯儿的人们怎样嬉笑打闹,看够了就仿佛他也参与了其中。   有时又会遇到跳街舞的人,但没有他眼熟的面孔,单车从夏末骑到深秋,他终于又和祝涟真见上面。   谈情从没特意在这个城市里寻找过这个身影,只是满世界都是陌生人,如果能对一张面孔产生熟悉感,他就愿意明天也继续出来。   不过高二开始放学很晚,他单车刚停稳,台上的表演就进入尾声了。舞者们收到很多鲜花,看样子是处理不了,所以祝涟真把它们一朵一朵抽出来,俯身献给看到此刻的观众们。   “祝你学业有成!”   “祝你工作顺利!”   “祝你财源广进!”   ……   祝涟真拜年似的挨个送祝福,词穷了就说:“祝你生日快乐……你早晚要过生日的嘛,不许嫌弃!”   人群渐渐散去,谈情往前走了走,他想得到一朵新鲜的玫瑰,尽管那气味让他无法忍受。   可惜轮到他之前,几大捧花都送完了。祝涟真也注意到了他,两人短暂对视后,谈情以为对方也记得自己。   结果祝涟真只是低下腰看他,说:“帅哥,不好意思,花没有了。”   谈情轻轻笑起来,果然自己还是根本没给他留下任何印象。   祝涟真四下张望,又问:“你急不急?”   谈情摇头。   “那你等我一下哈!”祝涟真立刻站起来,跑到台下,消失得不见踪影。   其他穿黑衣服的舞者都结伴离开了这个场地,谈情不确定那男孩走没走,不过对方既然让他等着,应该没必要放鸽子。谈情靠在单车旁,愣神时听见露天舞台上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祝涟真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朵花。   “哎,你来都来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空手而归对不对?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给你吧。”祝涟真蹲下来递给他。那是一朵裹在透明保护纸里的白色山茶花,洁白无暇的花瓣如精心设计的艺术品层层堆叠,饱满鲜嫩。   谈情凝视了几秒花朵,仰头问他:“你为什么非要在台上给我?”   “Dancer当然要在台上给花,台下送你那成什么了?泡你?”祝涟真一本正经地解释,随即换上笑容。   他双眼神采奕奕,“祝你梦想成真。拜拜!”   谈情目送他远去后,便一直低头盯着这朵山茶花。   为什么自己得到的是一句最没用的祝福……也许对方觉得这是最美好的愿望,可他哪里有梦想呢?等找到想一生追求的东西时,这朵漂亮的花早就枯萎了。   谈情嘴角扯了一下,静静看着它圆润的花瓣。放任它枯黄,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做成标本可以保留下去——但当谈情产生这个想法之前,他就已经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扯下一片花瓣放入嘴中。   牙齿轻松将它刺破,舌尖蔓延一股很生涩的苦味,倒不至于难以下咽。谈情慢慢终结了这朵花留存于世的最后意义,让它与自己融为一体。   总有一天能找到理想的,到那时候……再祝愿它成真吧。 第61章 入队   “世界末日要来了。”   在被公司告知组合近期将会加入一位新成员时, 祝涟真如是说道。   除了纪云庭稍微感到庆幸,其他人都和祝涟真一样持有抵触态度,毕竟一首主打歌就三四分钟时间, 每个人的镜头分配有限,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人气的竞争压力——这种队内斗争的意识当然很不健康,甚至他们平时会把矛盾毫不掩饰地摆在明面上, 公司也有意打造颠覆传统男团的风格, 因此这个团体还没出道就饱受外界争议。   “有你这么随随便便就把Center让出去的吗?!你最早入队, 凭什么让一个新人抢走机会, 你做慈善啊?”祝涟真气急败坏地围着纪云庭转,“是不是他们要求你这样的?”   “没,我自愿,这样很好。”纪云庭泰然自若, “他在镜头前比我更自信,我觉得这个位置要留给最合适的人。”   祝涟真:“你才见了他一次表演而已,别这么果断下结论。”   “你就放心吧。”纪云庭无奈地笑起来,“我都说了我现在很轻松,难道你希望我又有压力吗?”   祝涟真这口气就是出不顺, 怎么想都觉得是那个外来者占他们便宜。   新队友来的那天, 几位成员都没当回事儿, 散漫地在练舞室打牌。裴俏领着那男生进来,叫他们规矩站好,互相自我介绍。祝涟真不耐烦地丢下扑克,站起来往他们眼前晃一晃,故意把字咬得含糊不清:“我叫祝涟真今年十五岁。”   “你好,我比你大两岁。”那高个子男生笑盈盈地看着他,居然听清了他说的话。   祝涟真冷着脸没再搭理人。   其他成员虽没他这么排外, 不过也都比较随性,反正队内气氛注定大家成为不了朋友,现在无非多个吵架对手而已。   “付榕人呢?”裴俏问。   纪云庭:“他说今天心情不好,想睡觉。”   裴俏皱眉欲言又止,撇撇嘴,意思是“算了”。她转脸又慈眉善目地拍拍新成员肩膀,道:“谈情,以后跟随队长安排就行,其他人的话你可以不听。”   “凭什么呀?我们入团都比他早,难道不能指挥他了?”祝涟真微微睁大眼。   裴俏嘴角又垮下去,不等她发话,谈情先欣然接受祝涟真的想法:“我在表演方面确实经验很少,大家都是我的学习对象,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还麻烦各位多多指导。”   裴俏满意地笑了,“你谦虚了,你天赋挺不错的,不比他们差。”   祝涟真最见不得自己人胳膊肘往外拐,纪云庭是这样,裴俏看起来好像也特别喜欢这个新人,她跟自己说话从来没这么温声细语过。   之后裴俏又和纪云庭单独交代了些什么,谈情归入队伍跟着舞蹈老师学动作,祝涟真待在旁边细致地观察这个人,就像动物敌视着入侵自己地盘的新物种。对方的视线偶尔也落在他身上,正大光明地直视过来,祝涟真却想躲避这种眼神。   等上午的训练结束了,几个人才算是开始正式交流。   Koty对谈情的好奇心最重,打听兴趣爱好家庭背景,祝涟真表面依然不屑一顾,实际早侧着耳朵偷听,不过谈情几乎什么都没透露,只说是因为觉得当偶像适合自己,所以就来公司面试,没想到幸运地通过了选拔。   “那你运气可真好啊!”祝涟真冷不丁接话。   谈情望向他,“嗯,也没想到能和你成为队友。”   祝涟真停住喝水的动作,狐疑地打量谈情。对方马上解释:“我有看过你在街舞团的演出,不止一次,印象很深。”   “哦。”祝涟真没什么特别反应,“那都是去年的事了。”   “可我一直记得你。”谈情说,“你跟我说过话。”   “哦。”祝涟真一脸乏味。   谈情不再试图勾起祝涟真的记忆,因为他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祝涟真恐怕是真的对他毫无印象。   祝涟真站起身,走近他,“裴姐说你天赋好,你能证明吗?”   “跟你们比起来,我只是普通人。”谈情低下头看他。   “你最好是。”祝涟真戏谑地扯起嘴角,“这样吧,我教你跳一段怎么样?免得裴姐以为我欺负新人。”   “那辛苦你了,谢谢。”   “但你必须在今天学会,一个动作都不能错地跳完,敢答应我吗?”   其他人的目光投向这边,明知祝涟真存心挑事儿,却也没有阻拦意思,饶有兴致地看起热闹。谈情瞄了一眼队长,见他也无动于衷,便笑着接受祝涟真的提议:“好,我会尽最大努力完成你要求的。”   祝涟真从包里掏出一台iPad给他,“里面有我录过的视频,你跟着学吧。”   Koty大笑起来,“太过分了你,都不亲自教人家的哦?”   祝涟真扬扬下巴,“我又不知道他什么水平,万一跟你一样四肢不协调,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谈情没有任何意见,一个人安静地看视频扒动作学习,纪云庭中午提醒他去吃饭,谈情笑着摇摇头说自己不饿。很快,练舞室只剩他一人。   半晌,楼道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音,谈情抬头看门口,裴俏进来诧异地问:“你怎么没跟他们去食堂?”   “我有点怕生……今天还不太想和大家一起。”谈情缓慢地眨眨眼,“没事的裴姐,我如果饿了会去买东西吃。”   裴俏明白他应该是怕气氛尴尬,青春期的男孩子融入新集体需要一点时间,“行,我知道你性格比较独立,那我就不多干涉了。”   “谢谢。”   裴俏没有走,继续瞧谈情的状态,“任何方面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你现在已经是预备出道的队员了,跟普通练习生不一样,你每月都能提前拿工资。”   这周选定入队的新成员后,裴俏很意外是谈情,她记得去年邀请这男孩时都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没想到上个月过完年就主动来参加甄选会。公司已经调查了他的情况,单亲家庭,母亲得了喉癌去世,父亲户口不在容港,暂时身份不详,看起来经济上应该有点难处。不过由于是高中生,开销不多,即使不动母亲留下的遗产,只靠低保应该也能维持正常生活。   “你还打算念书吗?”裴俏问,她觉得谈情之所以改变注意选择出道,八成是为了经济保障,“你放心,公司不会要求艺人放弃学业,你要是想一边练舞一边补课,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单独教,或者先休学一两年,等事业稳定了再……”   “没关系,我已经学完了高三的课程。”谈情冲她笑了笑,“这半年来我基本只在学习,虽然水平有限,但中等题型还是挺熟练的,而且我准备艺考,分数要求没那么高。”   裴俏觉得这男生跟去年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之前礼貌又淡漠,如今温和却古怪,怕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裴俏说:“别压力太大,如果跟不上他们几个的节奏,可以延期出道,正好我们也想让祝涟真先初中毕业……我再多问一句吧,你为什么今年又对演艺圈感兴趣了呢?”   谈情暂时关掉视频,凝视着地板,缓缓回答:“我妈妈有个未完成的心愿,如果我不替她达成,她每晚都会梦里来找我。”   他的说法令裴俏背后一冷。   可紧接着,谈情又露出和煦的笑意:“虽然偶尔见见她是挺好的,但可能我心里一直被这件事困扰吧,所以还是想找个稳妥的解决方式。”   裴俏不再多问,只说:“你想清楚,演艺圈你踏进来后,再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谈情当然什么都想清楚了。   他知道母亲是带着遗憾走的,她留下的所有不甘和失望都深深地在每个夜晚将他笼罩,或许那是他身为儿子的愧疚感,尽管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必要自责。但是,只有真正替她达成梦想,他才能如释重负,否则每次去她遗像前说话,他都感觉那双灰白的眼睛从另一个世界审视着他。   当提交了练习生报名后,谈情真的有点轻松了,现在顺利入队,他也不怕气氛尴尬。当然祝涟真对他的排斥还是有一丝明显,谈情不介意,他看得出祝涟真在团队里并非精神领袖的地位,暂时没必要刻意接近。   准确地说他没发现这个团体里的核心到底是谁,每个人都带有天然的强势气场。纪云庭虽为队长,但看眼色的能力一般,就像是那种被迫选中的班委,履行责任当然也有些被动;范歌戎话很少,眼神里对其他人会透出鄙夷嫌弃;至于Koty,自来熟好相处,可以先和他试着交流。   谈情迅速在大脑里列出每位队友的优先级,Koty应该摆在第一个,可出于兴趣,谈情更想试试将年纪最小的祝涟真作为切入点,先减少他对自己的敌视,以免日后起冲突。   ……   谈情最终没能成功跳完祝涟真要求的舞蹈,不过已学会的部分还算动作标准,看得出下了功夫。   祝涟真神清气爽,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教导这位资历尚浅的“后辈”——尽管因身高差距,他全程都得仰着头看谈情。他说什么谈情就认可什么,还时不时称赞一番,这种态度祝涟真很受用,之后暂且不刁难使坏了。   晚上的练舞时间比较自由,谈情借口体力跟不上,想先在旁边观看他们练习,借此机会了解每个人的水平。结果那几人根本没老实跳舞的意思,又围在一起打起牌来,还邀请他加入。   牌品即人品,倒也可以试探出他们的性格……谈情没多想,在祝涟真旁边坐下。   团内打牌是不敢赌钱的,被逮到会被严惩,所以他们的规矩就是“谁输牌就要被其他人轮流弹额头”,听起来挺轻松娱乐化。   平时他们喜欢玩炸金花或者五十K,这次就当照顾新人,换了更简单的憋七。谈情打牌时注意力集中,又懂察言观色,胜率向来蛮不错,但今天第一次跟他们玩,他觉得还是示弱更好。   玩到第二轮时,几人出现了分歧。原因是范歌戎在桌上扣了一张牌,祝涟真对此大惑不解,结果其他人理所应当地说:“没牌出就是得扣一张啊,不然憋七玩什么?”   祝涟真惊愕:“为什么要扣牌,我在上海玩的从来不扣!”   “入乡随俗,容港就是要扣牌的。”纪云庭轻描淡写。   祝涟真不乐意了,他觉得这是一种强烈的文化冲击,不能简简单单迁就他们,于是开始掰扯起不扣牌玩法的乐趣,导致牌局被迫暂停。范歌戎嗤笑着让他闭嘴,道:“你那种野路子玩法自娱自乐就罢了,还好意思强迫别人接受,这种行为跟传销、□□有什么区别?上网去查查真正的规则……哦我忘了,你上网只会玩愤怒的小鸟,恐怕连Google都不会拼吧。”   祝涟真瞬间被他的冷嘲热讽惹恼了,嘴里蹦出一串方言口音的脏话,并强调:“愤怒的小鸟是单机游戏!”   “你现在就是一只愤怒的小鸟。”范歌戎气定神闲地说。Koty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不,他是捣蛋猪!”   眼看着祝涟真准备丢下牌冲上去,纪云庭熟练地把他拦住,“好好好,下把咱们玩不扣牌的。”   祝涟真:“下下把也玩。”   “行。”纪云庭妥协,“其他人有意见吗?”   范歌戎还是冷笑,祝涟真看到后马上改变主意:“不,就玩扣牌的,我玩死你们!”   这几分钟的工夫,谈情都把手里的牌面背下来了。游戏继续,他基本不拖时间思考,降低自己在牌局中的存在感,以便观察其他人的神态反应。   然而任一花色还没集齐,情况又出现不对劲儿——范歌戎发现Koty扣的牌少了一张,Koty说他污蔑,其他人也没记住扣牌数量的细节,于是争吵了一番最后不了了之。   谈情是很清楚真相的,由于他不在乎输赢,更多时间都用来看其他人,Koty偷拿走一张作弊当然及时发现。这件事能在几轮后被范歌戎拆穿,意味着这个人观察能力和记忆力都不错,并对其他队友保持怀疑,再结合他刚才对祝涟真的态度也不像开玩笑,谈情猜测范歌戎是队内最不合群的那个。   游戏进入尾声,最不熟悉扣牌规则的祝涟真果然成为了最大输家。他不情愿地撩起额前的头发,闭着眼让他们弹。谈情离他最近,在队友们的怂恿下成为了第一个施行惩罚的人。   谈情手掌力气算大,于是故意减小了幅度,手指轻轻撞一下祝涟真脑门儿,声音几乎听不见。然而祝涟真忽然睁开眼,质问他:“你什么意思,让着我?”   “……”   “觉得我怕疼还是怎么样?看不起谁呢?”祝涟真毫不领情,“用力,我要是叫出来一声就还让你继续。”   既然都这样要求了,谈情恭敬不如从命,这次直接照着祝涟真额头正中央弹了下去。祝涟真刚才威风逞得有模有样,结果遭了这么一击,条件反射地“啊”出声。   Koty马上起哄:“谈情继续继续!”   谈情没这个打算,说:“可以留着下次再弹吗?”   祝涟真捂着额头望他一眼,明白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闷哼一声表示同意。   轮到Koty上手时,他特意用左手往后掰右手中指的方式增加力道,祝涟真知道自己绝对要遭受致命一击,难得畏怯地闭上双眼。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只听Koty惨叫一声,痛苦地握着手指倒在地上,“啊——!要撅断了撅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祝涟真幸灾乐祸,还记恨着Koty刚才笑自己是愤怒的小鸟,“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你就是绿猪头!”   “……”气氛乱作一团,谈情不知如何是好。   看其他人也没有关心Koty的意思,他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队内生态。“牌品即人品”当然也形同虚设了,显而易见,这几人都不算他理解的善类。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帮Koty看一下伤势时,背后响起一道清晰又懒散的声音:“新来的?”   谈情回头看去,不知对方是男是女,头发长度似乎齐肩,所以简单挽了起来。那人没自我介绍,只轻蔑地扫了谈情两眼,然后扯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欢迎加入。”   谈情隐约意识到自己来错了地方。 第62章 外号   与这群队友推心置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短暂相处一阵后,谈情就明白他们的特性是记仇不记好,完全没必要去试图亲近, 这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祝涟真对他的不待见天天摆在脸上, 中午吃饭都不点一样的菜,偶尔说几句话还带着刺儿。谈情对此视若无睹, 仍坚持笑脸相迎, 顺利搞得祝涟真开始不好意思, 勉强接受了他的存在, 只求别再来烦自己。   这天谈情睡醒,准备下楼做早饭,正巧遇到祝涟真从对门房间出来,两人潦草地对视一瞬。谈情打了声招呼, 祝涟真停下脚步,问他:“你怎么天天都起这么早?”   “吵到你了吗?”谈情反问,“那我尽量动静小点。”   祝涟真看了看他,说:“晚上九点上课。”   舞蹈老师通常不会安排这么晚的时间,光看祝涟真躲闪的眼神, 谈情也知道他在撒谎。不过谈情还是点头说:“好, 我记住了。”   公司给他们提供的住宿条件远超普通练习生, 各自都有单独房间,休息时互不影响。谈情每天自己下厨房解决一日三餐,Koty毫不客气跟着蹭饭。他右手中指还在养伤,整天只能用极不礼貌的姿势进食,成员们十分嫌弃。   Koty的嘴不怎么严实,谈情轻而易举打听出不少成员们的情况:纪云庭是为了追喜欢的女孩才投其所好去学街舞,结果人没泡到手, 自己先稀里糊涂被公司看上了;范歌戎小时在童星圈是出了名的高音天才,家境优渥,顺理成章受到邀请签约;付榕纯粹是星探出门撞大运捡到的好材料,听说当时付榕还只是个汽修学徒……   “祝涟真家不是在上海吗,他父母舍得他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谈情问。Koty笑出声,说:“当然不放心,看到房子外经常巡视的保卫了吗?一半人都是他爸妈安排监视他的。”   “他知道?”   “也许吧。”Koty不以为意,“他不知道更好,他一直闹独立,真没自自……之自……自治滋……”Koty努力咬字半天,最终也没能准确讲出“自知之明”来。   谈情晚上九点准时到达练习室,里面当然空无一人,他戴着耳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闭眼睡了一阵子,醒来已是半夜。他不紧不慢地回宿舍,又开房间窗户让夜风吹进来,直到他脑袋昏昏欲睡为止。   转天上午所有人集合训练,唯独谈情姗姗来迟。祝涟真以为自己可算逮到机会教训他了,谁知谈情来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跟队长请病假,声音微弱,眼眶微红。   纪云庭皱起眉,“祝涟真,你过来。”   “没事的队长,你别责怪小祝。”谈情轻声拦住他。   祝涟真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被纪云庭骂了一顿,然后才知道是因为自己昨天骗谈情晚上练舞的事。祝涟真发懵,还没辩解几句,就见谈情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微笑着跟纪云庭说:“队长,小祝说的对,确实是我傻了。”   听他一口一个“小祝”,祝涟真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后纪云庭让他把谈情送回宿舍好好照顾,祝涟真没忍住骂脏话,硬着头皮把人带出去。半路他喊住谈情:“你他妈发烧是不是装的啊?”   谈情垂着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在你看来,我就这么卑鄙吗?”   祝涟真振振有词:“你看着就不像轻易得病的身材好吧,再说了,你发烧跟我有什么直接关系?说不定是你晚上睡觉不关窗户自己受寒了呢!”   回宿舍后,祝涟真立刻给他测体温,结果显示低烧。他半信半疑,又量了一次,数值几乎没偏差。这下祝涟真没话讲了,底气弱了大半:“你先躺着,我给你找药。”   谈情并不放心他的常识,“我自己来就行,你走吧。”   祝涟真:“我走?我要是现在走了,指不定你下次怎么添油加醋说我不管你呢。”   药找对了,不过得饭后吃。祝涟真连最基本的蒸饭熬粥都不会,谈情准备起身自己弄,却被他按回床上,“你歇着吧你,老子可以自学成才。”   祝涟真上网搜了个煮白粥的教程,一步一步跟着搞,最后只是稀了点儿,喝起来口感还行。谈情吃饭吃药睡觉,祝涟真轻着脚步回自己房间玩游戏。   半截不知怎的,裴俏过来了一趟。祝涟真知道她是听说谈情发烧了来探望,一时又不痛快:“我们几个谁没病过,你有像今天这么关心紧张吗?”   “比较什么?”裴俏戳了戳他额头,“谈情的情况特殊,现在又没跟你们混熟,只有我还能照顾一下他了。”   “我把他照顾可好了呢。”祝涟真嘟囔一句。   裴俏推开一条门缝瞧了瞧,确认谈情熟睡,她便放下心。然后她把祝涟真拉到楼下,语重心长道:“之前没跟你们交代过,谈情现在只有一个人。”   “什么意思?”祝涟真蹙眉,“以前有俩谈情?”   裴俏解释:“他单亲,妈妈去年生了病,在医院走了。爹又联系不上,他得为自己以后做打算,最好的选择就是出道了。”   祝涟真沉默地听她说。   “他比你大不了几岁,也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你设身处地想一下,日子会好过吗?”裴俏抬手,轻轻抚摸祝涟真的头发,“明白你们不满意他空降C位,但你们也得相信高层的眼光,用不了多久,谈情会证明给大家看的。”   祝涟真别过脸去,冷声道:“舞台上不是打感情牌的地方,私下我可以同情他忍让他,但如果他拿不出让我信服的实力,不是他走就是我走。”   裴俏叹气:“别这么极端。”   “我不跟废物组队。”祝涟真面无表情,“我永远不会让一个不如我的人站在比我好的位置。”   裴俏了解他脾气倔起来几乎没法转变,只好点头同意。祝涟真眼神渐渐平和,低头说:“我会照顾好他的。”   裴俏走了以后,祝涟真悄悄进谈情房间,伸手摸他额头试探还热不热。等谈情醒来,祝涟真还待在床边没走,主动问:“喝水吗?”   谈情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睡。   被无视之后的祝涟真百无聊赖,把一包吸管拆开,一根一根首尾相连拼接成一条几米长的细管道,他把一端放进水杯,然后叼着另一端跑房间门口,用力嘬了嘬,试图远距离把水吸进嘴。   谈情听见奇怪的声音,不由得睁眼,茫然困惑地盯着祝涟真。   “啧。”最终也没成功,祝涟真气急败坏把塑料吸管全掰开。视线一歪,发现谈情正注视自己,想必刚才的自娱自乐也被发现了,祝涟真慢半拍地感到羞耻,“你醒了啊,还喝粥吗?”   谈情摇头,“舒服多了,谢谢你。”   祝涟真攥着一大把吸管走过去,轻声道歉:“昨天是我不好,不该骗你的。”   谈情微怔,眯眼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自己梦里捏造的形象。   祝涟真给他倒了杯温水,“我不知道你一个人其实过得蛮辛苦嘛,你又不说,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关系户来着……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开口。”   谈情猜测应该是裴俏和他说了某些事,否则不会态度转变如此快。不过柔和下来的祝涟真看起来跟之前判若两人,谈情有点不适应,便说:“不用在意我。”   “这可由不得你!”祝涟真口吻强势,“你来得晚,唱歌跳舞又不如我们,就相当于是‘弱势群体’,我作为团内最强大的人,罩你一下又不费事,你别跟我计较了。”   他在床边俯身望着谈情,又说:“就当作是我跟你道歉吧,不然我心里也别扭。”   谈情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点头同意,不过没忍住提道:“我们之前,是真见过好几次的。”   “嗯,你前几天说了。”祝涟真若有所思,“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你欸,也许混在人群里,你长相就没那么特别了吧。”   可你明明那次一眼就注意到我了。   谈情无奈地唇角上扬,顺着他的意思说:“跟你比起来,我确实不起眼。”   “那倒也不至于!”祝涟真愉快地给他递水,“老实说,你在队内还是能排个第二的,其实我觉得你比付榕耐看,我不喜欢那种娘炮。”   短短几日,谈情对他们这种见缝插针讲队友坏话的毛病习以为常,也跟着笑了笑。   病好以后,谈情没再受到祝涟真的冷言冷语,甚至对方还时不时关心一下他舞蹈动作记没记住,如果哪里跳错他还会亲自教学。相处的过程中,谈情逐渐掌握祝涟真越来越多个人信息,知道他和纪云庭是最先进入公司的成员,俩人在这之前就称兄道弟了。   “你把队长当哥哥吗?”谈情随口问。他今晚单独留在舞室继续练习,祝涟真索性陪着他。   “差不多吧,庭哥帮我打过架呢。”   谈情说:“真好,我以前就希望我妈能再婚,不管剩下弟弟还是妹妹我都会好好保护。”   “你居然这么想。”祝涟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换我就受不了!本来爸妈只爱我一个,什么都给我,要是多一个人抢走我的地盘,分走属于我的东西,那还不如不生我。”   谈情:“别这么说,你父母知道了会很难过。”   祝涟真觉得自己说话没分寸,可能触及到了谈情心里脆弱的地方,于是很快改口:“嗯,有时候我忍不住自私。不过,如果他们能生出你这样的哥哥,我倒是能容忍所有东西被分走一半。”   谈情失笑:“那你不就成二胎了吗?”   “对哦。”祝涟真哈哈大笑,“我才反应过来!”   但他笑着笑着,又忽然情绪低落,皱着眉朝对方凑过去。谈情下意识想退,还没来得及,视线就被祝涟真的眼睛吸引住。他直勾勾地望向自己,诚恳问道:“我总是有那种想法,是因为占有欲太强了吗?”   谈情张开口,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我没经历过你的感受。”   “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小气啊。”祝涟真放松身体,胳膊搭在谈情肩膀上,“我猜出道以后,要是我粉丝爬墙了,我肯定会难过,毕竟连父母都有可能再生一个小孩分走我的关爱,陌生人就更不可能一直喜欢我了吧。”   谈情以为他是不在意旁人喜恶的类型,没想到敏感起来却十分符合这个年纪的心智。稍稍思忖后,谈情道:“你只是想被宠爱而已,这没有问题。”   得到肯定后,祝涟真重重点头,“嗯,所以我得努力变得更厉害,这样才有吸引别人一直喜欢我的魅力,是不是?果然还得从自身找问题。”   祝涟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无非就是青春期的小烦恼,睡一觉他能全忘掉。然而短暂的沉静后,谈情却说:“不,即使你一点都不厉害,也肯定会有人一直喜欢你的。”   祝涟真望过去,“是吗?”   “是的。”谈情不再看他。   无条件的,永远偏爱。   即使自己遇不到,但谈情觉得,祝涟真一定会比自己更幸运些。   ……   两人熟悉以后,祝涟真每天跟在谈情身边的次数,已经比纪云庭多了。祝涟真自己当然毫无察觉,只有谈情及时注意到。究其原因,可能是自己比纪云庭更懂得迁就他吧。   与之相应的,祝涟真很乐于教谈情跳舞,因为从中能得到不少成就感和满足感,而且谈情学会后还尊称他一声“祝老师”,可把他得意坏了。   有一次,谈情冷不丁问他:“如果你双腿断了会怎么样?”   祝涟真脸色沉下去,“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呢!”   “那唱歌的人没有喉咙会怎么样?”谈情又问。   祝涟真这次认真想了想,“啊……应该生不如死吧。”   谈情没再多问。   唱歌练舞是祝涟真最享受的事,但今年他该中考,越临近期末,裴俏给他安排的私教课越满,队友练舞时,他都在宿舍做题。谈情晚上回来见他还磨蹭同一张物理卷子,忍不住坐下来熬夜给他讲。   祝涟真听课从来不老实,拿着笔帽戳戳谈情的脸,说:“你眼睛都睁不开啦。”   谈情中途接了个电话,对方是个稚嫩的童音,一上来就叫“哥哥”。他本想直接挂断,不过那女孩听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还坚持自我介绍,谈情只好耐心听完才说“再见”。   这仅耽误了几分钟,再回去时,谈情发现刚才还笑他眼睛睁不开的祝涟真已经趴桌上睡着了。即使用力推,祝涟真也不肯睁开眼,谈情俯身问:“你故意的吗?”   埋在臂弯里的脸好像笑了。   谈情只好扶起他胳膊,“上楼睡吧。”结果刚把人从座位上扯起,祝涟真就一个跳跃,早有预谋地压在谈情背上,接着继续装睡。   故意给谈情添麻烦已经成了祝涟真的乐趣,因为他发现不管怎么刺激这人都不恼火,脾气好到让他想试探出底线。有时候,祝涟真不禁好奇地问:“你是真不生气,还是经常忍啊?”   谈情从来不回答他。   祝涟真结束中考后,组合的出道就提上日程,暂定今年12月21日,还有小半年时间。与此同时公司也正式对外宣布,醉歌娱乐新一代男团的名字为“Acemon”。   用王牌来命名足以证明高层对他们寄予厚望,作为在亚洲红极一时的C.A.N男团直属师弟团,各地区应援会和粉丝站已经陆续招募足够人员,蓄势待发为他们保驾护航。   练舞室也被改造了一番,原先四面白墙有些冷清,现在重新粉刷墙壁,天花板安装了特别定制的皇冠Logo灯。除此以外,公司召集所有核心工作人员连续开会几日,终于把组合以及每位成员的基本风格敲定。   会议室内,谈情看着自己的资料,像在看陌生人。上面写着他的身高体重、血型、英文名、兴趣爱好、专属应援色……每一项都设定细致,除此以外还详细写了他面对不同场景、问题时应该作何反应,甚至连笑容都精确规定了弧度。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内,他需要不断地训练自己向公司所描绘的形象靠拢。   正看着,谈情听见“呲啦”几声,抬头看见祝涟真漫不经心地把个人资料撕成碎片丢在会议桌上,朝着尽头的男人扬起下巴,“你是祝涟真,还是我是祝涟真啊?用你教我是哭是笑?干脆这名字给你们,换个你们满意的人来当好了。”   这是谈情第一次开会,本来还为祝涟真的态度担心了一下,不过看工作人员们见怪不怪的反应,他猜之前几位队友应该也没少任性发脾气。   谈情最后还是把资料收好了,他一直对偶像圈的生态一知半解,既然公司安排了明确目标,总比他独自瞎摸索更方便快捷。   “Keith?”祝涟真知道谈情的英文名后觉得很耳熟,“不就是Kiss吗?噫……怎么你英文名也这么浪啊。”   话音刚落,祝涟真忽然感觉这话似曾相识,不过他没细琢磨,继续跟谈情说:“我给你取个新外号吧,叫‘小吻’,行不行?”   谈情同意了,反正他从来没拒绝过祝涟真。   然而这个称呼很快被公司知道,并被写进了他的资料里,意味着以后粉丝也会这样叫他。于是谈情又忽然觉得它没那么好听了,祝涟真有时念出“小吻”,谈情的反应就会很慢。   祝涟真也奇怪,叫他外号这么多次,不应该没记住,便直接问:“怎么,你不喜欢?裴姐还觉得我取名可好了。”   谈情轻声道:“你当时没说大家都这么叫。”   祝涟真:“我怎么没说,我不是告诉你那是新外号了?”   “我以为只有你。”谈情看向他,“所以我才同意的。”   “噢……”祝涟真意识到谈情可能是不高兴了,但这不高兴的理由也太离奇了一些,“‘小吻’多好听啊,只有我这么叫你,那有什么意思嘛。”   谈情估计祝涟真至今都没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称呼他为“小祝”,如果还有第二个人也跟着这么叫,那他肯定以后只喊“祝涟真”。   “好吧。我再想一个只有我能叫的外号给你,可以吗?”祝涟真抬起胳膊搂着谈情,“我发现你最近破事儿越来越多了,哎,算了,谁让我大度呢,忍你就是。”   皮肤接触到对方手臂温度的刹那,谈情感觉整个心都悬起来了,像是失重。   如果不是祝涟真直言不讳,他根本没察觉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现在想来,外号这种小事,其实根本没必要麻烦祝涟真在意。   也许是跟这群任性的人待一起久了,连带着他也自主意识强烈了吧,正如祝涟真所说,他确实“破事儿越来越多”了。   “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谈情笑着说,“你的取名水平我不敢恭维。”   “什么?”祝涟真皱起眉头,惊讶眼前人居然学会跟他唱反调,“反了你了!” 第63章 黑玫瑰   祝涟真发现以前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谈情慢慢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闲得没事总要呛自己几句的谈情。以前用完的餐具丢在厨房,谈情都会顺便帮他清理,现在却想起跟他计较。   时代变了!   “石头剪刀布, 我要是输了, 这些碗全都我洗;我要是赢了,活儿给你干, 行不行?”祝涟真好声好气跟谈情商量, 对方盯着洗碗池几秒, 淡淡道:“可这些没有一个是我用过的啊。”   祝涟真心想完蛋, 竟然被他识破了关键漏洞。   “就这一次嘛……明天你休息半天不用练舞了,我私下教你,效率更高。”祝涟真试着开出条件央求谈情,“小吻, 小吻你最好了。”   每次祝涟真这么叫他,谈情都不想答应。   “你总把这种事交给我做。”谈情声音有几分低落,“为什么呢,在你看来我不懂拒绝,所以只要你说几句好话, 我就什么都答应吗, 小祝?”   “不是。”祝涟真感觉谈情不怎么高兴, 于是气势弱下来对他说:“你比我利索,‘唰唰’两下就洗好了,换我得磨蹭半小时,我想看电视。”   如此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懒找借口,谈情并不介意,只是祝涟真每次有事相求时都紧紧抱住他胳膊,或者用下巴压他肩膀, 小动作自然而然形成习惯,亲密的距离感令谈情有点难以招架。   “下不为例。”谈情同意跟他石头剪刀布。   然而不管是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祝涟真都是谈情的手下败将,最后连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耍赖,只好一个人硬着头皮刷碗洗杯子去了。   等干完活儿,他又开始肚子饿,到处搜刮队友们藏起来的零食。谈情让他饿了就去睡,祝涟真不肯,还不让大家出声音,“你们听——”   客厅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一致投向他。   祝涟真饿得胃发热,告诉大家:“我肚子在咕咕叫!”   付榕:“祝涟真,怀孕了吗?”   Koty:“怀了小鸡才咕咕叫。”   “去你们妈的。”祝涟真变了脸色,被他们一说,食欲更上涨,“我想吃炸鸡,咱们点俩全家桶吧,吃完睡一觉就忘了,明天裴姐问起来,咱们谁都不知道。”   他想得倒挺美,结果没人答应。为了保持身材,公司现在严格控制他们的饮食标准,高热量食物一概不许接触。祝涟真不敢单独吃,他知道自己要是违反规定,其他人是不会帮他保密的,没准儿还争先恐后地揭发,真是损人不利己。   祝涟真仰天长啸,念叨着想吃炸鸡翅,想它金黄酥脆的外衣,鲜嫩多汁的鸡肉,一口下去咸香四溢,再蘸上调配好的酱汁更别具风味……祝涟真被想象中的画面馋得差点热泪盈眶,他心里憋屈,自己年纪轻轻,怎么连吃口炸鸡都他妈这么难呢?   到底还是纪云庭关心他,说:“厨房里有盐,你挖一勺回去慢慢舔吧,味儿跟鸡翅也差不多。”   祝涟真半夜躺在床上,惆怅。   其他人应该都睡了,他清醒着,听见房间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门开后,谈情站在他面前,往他手里递了个沉甸甸还发热的袋子。   “吃完早点睡。”谈情只丢下这一句。   翘首以盼的念想被对方满足了,祝涟真惊喜之余又萌生出一份感动。他半夜一边咬骨头一边想,谈情对他真好。   ……   祝涟真现在不管干什么,都会替谈情惦记一份。他知道谈情喜欢喝咖啡提神,白天有空了便帮忙冲一杯,可咖啡渍残留久了不太好清洗,祝涟真突发奇想在杯里垫了一层保鲜膜,再往里倒咖啡。   谈情端详着杯子,迟迟不下口,问:“喝不完打包存起来的意思吗?”   祝涟真得意地解释:“这不是方便快捷嘛,喝完直接把保鲜膜扯下一扔,省事。”   谈情说:“咖啡豆直接在我嘴里磨,更省事。”   祝涟真暗自恼火。   即使入队挺长一段时间了,谈情和其他人的关系仍处在互相试探的阶段,尤其范歌戎和付榕,他俩宛如两道铜墙铁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交流上总是存在无法逾越的障碍。因此谈情格外留意他们平时不经意提起的东西,之后试着投其所好,取得对方基本信任。   可惜他想错了,这么做只会让付榕更警惕,甚至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必要把别人随口一提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吗?”   谈情保持着淡定,礼貌笑了笑:“抱歉,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那以后我们还是互相无视吧。”   付榕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几眼,“你难道有观察别人的癖好吗?”谈情没回答,付榕又擅自肯定了这个结论,并皱眉评价道:“好恶心。”   谈情面不改色,刚想解释“你误会了”,却见余光闪过一道身影,没等他反应过来,祝涟真已经上去挑衅地推了一把付榕肩膀,咬牙切齿:“你会不会说人话?”   付榕冷冷瞥他一眼,无动于衷。   祝涟真:“道句歉啊你。”   付榕:“他是你女朋友吗,用你护着?”   “小祝,没事的。”谈情赶紧握住祝涟真的手,将它从付榕衣领挪开,“付榕向来心直口快,我相信他没恶意……”   “不,我有。”付榕大大方方抬头告诉他,“对于你这种喜欢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搏上位的人,就希望大家都像祝涟真一样是傻子,你才好下手吧?”   “你他妈怎么这么心肠歹毒!”祝涟真瞪直双眼,比起付榕给谈情的评价,他更在意自己被骂是傻子。   “好了小祝。”谈情拦住他,“不要生气。”   付榕白了两人一眼,若无其事地离开。祝涟真胸口微微起伏,深呼吸几次才平息怒意,他转身望着谈情,声音变轻:“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那个死德行。”   谈情垂下头,神色黯然道:“不,我明白的,我对大家来说其实算不速之客,付榕那么想也在所难免。但是小祝,我跟你保证,我从来没想过利用你什么。”   “我知道。”祝涟真抬手握住他肩膀,“我才不傻呢,我看人清楚得很!我觉得你很善良,是付榕他不识好歹,有眼无珠。”   “小祝,别这么说,大家都是朋友。”谈情又一次握住祝涟真的手,“只要你不那样想我,我就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   谈情如此直白地袒露信任,祝涟真感觉自己心脏正“咚咚咚”地加快跳动速度。他很喜欢被人信赖着的感觉,没想到才跟谈情认识短短几个月,自己对他而言就这么意义特殊了——想必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   祝涟真情不自禁“嘿嘿”地笑出声,“行,那以后我都罩着你。”   ……   祝涟真说了“罩着他”,往后就真多加维护他。谈情毕竟没像其他人那样从小接受训练,只靠天赋和这几个月的恶补,水平依然和大家有差距。好在他狠得下心努力,再加上祝涟真没少进行一对一指导,谈情的进步大家都有目共睹。   每天深夜,两人还在练舞室里耗时间,甚至偶尔几次累到睁不开眼,跳完舞直接躺地上睡着了。谈情不希望祝涟真总陪着他辛苦,偏偏对方很乐意,说是觉得教他很有成就感。   哪怕是彼此漠不关心的队友,也不难发现这俩人一天到晚几乎形影不离,Koty索性调侃:“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祝涟真当他口无遮拦拿别人找乐子,根本不予理会;谈情却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在大家常常吵得不可开交的队内氛围下,他和祝涟真好像是有点亲密过头了,略显格格不入。   祝涟真不以为意,还觉得Koty说俩男的谈恋爱挺好笑,“哪个男的要是找你当女朋友,应该会被气死吧。”   谈情:“怎么?”   “你越来越不听话了。”祝涟真躺在练习室的地板上,抬着眼望向他。   谈情低头盯着祝涟真秀挺的鼻梁,反驳:“我没必要全听你的。”   “干嘛,我又没把你当女朋友。”祝涟真伸懒腰。   手机嗡嗡振动,谈情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了,起身去接电话。   最近谈情经常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座机电话,对方是道稚嫩的童声,说话有点不利索,叫他“哥哥”。谈情猜测,一定是个缺少父母陪伴的孤独小孩子,三番五次打错电话却还坚持播他的号码,也许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吧。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女孩通话几次,直到对方今天准确地叫出他名字。   “你叫什么?”谈情皱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陌生孩子姓名,“‘谈笑’是吗……好,我记住了。”   ……   天气转凉,随着出道的月份越来越近,公司为他们每人设定的资料就越详细,成员们都有各自的Logo,谈情得到的是一朵玫瑰,由线条凌厉的三角形拼接形成。这在他意料之中。情人节出生就注定脱离不了这种元素,公司也需要他成为一个代表浪漫和暧昧的形象,他只能适应并接纳这样的设定,也开始尝试爱上玫瑰的气味。   谈情抽空回到冷清很久的家中,仔细清理一遍灰尘。明明洗手池已经冲刷得十分干净,但他仍觉得周围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玫瑰精油味,它受母亲钟爱追捧,却令他头晕脑胀。   ——恶心。   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试图用清水冲淡香味,飞溅的水花濡湿他袖口和衣摆。   思索过后,谈情想找公司更换自己的标志,那天和工作人员聊时正好遇到CEO来同一楼层,男人听见后随口问:“为什么不喜欢?我觉得你很合适。”   “楚总,”谈情向他问好,“我闻见玫瑰的味道会不舒服。”   楚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谈情,点点头。其实Acemon每个人的标志都是他亲自参与设计,敲定最终方案,既然有成员不喜欢,他愿意多花点时间重新构思。   谈情沉默时,又听到楚誉说:“对了,你知道我们平时见到的玫瑰其实都是月季吗?”   “嗯?”谈情不明所以。   接着他看见老板笑了笑:“不管是名字还是标志,只是一种代号而已,象征的含义不会变的。你是不喜欢玫瑰,还是不喜欢我们给你的形象要求?没关系,有想法直接说出来。”   谈情觉得不管什么形象,自己都能胜任,他最擅长的事就是满足别人的要求。   没多久,谈情资料里的代表花卉从红玫瑰变为黑玫瑰,舍去艳丽的颜色,也符合Acemon成员该有的风格。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世上没有真正纯黑色的花,所以这个标志算是一种虚拟的概念。当然,也不存在他讨厌的味道。   谈情接受了,不过老板那天提到“我们见到的玫瑰其实都是月季”还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某天闲来无事找到剪刀和一些材料,打算做一朵花出来。慢慢剪切,拼贴,粘上硬刺……谈情看着这朵最终成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朵虚假的花,该称呼它为玫瑰还是月季?自己跟它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真好看,你做了多久?”谈情摆弄这朵纸花时,祝涟真就跟在他身边感叹,“你手还挺巧呀,会织毛衣吗?”   “不会。”谈情如实回答。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楼梯,祝涟真又说:“给我也整一个!我想要仙人掌,带刺儿的。”   谈情忍俊不禁,“有空再说。”   “欸你,”原先对他百依百顺的人现在开始喜欢和他故意反着来,祝涟真嚷嚷,“你对我怎么越来越敷衍了,以前我要什么你就马上答应的。”   谈情听了轻笑,在台阶上停住。   走在他后面的祝涟真一条腿刚迈上去,很快也跟着定在原地。他仰起头,看到谈情转过来微微欠身,将那朵黑玫瑰从上方递给自己。   “没有敷衍,”谈情说,“只是第一次送你花,应该给你最好的。”   祝涟真握着纤细的硬纸花茎,下意识闻了闻,当然什么香味都没有。   什么才是最好的?他认真想了想,谈情是不是觉得亲手做的才是最好的?   谈情献完花,对他说:“也祝你梦想成真。” 第64章 理想化   国庆假期以后, 公司最近对他们管控越来越严格,除了基本饮食和生活作风,连社交网聊也必须经过工作人员同意。成员们用过的社交账号要先经过一遍审核清理, 这令大家难以忍受, 一方面觉得隐私被侵犯,另一方面又明白公众人物的形象重要性。   祝涟真知道等出道后时间肯定不由自己掌控, 于是这几天经常找机会偷溜出公司, 跟舞社或学校的朋友们吃饭聊聊近况, 傍晚再悄悄回来。   有个位置是摄像头的盲点, 祝涟真每次都从那里翻墙,先把几块砖头垫高,接着助跑踩上去,双臂轻松扒住墙边继续发力。他跃上高墙坐稳, 拍拍手掌的灰,准备往下跳——   “别动。”突然有人在底下制止。   祝涟真猝不及防一哆嗦,低头正对上谈情的目光。   “你吓死我了。”祝涟真松口气,“别他妈叫,再把保安招来。让开, 我要下去了。”   谈情站在原地不动。   祝涟真催他:“愣着干嘛, 让开。”   “你会摔到的。”谈情说。   “不会, 我翻好几次了。”祝涟真手往一侧挥了挥,但谈情仍堵在他该跳下的位置,皱着眉与他对视。祝涟真怕耽误时间被别人发现,咂咂舌,不耐烦了:“你再不让开我就直接踹你了哦?”   “你不怕腿受伤吗?”谈情问他,“如果出了问题不能跳舞,那还怎么出道?”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 但祝涟真第一反应是“老子哪有那么娇气”,刚准备抬腿吓唬一下谈情,却见对方走近墙边,弯下腰来。   祝涟真声音轻了:“你干嘛……”   谈情双手撑着膝盖,弓着背没抬头,只说:“别冒险。”   “行吧。”祝涟真叹口气,以谈情的背为落脚点,慢慢离开墙壁。他安稳跳回地面,谈情也直起了身。   祝涟真帮他拍干净外套,问:“你怎么在这儿待着,知道我出去了?”   “你这几天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衣服上还总沾点灰。”谈情告诉他,“我猜你要么翻过墙,要么摔过地。”   祝涟真咧嘴一乐,“你观察得还挺细致。别人发现了吗?可别说去。”   “当然不会说的。”谈情觉得他没必要嘱咐这一点,“但你下次要走正门进来。”   “放心,没下次了,今天跟所有朋友都见完了……你要出去约会吗,我可以帮你打掩护。”祝涟真转脸看去,谈情摇摇头。   谈情向来习惯循规蹈矩,公司要求整理社交网络,他就在班级群里和大家简单告别,注销了账号;不是冷淡到没有朋友,只是没有谁重要到能让他冒风险出去见一面。所以看到祝涟真能连续好几天偷溜出去看望很多不同的人,谈情不禁默默感叹他交际圈强大。   平常相处时没有注意,可细想下来,谈情不难发现祝涟真是个和自己处处相反的人,他们本来生活在两个世界,现在却平衡地处在同一阵线,朝向同一目标。于是就萌生出“我们好像也有点共同之处”的想法。   “小祝,”谈情叫住他,“你觉不觉得今年出道还是太早了?你才刚初中毕业。”   “那又怎么样?出道论实力,又不分年纪。”祝涟真快步往练习室走,“怎么了,你不想出道?”   谈情知道他每天都盼着登上真正舞台的那天,自己不该在这件事上扫兴,便找了个贴切的理由:“我还没准备好,跟你们一比,水平还是有待提高。”   祝涟真笑声爽朗,走近他,“现在知道我们厉害了吧?虽然我觉得他们几个人不太行,但唱歌跳舞还是一等一的好,怎么说,可能这就叫‘天赋’?哎,不过比起天赋,我还是更欣赏努力的人。”   谈情“嗯”了一声,就当是搭腔。   祝涟真看他没什么反应,猜测是被自己的话挫了自信心,便补充道:“你已经很可以了,毕竟你练习时间才这半年左右,咱们现在体能都有限,上台主要半开麦,你好好坚持练舞,只要不Free style基本看不出和别人的差别。”   “你觉得我算是有天赋的类型吗?”谈情突然问。   祝涟真不敢轻率回答,在他眼里谈情的努力程度已经超过了能见到的天赋,但大部分人应该更希望自身属于天赋型吧?直接安慰“你当然算”不是不行,只是祝涟真不觉得这是对谈情的肯定。   斟酌措辞后,祝涟真说:“就算你是个没天赋的普通人,我也觉得你总有一天有能力跟我们站在一起。”   谈情停下来深深凝望着他,许久才唇角上扬,郑重道了句:“谢谢。”   祝涟真走着走着想起来什么,忽然脸色凝重,口吻一本正经:“别跟他们说我在背后夸过他们啊。”   谈情问:“你觉得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祝涟真矢口否认,“我是怕……怕他们骄傲呗。”   谈情一直笑着,在背后说人坏话需要隐瞒的他见过,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背后夸人不愿声张的。   ……   Acemon的出道专辑已经制作完毕,成员们每天至少十小时练舞,公司每周都会拍摄他们的训练片段发到网上,粉丝反应热烈,还没出道就引发讨论狂潮。   有时他们离开公司回宿舍,半路就会被几个年轻女孩尾随,当时还没有“私生饭”的意识,好在裴俏及时发现,从此再短的路程也必须安排专车接送他们。   Koty很享受这种备受瞩目的困扰,用他的话说,就是感觉自己像大明星一样。祝涟真嗤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算哪门子明星。”   Koty:“你真不知足。”   “你真没追求。”祝涟真懒洋洋地背靠座椅,“我们以后要站在最高的顶点,现在得到的关注度还不够大惊小怪吧。”   有其他成员在场时,谈情基本就安安静静听祝涟真讲话,关于他们六个人的未来,年纪最小的祝涟真总是描绘得最清晰最具象,笃定得仿佛他早已预见一般。每当这个时候,谈情就更能意识到——果然自己这种没有梦想的人,和他来自两个世界。   这件事他只藏在心里,毕竟说出来必定会招到祝涟真不满。结果在与其他队员渐渐熟悉后,谈情得知这个团队里只有祝涟真是抱着理想化的想法。   其中和祝涟真分歧最大的就是范歌戎,一个主舞一个主唱,两人常常围绕着舞台表演最重要的部分到底是什么而争吵不休。范歌戎看得出谈情对偶像事业没那么热情,有时便问他:“你真受得了祝涟真那个脾气吗?”   谈情有点不明所以,其实他觉得祝涟真是全队最好相处的人,即使对方一开始处处针对自己,可当时那份心情他完全能理解。   “小……”谈情收住声音,换了个称呼,“祝涟真对我很诚恳。”   范歌戎戏谑地笑笑,“就他那些想法,根本不用别人纠正,等出道混一两年就老实了。说什么登顶世界的白日梦,说就说吧,还非拉着别人跟他一种思路,当我们跟他一样天真吗?”   谈情抿了抿嘴,若无其事地说:“大家一起朝最远的目标努力,就算达不到他说的地方,应该也能走得比想象中长远吧。”   “人各有志。”范歌戎耸肩道,“如果Acemon和普通男团的理念一样,那我一开始根本不会入队,其他人也是。话说我一直很好奇,你进团是为了什么?”   为了……   谈情想到最初的理由,总是不免心慌。只要一想到母亲带着遗憾永远离开,他就不可避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没给她多留一些念想;同时心里又清楚自己应该尽快放下这份束缚继续生活,方法找了很多,直到他决定踏入醉歌娱乐的大门……母亲才再也没在他梦里出现过。   反正自己心中空无一物,对任何工作都能一视同仁。   “不为什么,只是听裴姐说,我适合进入演艺圈。”谈情转身面向他解释,“本来没有目标,不过现在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按照小祝的想法试一试也不错。”   范歌戎先是冷眼打量了他几眼,随后笑了一声:“你俩真是一路人。”   听到这个与自己所想背道而驰的评价,谈情心里略微浮起一丝波澜,待平静后,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不过这份愉快马上被他另一个念头分散掉——   自己刚才不应该在别人面前叫“小祝”的。 第65章 出道   2012年12月21日, Acemon男团正式在容港巨蛋召开出道演唱会,成员平均年龄仅17岁。演唱会场馆外的几条道路已经被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一致拿着红色灯牌和荧光棒, 为Acemon的诞生应援。   网络上, Acemon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在他们之前还没有偶像团体敢直接在这种能容纳五万多人的场馆出道, 哪怕已经实力稳定的艺人, 能否在容港巨蛋开演唱会也需要多方考量, 由此可见醉歌娱乐对Acemon练习生时期积累的人气充满信心。   标题:【全员Ace出道!买股押宝仅限今天, 哪对CP成王道?】   RT,你看好谁?   2L:王道这个词好古早。我押竹马。   3L:竹马是谁?纪云庭×祝涟真?我以为这对cp名叫晕针来着。   4L:哈哈哈哈哈哈cnm晕针笑死我了听起来就不太行。我看好忙内组,爱耍酷的小狼狗攻了冷傲美人,不过祝涟真现在年纪太小了我有点罪恶感。CP名就叫莲蓉吧(怎么听着感觉有点像百合……)   5L:这么看吧, 押纪云庭×祝涟真最稳定,两人认识久感情好有目共睹;付榕相关他只能当受,而且中性风跟谁搭都合适,但他性子太冷了估计不会主动发箭头,所以看谁更能掌控他吧;这几人里除了祝涟真, 背景最优越的就是范歌戎了, 主舞和主唱, 少年世界冠军和童星歌唱天才,门当户对,般配。   6L:默默说一句我觉得Koty这种混血儿才是真百搭吧,要是给他写文就性张力很够,但他谈过的前女友实在太多了啊啊啊啊我跨不过去这个坎儿。   7L:怎么没人提名那位空降C?你们这么排外的吗。   8L:又来了又来了,塔团出道第一天就有人挑事,碍了哪家眼了?C位都入队大半年了现在我家根本没人还喊他空降谢谢。他物料又不多谁知道公司给他安排什么人设, 你管别人嗑不嗑。   9L:进帖只想奶一口谈情×祝涟真嘻嘻嘻,纯个人直觉这对会火,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情真吧,情真意切。   ……   演唱会后台,六人已经换上打歌服,做完了妆发,等待上场。这是祝涟真梦寐以求的一天,他要站在最棒的舞台上,享受成千上万人的欢呼注目。也许是即将如愿以偿导致兴奋过度,已经习惯了登台表演的他,现在竟然有点紧张。   中午过后他们就没再进食,裴俏现在给每人分了一块糖,鼓励他们放轻松。包装纸五彩斑斓,糖果味道却平平无奇,祝涟真默念一声“华而不实”,这时耳返里传来工作人员的指挥。   六人站上升降台,隐约听见外面几万人杂乱无章的声音。谈情仰头望去,看到支架横梁错综复杂地排列成巨蛋的骨架,他站在穹顶之下,好像即将踏入另一个不能回头的陌生世界。   之前他单独找经纪人聊过,偶像的标准应该是什么。裴俏告诉他,普通的偶像随波逐流,只能让粉丝燃烧一段短暂的热情;真正的偶像即使某一天销声匿迹,却依然可以成为部分人的精神象征。Acemon必须要做后者,要超越所有师兄团体,继续为中国偶像开疆拓土。   谈情不像是祝涟真那种会为了事业热血沸腾的人,但既然公司提出了明确要求,他愿意竭尽全力,直到所有人满意为止。   “加油,一切顺利!”裴俏在后方冲他们喊道。   当舞台灯光亮起来的那刻,全场几万人的欢呼尖叫随上升的烟花一起彻底爆发,荧光棒汇聚成绯红色的海洋将舞台环绕,Acemon开始表演那首万众瞩目的出道主打歌《黑桃A》。日复一日的训练早已让每个舞蹈动作融进他们的肌肉记忆,凭着默契全程走位也没有差错,直到Ending,他们六个人发挥出的实力足以比肩许多成年的唱跳型艺人。   现场的媒体记者不留余力地在稿件上夸赞Acemon这颗冉冉升起的艺能新星,少年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哪怕第一次面对如此众多粉丝也毫不怯场,让所有人看到了他们驾驭舞台的优越天赋。   凌晨十二点整,醉歌娱乐宣布正式开通Acemon的Fans Club,当晚缴费入会人数迅速突破十万,成为内地娱乐圈的现象级事件,他们的名字轰炸式席卷所有中文网站。   出道演唱会结束后,所有成员不约而同地失眠,好像舞台的余温还残留在他们血液里,每次回想都激动得难以入睡。祝涟真精神亢奋好几天,有时在屋里走动还得蹦跶几下发泄多余能量,谈情总忍不住催他休息。   “我控制不住嘛。”出道的后劲儿太大,祝涟真现在还有点上头,“虽然自卖自夸挺不要脸的,但是吧哈哈哈哈……”他憋不住笑,“我觉得我们真的好厉害啊,天下无敌!”   “嗯。”谈情认同他的话。自己以前只想着替母亲完成遗愿,缓解内心的歉疚感而已,但这几天他源源不断受到难以抵抗到关注和喜爱,忽然萌生了出对这份职业更多的兴趣。好像他只要出现在粉丝的视野里,哪怕什么也不做,她们都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快乐。   圣诞节,Acemon又有一场见面会。粉丝们的热情超乎想象,保姆车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团团围住,交警和保安疏导近两小时才让道路恢复原样。   裴俏见这场面都惊讶,不过她还是沉稳地说:“类似的情况你们以后都会习惯的。”   祝涟真对此深有体会,他才刚升高中不久,期末到校考个试都能给学校带来不小的轰动,这次他没办法为人气而得意了,心里怕影响同学们的考试成绩,决定以后干脆向老师申请单独考场。   很快到了年初的金殿堂颁奖晚会,这是华语乐坛目前最具权威性的音乐奖项,Acemon受邀出席,此时他们出道还不足一个月,却顺利拿到了年度最佳新人奖。   杀出来的黑马树大招风,竞争对手们蠢蠢欲动,而Acemon部分低龄幼稚的粉丝也到处得罪网友而不自知,于是金殿堂的奖杯还没捂热,网络上便开始流传各式各样的“塔团扒皮爆料”帖子。   在真相与谣言并存的事态里,只要有部分真相被认可,那么另一部分未经证实的谣言也会在传播中充满可信度。娱乐至上的时代里,名人的八卦只不过是大众茶余饭后的消遣,风头正盛的Acemon当然极有讨论的价值——   “Koty应该从小就抽大ma了,他接受采访时眼神涣散,吸多了就这样。听说他高中会约好几个女生去酒店,玩得可high,有个妹子怀孕了找他要钱打胎他都不给。”   “好恶心啊,这团几个人看着就像街头小混混一样,果然人品都这么low。”   “付榕一直被包养来着,现在红了,不止有俩金主点名要他。范歌戎耍大牌已经家常便饭了,这个黑点跟别的队友一比都不叫黑点了。”   “以前祝涟真霸凌同学你知道吗,他拽着人家头发塞下水道,被学校劝退过。不过他家有钱,给校长塞点就把他处分取消了,呵呵。”   “卧槽,我有个朋友跟谈情一个学校的说他是同性恋!”   ……   全团六人,除了纪云庭因为家有红色背景才被造谣者们忌惮外,其他队员都没能幸免于难。谈情和付榕的爆料涉及到隐私,难以得出定论,但Koty和祝涟真的传言则挑战了社会道德,两人一时被推上风口浪尖。   醉歌娱乐的公关与法务部行动迅速,澄清手段强势,有效阻止谣言继续传播,而且还有不少校友主动站出来帮他们辟谣。但公众的嘴总归没办法挨个堵上,有些人偏要一口咬定他们品行不端,身为明星也只能为了稳妥起见选择无视。   但祝涟真不肯忍气吞声,他成长的世界向来黑白分明,做不到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的恶意。他要求公司查清那些造谣者的显示身份信息,挨个告上法庭。   裴俏却说他涉世未深异想天开,别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这等小事上。   这怎么是小事?祝涟真正在气头上,既然裴俏不愿意多出力,私下找律师也不能避开公司的准许,那他就只能寻求家人的帮忙了。   祝涟真一通电话打过去,义愤填膺地跟父母倾吐近况,母亲心疼地安慰他,父亲却说:“你事业才刚开始,这点打击就让你承受不住了?离家出走时把自己当男人,现在受挫了想起来让爸妈给你撑腰,骨气呢?”   祝涟真被他直接戳中软肋,嘴唇嗫嚅着不敢反驳,紧握手机,两颗眼泪悬挂在下睫毛。   母亲很快把电话抢去了,温声细语叫他“乖囝囝”,嘱咐他多吃饭。祝涟真习惯性的撒娇劲儿差点上来,转而一想,自己已经生活独立,不能再把弱势的一面展现给妈妈看了。   从学校里出来,祝涟真会被几个保镖围住,一路护送到轿车上。他心里还愤愤不平,直到偶然发现外面街道多了些卖花人,才猛然想起马上就是情人节了。   二月十四,谈情的生日,自己还没给他准备礼物呢。   祝涟真不清楚谈情的兴趣所在,这人很少表达喜恶,好像世上所有事物都能一视同仁地接受。不过祝涟真有时会看到谈情一个人戴着耳机玩拼图,可能喜欢这种消磨耐心的玩意儿吧?   祝涟真托助理买来一套上千块的拼图,去公司亲自送谈情。   谈情正好上完私教课,刚走两级台阶,迎头撞上祝涟真。礼物送完,祝涟真问:“你一个人怎么过年啊?”   “在宿舍复习,准备高考。”谈情说。   祝涟真觉得他这样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谈情摇头,不想给他添麻烦,“没事的,你知道我一个人也习惯了,忙了这么久,我还挺想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那行。”祝涟真点头,随后下意识长叹一口气。   这声叹息略显沉重,谈情关切地问:“怎么了,小祝?”   都是同病相怜的队友,祝涟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表示自己对那些造谣者的不满。谈情理解他的不快,抬手拍拍他肩膀,“别为他们生气。”   祝涟真:“你忍得了吗?他们居然还说你是同性恋。”   “嗯,但这也不是什么坏词。”谈情说。   他确实不明白谣言产生的依据,仔细想来,说不定是网友调查了他的在校情况,发现他从未与女生亲近过才得出此结论吧。   别说网友了,就连谈情自己也曾这么怀疑过,只是后来他经过思考,认为自己可能天生对“爱情”这东西没向往,于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也不重要了。   祝涟真又忍不住较真:“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大家都觉得明星该理所当然供大众发泄情绪啊,连裴姐都说这是偶像的职业要求……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规则呢!那我们要是有一天郁闷了,又该找谁发泄?好不公平啊!”   他说着说着,鼻子泛酸,竟然为这种事气出了一点眼泪。   谈情很少见祝涟真眼眶湿润,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来就比祝涟真高一头,现在还站在台阶上,凸显了身高优势。   想了想,他抬起手臂——给了祝涟真一个安慰的拥抱。   更准确地说,是把祝涟真揽进怀里。   祝涟真略微诧异,但没脱离这个怀抱。   “是啊,不公平。”谈情先顺着他的意思接话,随后话锋一转,道:“可是小祝你想想,一个心理健康的人,会随随便便出言不逊伤害别人吗?但凡生活里被温柔对待过,也不至于刻薄到这个程度吧。所以,也许这些人的日子是真不太好过,才会选择拿公众人物撒气,我们作为幸福的一方,其实可以试着去体谅。”   祝涟真本不想和那群躲在网络背后的人换位思考,不过听了谈情的话,他开始想象造谣者们的生活过得多可怜,不仅可怜还无能,只敢隔着屏幕攻击最光鲜亮丽的人,即使别人的谣言编造一百个,也不会对自己的生活有任何推波助澜。   尽管这也有点精神胜利法,但祝涟真确实心里稍微舒坦了,只是还有件事容易耿耿于怀——他好像开始和父母有隔阂了,他们不再教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反而劝他接受“不公平”才是世间常理。   自己还小的时候,他们并不是这样说的。   母亲电话里告诉他“谣言止于智者”,祝涟真表示认同。   但他放眼望去,全是智障。   为了智障学会忍让,祝涟真觉得自己身价都跟着贬值了。   他额头抵着谈情胸口,索性让眼泪释放出来,沾湿对方外套,“那说我欺负同学也太过分了,我对他们可好了呢。”   “是,我知道。”谈情轻轻摸了摸他有点凌乱的头发,“时间会证明你的清白,小祝。”   祝涟真易怒,但也十分好哄,等谈情给他顺顺毛,眼泪立刻止住了。他抬头时,盯着谈情的外套,忽然惊奇地“欸”了一声。   谈情低头看去,祝涟真指着他胸口位置说:“你看,我给你哭出了一颗心!妈的,真好看,我也太会哭了。”   那一小片泪痕未干,从旁人视角看确实是一颗完整圆润的桃心。谈情忍俊不禁,视线停在祝涟真的脸上,“以后再不高兴了,就尽管找我吧。”   祝涟真不假思索地点头,带谈情去餐厅吃饭过生日。   他们有所不知的是,公司围墙外一直都有长期蹲守的粉丝,一台台镜头装备宛如长枪大炮,就等着拍偶像生活中的自然面貌。今天俩人抱在一起的照片发到网上后,完全轰动了Acemon的整个粉丝圈——   “????卧槽?这俩人原来早就黏糊上了吗??”   “我惊他妈呆了,原来冷CP平时一声不吭默默无闻,等发糖的时候就直接发个闪瞎狗眼的尺度。”   “操啊好甜!!!我站了!!!”   “救命,祝涟真为什么戳谈情心口啊,这是真在谈恋爱吧。”   “我甚至怀疑那个小鸟依人的身影是不是祝涟真了……这跟他人设不符吧!谈情,可真有你的!”   “我就说塔团未来一定有个蛊王,这不就出现了。”   “原来情真意切真的是真的,我奶中了。”   ……   两位当事人目前对CP这种事还比较迟钝,公司也没给他们进行过科普,直到最近“情真意切”在网络上的势头越来越猛,同人文图视频剪辑层出不穷,裴俏注意到它的时候竟然还是在热搜榜上。   由于Acemon目前主要卖点是不良少年的叛逆风格,并且是靠舞台实力吸粉,公司之前基本没考虑稳定什么CP,同人圈自由发展。而现在“情真意切”的热度居高不下,粉丝喜闻乐见,确实可以作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认真经营。   简单的商讨后,裴俏把他们俩找来,交代清楚情况。谈情很快听懂了,祝涟真还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反问:“为什么要我们多互动?这还需要特意安排吗,太奇怪了吧。”   裴俏说:“只是在镜头前,你们两个尽量挨着站,交流方便。其他的事顺其自然,反正你俩只要有交集,粉丝就高兴。”   祝涟真似懂非懂,回去上网查了查CP这个词才恍然大悟——合着粉丝把他俩当情侣呢!   “她们疯了吧,怎么想的啊?”祝涟真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自己也被造谣是同性恋了? 第66章 采访   谈情的艺考合格证已下发到手, 虽然各大艺术名校早已有收他入学的意思,但他觉得大众更认可凭自身实力升学的艺人,所以每场面试他都遵守考场规定, 谦逊有礼地应对。   接下来的小半年内, 舞台、综艺、晚会、颁奖、广告……各类工作应接不暇,他在百忙之中顺利完成了高考。   出分数那天, 不知道怎么他的隐私信息流了出去, 有人替他登录网站查到了分, 很快全网皆知——超出容港理科一本线足足二十分, 这在纯艺体生的范围里绝对算可以被划分为“学霸”的成绩,原本准备黑他一把炒热度的营销号只得乖乖修稿。   高考结束就像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谈情心里某些东西总算尘埃落定,他替凌旎完成了梦想, 以慰她在天之灵;高考成绩达到还不错的水准,也算没有给母校的名誉抹黑。那么,接下来呢?   他一下子轻松自如,状态像是回到了当年漫无目的的青春期,反而有点不适应这种没目标的感觉了。   专辑打歌期已经结束, 成员们陆续搬出团体宿舍, 谈情这半年的收入让他在容港市中心买套房绰绰有余, 不过他对大户型没兴趣,挑来挑去,选了靠近澜江的公馆。   房子的装修是工作人员替他监督,只有卧室是由谈情亲自设计,他要求在靠墙的地方安置一个大型衣柜,尽管很多人建议他单独开个衣帽间,他也仍坚持要最传统的家具。   符合他预想尺寸的衣柜摆好后, 谈情终于舒口气。其实出道的这大半年来,他很少再有依赖衣柜的情况,但这个东西必须存在才能使他彻底安心。   房子里还有一些细节待填充,谈情不再麻烦工人,亲自上手敲敲打打,可惜他这双手太久没做细致的工作,砸个钉子都技巧缺失,不小心划破手,还得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他乔装打扮足够严实,医生也不会把他身份透露,结果还是被粉丝知晓了情况。一问才知道,是裴俏那边主动透露的。   谈情微怔,他不明白这样做除了让粉丝担心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然而却裴俏告诉他,目的就是让粉丝为他担忧。   俗称,“虐粉”。   “粉丝的忠诚度就是随着情绪膨胀和收缩而不断加深的,你越能让她们产生保护欲,她们就越难脱离你,这种感觉你应该明白吧。”   裴俏轻描淡写地说,“有一句话说得很俗,但也说得很对——人们会喜欢让自己笑的人,但会爱上让自己哭的人。换到追星的人身上,就是你得让她们为你付出更多情感,光有快乐不行,还需要怜爱、愤怒、遗憾、心疼……当她们为你经历过全部喜怒哀乐后,你在她们心里的位置就不容易撼动了。”   “我明白。”谈情低头说。   但明白归明白,他仍理解不了——平白无故增添别人不必要的担心,只会让他心生内疚。   搬入新家后,谈情很快重新适应了独自一人生活,不过也时常怀念团体宿舍的热闹。非打歌期内,他们六个人都有单独行程,各忙各的,几乎没交集。   能和他联系的也只有祝涟真一人而已。   谈情在戏剧学院攻读话剧表演专业,课还没上几节,就被裴俏送入了某个电影剧组。青春爱情片,他演男一号,剧本水平从他的审美来看算是中等,如果自己发挥好了或许能有不错成绩。   可惜之后的过程并不顺利,粉丝呼声太高,导演不得不删掉男女主角的大部分亲热戏,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导致整部片子有点不伦不类,最终票房不尽人意,谈情的黑粉迫不及待给他安了个“票房毒药”的名头。   这之后裴俏都没再要求谈情接戏,让他安心跟着老师磨练演技。   上课时,谈情手机振动功能也一直开着,但每次下课检查都没见到那个期待的名字。   谈不上失落,只是谈情身边没有像祝涟真一样有活力的人,对比之前的日子,现在显得枯燥了些。   直到有一天,祝涟真说来他家暂住一阵子,谈情欣然同意。   “你家怎么这么小啊。”祝涟真进门后,意外地环顾四周,整个客厅一览无余,“要是有朋友来你家住,你招待得下吗?”   谈情给他倒冰镇饮料喝,“除了你,还没人来过。”   “我是第一个?那我可得好好把你家糟蹋了再走。”祝涟真笑着往客房床上一躺,“算起来,咱俩其实有日子没见了吧,但感觉好像也没过多久哈。”   谈情不搭腔。   “我之前送你的拼图,玩了吗?”祝涟真问。   “已经拼完放书柜上了。”谈情检查冰箱里剩余的新鲜食材,够他们俩今天吃的,“小祝,我去做饭,你随意就好。”   谈情洗菜时,想起手上的伤口这几天应该愈合差不多了,于是撕下创可贴,丢进垃圾桶。可过了几秒,他又缓慢地低下头,凝视自己的手指。   半晌,他离开厨房,冲外面玩游戏的祝涟真喊:“小祝,能不能从茶几上帮我拿个创可贴?”   一听这话,祝涟真赶紧整盒邦廸都带上,一路小跑赶到谈情面前,“怎么了怎么了,划破手了?”   他担心的反应令谈情感到安慰,摇头回答:“没事,是我前几天不小心弄伤的,现在快好了。”   祝涟真又关切地问候几句,得知他最近在家搞装修,“噢,那一会儿吃完饭我帮你一起弄吧。”   可能是为了照顾谈情的手,祝涟真帮忙还挺尽心尽力,就是动作笨拙了点儿,耗半天才把几个木架钉上墙壁——还给整歪了。   谈情道谢,“等你家装修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当然的。”祝涟真四肢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又爬起来找手机,“对了,咱俩自拍吧,裴姐说我们最近互动太少,粉丝再等不到消息就该爬墙了。”   谈情打量着他,若无其事地来一句:“连裴姐也觉得少了啊。”   “嗯?”祝涟真感觉他语气好像意有所指。不过谈情很快微微一笑,自然地靠近拍下几张合影。   祝涟真的微博刚发出去,转评赞的数量就以肉眼可见的增速疯狂上涨,有人在评论区开玩笑“你们这是同居了吗”,祝涟真还乐呵呵地念给谈情听。   谈情静静凝视着祝涟真的侧脸片刻,忽然开口:“小祝。”   “嗯?”   “你知道她们说的同居是什么意思吗?”谈情问,“不是普通朋友的涵义,而是——”   “我知道,搞对象嘛。”祝涟真泰然自若,“你当我傻,这都看不出来?”   谈情的目光从祝涟真脸上移开,“你能接受这种玩笑?”   “还行,习惯了就见怪不怪了。”祝涟真漫不经心,“怎么啦,你讨厌这种评论?那我删掉好了。”   “不是。”谈情抬手示意他不必多做什么,“我只是怕你反感,毕竟CP这个东西,说白了会容易被粉丝误会我们……关系不正常。”   “误会就误会嘛,咱俩之间还轮得到外人说吗?我们坦荡就够了。”祝涟真不以为意地往沙发上靠,“毕竟你是谈情,如果换成Koty,我就算以死相逼,也不要跟他当CP!”   谈情被他视死如归的表情逗笑了。   两人住一起的好处是赶通告时间一致,不会迟到。今天他们要拍杂志,完事还有一两个小时的采访。眼下正是新粉丝入坑了解他们的好机会,每次采访,小编都会绞尽脑汁从各方各面打探他们的情况。   择偶标准就是最常提出的问题,每次祝涟真被追问有没有喜欢过女孩,他都别扭地表示:“我才不这么早谈恋爱呢,我要以事业为重。”   编辑问:“如果你在学校遇到特别喜欢的女孩,也忍着不告白吗?”   “不谈。”祝涟真垂着头想赶紧把这个话题绕过去,“谈恋爱哪有跳舞好玩。”   “你还挺耿直的。”编辑总算笑着放过他,换了新问题,“你们私下都会怎样称呼对方呢?是直接叫名字,还是会互相取外号之类的?”   这种普通问题一般都塞给队长回答,纪云庭简单回忆后说:“基本上是叫名字,不过祝涟真年纪最小,所以他比别人更有礼貌一点。”   祝涟真不满纪云庭的说法:“你才有礼貌,我都是对你们直呼大名的!”   他的反应令编辑笑出声,“所以你们都是很不齿彼此的态度友好吗?”   “对了,大家都知道,‘小吻’这个称呼是来自谈情的英文名Keith谐音,但粉丝一直比较关心,这个外号是谁取的呢?”编辑又问。   谈情等了几秒,发现祝涟真没有主动承认的意思,便回答:“是祝涟真给我取的。”   “啊?”祝涟真一愣,“居然是我?”   谈情话说到半截,这时全忘了,他目不转睛地望向祝涟真,看见对方满脸惊讶。   “这么好听的名字是我取的呀,对对对,我差点忘了。”祝涟真讪笑几声,“没办法,这么叫他的人太多了。”   “本来是可以只有你叫的。”谈情盯着他。   编辑也继续提问:“那你对祝涟真有特殊称呼吗?”   谈情不再看祝涟真,面向编辑笑起来:“暂时还没有。”   “嗯?”祝涟真疑惑地与谈情对视一眼,欲言又止。编辑刚要追问他是不是想说什么,这时谈情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噢,我记得全队只有付榕叫Koty的中文名,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正走神儿玩指甲的付榕猝不及防被点名,抬头莫名其妙地看向谈情。 第67章 红玫瑰   “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 连付榕都敢惹,哈哈哈哈大快人心!”祝涟真回去就忍不住对谈情称赞一番,“话说你观察力可以啊, 我认识付榕这么久都没注意他一直只叫Koty中文名, 你说完我才发现。”   谈情沉默地望了他一眼,很快又避开视线。   祝涟真跟随谈情上了车, “要不要我也给你取一个专属的?我初中的时候, 班里男生外号都是我给取的。”   “不用, 你取完也会忘记的。”谈情说, “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予一惜一湍一兑。   “可你大名……”祝涟真一直嫌他名字太浪,叫起来像自己调戏他,但这毕竟寄托了人家父母的情感,他不好意思说三道四。至于“小吻”那个称呼, 祝涟真觉得还不错,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以前不经意间喊出来的。   “对了,商量个事,你以后别叫我‘小祝’了,听着多生分啊。”祝涟真握住谈情手腕, 好声好气地说, “咱俩都这么熟了。”   谈情低头说:“可我已经习惯这么叫了, 不想改,可以吗?”   “啊?也行吧……”祝涟真只是觉得用姓氏称呼别人,听起来有点距离感,“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小名。”   谈情却不理会这件事。   祝涟真新家的衣帽间还在装修,他就一直赖在谈情家里蹭饭,白天谈情去上课,晚上回来陪他打游戏。对于祝涟真来说, 身边那么多朋友,谈情绝对是最特殊的那个,明明性情有种超乎同龄人的沉稳敏锐,却愿意跟他这种神经大条的未成年密切来往,以至于祝涟真总想去蹭蹭他来表达好感。   就拿纪云庭和Koty来说吧,本来这俩人曾经也跟自己关系好着,结果他们年纪大些后就嫌他幼稚,说他连对女孩的审美都没形成标准,于是越来越把他当弟弟而不是朋友了。祝涟真可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他只是更对事业感兴趣而已,夜店那种地方就算成年了也不想去。   跟他们对比起来,谈情可真是靠谱。   祝涟真不打算读大学,他早就和舞蹈学院的几位老师交流过,对方直言以他的水平完全可以自己达成专业性突破,不过依然欢迎他学习舞蹈相关知识。祝涟真本来琢磨着,既然上学不耽误工作,那混个毕业证也行?但他很快发现,粉丝们在这方面的态度有点问题。   而且这种问题令他很不舒服。   简单来说,就是攀比。祝涟真知道明星的粉丝之间经常发生骂战,裴俏让他不必理会,但他发现一部分粉丝们很喜欢拿着他的各项成绩履历招摇过市,吹捧他的同时还得贬低其他idol的实力;而且,Acemon饭圈内部也时常腥风血雨,自从谈情成功考上艺术名校后,许多粉丝便开始展望祝涟真的未来,有人甚至写信给公司,要求经纪人详细规划他的演艺计划。   祝涟真最讨厌别人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尤其他发现很多粉丝盼望他上大学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为他考虑,她们只是想让他超越谈情的学历,想从他这个偶像身上满足追星的优越感,甚至想凭他的成绩在网络的唇枪舌战中获得更多嘲笑别人的资本……有这种心态的粉丝不在少数,远超他想象。   这轻而易举激出了祝涟真的逆反心理,本来就对学历无所谓的他索性决定高中毕业后不再念了,反正他已经是公众人物,若想学习知识完全可以私下找名校教授来辅导。他就是不想让那些虚荣心作祟的粉丝得意,在他看来这些人已经算不上是粉丝了。   不过他有时也会问谈情:“上大学好玩吗?”   谈情摇头,他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就没干过别的事,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保镖随时在教室外等候,下课了也必须直接离校。车子路过后门时,他能看到那条熙熙攘攘的小吃街,暖黄的灯光映在同学们身上,格外有生活气息。   某天回到家,他发现祝涟真不在,行李箱也消失,显然已经离开了。谈情的手机大部分时间都断网,只有想起时才开流量。   连上网,他看到祝涟真给他发了条微信:我家装修好了,我先回去了哈。   除此以外就没别的留言了,连句“谢谢”也没有。   谈情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一点,他盯着聊天框半晌,像是进入一个密闭空间那样胸口发闷。   他丢开手机,独自在沙发上坐着,天黑后也没开灯,直到他忽然深呼吸起身,走进厨房。   菜刀节奏规律地落在案板上,接着他动作麻利地把切好的食材丢进锅里翻炒,又顺手捞出另一边焯完水的肉。谈情做饭好几年,现在已经能熟练又从容地顾全两个同时烧火的炒锅,调料也配得恰到好处。   他轻松做完了四菜一汤,又拌了碟凉菜,全端上餐桌,为它们拍下一张光线温暖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私发给祝涟真,并说:“不好意思没看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只是出去玩了,晚上不小心又做了这么多菜。”   祝涟真回复得很快:“我的天啊好丰盛!”   接着他又发来一条:“啊啊啊啊我看饿了,早知道我就给你打电话说了!对不起对不起……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吃行不行?”   “等你到的时候饭都凉了。”谈情说,“没事,我自己吃不完会放冰箱的。”   祝涟真倍感惋惜,“辛苦你啦。那这顿我先欠着,改天我一定请客!”   ——改天你也一定会忘了的。   谈情回了个“嗯”过去,然后断掉网络。   他一直觉得“不拘小节”是祝涟真的优点,可他又介意祝涟真对某些小事不上心。尽管谈情明白,那些东西对祝涟真来说确实无关紧要,是自己不该对他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   祝涟真的朋友那么多,自己对他来说不可能是特殊存在。   既然不特殊,那理所当然也没有特权。   晚餐剩了很多,谈情把它们盖上保鲜膜放进冰箱时,忽然有了清醒的认知。他终于察觉到自己今晚的做法毫无道理,偏离逻辑,甚至连确切目的都没有,仅仅是吸引了一点祝涟真的注意而已。   他缓缓关上冰箱门,默念一句“得不偿失”。   ……   随着Acemon人气不断上涨,他们的名字在亚洲部分国家的网络上也有了一定的讨论度,裴俏相信应该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召开亚洲巡演,那时全员平均年龄恐怕也就二十来岁。   在国内偶像圈,Acemon已经轻松做到一骑绝尘,哪怕质疑和反对声接连不断,但他们凭借过硬的业务能力照样敢打破所有偏见。目前全队只剩祝涟真一人没成年了,等他十八岁的时候,Acemon会再次革新舞台风格。   这天他们刚结束《音乐站台》的颁奖仪式,一起在化妆间卸妆。祝涟真今天的头发被染成了蓝灰色,发丝微微烫卷,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化妆师夸他五官精致漂亮,祝涟真却不满意这种形容,非要人家说自己“帅”就够了。   化妆师还打趣:“人家付榕被粉丝喊‘美女’都不计较呢。”   “那是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娘。”祝涟真转脸问付榕,“是吧?”   付榕闭着眼让助理给他卸妆,气定神闲地回应一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还不快叫‘妈’?”   祝涟真大惊失色:“哇靠你这人,出来占便宜居然都不挑一挑的!”   队友们就是这样,在外面风度翩翩人模狗样,等镜头一关了互相比着脸皮厚,谁先膈应死对方就赢了。祝涟真容易害臊,论下流比不过Koty,嘴贱也争不过付榕,也就只敢对谈情使能耐。   “谈情人呢?”祝涟真才发现他不在化妆间。纪云庭说:“裴姐带他去见导演了,想接戏。”   “噢。”祝涟真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想起之前在谈情家住的时候,阳台上种了不少花,于是他抱着晚上收到的那几捧花束,挑挑拣拣,把象征谈情的玫瑰全择出来捆好。   等谈情回来时,他抬手一递。   “什么?”谈情没接,看着他问。   祝涟真:“给你呀。你家里不是挺多花的嘛,这些泡水里应该也能多活几天。”   “……谢谢,不过我家里种的味道都很淡。”谈情扬唇,“我可以发微博吗?”   “发吧发吧。”祝涟真对花朵一窍不通,以为越香越好,还寻思着自己这是投其所好,让谈情高兴了一把呢。   谈情在微博上感谢祝涟真送的玫瑰花,在CP粉看来这是前所未有的大糖,嗑得不亦乐乎。但没过多久,圈内粉丝们又因这件小事掀起了战争,似乎是两位偶像的唯粉全都积怨已久,今天彻底爆发了。   谈情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互相怀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他只知道自己的新微博对粉丝们来说是条导'火'索,而他真正想要的,仅仅是大家在评论里说一声“羡慕”而已。   祝涟真对此全然不知,他悄悄让助理把包拿过来,里面装着一副全新的UE音乐耳塞。上次没及时通知谈情自己已经回家,他心里过意不去,白吃白喝好几天,送份礼物不过分。但他不想被队友们看见,所以只好找了个理由:“我今天睡你家行不行?”   谈情看了他一眼。祝涟真解释:“我房子太远啦,我想早点睡。”   很快就得到了谈情的准许。祝涟真决定明早要偷偷离开,走之前再把礼物放在他家显眼的地方,给谈情留下一个惊喜。   然而他这算盘打得挺好,转天一早,他拉开客房门缝,发现谈情比自己醒得更早。   他看见谈情在客厅里走动,接着有水倒入容器的声音。祝涟真仔细倾听动静,感觉谈情走远,应该是去阳台了。   既然自己起床比他晚,那不告而别是不合适的,想了想,祝涟真只好把礼物藏在谈情的枕头下。他蹑手蹑脚溜进谈情卧室,再匆匆跑出来,往外看一眼,见谈情正在阳台浇花,地砖收拾得很干净,不见一丁点泥土。   祝涟真这才注意到,谈情养的花全是白色,他手里那几朵红玫瑰格格不入,放哪里都扎眼。谈情拿着一朵细致地端详,祝涟真就待在不远处的角落悄悄看他。   硬刺没有修剪,手指能碰的地方不多。隔了一夜,“玫瑰”——也就是月季气味变淡了,谈情姑且忍受下来,把开始枯萎的花瓣摘掉丢进花盆里,只留下鲜艳的部分。   其实可以全部扔掉……不,其实可以告诉祝涟真自己讨厌这种馥郁的花卉,下次不要再特意给他择出来了,玫瑰与他没什么关联,他只是个扮演偶像角色的普通人——就这么说,很简单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   但就是不一样。被人留意,和主动告知,完全是两回事。   向祝涟真表达自己的喜恶也没有意义,对方只是朋友,没理由刻意为他记住太多细枝末节。就像“小吻”这个称呼可以分享给所有人一样,祝涟真总是记不住他们之间本该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东西。   所以,根本没必要期待对方记住这点小事。   谈情轻轻握住花枝,硬刺抵着他掌心,像是也对他怀有敌意。   烦躁不断在心底蔓延,他手掌收紧,力量平均地与那几枚硬刺相抗衡,很快突破了临界点。他松开手,舒爽的痛感停止了,血珠慢慢渗出来一点,用纸一擦再按一按,估计很快就愈合。   谈情皱起眉,他发现适当的疼痛好像有助于发泄情绪,但这也是个坏习惯。所以剩下的花,全被他毫无留恋地丢进纸篓。   ——祝涟真看傻眼了。   当他见到谈情亲手用硬刺扎破手掌时,他就吓得想跑,还好,他之后没看到谈情做出“手臂刻字”之类的举动,这可比纪云庭当初失恋时理智多了。   万万没想到谈情表面看着仪表堂堂,私下居然也是个非主流!怪不得昨天自己染完蓝色头发就被他一直盯着看呢,估计心里羡慕死了吧。   思来想去,祝涟真决定还是不揭穿他了,毕竟自己算是谈情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不能嘲笑他的秘密。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看他走上歧路。   祝涟真回到客房,故意大声咳嗽几声让外面的谈情听见,借此提醒对方自己已经起床了。等了半分钟,他假装睡眼惺忪,懒洋洋地走出房间。   “早啊。”谈情若无其事地端着煎蛋锅,把热气腾腾的早餐放在桌上,“正好我刚弄了点吃的,你喝豆浆还是牛奶?”   祝涟真本想说“和你一样”,但转而一想,谈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该不会偷偷喝血吧,怪瘆人的。   “我喝水就行。”祝涟真说完,赶紧掐了一把大腿,提醒自己别对谈情有这么夸张的幻想。   “那个……”祝涟真忍不住问,“昨天送你的玫瑰呢?”   “我昨天忘记泡水里,今早一看都枯了,只能扔掉。”谈情轻描淡写地说着,摘下围裙,抬头冲祝涟真露出温和的笑容,“以后有机会再送我一次吧,行吗?”   祝涟真随口答应着,心里却隐约意识到谈情好像不怎么喜欢这种花。   不然干嘛偷偷扔掉? 第68章 新世界   标题:【我知道我说这话可能会被打, 但是你们觉不觉得……214和321真的在谈恋爱啊?】   不是我嗑CP疯魔了犯腐癌,只是拿最近的综艺、访谈、花絮等等一大堆物料和以前(大概出道之前和刚出道时)作对比,发现他俩变黏糊了好多, 谈情眼神不像是看队友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都让给祝涟真。然后祝涟真这边,做游戏组队什么的也都默认找谈情, 以前都是优先贴队长的……   [图片]   [图片]   这倒是没什么, 但我昨天扒拉《理想主义》的拍摄花絮, 俩人一直互相摸手摸胳膊啊, 祝涟真神色很专注(旁若无人的那种),谈情就一直冲他笑(上台都没见过你这么高兴啊?)……就,很像一副早恋的样子。   [图片]   [图片]   ……   2L:楼主火眼金睛放大镜啊草,这些图凑在一起真的很不对劲儿了。   3L:你知道你发这帖会被打还要发, 贱得慌啊?回头又被sb营销号截图发微博造谣他俩是同性恋你就爽了?CP粉自己嗑药爽了走人,最后让正主为你们的口嗨买单,恶心死。   4L:楼上激动什么,哪个营销号敢直说同性艺人谈恋爱?你当醉歌公关吃干饭的?粉丝圈嗑糖又不舞到他俩面前,关你P事。   5L:女子~舌甘~   6L:众所周知, 祝涟真很讨厌跟不熟的人肢体接触, 以前对纪云庭也只是勾肩搭背而已, 从没有过摸手这种举动(我也不是很明白你们男生牵什么手啊啧)。   7L:操,这一组图顺着看下来,感觉妈妈的傻儿子要被外面的野男人勾引走了55555   8L:什么早恋,这明明是初恋。   ……   粉丝们在网上如何议论他们两个,祝涟真都一概不知,他最近对谈情的关注确实有所增加,主要是怕谈情一时犯傻做什么出格行为。   在非主流的方面, 纪云庭应该颇有心得,但这个身份已经被他划分进黑历史,祝涟真不好意思再过问,只能一边观察谈情的举止,一边上网查他的行为是否正常。如果在谈情皮肤上发现淤青、划伤之类的痕迹,祝涟真就十分警觉。   “我看看你的手。”祝涟真经常不由分说地去拽谈情胳膊。   谈情起初任他随意摆弄,但祝涟真每次都观察得太细致,很快引起谈情困惑,“小祝,你是想在我身上找什么吗?”   “这伤怎么弄的?”祝涟真问。   谈情低头看去,手臂侧边有一条已结痂的细划痕,他自己都没注意过,“不知道,可能录节目玩游戏的时候划到了。”   祝涟真半信半疑,但又不能直说自己怕谈情私下玩自残,只好换上一副关心的口吻:“下次注意点啊,别让我再看到你受伤了。”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谈情却半晌才想起给出反应:“嗯?”   祝涟真的蓝发没过多久就开始掉色,补染时,谈情也在旁边看着。祝涟真透过镜子见谈情一直目不转睛,一时于心不忍,试探地问:“你也想染发吗?”   谈情如实回答:“看公司要求,我都可以。”   “我觉得你黑发最好看,花花绿绿的不合适,怪非主流的。”祝涟真试图打消谈情的念头,“而且染发得漂白,漂一次又疼又痒,对头发伤害可大了。”   谈情垂下头,“可我看你发质还是很好啊。”   祝涟真:“我基因优秀,你能跟我比?”   谈情轻轻笑出声。   别人任何一点微妙的态度变化,谈情都能及时察觉,被祝涟真突然毫无理由地关心了几次,他不得不敏感起来。   尤其是那句“别让我再看到你受伤了”,谈情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祝涟真基于朋友立场说出来的话。   明明连亲自取的称呼都记不住……却敢单方面语气强势地吩咐。仔细想想,这可能是祝涟真能对别人付出最大限度的温柔了,至少谈情没见过他关心过其他队友的身体,或者称赞谁的外表。   时至今日,谈情总算意识到了自己心里那难以启齿的矛盾——他之所以能不求回报并一视同仁地善待所有人,只不过是因为这其中一个令他在意的人都没有,倘若他已经区别对待了祝涟真,自然就会想要对方给他同样的偏心。   ……   最近“情真意切”风很大,祝涟真略有耳闻。有时从机场出来,能看到粉丝在显眼位置举CP海报灯牌,一次两次他毫不在意,可看到尺度稍大点的内容,他就震惊得难以平复。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祝涟真追着谈情问,“我的天,她们居然PS了咱俩接吻!”   谈情当然看到了,还看了不止一眼。这种状况他早有心理准备,裴俏之前就嘱咐过他俩,遇到部分粉丝不妥的行为要保持冷静。但祝涟真管理不住表情,脸色复杂地低叫几声,痛心疾首:“完了,那图片看一眼就忘不掉,我现在觉得自己初吻都没了。”   谈情本不想围绕这件事展开话题,可祝涟真的想法让他忍不住反驳:“又不是我干的。”   机场外也是人满为患,几人跟着保镖艰难地往前走,谈情回头望见祝涟真被落下了一段距离,等他好不容易挤上来后,谈情牢牢地抓住他的手。之后祝涟真都没再掉队,被谈情一路牵着,顺利登上了保姆车。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互动也能让CP粉夸夸其谈,可她们要是太高调了,两位偶像的唯粉就不痛快,Acemon的粉丝圈从出道那天起就没安宁过,因为网络掐架严重而闹到媒体报道也是常事,这样下去只会败坏Acemon的风评,裴俏不得不让祝涟真和谈情最近少在镜头前交流。   祝涟真不以为意,谈情却问他:“小祝,你真的打算不理我了吗?”   “这怎么可能。”祝涟真诧异他的说法,“裴姐只让我们镜头前减少接触,没让我不跟你玩啊。”   谈情眉头微蹙,双眼在直视祝涟真的过程中流露出些许不安,他道:“可我们的交流主要都集中在工作时间,我怕我们表面疏远着,私下的联系也跟着淡了。”   祝涟真觉得他多虑了,谈情便笑笑,附和道:“嗯,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吧……也对,如果我像你一样也有那么多朋友就好了,肯定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理解了谈情的意思后,祝涟真怔住,问:“你平时除了我,难道就没别的朋友了啊?”   “有,但他们没你这么关心我。”谈情说,“我也说不出具体的感觉,但你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祝涟真可太爱听这话了。   谈情以为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正常情况下对方应该会自觉表示认同两人的感情,但没想到祝涟真并不按正常思路来,他果断反问谈情:“真的呀,那你快说说我跟别人哪里不一样!”   于是谈情细致地夸了他十分钟,祝涟真这就心里美上了,伸胳膊搂住谈情的肩膀,“我这人交朋友就讲究一个‘对等’,既然你这么重视我,那我可不能让你失望,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先找你商量。还有——”   祝涟真声音笃定:“我不会因为裴姐的要求就冷落你的,放心吧。”   谈情放不下心,他知道祝涟真向来随心所欲,即使当下记住了他的话,用不了几天就能甩在脑后。幸好谈情并不至于因此耿耿于怀,毕竟他的要求不多,起码此时此刻,祝涟真是表现出偏向他的。   然而出乎谈情意料的是,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祝涟真都做到了当初的承诺。任何细微的小事都愿意拿出来与他分享,半夜睡不着也会打电话过来闲聊,凡事只要不是必须独自一人做,祝涟真都会优先找谈情帮忙。他们迅速渗透进彼此的生活里,互相了解得越多,对各自的影响也随之深入。   每到人生重要阶段时,谈情就会有种踏入另一个世界的错觉,升学、毕业、签约、出道……但实际经历过后,他又发现自己比起往常毫无变化,这世间依然没有他穷极一生也要执着追求的东西,可他却要构筑出最完美的形象供那些追梦的人们向往,诱导更多人说出“我想成为谈情那样的人”。   谈情不得不承认,“谈情”这个身份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他与Acemon都是偶像黄金时代的耀眼符号,人们爱的是他塑造出的完美人格,没人要听这层外衣下的他想说什么话。   但是没关系,他找到了能诉说一切的人。他被祝涟真带入另一个世界,只有这次,唯有这次,一切都变得不可逆转,当祝涟真说要登上偶像的最顶点,谈情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他们都当我天方夜谭。”祝涟真说,“你倒是也挺理想化的嘛。”   谈情:“因为是你去做,我才觉得什么都能实现。”   “光我一个人也实现不了啊,他们几个都没这种想法。”   “那我跟你一起。”谈情又说。   祝涟真甚是满意:“果然啊,还是你最靠谱。”   就这样,谈情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梦想,而且还是双人的,他现在总算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符合“偶像”这一职业的基本要求了。   有一阵子,网络流行着一句话:如果找不到适合结婚的人,就和好朋友们住一起共度余生。   祝涟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谈情,他身边没有比谈情还会过日子的朋友。把这句话发给对方后,谈情只心想:你认真的?   祝涟真有一次忍不住说:“我现在也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   谈情:“那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上来具体的感觉……”祝涟真若有所思,“只是我脑子一闲下来,就总想着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谈情的声音传来,掺着明显笑意:“我也是。”   两人都以为这段友情会稳定地维持下去,日复一日,一定能蔓延到Acemon真正登上巅峰的那天。他们毫不怀疑彼此的心思——   直到那个不合时宜的吻出现。 第69章 初雪   “我现在犹豫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快帮我想想到底该怎么办!”祝涟真往待机室的沙发上一倚,把谈情挤到最边缘坐着,“我现在一米七七, 你说我现在是多补蛋白质多补钙努努力超过一米八, 还是干脆就停在这个身高比较好?说实话长太高了跳舞不舒服,但是粉丝天天劝我喝牛奶, 在她们眼里一米八就是个坎儿啊!”   自从成年后, 祝涟真开始慢慢脱离我行我素的性子, 越来越愿意考虑别人的感受, 以前他对粉丝呼声置若罔闻,现在却会耐心倾听她们的想法,有时也会偷偷给她们准备一点小惊喜。   谈情被他挤得动弹不得,转头问了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难道身高这种事, 是你想长就能马上长的吗?”   祝涟真一时语塞。   “我觉得你现在刚刚好。”谈情说,“不过还在长身体的阶段,就顺其自然吧,再高点也可以,毕竟不可能往回缩。”   无论是多么简单的结论, 只要是从谈情口中说出来, 祝涟真就觉得格外有信服力。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沉稳气质, 所以祝涟真常常喜欢让谈情复述一些电影情节,听他咬字清晰地将故事娓娓道来,很容易令人沉浸其中。   工作人员喊他们登台,祝涟真应声,再一次检查自己的麦克风佩戴情况。低头时有人拽了一下自己衣角,他转脸看到付榕。   其他人这时候已经离开了待机室,付榕将手机举到祝涟真面前, 问:“照片上的耳机是你的吧。”   屏幕上是一张谈情的微博自拍,祝涟真视线固定在付榕所指的角落,仔细辨认了几秒,说:“啊,好像是?”   付榕:“所以被谈情偷偷拿走拍照了,你都没发现么?”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祝涟真皱起眉,他对付榕的措辞相当反感,“我刚才在车上还拿它听歌,要我那给你看吗?”   付榕摇头,收起手机。   他所展示的谈情自拍已经是上周的了,拍摄场地是酒店,单人套房内。那副宝蓝色耳机就放在谈情的枕头边,不特意放大看基本不会被人发现。   但千千万万的粉丝里不乏火眼金睛,尤其CP粉更能每天拿着放大镜从犄角旮旯里抠糖吃。大家只要翻翻机场照就知道,祝涟真近期珍爱的耳机和谈情自拍照里出现的是同款——耳机这种贴身物品不可能共用一副,所以要么俩人各自都有,要么就是祝涟真去过谈情房间,不小心把东西落在了床上。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足够“情真意切”的粉丝们兴高采烈地仰天长啸:“嗑到了——!”   “既然你自己不在意,那以后我也没必要提醒你了。”付榕轻描淡写地转身离开,大概是因为难得发了善心却没被祝涟真领情,他临走前还不忘阴阳怪气一句:“就祝你早日栽在他身上吧。”   祝涟真其实明白付榕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谈情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说好听点是营业,说难点就是卖腐。但祝涟真毫不在意,因为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裴俏之前也说过他俩的互动要从细节入手,既能满足粉丝的吃糖诉求,也不至于挑起太大粉圈矛盾。   唯一值得疑惑的地方只有谈情没事先告诉他而已,不过祝涟真也不以为意。   再三思索过后,祝涟真决定还是当着付榕的面找谈情问清楚比较好,以免俩人之间留下什么误会。   演出刚结束,祝涟真擦干净额头的汗,假装不经意地向谈情提起:“欸,我看你之前一张自拍,床上有个耳机跟我用的一样啊。”   谈情若无其事,“嗯?哪个。”   “蓝色的,我最近一直在用。”   “我是问你哪张自拍。”   “啊?”祝涟真忘了注意时间,“在酒店里的那张。”   “这都是上周的了吧。”谈情按他所说查看相册,“你怎么想起来去翻我微博了?”   “翻”这个字眼带出一丝窥探欲,祝涟真赶紧解释:“我不是特意去看的。”不等他再多说,谈情又把话题扯回去:“你说这个耳机?是我的。”   祝涟真:“嗯?”   “和你的是同款吗?”谈情冲他笑了一下,“那我们这方面还真是有默契。”   原来是巧合。祝涟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后朝付榕递了个眼色。对方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不再看他们俩。   至此以后,祝涟真开始觉得付榕这人容易疑神疑鬼阴谋论,看来不能交往太密切。   ……   祝涟真顺利拿到了高中毕业证,只是没有参加高考。为了庆祝他毕业,公司决定为他单独举办一场小型粉丝见面会,也算是他的成人礼,这是其他成员都没有的待遇,足以证明高层们对他偏爱。   但由于Acemon现在风头正盛,每天通告都排得满满当当,等祝涟真腾出时间举办成人礼时,都已经是这年的冬天了。   现场很多粉丝都是从他十三四岁开始追星,亲眼见证他长大成人,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为了缓和气氛,主持人只好展开提问环节:“涟涟,接下来我们要和你讨论一些‘成人话题’。”   对于一个偶像来说,“恋爱”是尤为敏感的话题,但也必不可少,大家都很好奇他对这件事抱有何种态度。祝涟真十分警惕,怕说错话踩坑,全程支支吾吾或者用傻笑糊弄过去,最后不仅没表明态度,反而是粉丝们先于心不忍,在台下向主持人求情高喊:“别难为他了!”   祝涟真这才红着脸逃过一劫。   见面会结束后是全体工作人员的饭局,祝涟真请客。一听说是他掏钱,队友们也纷纷赶来,Koty还死皮赖脸地把菜单上的名酒全点了一遍,气得祝涟真吃饭难以下咽。   裴俏之前不允许他喝酒,现在都高中毕业了,也就放宽了规矩。祝涟真咂摸几口觉得滋味不怎么样,顺手递给谈情,对方替他一饮而尽清空了杯子。   饭桌上,裴俏又宣布了个好消息,谈情最近签了影视拍摄合同,合作的名导向来不喜欢年轻偶像,但这次却主动点名让他演一个重要配角。   祝涟真当然替他高兴,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什么性格的角色啊,戏份多吗?”   裴俏说:“女主角高中时喜欢过的渣男——虽然是叫‘渣男’,其实我看完剧本觉得他基本没法让人讨厌得起来,所以才同意接这个角色。戏份还行,一周就能拍完,但是重要剧情。”   谈情默不作声地夹菜,裴俏又道:“唯一难的地方也就吻戏了吧。”   话音刚落,谈情怔怔地停住手,祝涟真也惊讶得说不出话,倒是周围其他人起哄了几句。   “谈情要拍吻戏了”这一信息经过祝涟真的大脑处理,很快变成另一个相近含义:谈情要和别人接吻了。   这超出他的认知,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本想着像Koty那样调侃几句,可嘴角根本提不起来劲。   “裴姐,你之前没说过……”谈情马上撂下筷子。   裴俏点头打断了他的话:“放心,是借位,不可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把荧幕初吻献出去的。”   听到这话,祝涟真感到莫名放松,心不在焉地动动筷子,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又不小心倒了杯酒,只好碰碰谈情胳膊,让他帮忙喝光。   谈情浅笑,“再喝会醉的,我帮你要一个新杯子吧。”   “嗯。”祝涟真把酒杯推到一边,盯着杯口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个词:间接接吻。   他猝不及防心跳变快了一瞬。紧接着又觉得好笑,如果间接接吻也算接吻,那自己肯定早就亲过好多人啦。   聚餐结束后的夜里,容港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祝涟真和谈情一起回家,俩人顺路,但都没坐车,只为了看看初雪。地面好像覆盖了薄薄一层糖霜,走上去微微打滑,他们时不时得互相扶一下。   “我小时候离家出走来北方,就是因为这里冬天下雪。”祝涟真用鞋尖在雪地上画出圆圈,“我看过的童话故事里总有雪,卖火柴的小女孩,雪孩子之类的……但因为我当时没见过雪,差点以为这个东西是大人瞎编的,还好在电视上看到了。”   谈情轻轻挽住祝涟真手腕,以防他滑倒,“喜欢雪吗?”   “喜欢。”   “那我陪你多看看。”   两人无所事事地漫步在半夜三更的冷清街道,正说着话,头顶上空的暖黄路灯忽闪几下,俩人不约而同抬眼望去,灯光又恢复正常。   “走吧。”谈情继续迈开步子。   然而祝涟真却原地不动,谈情不得不折回来,“怎么了?”   祝涟真还盯着上面的路灯,说:“雪花被光一照,也太清楚了吧。”   此时没有凛冽的寒风,白雪安静地纷纷扬扬,如满天繁星。祝涟真仰头半晌,看够了才活动活动脖子,顺嘴一问:“你什么时候进组拍戏啊?”   “半个月后吧。”谈情如实回答。   祝涟真又问:“你确定要拍吻戏?”   “裴姐既然都说了,应该就是不能删的戏份。”   “噢。”祝涟真陷入沉默。   谈情补充强调:“是借位,我觉得应该不难。”   “你上课的时候,老师教过这个?”祝涟真抬头看他。   谈情欲言又止,想了想,说:“没教过,但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你都知道……”   “用手指。”   “什么?”   “用手指遮住对方的嘴就好了。”谈情说着,拇指轻轻触碰上祝涟真的唇瓣,“像这样,亲也只能亲到我自己的手。”   谈情指腹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祝涟真只要轻轻一抿就能咬他一口。   祝涟真睫毛上沾着一点雪,他用力眨眨眼,说:“真的假的,不会失误?”   谈情问:“你要试试吗?”   “啊,我只是问问……”祝涟真有点止不住好奇心,“不过你要是保证不会失误,那简单给我展示一下也可以……”   谈情拇指稍稍上移,盖住了祝涟真上下唇瓣,接着他低头凑过去,嘴唇压住拇指关节。祝涟真只感觉鼻尖和谈情蹭了蹭,很快又分开了。   还真的没有失误。   “你无师自通哦。”祝涟真说,“那导演要是让你们……亲、亲得更‘内个’一点……你怎么办?”   祝涟真现在很意外,他本以为谈情在这方面也一窍不通,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都不胆怯退缩,连借位的技巧都这么快练会了。   “不知道。”谈情说,“可能就得直接演了。”   祝涟真微微睁大眼睛,“那你初吻不就没了?”   “嗯,但这也没办法。”谈情漫不经心。   祝涟真替他惋惜,“不能借位吗?初吻欸。”   “我没试过。”谈情低头看他,“要跟我试试吗?”   有了刚才的一次经验,祝涟真对谈情的技术很信任,任由他手掌扶住自己后脑勺。但下一秒,谈情的嘴唇直接贴上了自己,祝涟真呼吸骤停,直接愣住了。   彼此呼吸间的热气足以把人吞没,祝涟真没有躲,也没意识到谈情送过来的完全就是一个饱含私欲的吻,甚至在唇齿相碰的片刻里还怀疑这是不是谈情为了拍戏做练习。两人舌尖不经意间相碰,祝涟真心里过了电,肩膀刚一抖,谈情就适可而止地与他分开了。   雪花落在他们余温未散的唇峰,瞬间融化。   “我的天啊。”祝涟真难以置信地对上谈情的视线。   他们干了什么?! 第70章 坦白   光看祝涟真的反应, 谈情就知道是自己今晚自作多情了。“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祝涟真先错愕地嚷嚷起来:“你不是说借位的吗!”   ——我没说,是你说的。   谈情心想。   ——我只说过“试试”。   “对不起, 小祝。”谈情迅速低下头承认错误, “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我以为你在意我的初吻, 是在暗示我该主动一些……抱歉, 我冒犯你了。”   冰冷的空气用力吸入鼻腔, 祝涟真感到一丝微微的疼痛,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咱俩现在初吻都没啦!你是不是傻逼啊?”   谈情默不作声地偏过脸盯向地面,低眉顺眼,听候发落。祝涟真急促地呼出缕缕升仙般的白气, 伸手一把抓住谈情胳膊,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的,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谈情话还没说完,忽然眯起眼睛微微张开嘴,像是要打喷嚏。他装模作样酝酿了几秒, 又泄气了, 改为咳嗽两声。祝涟真咬牙切齿地推了他胸口一把, 道:“外面太冷了,我们先各回各家!”   这一整夜,两个人都翻来覆去陷入失眠。   卧室的窗帘没拉,谈情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灰紫的夜空,手掌搭载胸口,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不会变快得太明显,只是每次想到祝涟真, 它都会在胸腔里突然撞一下自己。   正因情不自禁,才会明知故犯。   谈情知道祝涟真此时一定也醒着,怕他胡思乱想,便忍不住发了条短信过去:小祝,早点睡,如果要教训我也得等精神好时再说。   短信发出去不到十秒,祝涟真就回复了:“啊哈?”   [小祝]:你在挑衅我?   谈情:“没有,你别生气。”   祝涟真觉得自己不是生气,而是郁闷。生气了就需要别人的道歉,谈情已经道过歉了,所以自己只能在家里闷闷不乐。   一生中唯一一次初吻就这么没意义地交代出去了,祝涟真心里的懊丧一时难以排解,虽然犯不上苛责谈情,但还是忍不住怪他行为冒失——在意他初吻就是暗示他该主动吻自己?什么奇葩脑回路!我还在意他的命呢,怎么不把头砍下来送给我?   可恶。   祝涟真到现在还觉得舌尖痒痒的,这天以后,他再见到谈情也有点无法直视,正常男生之间谁是这种接过吻的交情?也太Gay里Gay气了。   又是一场商演结束,几人下台“咕噜咕噜”喝水,祝涟真喝完一瓶嫌不够,习惯性地顺手从谈情手里抢过瓶子。然而瓶口刚挨到嘴边,他手及时地刹住,明亮的眼珠飞速往谈情那边一转,又赶紧把水还回去了。   谈情说:“你渴了就喝吧。”   祝涟真摇头,不想再间接接吻。   要是一直这样别扭下去也不是个事,既然初吻没了就没了,祝涟真只能想办法让自己跨过心理这道坎儿。他先问纪云庭初吻给了谁,纪云庭说是自家养的金毛犬;他又问Koty初吻给了谁,Koty说不记得。队内也就这俩人有恋爱经验,初吻却都献得很草率,祝涟真怀疑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也许大部分人真不在乎初吻的意义?   祝涟真旁敲侧击地问付榕:“你这么爱干净,难道没跟别人用一个杯子间接接过吻?”   付榕:“没有。”   祝涟真:“那要是Koty抢走你杯子然后狂舔一遍怎么办?”   付榕:“你有事吗?”   “我就问问嘛。”祝涟真摸摸鼻尖缓解尴尬,“那,Koty强吻你怎么办?”   付榕:“杀了他。”   祝涟真背脊一凉,自己可没动过伤害谈情的念头。   付榕又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事说来话长,难以启齿……我就想问问,你会在意自己的初吻没给喜欢的人吗?”祝涟真一脸诚恳地望着付榕,结果收获对方一声戏谑的嗤笑。   付榕的脑子转得奇快,根据俩人的对话承前启后揣摩一番,马上得出一个结论:“怎么,你被谈情强吻了?”   “这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往他身上想,我就随便问问你而已啊。我的天……你看见了?”   “……”   祝涟真:“你的想法真肮脏。”   最后,付榕给他出了个合情合理的主意:“初吻没给喜欢的人,那你试试去喜欢吻你的人不就好了?”   祝涟真:“有病啊?瞧你这不懂装懂的。”   付榕的耐心彻底被他耗尽了:“滚。”   祝涟真悻悻而归,一无所获。   谈情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友善,仿佛那个雪夜里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偶尔看祝涟真脸色不好时,就主动温声哄几句,说因为那个吻怎么补偿他都可以。   祝涟真当然什么都不图,他只想心里的芥蒂消除,想让自己对谈情的态度恢复如初。   “我现在看你的感觉很奇怪。”祝涟真如是说道,“粉丝把我们当CP,写同人文剪视频我都能一笑置之,结果你亲了我,我再看她们搞的那些东西,忽然觉得我们好像真那样发生过了!”   谈情:“你私下喜欢看这些啊。”   “又不是故意看的!本来只为了看个猎奇的乐子……”祝涟真忿忿不平地瞪谈情一眼,“算了,我不想为了这件事跟你纠缠了,破坏我心情。反正早晚都得原谅你,那干脆就早点吧,但你以后得对我特别特别好,知道吗?”   “知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谈情说,“只要你愿意接受。”   “这还差不多。”祝涟真姑且算放下心。   每隔一段时间,祝涟真就跟妈妈打电话汇报近况,这次聊着聊着就把接吻的事说漏了,妈妈当然惊诧不已,问俩人是什么关系。   祝涟真说,朋友。   妈妈欲言又止半天,才难以置信地问:“侬个朋友欢喜你伐?”   祝涟真愕然定住:“不是啊!他之前说了自己不是同性恋。”   妈妈语重心长:怎么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祝涟真的心神有一点点恍惚。   他从来没怀疑过“谈情是同性恋”这个问题,以前有网友这样造谣过,公司也澄清过,所以他潜意识里一直认定谈情与这个身份毫无瓜葛。   妈妈问他,现在打算怎么办。   祝涟真哪知道,他越想越不对劲儿,原来谈情连那天吻完道歉的理由并非脑回路奇葩,只是实事求是,对他坦诚相告。   而自己当时竟然没识破谈情那委婉说法里的真相,大意了!   “我……我明天得问问他。”祝涟真向妈妈道了声晚安。   翌日,祝涟真找机会把谈情堵在化妆间里,锁好门,只有他俩共处一室。   谈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祝涟真清清嗓子,往桌边一靠,假装漫不经心:“我看你平时守身如玉的,连夜店也不去,是不是对女生没兴趣啊?”   祝涟真问完有点后悔,觉得可能略直白了。谈情这时面不改色,直接张口回答:“是。”   “你对男的感兴趣?”祝涟真这下心里一沉。   谈情说:“也没什么兴趣。”   “你、你不用瞒我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会帮你保密的。”祝涟真的声音放缓,平添几分安慰的意味,“我一开始都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我明白了,你那天吻我,其实是因为你喜欢男的对不对?”   祝涟真抬头望着他,忐忑地等待回答。   面对那双真诚的眼睛,谈情却摇摇头,说:“我吻你,只是因为你。”   “……啊?”   祝涟真体温好像瞬间上升。突如其来的告白令他心脏怦怦直跳,气血直冲大脑,险些原地栽倒。   ……   “他承认了,他真的对我有意思!”祝涟真惴惴不安地把情况告知母亲——他把谈情当兄弟,兄弟却想Gay了他!   如此突破现实的关系,也只能找家人求助解决办法,毕竟自己身边靠谱儿的朋友并不多。   “我之前完全没发现,现在回头一想,就觉得他对我真的不同寻常!”祝涟真说话不带喘气儿,“我有一次还看到他用刺扎自己,流血了都,说不定就是为情所困……天啊,我早该发现的,我对他居然有这么致命的吸引力。”   母亲耐心地听祝涟真讲他和谈情从相识到相知的种种经过,每个他印象深刻的细节都被渲染得无与伦比,不可代替。   或许是因为这份好感表现得过于明显,没等他说完,母亲就忍不住发问:“乖囝囝,侬对他也有意思伐?”   “我对他……”祝涟真喉结上下滚动,不知如何作答。   母亲说,你想清楚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祝涟真犹豫了。   他的良心天地可鉴,按理说从来没对谈情有过非分之想,直到初吻没了,他就每日每夜想谈情想得快睡不着觉。有时看同人文,粉丝写“谈情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祝涟真的嘴唇”,祝涟真就想拍案而起:胡说八道,他都伸舌头了!   也就是这时开始,祝涟真才恍然大悟地琢磨过来,谈情那温柔无害的外表下到底藏了多少心术不正的念头。   倘若自己现在也对谈情别有所图,那肯定是受了对方的不良影响。   “我还得再看看!”这事不能草率下决定,祝涟真先含糊地给母亲一个答案,匆匆挂断电话。   确实得再看看……祝涟真察觉到自己对谈情的感情日渐朦胧,为了免疫这种情绪,他怀着以毒攻毒的心态,赶紧点开一个名为“情真[含H]”的同人剪辑视频合集压压惊。 第71章 春天   谈情进组拍戏去了, 祝涟真暂且松口气,觉得距离一下子拉远,俩人都能趁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考虑清楚各自给对方的身份定位。   祝涟真不再看同人作品了, 那些脑洞大开的粉丝已经完全脱离现实放飞灵感, 竟然连男人怀孕的设定都想得出来,吓得他唯恐避之不及, 捂着肚子过敏似的删掉文包。   但粉丝写的东西并非全都不堪入目, 也有一部分拨开云雾似的为他解决了疑惑, 比如一个热度极高的帖子, 标题为“情真意切粉红分析:论两人的双箭头是如何变成透明柜的”。   发帖人自称是一位心理学硕士,帖子里详细交代了两人从出道以来的态度变化,图文结合,循序渐进, 有理有据。祝涟真花了个通宵把它看完,一时陷入了对自己的深深怀疑。   尽管他知道发帖人的心理学硕士是否属实还有待调查,但是,那些罗列出来的“证据”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镜头前, 种种举止自然流露不会骗人。站在上帝视角看待自己, 祝涟真频频惊叹——这么久以来他和谈情之间真的越来越亲昵了, 有时看自己在镜头前旁若无人地和谈情肢体接触,他居然害羞得比评论区的CP粉更容易脸红心跳。   他想问问帖子里的自己为什么只对谈情黏黏糊糊,比Gay还能Gay,这怪不了粉丝误会,连他自己都有种正在跟谈情恋爱的错觉。每次想起他们的初吻,祝涟真胸口就有一阵暖流经过,心尖发颤。   这种感觉诡异又奇妙。   ——完蛋。   祝涟真这次不敢再求助妈妈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谈情的想法好像真有点不同寻常。   他现在看到粉丝给他们PS的吻照床照结婚照,竟然丝毫不反感,反而顺带回想起了谈情怀抱的触感。对方比自己高,每次被谈情搂着,他身心都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像是得到了一道屏障。   这算不算恋爱意义上的好感,祝涟真不敢肯定,他只知道自己从今往后,没办法再以纯粹的队友心态面对谈情了。   ……   俩礼拜的时间飞快过去,谈情拍完自己的戏份,从外地回容港,立刻投入进新专辑主打歌的舞蹈学习。   他的进度比别人慢,考虑到演出效果,祝涟真不得不腾出时间来教他。经常其他人都练完舞回家了,只剩他们两个共处一室。   谈情给他一个大纸袋,里面装着许多进口零食,“机场看到就顺便买了,你是不是喜欢吃来着?”   ——他在追我!   祝涟真敏锐地察觉出谈情的动机。   比起重要节日精心挑选的礼物,祝涟真确实更喜欢别人在日常生活里惦记着他。道谢后接过零食,祝涟真拆开一盒曲奇和谈情分着吃,然后随便问问在剧组的事:“听说副导演之前还骂过咱们粉丝追星太疯呢,他们没刁难你吧?”   谈情挨着他坐下,“没有,除了拍戏,裴姐都只让我在房车里待着。”   “女主角脾气好吗?”祝涟真又问,“你就、就是跟她借位的?”   谈情“嗯”了一声。   祝涟真意味深长:“噢……那鼻子肯定碰上了吧。”   “没有。”谈情矢口否认,“头多歪一点距离,就不会接触到,我很小心的。”   祝涟真犹豫了几秒,问:“那你之前蹭我鼻子,是不是故意的?”   “是。”   谈情坦荡地承认了,这反倒让祝涟真不知怎么还嘴。他两边耳朵很快发烫,生平第一次在熟人面前无所适从。   经过漫长的沉静,谈情淡定地打破尴尬气氛:“小祝,是不是我让你感觉为难了?”   祝涟真不解地看向他。   “没关系,如果待在我身边不自在,那就先无视我好了。你不用为了照顾我的感受而委屈你自己,我会替你难受的。”谈情浅浅一笑,继续道,“小祝,能遇到你我就觉得很幸运了,哪怕跟你关系止步于此,我也觉得很满足,所以你千万不要有负担。”   祝涟真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禁心想:谈情也太他妈的善解人意了,背地里或许爱得要死要活,可偏偏表面坚持通情达理,这让人哪儿还忍心苛待?   “其实我……”祝涟真张开口,差点就直接把这段关系答应下来了。只不过突然想起还没通知父母,他才把话忍住,跟谈情约定时间:“明天咱们提前俩小时到练习室,我给你个痛快!”   “……好。”谈情莞尔一笑。   祝涟真一天之内想了好几套说辞才敢给父母打电话,结果一张嘴,之前斟酌的字句都紧张得忘记大半,最后只能语无伦次地向他们解释——他想跟队友谈恋爱了。   父亲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还是忍不住斥责了“这不是胡闹么”,可又念在他年纪小刚情窦初开,便也只能随他去体验人生。母亲的反应则诚实多了,她纠结地向祝涟真反复确认:非那个男孩子不可吗?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非他不可,但我感觉我一天比一天喜欢他了。”祝涟真如实相告,“就算现在拒绝他,我觉得应该用不了多久我还是会想跟他在一起的……既然怎么选都是同样的结果,那我为什么还让他多等等呢?”   母亲那电话那端沉默许久,最终叹气一声:俩男孩在一起不容易,妈妈信你们会多珍惜对方的。   还没等祝涟真如释重负,母亲又问他公司对他们持什么看法。祝涟真哑然,他光顾着高兴自己被认可,差点忘了这其实将会是一段地下恋情。   公司明令禁止艺人谈恋爱,队内的“不正当关系”被发现后恐怕更要被严惩。   祝涟真只好说:“我们会多加小心的。”   母亲又是一声叹息。   转天一早,祝涟真比约定时间还提前半小时到达,结果发现谈情已经在练习室待着了。俩人一见面,互相第一反应都是躲避对方的视线,同时又故作镇定地打招呼,两声“早”交叠在空气里。   祝涟真走近谈情,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情不自禁傻笑两声。谈情被他愉悦的神色牵动起情绪,微微挑眉,唇角上扬:“小……”   这声“小祝”还没叫完,小祝本人就一步上前埋进他怀里。   谈情被他撞了个措手不及,低头看他,“小祝?”   祝涟真大半张脸贴着谈情肩头,只给自己留喘气的空间。他本想这时讲几句别出心裁的情话让谈情怦然心动,可惜没提前准备,又因怕羞而不好意思讲得直白,片刻只憋出一句:“咱俩假戏真做吧。”   谈情还疑惑他们哪里逢场作戏过,幸好很快凭借和祝涟真的默契明白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情真意切”这个营业CP。   祝涟真闻见谈情肩膀和颈肩轻微的沐浴露香味,像花又像茶,清新干净。接着,这个味道在呼吸间加重了,他被谈情双臂紧紧抱住,几乎动弹不得。   谈情的声音沉稳地响在他耳边:“小祝,我们从来都是真的。”   祝涟真赶紧捂住自己发红发热的耳朵,不让谈情的呼吸掠过。   两人木桩似的拥抱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祝涟真视线固定在地板上,轻声问谈情:“我们接下来该干嘛啊?”   谈情想了想:“接吻?”   “上次不是亲过了吗……”祝涟真悄悄瞥他,“这么快又亲,我还没准备好呢……等过完年吧。”   谈情轻轻笑出声。   ……   来年开春,冰雪消融。   尽管两人心知肚明这是见不得光的秘密恋爱,但他们的情感依然没节制地肆无忌惮生长。与此同时CP粉们发现“情真意切”的营业频率明显增加,尺度也快碾压她们对男团CP的认知——   “又是同款!又是!这个月第六个了!我看你俩是想昭告天下同居了吧555555”   “?谁能告诉我两个大男人下车为什么要牵着手走,你们被502粘住了吗?”   “草草草,祝涟真最晚给谈情发生日祝福是为了让微博在情人节卡点03:21啊!!天啊小孩现在都学会夹带私货了我他妈skah@!##%”   “谈情秒转!半夜三点多俩人竟然都醒着,是连麦了还是就躺在边上呢啊。”   “更震惊我的消息出现了……谈情发微博说那条生日祝福是他自己代祝涟真发的……因为祝涟真零点前就睡了……就睡了……你怎么这么清楚人家的作息啊!”   “???所以真同居了?”   “没有,刚才助理辟谣了,演唱会之前他们六个都住团体宿舍。但这依然是糖啊姐妹们!!214能代发说明321信任他允许他随便动手机……不,甚至有可能俩人互相知道微博密码,啊我死了。”   “嗯嗯,那条微博客户端也一样,下次接机看看手机是不是同款23333”   ……   偶像感情升温,CP粉的狂欢已经不局限于小众范围,因此牵扯出的网络骂战接连不断,以至于连裴俏都不得不委婉地提醒谈情和祝涟真,营业要适度,以免被人嘲弄是“卖腐”。   俩人确实在镜头前收敛了,但工作期间压抑太久,私下就需要更多情感宣泄的机会。祝涟真从“一窍不通”慢慢进化成“熟能生巧”,接吻时敢故意用虎牙刺两下谈情的嘴唇,对方却不恼,只会更温柔地回应这份疼痛。   哪怕已经尝到血腥味,他们也要甘之如饴地完成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始从头修前文,因为之前写的时候大纲不完善,人物和现在会有前后矛盾的地方,部分情节也比较拖节奏,所以得检查修改,尽量增加前文里俩人旧情将燃未燃的气氛。 第二章 里增加了关于分手的情节交代,因为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他俩任何一人都不可能主动提分手,所以棒打鸳鸯的事就交给楚总了(不愧是咩咩他爸),以及裴姐确实不知道俩人谈过。 第八章 结尾也加了点内容,算糖吧(就是第一版废稿里小祝说的“再让我喜欢你一次我就弄死你”,我个人很喜欢这句所以觉得早点出现比较好)。剩下的章节我刚检查到11章,如果再有情节补充我会在作话里概括说,大家不用麻烦地回去翻。 第72章 围巾之下   2015年12月21日, 长沙。   这天,Acemon在贺龙体育中心召开“荆棘王冠·亚洲巡回演唱会”第一站,现场六万个位置座无虚席。从“怪物新星”到“人气天团”, 短短三年就拥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 足以向外界证明他们目前在偶像界不可撼动的地位。   演唱会现场更像是一场极致的摇滚盛宴,尖锐爆裂, 暧昧横生, 粉丝释放的热情居高不下, 几万人齐齐高喊“安可”, 声音响彻夜空。   “祝涟真人呢?叫他赶紧换衣服。”纪云庭环顾四周没见着人影,“谈情又去哪儿了……算了,我们先上去吧。”   他匆匆丢下空水瓶,拎着一条毛巾招呼其他成员返场。   狭小闷热的更衣室内, 祝涟真微弱的喘息被谈情封禁在嘴里,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终于不堪重负似的推开谈情胸膛,小声哼了句“痒”。   谈情轻笑着抽回一只手,帮祝涟真系好裤腰的锁扣, 顺便把他褶皱的衬衣抻平。   “去洗手。”祝涟真清了清略沙哑的嗓子, 俯身在地上一堆杂物里翻找着什么, 掏出一包湿巾递过去。   “好像有人来了。”谈情压低声音,慢条斯理地擦去手上的残留物。接着,他们听见外面过道上的工作人员快步经过的动静,有人在大声问“祝涟真在哪儿”。   两人同时停住身体动作。借着头顶昏暗的光线,祝涟真和谈情对视了一下,张口向外面应道:“我在换衣服,怎么了?”   工作人员说:“又得返场了!快点吧, 他们都上台了。”   “知道了。”祝涟真沉沉地喘口气,闭眼倚在谈情怀里歇了几秒,这时听见对方疑惑地“嗯”了一声。   祝涟真抬头看他,谈情说:“小祝,你脖子上好像……”   “啊?”祝涟真松开他的怀抱,转身仔细照镜子,“这怎么回事儿啊,破了?好像没有……噢!”他恍然大悟叫了一下,凌厉的目光立刻朝谈情飞去,“是你他妈的刚才在台上咬我——”   只是扮演吸血鬼,结果还真下了嘴。   谈情手指轻轻碰上祝涟真嘴唇,示意他不要声张,以免被过路的人听见。   祝涟真一把甩开他的手。   两人离开更衣室呼吸到干爽的空气,谈情找了条崭新的毛巾为祝涟真围在脖子上,遮住那一小块浅红的吻痕。毛巾是演唱会的周边,收藏用为主,布料较薄,当装饰也不会奇怪。   这一次返场,Acemon和现场所有粉丝合唱新专辑的抒情曲《独白》。场馆内灯光逐渐明亮,祝涟真感觉额角在流汗,下意识要摘下脖子的毛巾擦拭,幸好突然想起它的作用。祝涟真一边唱歌一边暗暗心想,自己早晚要在谈情身上报复回来。   万人齐声合唱完毕,六人站成一排,手忙脚乱地和旁边的成员牵手,当他们不情愿的脸色通过镜头直播在大荧幕上时,台下粉丝一片哄笑。几人匆匆鞠躬道谢,然后赶紧互相分开手——只剩谈情和祝涟真两个人还牢牢拉着。   他们目光所及是不同方向,却还旁若无人地保持牵手动作。   周围的音乐声减弱,纪云庭手举麦克风,发表最后的感想:“今天正好是我们出道三周年纪念日,当初选在这个日期和公众见面,是因为很多人都认定今天是世界末日,我们老板说,Acemon一定要把世界闹得天翻地覆才行——所以,放手去干吧。”   他冲台下笑了笑,继续说:“人气方面,我们从来不担心,但是听说巡演第一场就有六万观众来,这个数字确实把我吓到了……”   祝涟真听到一半,忽然侧过脸靠近谈情耳边,小声笑起来:“才六万人,哪儿够啊。”   他说完,又望向观众席,将每一排座位都尽收眼底。   相比于全世界,此时此刻才六万人的场馆,确实远远不够满足祝涟真对舞台的掌控欲。对绝大部分偶像和歌手而言,这也许是职业生涯的巅峰,但对Acemon来讲,这仅仅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他们的理想需要寄托在更远大的地方。   好像是被强烈的白光晃到了,谈情条件反射地眨了下眼睛,随后凝视着祝涟真的侧脸。一层薄薄的汗水浮在青年白皙的肌肤上,却不见一丝疲惫,倒是平添几分鲜活灵动。   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闪动着毫不掩饰却又赤诚的野心,看得谈情全然忘记自己身处无数聚光灯下,视野只剩这个人的笑容。   终于,强烈的心跳将谈情的思绪扯回现实,他握着祝涟真的手,靠近对方耳边,“小祝。”   “嗯?”祝涟真配合地偏过脸。   “如果我现在吻你,会怎么样?”   在谈情轻声问完后,他看到祝涟真眼底的光彩被错愕取代。   “你、你别搞事啊,回去再亲。”祝涟真语无伦次地制止他这种念头,“好了,别靠这么近,摄像马上过来拍啦。”   谈情“嗯”了一声,两人自然地松开对方的手,重新投入演唱会的收尾中。   无数根金色彩带从空中纷纷落下,亚洲巡演第一站圆满结束。成员们意犹未尽地下台回休息室吹空调,Koty脱掉上衣逛了逛,问:“这更衣室里怎么这么乱啊,谁看见我外套了?”   “那间不是你的!”祝涟真急忙喊着,差点起身,被谈情拦住了。   他们分别洗澡换衣,回到酒店休息。虽然每个人都有单独房间,但当工作人员一走,祝涟真就悄悄把门打开,放谈情进来。   恋爱十多个月,他们每天都被繁忙的通告挤占时间,同床共枕的机会少之又少,最大尺度的亲密接触也仅限于用手帮对方纾解生理需求。不过祝涟真的手法差得令人发指,谈情帮他是升温感情,他帮谈情是滥用私刑。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只简简单单躺在一起睡觉就能满足谈情的欲望,也能照顾祝涟真在这方面的自尊心。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后,祝涟真在黑暗里笑了一下:“你真是好喜欢亲我噢。”   谈情伸出手臂把他圈进怀里,反问:“你不喜欢吗?”   “也喜欢。”祝涟真坦白说,“但你今天在台上说的话太吓人了,我以为你真要那么做。”   “当众吻你?”谈情手指轻轻捋过祝涟真的头发,“那样的话,咱们巡演就毁了吧。”   所以也只能想想罢了。   “裴姐也会杀了我们的,净给她惹事。”祝涟真说着声音变弱,有了困意,闭上眼没多久,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翻身压在谈情胸膛,照着对方脖子嘬了几口。   而谈情扬起下巴,似乎是想方便祝涟真行动,末了还问一句:“够了吗?”   祝涟真移开嘴唇,摸索手机,打开电筒,观察一番。谈情闭眼躲避强光,过了一会儿两人又重回黑暗。   “举一反三。”祝涟真咧嘴一笑,“谁他妈让你在台上咬我。”   谈情笑而不语,手指仍停靠在祝涟真柔软的发丝间,轻轻缠了缠。   转天早晨,谈情在熟睡中的祝涟真额头留下亲吻,随后默默回到自己房间,没让任何人发现他们昨夜共处一室。   他冲了个澡,吹头发时,不由得望着镜中的自己愣神。   习惯了带妆出镜,谈情几乎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被外界吹捧上神坛的容貌,其实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五官,顶多在眉眼间继承了母亲的优势。最近作息不太规律,眼白上有些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更平淡无奇。   但谈情却为此舒口气,心里不禁有些轻松。   他很久没见过自己真正的模样了,一天24小时除了睡觉,就得一直坚持扮演那个名为“谈情”的完美偶像,孜孜不倦地充当一台人见人爱的笑容机器。只有在祝涟真面前,他才能短暂地释放出自己的缺陷,哪怕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说出来,祝涟真也不会怪他。   毕竟他也是Acemon的一员啊,有逆反心理,再正常不过了。   谈情习惯性地浅笑一下,心里忽然觉得对不起裴俏。她强调过很多次,他必须在这个主打“离经叛道”的团体里当一个正统偶像,这不仅是他的台前人设,哪怕私下也要无可挑剔。   可惜他犯下了最恶劣的错误,心甘情愿,且不知悔改。   到了离开酒店的时间,祝涟真走出房门,正好看到谈情从隔壁出来。眼睛望过去,祝涟真脸色微变,“不是,你怎么……”   谈情若无其事,“嗯?”   “你倒是遮一下啊!”祝涟真冲他脖子指指点点。自己给谈情留下吻痕是想看对方紧张到不敢见人,哪知道他现在居然大摇大摆出门,临走都不照镜子的吗?!   谈情摸了摸颈部,诚恳道:“既然是你弄上去的痕迹,我觉得还是让你看到比较好,不然你就白费力气了。”   祝涟真:“我是看见了,可别人也长眼了。你就不怕被记者拍到,造谣说你私生活不检点?”   谈情不以为意,“那不检点的是我,也没人会联想到小祝你啊。”   祝涟真哑口无言。   最终他还是找了条围巾给谈情系上,并反复叮嘱注意形象。谈情忍俊不禁,问:“我台前幕后的形象差别大吗?”   “嗯。”祝涟真随口应声,“私下可讨厌了。”   “哪里?”谈情问。   祝涟真却闭口不言,拽了拽他的围巾,抬头迅速地亲他一下脸,就当是回答了。   酒店外聚集了许多粉丝,现场拍摄的图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上传到网络。细心的粉丝看到谈情的围巾,马上认出这是小众牌子的限量款,高昂价格令人望而却步,国内仅卖出一条。而这一条,正好就是祝涟真的个人应援站送给他的出道礼物。   这一次,CP粉想嗑糖就没那么容易了,话语权完全被祝涟真的唯粉掌控——她们给祝涟真寄的礼物,现在却出现在谈情的脖子上,偏激的粉丝见了都恨不得直接上手把人绞断,表面痛骂公司和经纪人,实际变着花样羞辱队友。   “裴俏你在看吗?你们给艺人发工资是不是不平均啊,不然怎么还偷队友的东西呢[委屈]”   “裴俏你做个人吧,你的艺人是明星不是乞丐,难道六位数的围巾还买不起吗非得抢队友的礼物,太可怜了吧。”   “祝涟真今天脖子连个遮挡都没有,大冬天就这么被冷风吹着,气死我了,某队友你行行好放过他。我们给你集资捐款买新围巾。”   ……   种种不堪入目的讥讽跃然眼前,就当祝涟真的怒火即将爆发时,谈情手掌覆盖上了他的手机屏幕,说:“小祝,别看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那是谁送的……助理拿来我还以为是她买的呢。”祝涟真胸口微微起伏,“这么在乎东西怎么处理那就干脆别给我啊,一条围巾也能迫不及待地开战,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谈情搂住他肩膀,“没事的小祝,我能理解她们对你的心意,也明白她们讨厌我的原因,下次我会帮你注意礼物来源的。”   “嘁,以后我让助理别再从公司拿礼物了。”祝涟真仍旧堵心,“看见你戴我围巾就恨成这样,围巾一摘,她们还能看见我种的草莓呢。”   祝涟真不是不懂粉丝对他全心全意的热爱,可当这份单纯的喜欢演变成对他身边人恶语相向的动力,祝涟真很难再认同她们对自己的善意。他只知道,这些人随时都可能以爱他的名义歇斯底里铲除异己,等有一天她们膨胀的控制欲继续变质,必定也会将矛头指向他。   幸好Acemon的粉丝大多数都是被他们的舞台表演吸引,实力就是他们自由的底气,祝涟真无所谓粉丝的去留,只要留下来的人保持快乐,离开的人没有遗憾就够了。   毕竟哪怕没有粉丝,他也还是祝涟真。   “好了,别生气。”谈情把车内温度调高,为了让祝涟真愉快起来,他转移话题:“等巡演结束,我们去旅行怎么样?只有我们两个。”   祝涟真眼前一亮,“你想去哪里?”   “国外吧。”谈情不假思索,“最好亚洲以外,当地人都不认识我们,走在街上不需要戴帽子和口罩,能随时牵着手,也能——”   也能随时吻你。   “好。”祝涟真爽快地答应了,最近两年他确实没空出去玩,这次跟谈情散心最好不过。   旅行的计划很快被他们提上日程,巡演每完成一场,他们就离盼望的假期进一天。终于,最后一站演唱会在容港巨蛋结束,Acemon成了内地偶像史上演唱会动员人数最多的团体,他们的名字又一次在国内掀起狂潮。   两人登上前往德国的飞机,把尘嚣留在背后。   他们打算把这个假期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旅行上,手机开着只用来接裴俏的紧急电话。到达维尔茨堡后,他们和当地人交流得还算顺利,因为谈情提前找Koty补习了德语,日常用词基本都记住了。   漫步在旧美因桥上,可以眺望到一片城市绝美风景,即使人来人往,他们也一直毫无顾忌地牵着彼此的手。只不过因为这两张亚洲面孔太出众,还是难免被别人多看几眼。   祝涟真犹豫着不知去哪家餐厅吃饭,谈情却在一家刺青门店外驻足,望着门牌很久,才道:“小祝。”   “嗯?”   祝涟真迎着阳光看去,谈情正冲他扬起微笑,温和地询问:“我能把你刻在身上吗?” 第73章 月神之弓   听到谈情的问题, 祝涟真那张脸完全掩盖不住惊讶的反应,他双唇迟疑地嗫嚅:“这……好奇怪啊,而且夏天出镜总得脱衣服, 这不所有人都能看见了。”   谈情说:“不会的, 位置选隐秘一点。”   对方沉甸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祝涟真有些难以抵抗, 深思熟虑后同意了:“行, 但是图得我给你选。”   谈情本想说“不用”, 因为他早已想好了刻哪个图案, 结果眼睁睁看着祝涟真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挑选自拍。   “……”谈情眼中充满茫然,“小祝,我们说的可能不太是一回事。”   经过谈情的简单解释, 祝涟真如释重负地笑出声:“你说把我刻身上我还以为是我整个人呢,我心想你他妈也太非主流了,万一被别人看见,那岂不是连带我一起丢人嘛。”   谈情抿唇笑了笑:“可你还是答应了。”   祝涟真含糊不清地嘟囔:“因为你说能选隐秘位置……”   依靠着翻译软件,和德国纹身师沟通没遇到太多障碍, 对方推荐了几个不易被人发现也好恢复的位置, 谈情说:“小祝, 你帮我选吧。”   祝涟真手指隔着衣服戳了戳谈情腹肌右侧,“再往下面一点怎么样?”   纹身师这时开口,又简单给他们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这里会很痛。谈情点点头,但还是决定就按祝涟真的选择来。   谈情把要纹的图案画下来,祝涟真定睛观察他熟练的笔法,确定了他原来真的不是心血来潮。图案很简单, 由一枚黑色弯月牙和一根从中间穿过的线组成,整体看上去就像简约风格的弓箭。   这是祝涟真出道后的个人标志,名为“月神之弓”。   或许是怕这枚珍贵的图案显得孤单,谈情沉思后,又在它下方写了一行拉丁文,“Provehito in altum”。笔迹秀气而锋利,连在一起也能清晰看出字母组合。   祝涟真问,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可以译为,‘向更深处进发’。”谈情拾起这张纸,端详着检查一遍才交给纹身师去转印,转头低笑着告诉祝涟真,“意思就是我要刻的内容,是你和我们的未来。”   祝涟真的心脏就在这一秒骤缩,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意图太直白,超出了他能淡定回应的界限,祝涟真第一反应是靠置若罔闻来掩饰心中忻悦,以免被谈情看穿他在不好意思。但接着他又从谈情那双深沉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好像是在期待着他给予肯定。   “哦,这个寓意挺好的。”祝涟真开始紧张,意识到自己真有点不解风情,这个时候应该说一些甜言蜜语才对吧?可他哪里会这些花里胡哨的技巧,以前写篇平铺直叙的作文都编不出八百字呢。   好在纹身师过来量尺寸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祝涟真得以放松。   经过细致的消毒步骤后,谈情半躺在软椅上,纹身师在他右侧胯骨上方平坦的位置贴好图案底稿,然后就是一系列繁琐的准备工作。祝涟真观察纹身师手中的机器,像针筒和笔杆结合,安装完零件还要调试,整个房间内充满蜂鸣般的“嗡嗡”声,令祝涟真想起小时候看牙医的恐怖经历。   谈情面色平静,祝涟真反倒比他担忧,站在一旁戴口罩搂着谈情肩膀说:“没事,不疼的。”   “我知道。”谈情抬头看他。   “我知道你知道,”祝涟真不敢看纹身师的动作,“我这是安慰我自己呢。”   纹身过程没有麻药,细针直接刺入皮肤表层,以每秒十几针的规律匀速前进,纹身师手速稳定,很快拉好了线,接着是上色。谈情始终泰然自若地倚靠软椅,垂着眼注视针尖,慢慢感受它带来的疼痛。   祝涟真看着代表自己的花纹一点一点呈现在谈情的肌肤上,这才终于有了他和谈情融为一体的实感。   奇异又微妙,他屏住呼吸,胸膛有点闷。   “这种大小的图案,洗得掉吗?”祝涟真站在旁边小声问,“我听说,洗纹身更疼。”   “以现在的技术,就算洗也洗不干净的,除非把整块皮割掉,不然痕迹就一直会在吧。”谈情轻飘飘地说完,望向祝涟真,“既然纹上了我就不会后悔,等很久以后我离开人世,也能跟它一起化成灰,我觉得这是我怀念你最永恒的方式。”   他的直抒胸臆又一次令祝涟真陷入不知如何回应的境地。另一边,纹身图案的上色基本完成,线条周围的皮肤渐渐发红,渗出微量组织液和血珠。   四目交接时,祝涟真看见谈情嘴角天生有着柔和的弧度,即使不笑也暧昧不明,唇形就像一把横放的弓。谈情平时也总是沉静而直接地盯着他,祝涟真心知肚明,但却要经常装看不见,因为对方温柔的神色之下总是带一份耐人寻味的侵略感,这太容易激发祝涟真争强好胜的本能。   可毕竟谈情不是敌人,每当祝涟真试图从容不迫地对视,就会先因害羞而败下阵来。恋人之间的直觉在不停地暗示他,你们想亲吻对方。   但是祝涟真此时此刻没有亲密接触的欲望,他甚至也不想被谈情的双眼注视。他转脸看了看纹身师的工作,问谈情:“对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标志也纹上?”   “黑玫瑰吗?”   “嗯。”   “没必要。”谈情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盯着自己小腹右侧,“和你的不一样,那个图案不是我自己设计的,所以纹上也没特别意义。”   “哦。”成功缓解刚才的气氛,祝涟真并没多在意谈情的随口回答,两人继续看纹身师细致地做清洁工作。   算上前期准备的时间,全程在刺青店也就耽误了不到俩小时,纹身师把注意事项用英文打印下来方便他们理解。离开店铺,天色已暗,祝涟真挑了家感兴趣的餐厅享用晚饭,为了和恢复伤口的谈情区分开,他洋洋得意地点了杯黑啤。   结果就是微醺的状态一路缠着谈情回旅店,虽然祝涟真自认为头脑清醒,但张开嘴就不受自己控制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总把词汇混乱地表达,举着手机轻轻敲谈情脑袋,嘴上还“Biu-Biu”配了几句音。   俩人窝在被子里,祝涟真挽着谈情胳膊问:“你有对象吗?”   谈情说,有。   “我也有,给你看看。”祝涟真伸出一只手掌,给谈情展示自己手心掌纹,“等会儿啊,正在加载。”   谈情和他击掌,“已经看到了。”   祝涟真说:“那给我看看你的。”   谈情只好从床头柜里翻出个小镜子给他,祝涟真借着昏暗的小夜灯仔细端详了自己一番,啧啧称奇甚是满意:“可真不错!羡慕你。”   谈情搂着祝涟真躺下去,关掉灯。视野黑暗到空无一物后,祝涟真的神智又慢慢恢复了,想起来自己身边的人就是谈情,于是脑袋凑过去蹭了蹭他脖子。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啊?”祝涟真问,“怎么连我的图案都记那么清楚,其实连我好多粉丝都经常把方向画反呢!”   谈情下巴碰了碰祝涟真额头,“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祝涟真:“是吗,那我考考你——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对这件事根本没印象吧。”谈情睁开眼,即使看不见,他也看着祝涟真的位置,“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不可能,那天裴姐让我们自我介绍了。我记着呢!”祝涟真反驳。   谈情不言语,独自默默回想着初遇那天的情况,忍不住笑出声。但笑了一下,他又情不自禁地感觉无奈——果然在他入队之前,祝涟真对他没半分印象,那么多次偶遇,只被他一个人当成了命中注定。   之后不管祝涟真说什么,谈情都顺着他意思答应,好不容易才把他精力耗尽,最后相拥着双双入眠。   转天早晨,谈情先按照纹身师的要求做了清洁,然后进旅店的厨房做早餐。祝涟真基本是闻着味儿醒的,等谈情都收拾完,才慢吞吞起床洗漱。   考虑到谈情的伤口需要保养,祝涟真决定这两天先不出门活动了,反正假期还充裕,他们人生地不熟也不急着到处跑。他想做点平时不接触的事,便去附近超市买了新鲜蔬菜,让谈情教他做饭。   先从切菜开始,祝涟真不习惯手指蜷缩的姿势,谈情只能握着他的手纠正,以免切伤。祝涟真小心翼翼地用刀,问:“你做饭跟谁学的?”   谈情:“小时候看我妈做,然后就慢慢学会了。”   祝涟真现在了解到不少谈情的家庭情况,有时是他主动问,有时是谈情不经意提起,不过每次祝涟真都不会追问太多,以免勾起谈情藏在心里的伤感。更重要是的,他们两个家境相差明显,祝涟真在父母无限纵容和宠爱中长大,他觉得在某些问题上,自己一定无法和谈情感同身受。   所以还是尽量避免“距离感”这个东西产生,祝涟真不想面对尴尬。   炖菜的过程中,谈情离开厨房接了个电话,时间稍微有点久,回来时祝涟真表示好奇:“谁啊,不会是裴姐临时安排了工作得回去吧?”   “不是。”谈情回答,过了几秒才继续解释对方身份:“是我爸和现任的孩子,算我妹妹吧。”   “噢……这样。”祝涟真点头。据他所知,谈情父母在他五六岁时就离婚了,所以谈情的记忆里“父亲”这个角色很少出现。当然,也可能是谈情不愿提而已。   “那个女孩子跟你关系好吗?”祝涟真选择了个稳妥的目标提问。   谈情没有表态,只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没跟她见过面,但她偶尔会偷偷给我打电话。”   “偷偷?”   “嗯,她说一直瞒着爸爸妈妈,这是我跟她的秘密。”谈情悠悠道,“蛮有童心的。”   只是每次挂断电话,谈情都忍不住想象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愤怒?还是恶心?一个前妻和自己亲弟弟偷情生下的孩子,他却被蒙在鼓里精心呵护了五年多,得知真相之后恐怕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尝尽羞辱吧。   就连谈情自己都心虚到难以再把他视为父亲,有时上娱乐头条频繁,也会担心被谈睿升注意到。   哪怕什么都不做,自己光是存活于世都能对曾经的亲人造成伤害。谈情称不上有怨言,毕竟是母亲犯下的错误,倘若去怪她,那么就等于否定自己的出世。既然已经平安长大成人,除了接受这个命运的出身也别无他法。   祝涟真慢慢搅动汤勺,身体不由自主地轻晃,他被谈情从背后抱住了腰。对方轻而慢的亲吻印在他后颈上,祝涟真“哎呀”一声扭扭脖子,“痒死啦。”   说着,他肩膀又条件反射地打了个颤。   谈情低头,默不作声地将脸埋在祝涟真肩头。虽然妨碍到了做饭的动作,但祝涟真也还是任他搂着。   谈情已经很久没依赖过柜子那点狭小空间了,久到他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种习惯。在里面呼吸那么压抑,又见不得光,他以前是怎么忍受的?   换作此刻的自己,一丁点再回去的念头都没有。   他只需要抱住祝涟真,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希望。 第74章 虚张声势   从美因河畔的维尔茨堡起始, 一路由北向南,抵达举世闻名的新天鹅堡,他们游历了这条德国知名的“Romantic Road”。不过浪不浪漫祝涟真倒是感触不大, 他只觉得德国美食果然不如谈情炒的小菜好吃。   谈情小腹的纹身已经恢复, 黑色颜料完美渗入皮肤里,线条流畅, 图案清晰。祝涟真伸手摸了摸, 触感也和正常皮肤一样。   明天上午回国, 他们买了不同航班, 谈情落地容港,祝涟真则回上海的家一趟,和父母团聚几日。两人此刻躺在床上,随意聊了聊这趟旅行的感想。   祝涟真出来玩通常没拘束没计划, 而谈情会把一切行程罗列清楚。所以祝涟真觉得谈情应该很喜欢出远门,便提议:“以后再有假期,咱们也这样去别的地方吧,离国内远一点,地点你定?”   谈情欣然同意。   祝涟真伸着懒腰感慨:“哎, 最近我都没空去想下张专辑的歌怎么写, 舞怎么编, 也没看微博和朋友圈,好几次我在外面拍照,都快忘了我还是个idol了。”   这说明和谈情在一起玩乐很尽兴,几乎快等同于从理想中获得满足感。   谈情枕着手臂,面向祝涟真,问:“小祝,你有想过不做艺人的人生是什么样吗?”   “嗯?”祝涟真大脑微微空白, “想象不出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决定要当明星了,可能是在学前班?那个时候还没有‘歌手’‘偶像’这种概念,我妈送我去上了很多特长班,我只对跳舞感兴趣,后来就一直练下去了。”   谈情唇角漾出弧度:“这是你的天分。”   “不知道。就算是,我觉得我付出的努力也肯定远远大于天赋对我的助力。”祝涟真也侧身躺着,和谈情面对面,“你知道粉丝对我的夸奖里,我最不认同的是哪句吗?”   这仿佛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了解程度,谈情不得不认真思考出答案,“我猜,是说你‘天生属于舞台’。”   “没错,就是这种陈词滥调。”祝涟真轻闭了一下眼睛,“舞台应该是让人去征服的,它很包容,任何人都有资格站上去释放自己。我也有看起来‘不适合表演’的阶段,不过最终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我事事顺遂的那一面而已。”   祝涟真睁开眼,语气又透出一股他一如既往的逆反劲儿:“我才不是天生属于舞台,我只属于我自己。”   夜灯光线昏黄,令人惬意。   谈情伸出手,覆盖在祝涟真的侧脸上,两人温度融合在一起。谈情慢慢浮现出笑意,“小祝,多亏了你,我现在越来越想让Acemon走向更远的地方了。”   “你之前就没想过吗?”   “之前……”谈情忽然把话止住,他清楚自己在这方便的态度与祝涟真存在天壤之别,于是改口说:“之前不一样,我没你想得长远。”   “那我可真有影响力。”祝涟真刚才的严肃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眉开眼笑,他身体往前挪了挪,贴进谈情怀里,仰头好奇地问:“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当初怎么想到当练习生的?裴姐说是你因为家庭变故,才过来面试,难道这之前你都不想当明星吗?”   他们团体六人,每个都有被星探追着塞名片要电话的经历,但凡对自己的容貌有客观清醒的认知,肯定会萌生出“也许我可以出道”的想法,毕竟艺人随便拍拍戏的收入都能顶过普通人辛劳一辈子了,正常人很难以抵抗这种诱惑力。   “我不是很喜欢当人群焦点。”谈情手臂在祝涟真背后收拢,随后又下移到祝涟真后腰,“一开始,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这样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可后来我发现,当我考过了几次第一名,大家就认定我应该一直名列前茅,否则就是不合常理。成绩退步,老师找我谈话,基础题写错,同学们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说完就忘了,但压力还在我身上……然后我就从一个对自己只要求七八十分的人,慢慢变成了必须满分。”谈情浅笑道,“我从来没跟我妈撒过谎,唯一一次就是她让我来公司参加选拔,我没去,却骗她说没通过。”   祝涟真似乎能理解他这种被动状态下的任性,“她对你生气了吗?”   “没有。”谈情摇头,“我故意让她想起了她最内疚的事,所以她不忍心责备我。”   祝涟真不禁感到几分怪异。在他的印象里,谈情几乎没有流露过自私的一面,以至于他现在听到谈情坦白,都有种对眼前这个人的认知还不够全面的感觉。   好像有一点点颠覆形象。   “她这辈子最想成功的事,就是当歌星。”谈情手掌重新回到祝涟真脑后,轻抚他的头发,“可她后来生了病,要么做手术摘掉声带,要么癌细胞扩散等死……她最后纠结了很多天,才选择自我了结,因为她承受不了彻底失去理想,往后的日子不能再唱歌,她活着的每一天恐怕都会痛苦。”   尘封的记忆又被打开,当时的惊愕与不甘再次跃入脑海。那是谈情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情绪失控,除了失去母亲以外,他始终不能释怀的是自己当初撒的那个谎。   “如果我提前一年去当练习生,说不定就能给她希望,让她把不能实现的目标寄托在我身上。”谈情视线凝固在祝涟真的发梢,“那样的话,她就不用在理想和照顾我之间作出选择了。”   祝涟真耐心地听完,扬起头亲了亲谈情嘴角,作为恋人的安慰。之后,他在被子里握住谈情的手,道:“她不是在你和理想之间选了理想,她是在你和她之间,选了解脱自己吧。”   “有区别吗?”谈情问。   祝涟真说:“她把自我放在了‘母亲’这一身份之前,所以没办法把一生完全奉献给你。同样的,你首先是谈情,其次才是她的孩子——你自己更重要,没必要因为没替她实现理想而自责。”   谈情反手扣住祝涟真的指缝,两个人在模糊的光线中相视无言。   简单来说,就是凌旎比起爱他,更爱自己。这理所应当,无可厚非,谈情没有怨言。包括父亲彻底与他断绝关系的原因他也一直清楚,不是血缘真的比疼爱五年的孩子重要,只是与生俱来的自尊心不允许谈睿升忍气吞声。   人的本能都是更爱自己,仅此而已。   可是这样简单的道理从祝涟真嘴里说出来,谈情却丝毫没感到安慰。他这下更能确定,如果哪一天自己站在了祝涟真理想的对立面,他只会又一次成为不被选择的错误选项。   灯关掉后,房间陷入黑暗。祝涟真额头抵在谈情结实的胸膛上准备睡觉,这时却听见对方发问:“小祝,如果我们的关系被裴姐发现,你还要继续吗?”   祝涟真愣了一下,才迟疑地发出声音:“嗯?”   意识到问题有点敏感,祝涟真本想翻个身充耳不闻,然而当他向后靠时,身体却被谈情手臂牵制住,没有多余活动空间。甚至连后脑勺也被谈情手掌遮着,有一瞬间,祝涟真觉得自己像粘在蛛网上动弹不得的猎物。   “裴姐很早之前就警告过我们,Acemon的风格不能代表我们私下的作风。”谈情沉声说,“我们平时交普通朋友,她都有调查。”   祝涟真明白他的意思,公司明令禁止艺人在合约期间内恋爱不通报经纪人,对于偶像组合则更加严格,成员出道前五年基本别想有恋爱的想法,即使交往了也必定被劝分手,不然哪天瞒不住,粉丝舆论持续压迫,受到利益损害的是整个团队和所有合作商。   而他们的情况更特殊,同队又同性,万一曝光出去,接下来的演艺之路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顺畅。   “裴姐一直喜欢吓唬人,她不会不管我们的。”祝涟真说着,试图挣开谈情的禁锢,“你看Koty私生活都乱成什么德行了,她不还是骂完以后给他收拾烂摊子嘛,我们又不像他那么下流。”   “嗯。”谈情知道不该再问了,有些事自己心知肚明就够,没必要困扰祝涟真,于是松开胳膊放他翻身。   祝涟真仍然在谈情怀里,只不过这次背对着对方,完全察觉不到这个拥他入怀的男人正清醒地怀疑着什么。   闭上眼没多久,祝涟真在半梦半醒间变得呼吸沉重,他刚想开口,嘴却被谈情一只手捂住。祝涟真像坠入一汪清水中,意识得以放松。纤长的指节已经轻而易举第挑开那一层单薄的遮挡,又沿着他的髋骨线条向前移动到最前方缓慢地打转儿。祝涟真费力地张开嘴,却只能用湿润的舌尖勾了勾谈情的掌心,毫无威慑力,反而惹得对方轻笑一声。   谈情关切地询问他:“小祝,你脸这么烫没关系吗,要不要把空调打开?”   祝涟真冷哼,摇头示意他不要假惺惺地消磨时间。谈情嘴上老实应着,实际并没按他说的去做,宽大的手掌游刃有余地利用技巧引出祝涟真的本能冲动,在温柔地摩挲前端之余才偶尔加重力道。祝涟真额头冒出浅浅一层汗,微弱的声音不断地从谈情另一只掌心下逸散出来,他承受着近似溺水的眩晕感,下意识急促呼吸。   谈情在祝涟真侧脸留下浅浅的亲吻,低声说:“闭眼,就当是梦吧。”   在这漫长的梦境里,迎面而来的湍急水流将祝涟真彻底淹没,浪花摆动的幅度逐渐加大,却又用残留的温柔将他送入云霄。虚构的梦境就这样醒了,在热气氤氲的黑夜里,祝涟真背脊与谈情的胸膛紧紧相贴,他低哼了两声,将自我彻底释放给谈情的怀抱。   梦中激流归于平静,覆盖在嘴上的手掌总算离开,祝涟真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气急败坏地骂了句“你大爷的”。等体温恢复正常,他脸也不臊了,乖乖问谈情:“要不要我帮你——”   “不。”谈情果断拒绝。   “嘁。”祝涟真白了他一眼。谈情洗干净手,又拿纸帮祝涟真擦拭了一下残留,两人才沉沉地睡去。   一夜好梦。   ……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祝涟真总算抵达上海。他先在助理订好的酒店将就了一晚,转天不紧不慢地回父母家。   父亲忙于商务,每周回来一两天已经实属不易;母亲白天喝茶搓麻将,晚上又换礼服参加宴会,等玩得尽兴了才知道儿子突然探望他们了。   母亲见祝涟真第一句话就是“瘦了”,捧起他的脸,捏捏两颊不多的肉,然后一脸心疼地拉着他坐下谴责公司苛待她的小孩,怎么一天到晚安排那么多累人的工作。祝涟真无奈地哄她,并郑重地其实表示自己早就不是小孩了,哪怕达不到男人的标准,起码也该是个青年。   “我工作真的不累,可快乐了。”祝涟真说,“我这刚从国外旅完游回来呢,放心吧,我每年忙完都会有假期的。哦对了,我们演唱会DVD出了,我明天让助理寄过来一盘给你俩看看。”   母亲欣慰地点头,之后默不作声地盯着祝涟真看。祝涟真觉得她有话讲,便主动问:“怎么?”   “伊对侬好伐?”母亲担忧地低声问。   这是在问谈情,祝涟真马上点头说:“很好,这个你更不用担心。”   母亲眉头舒展开,也不知放没放下心,只是沉缓地深呼吸。祝涟真安静地待在一旁陪她,走神儿了片刻,母亲说话了——他要是让你受委屈,马上踹了他。   祝涟真哑然失笑。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问,你对他好吗?   这次祝涟真回答得没那么利索,慢了几秒才说:“也还行。”他不知道谈情的具体感受,反正自己确实什么好事都想着谈情。   母亲拍了拍他的手,问他,难道打算以后也一直这样了?   祝涟真本来可以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但问题加上“以后”和“一直”这种限定词,他就有点胸中无数。对他来说,恋爱不是需要毕生精力追求的东西,如果不是对谈情动心,他还觉得太早谈恋爱是浪费青春呢。   是谈情主动改变了他的原则,祝涟真也对这份变化心甘情愿,所以他并不想把这份纯粹的喜欢加以期限。无论是几年还是一生,都算一眼能望到头的期限。   他只知道明天也很想和谈情恋爱,后天肯定也是。   “我才十九岁欸,我连明天怎么过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以后’?”祝涟真倒在沙发上望着母亲,“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你不要再问啦。要是不放心,下次我把他带回来见见你们可以吧?”   反正说不过他,母亲只好露出一丝笑容,暂且相信了他的坚定。   等母亲上楼睡觉,祝涟真独自在客厅愣神儿。   她的话其实多少也提醒了自己,他的恋爱观念未必就和谈情的重合。他们年纪也就相差两岁,可成长经历造就的不同性格始终是难以跨越的障碍。谈情是个出门旅行都要详细计划的人,肯定早就考虑过他们的“以后”和“一直”了。   祝涟真忽然想起那天在纹身店,谈情的眼神总是给他带来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尤其当谈情说那个图案含义是“你和我们的未来”时,祝涟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包括昨晚……谈情居然假设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来要他的答案,祝涟真只能搪塞过去,因为没办法回答。他觉得恋爱是他生活里最美好的调剂,可谈情却开始想着其中隐患。   祝涟真凝望着水晶吊灯,躺在沙发上不断地深呼吸。   恋爱可真是个难题。   ……   在家待了几天,祝涟真又得回容港准备投入工作。母亲陪他去机场,一路絮叨,祝涟真听腻了便笑:“你说你要是把我生成女儿,现在是不是还得嘱咐我可别意外怀孕啊?”   他本意说笑,结果母亲听了反而一脸严峻,把他耳朵拉过去讲悄悄话——不管男孩女孩,都要做好保护措施,你们这些同性恋更得注意。   祝涟真脸色微红,甩开手嘟囔了一句“我跟谈情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他俩最亲密的行为也不过是动动手,谈情还总嫌他手活儿烂,所以这方面特别省心。   但是……这不代表祝涟真就完全不好奇男人之间那档子关乎情爱的事。连“情真意切”的同人文他都看过不少了,起码不是一窍不通,还算有点知识储备。   谈情想过吗?祝涟真陷入沉思。   反正自己是偶尔想过一两次,但脑补的画面刚出,他就羞耻得赶紧忘掉了,不知道谈情对这些事抱有什么心思。会不会早就有所渴望,只因顾及到面子,才压在心里不吭声?   祝涟真觉得多半是这样的,这个B当初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后来直接开大招抢走自己初吻,连舌头都知道伸,指不定提前暗暗计划了多久呢。   倘若谈情现在真有这份心思,那摊牌就是早晚的事,祝涟真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自己也正值精力旺盛的青年期。可问题是……谁上谁下啊?总不能真按照同人设定来,自己总被压着喘不过气吧?   不行,得想想办法扳回一城。   想想办法干他一炮!   祝涟真就这样煞有介事地想了三个多小时,回到容港的家中后,忍不住上网搜了点相关资料,认真研读,受益匪浅。   就差身体力行了。   不过他现在也就想想而已,暂时没那么大欲望,眼下团队的工作要紧,他们不能光顾着私人感情。   Acemon的亚洲巡演蓝光DVD发售后,首周销量轻松突破三十万大关。除了粉丝购买力充裕外,其实也有不少普通观众贡献销量,很多人直言自己虽然讨厌这个团体的行为作风和脑残粉,但却真心佩服他们演唱会的水准质量,花几百块买一场视觉盛宴倒也不亏。   杂志、广告、综艺……通告紧锣密鼓,他们的上半年就在繁忙中度过。等再次闲下来时,祝涟真萌生出了养猫的念头,跟助理研究好几天,最后花了两万从一家正规猫舍抱回只浑身雪白的波斯。   祝涟真打算让谈情来家住一阵,顺便给猫取名。谈情在电话那边问:“猫是纯白的吗?”   “是呢,特别干净,毛茸茸的,爪子像剥开的山竹。”祝涟真抱着小猫一通夸奖,“眼睛圆不溜秋跟黑宝石似的,你听它叫得多甜——”   谈情耳边响起几声软绵绵的猫叫,顿时心中一动,决定今天早点过去。通过祝涟真的描述,谈情几乎想像出了小猫甜美的外貌,可惜他从来没碰过小动物,有点担心自己被猫视为不速之客。   不过这份顾虑等到了祝涟真家后就消散了,谈情一动不动地杵在玄关,低头和面前的白色波斯猫对视,险些把它认成一头染了色的猪。   祝涟真把猫抱怀里,招呼谈情进来,“晚上我订了餐直接送家里,不用做饭了。你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是有司机送?”   “开车,停车库了。”谈情盯着猫说,“它长得像馒头。”   祝涟真觉得他还挺会形容,“旺仔小馒头是吧?”   谈情微笑着点头,实际却在心里否定:不是,是那种二十个揉成一大团的山东呛面馒头。   晚上吃完饭,俩人一起连着手柄打双人游戏,每次成功过关,祝涟真就感叹一声“Nice”,结果不知怎么,白猫每次听见这个词就抬头看着他,然后过来蹭蹭脑袋。   “干嘛,你以为我在叫你?”祝涟真乐了,摸摸猫下巴问谈情:“要不就叫它这个吧,你觉得呢?”   谈情表示同意。   “Nice,Nice?奶司?”祝涟真低头把脸埋在猫蓬松的毛里,“好软啊,你要不要也试试?”   谈情提醒:“你小心蹭一脸毛。”   刚说完,祝涟真就打了个喷嚏,“操,差点迷眼。”   从今天起,祝涟真就多了个新的家庭成员,至于谈情,当然也算奶司的半个家属。   半夜,祝涟真脑袋枕在谈情胸口上,伸长胳膊搂住他,试探地问:“小吻?”   “嗯?”谈情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到旁边,低下头用鼻尖蹭了一下祝涟真。   祝涟真觉得那个话题难以启齿,但是俩人迟早也要面临这种事,比起以后被谈情掌握主动权,他宁可现在主动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万一谈情被他的强势打动,乖乖躺平就范了呢?   好歹先试一试。   “你看咱俩也在一起一年多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祝涟真埋头小声问,“还……要不、不要做、做点别的啊?”   谈情摘掉眼镜,平静地问:“做什么?”   祝涟真大脑一片空白,在这关键之际他竟想不出任何委婉的词汇来准确表达那个意思。他耳根红了大片,但既然决心挑明,他还是不甘心退却:“还能做什么,接吻上一级的那个呗。”   谈情双目懒散下垂,无言地盯着祝涟真,忽然嘴角掠过一点弧度。   他淡定自若地发问:“哪个?小祝你可以说明白些吗,我没听懂。”   “这要我怎么说明白,”祝涟真不自觉拔高音量,“咱俩裤子里的东西又不是摆设,你想想它还能干嘛……无语。”   “噢,那我知道了。”谈情失笑,“你是在邀请我吗?”   祝涟真矢口否认:“不是!我就问问你有没有那种想法嘛,毕竟我们现在的经验也差不多了……往后,难免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啊我的意思不是我控制不住,只是气氛到了,有些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嘛……我看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谈情:“别人?”   祝涟真:“我上网查的。”   谈情:“那你还查了什么?”   祝涟真:“不告诉你。”   随后他们双双沉默,祝涟真忐忑地等待对方回应,这时,谈情缓慢地叹了口气,坦白道:“小祝,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非分之想,我一直都觉得我们精神上心意相通就够了,至于身体接触,都只是额外的体验。”   祝涟真抬头,“那你当初干嘛突然亲我?”   谈情解释:“当时你喂我喝了太多酒,我情不自禁。”   “哦。”祝涟真没把这个理由放心上,“那这么说,咱俩以后也不用做‘那个了’?也行,反正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现在这样轻松省事最好了。”   谈情搂着他,又道:“如果你想试一试,我当然也可以。”   祝涟真花几秒钟消化了他的意思,反问:“你同意……让我试试你?”   谈情点头,“你想怎样我都同意,不过毕竟我们都没有经验,第一次会比较麻烦,让我先来可以吗?”他说完,诚恳地望着祝涟真的双眼补充了一句:“就这一次,之后都让你,或者轮流。”   那道温柔的目光仿佛倾泻出了蛊惑人心的力量,祝涟真懵懂地眨眨眼,知道自己确实应对不了太多麻烦,于是答应了谈情的要求。   反正他说了就这一次,顶多轮流。   他们花了整个白天作准备,除了必要的道具,还包括心理建设。半夜祝涟真躺在床上,从开始就双手捂着脸,之后紧咬嘴唇忍耐住了一阵疼痛,顺利结合后依然不敢看对方。   谈情俯身,嘴蹭弄着他唇边,悠悠道:“小祝,你可以睁开眼了。”   祝涟真喉结滚动,嚷了一句:“灯太亮。”   “我把灯关了,不刺眼。”   祝涟真挪开手指,发现谈情还留了一盏小夜灯,微弱的光亮在夜里聚集着惹人遐思的暧昧。他灼热的脸颊急需降温,纠结过后又闭上眼,声音有点不自然地变调:“不轮流了……”   “嗯?”谈情没听清他含糊的咬字,侧过脸把耳朵凑近他嘴边,“什么?”   “我说,不轮流了。”祝涟真睫毛在指缝间颤动,“疼。换我更不知轻重,会弄死你的……”   谈情身体在空气中凝固了几秒,随后他慢慢拨开祝涟真的手,让对方露出那张俊逸秀气的脸。   尽管已经步入成年,但祝涟真眉眼间仍稚气未脱,他深深地注视着谈情,很快两颊又起了一层红雾,呼吸急促着威胁:“你他妈要慢慢来,不然……不然我还是要弄死你。”   ——凶是凶了,可惜怎么听都像虚张声势。   “遵命。”谈情淡然一笑,低头吻住他。 第75章 邀请   温热的一夜过后, 祝涟真对自己的身体又有了新认知。初体验的磨合确实有助于两人释放感情,转天一睁眼,祝涟真不可避免地陷入羞耻的余温中。   谈情是被猫踩醒的, 他轻轻把它哄到地面, 正要翻身时,他被祝涟真从背后搂住。纤瘦的手臂虽有力量, 但并不疼。谈情以为他是延续了昨夜的影响在撒娇, 结果祝涟真却语气强硬地说:“别看我。”   谈情动作一顿, 琢磨过后问:“不许看你, 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让我动不了吗?”   祝涟真把脸埋在谈情后背,闷闷“嗯”了一声,又说:“你老逗我!”   果然是在骂昨夜的过程。谈情低头抚摸祝涟真的手背, 解释道:“因为你太紧张了,我想让你心情放松一下,免得受伤。”   祝涟真稍微抬起了头,“那你说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学的?”   谈情茫然地反问:“我说了什么?”   “你还好意思让我给你重复?”祝涟真额头用力撞了一下谈情后背,“好啊, 我算是看出来了, 你就是表面一本正经, 实际人如其名!”   谈情隐约记得祝涟真对他的名字评价不怎么样。   而且谈情并不觉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出格的话,仅仅是受气氛影响,顺便安慰了几句祝涟真而已,应该连“捉弄”都算不上。不过祝涟真一旦害羞起来哪怕被问一句“为什么脸红”都能恼羞成怒,谈情不想在他敏感时还煽风点火,于是心平气和地向他认罪伏法。   “不好意思小祝,我经验欠缺, 没能给你留一个好印象,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主动权还是交给你吧。”   祝涟真微微沉默,然后说:“不了,我昨天说过不轮流了……总不能明知道会疼,我还让你去忍着吧。”   况且自己连接个吻都向来不知“轻重缓急”,真让谈情走那么一遭,万一弄出伤口进医院可怎么解释?他们可是公众人物,凡事都没不透风的墙。   谈情五指扣住祝涟真的手,温声问:“只让你疼了吗?”   祝涟真不由自主地收拢手指,回想了一下当时被异物胀满之余的奇妙快感,犹豫着回答:“也不是……就刚开始不太适应,后来好多了。你呢?”   “比你用手好很多。”谈情道。   祝涟真一听,马上开始破口大骂。   谈情笑了笑,“没关系的小祝,在我心里,我们之间的确不需要靠这种事情来维系感情,不管做不做,一切以你开心为前提,你不用担心我在这方面吃亏。”   他说完,环在他腰上的两条胳膊慢慢松开了。祝涟真往后退了退,倚着床头坐起来,和回过头的谈情对上目光。   ……被他察觉到了吗?祝涟真捉摸不定。   如果不是发现谈情对这段感情存在一种奇异的较真,祝涟真本来没考虑过让关系更深一步进展,顺其自然就够。可不管谈情再怎么表现出态度平静,祝涟真还是偶尔能从他微笑的神态里捕捉到压迫感,而且这并不是仅仅针对自己,谈情似乎本身也有着难以言喻的矛盾。   祝涟真不懂怎么探究,他只知道多多回应并不是坏事,至少也得让谈情先在生理上舒爽了再说。然而这人却强调不怎么在乎身体交流,也不贪求主动权(当然祝涟真结合实际情况认为谈情的清心寡欲有待考量),实在是有点……过于温柔了。   祝涟真不敢说自己直觉永远敏锐,只是面对喜欢的人,他还是能分辨得清对方哪些东西不切实际。   “我去做早饭。”谈情掀开被子。祝涟真瞥了一眼他腹肌下的刺青,忽然叫住他:“小吻。”   “嗯?”   “吃完陪我去纹个身。”祝涟真想着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一些,结果开口还是紧张得不太自然,“我想跟你身上的图案对应上。”   谈情停在原地转过身来,逆着窗外阳光凝望他很久,才说了句“好”。   毕竟是在国内,预约任何一位纹身师都得经过深思熟虑,以免对方把他们身份泄露出去。祝涟真独自去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想让谈情亲眼见证,同时自己也想观察谈情的反应。   最终,祝涟真通过信任的朋友找到了一位刺青艺术家,对方不关注娱乐新闻,也很少听华语歌,看他俩就几乎等于陌生路人,区别只是他们更帅了点。   祝涟真没有座右铭之类的东西,所以是谈情帮他决定了花纹下的短句:Sic Itur ad Astra.   出自谈情大一时读过的《埃涅阿斯纪》第九卷 ,有很多不同的译法,比如“通往群星之路”“飞向星空”等,据老师说国外有大学将此作为校训。谈情当时看到这短句,就联想到了祝涟真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于是默默记下来,一直念念不忘。   “那就这个吧。”祝涟真没有意见,然后从Acemon官网下载了谈情的个人标志。谈情看着纹身师将图案转印,问祝涟真:“你想纹在哪里?”   祝涟真知道和对方纹在同一个部位才更有纪念意义,可是他本身又讨厌成双成对的东西,比如情侣装、对戒、对表等,未免俗不可耐。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演出服有好几件都很容易在跳舞时露出小腹,公司也会刻意为他这样设计,所以纹身位置还是得慎重挑选。   “后腰上吧,怎么样?”谈情提议,用手指按了按祝涟真后腰右侧,“如果我在背后抱你,两个图案就会挨得很近。”   祝涟真被他这句话劝得动摇,考虑了几分钟,决定就是这个位置了。   纹身没有麻药,祝涟真趴在指压床上听机器嗡嗡作响的声音,漫长的等待里容易令人心慌,他抬头冲谈情莞尔一笑:“我以为长大后就不用怕打针了呢。”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谈情俯下身,翘起的嘴角几乎要贴上祝涟真唇边,“大不了我替你。”   从他的笑容来看,祝涟真觉得他现在是发自内心的愉快,连眼角都跟着起了微小的弯痕。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动是为了眼前这个人,让皮肤上一小块位置为他存在,祝涟真肯定是不会后悔的。   针刺得不深,但祝涟真还是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是铺在缝纫机上的布料,耳边还能听见机器“咔哒咔哒”的响动。谈情始终守候在他面前,图案勾完线就是上色,疼痛持续起伏,祝涟真唇上一软,紧闭的牙关被谈情舌尖轻松挑开。   似乎是怕他躲闪,对方按住他后脑勺,强势且不断地加深这个吻。前方是来势汹汹的温情,后方是连绵起伏的刺痛,祝涟真的理智在两者相互作用下逐渐向谈情靠拢,却又不敢漏出任何声音,只能张开嘴让对方有更多侵略空间。   他们的吻结束在刺青完成之前,祝涟真疲惫地将大半张脸埋在臂弯,眼睛蒙了层水汽。谈情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边,抿起嘴去看祝涟真后腰的图案,三角形拼凑出黑玫瑰,有着棱角分明的镂空。   纯黑色意味着不反射任何光线,很容易被灼伤,因此自然界根本不存在黑玫瑰。这个图案原本仅仅是一种概念,就连谈情自己也没想过赋予它意义,但是它现在却完美无缺地盛开在祝涟真的肌肤上,吸收着他那鲜活的生命力。   谈情的目光柔和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两人融为一体。   ……   参考着谈情的经验,祝涟真的刺青保养过程非常顺利,已经能正常洗澡了。谈情在他家待了不少天,两人发生关系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身体都逐渐适应了这种交流——谈情也适应了每天早晨被猫踩醒的意外。   谈情离开之前,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同居邀请。   祝涟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表示他随时可以搬进来,谈情却道:“你家和我家都不安全,总会有记者或者私生混进小区,还是找个新的地方吧。”   “新地方就不会被人跟?”祝涟真问。   “我们可以不常住,只是有时凌晨才忙完工作,正好去那边歇一歇。”谈情说着声音变弱,垂下头没再跟祝涟真对视,缓缓吐出四个字,“秘密基地。”   祝涟真听到这个词愣了一下,想不到谈情如今二十多岁还有这种青春期男孩般的心思。他忍不住乐出声,马上点头同意:“好啊,我让助理找一套,你有什么要求吗?”   谈情说:“不用,其实我前阵子就开始留意了,这几天再看看,有合适的告诉你。”   “噢。”祝涟真嘴角一直上扬,心想你这四舍五入不就是先斩后奏吗?原来早就有同居的念头了。   过了不到半个月,谈情还真找好了房子,在最安静的市区。总共两层,比祝涟真家小了可不止一星半点,但容下两人的衣帽间还是绰绰有余,而且还有一大片区域供猫活动。   “我先交了一年的租金,如果不被记者发现,明年再续。”谈情带祝涟真上楼看卧室,“家具都是基础款,等过阵子咱们忙完,再好好装饰一下吧。”   祝涟真点头。   可惜之后迎接他们的很长一段日子都不太平。   以前因为种种原因,Acemon工作迟到、争执、缺席等情况大众有所耳闻,部分成员许喜欢“耍大牌”“甩脸色”的形象也深入人心,在外界的认知里,他们随便谁突然放鸽子罢工都是常事。但唯独这次,大家不约而同地意识到,Acemon内部要发生前所未有的动荡了。   付榕的生日在四月一日,然而这天关于他的庆生祝福全部被另一个重大新闻埋没,在“愚人节快乐”这一热搜词条的正上方,还有五个标红的字——   “范歌戎失联”。 第76章 乐此不疲   尽管媒体报道时有夸大的成分, 还有网友谣传成“失踪”,不过裴俏连续三天联系不上范歌戎也是事实。   付榕生日转天,Acemon登台演出只有五个人, 现场一片哗然。纪云庭出面安抚粉丝, 回到休息室没忍住发作,祝涟真难得见他爆粗口。   付榕淡定地舀焦糖布丁吃, 心不在焉开口:“你管他死活做什么, 闹大了只对他有好处, 也许他现在正躲在哪个酒店里联系记者呢。”   祝涟真狐疑地打量着他, “怎么,你知道他的情况?”   付榕把嘴里柔滑细腻的布丁抿干净,慢悠悠道:“下张专辑里有他写的两首歌,Guide都做好了, 但那原本都是他打算给自己出的单曲,现在他不愿意变成团歌。”   后面不需要再多加解释,其他成员都能瞬间明白范歌戎的想法,他一向对自己的作品态度强势,而且对组合没有归属感, 满意的歌要想分享给团队那可得公司不少人马出面说服他。不过之前从没发生过失联的情况, 或许这次还有什么隐情。   “随他吧, 两首歌而已,咱们又不是没有其他制作人了。”祝涟真满不在乎地嘀咕,换下演出服后,他悄悄和谈情交换了个眼神,对方也马上找了个理由离开休息室。   为了保证安全,每次演出完都是团队的保姆车统一送成员们各回各家,所以他俩现在要是想去“秘密基地”, 就只能脱离团队避人耳目。   Koty看到俩人一前一后出门,没多想就跟了上去问:“欸,你们最近怎么总提前走啊,是不是要去哪里玩?”   祝涟真背脊一僵,心道“坏了”。幸好谈情反应快,漫不经心地说:“我车送去修了,先去祝涟真家借一辆开。”   Koty没再多问,失去了兴致。   与其称之为秘密基地,不如说是偷情圣所。   祝涟真的身体如今已经能完全为谈情舒展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练舞的技巧有朝一日还能在这方面有用武之地,不过谈情基本不折腾他的体能,只是会在节奏上反复吊他胃口,有时故意突然停下来伸手套弄他前端,美名其曰“不忍心看它一直充血挺着”。而祝涟真力所能及的回应就是去咬谈情的肩膀或喉结,给他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释放完毕后,两人身上还挂着黏腻的汗,不紧不慢地享受温存的一刻。枕头边的手机传来振动,谈情瞥了一眼,低声说:“是裴姐发来的消息。”   “别管她……”祝涟真紧紧搂住谈情脖子,闭着眼闷哼,“你快点出去,我感觉里面好多。”   “难受吗?”谈情鼻尖蹭了蹭祝涟真侧脸。   “废话。”   谈情轻笑起来,不仅不顾祝涟真的吩咐,反而更深入地惹他发颤。祝涟真骂了几句脏话,手臂用力勒住谈情脖子以示威胁,“你他妈原形毕露了是吧,之前信誓旦旦装得像块贞节牌坊,现在……啊……”   他的声音了断在谈情的亲吻里。   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这份瞒天过海的欢愉实在来之不易。祝涟真虽嘴上抱怨颇多,实际却是愿意迎合。这间房子他们最久住的一次也不过五六天,但短暂的同居依然是谈情一年到头最盼望的时光。   范歌戎归队之前,私自接受了一家媒体的独家采访,记者的稿件里交代了他与经纪人断绝联系数日的理由,确实如付榕所说,是由两首原创单曲引发的矛盾。   除此以外,记者问他和队友们的关系如何,失联的日子里他们有没有主动找你。范歌戎答,完全没有。   记者:“你们不合?”   “他们才不关心我。”范歌戎道,“这么多年了,谁都没真正在乎过我,对他们来说我这个主唱是可有可无的。”   记者:“他们原话是这样?”   范歌戎沉默了很久,才说:“他们表现是这样。”   这段采访一出,Acemon粉丝内部撕得昏天黑地,范歌戎的唯粉们自认为孤军奋战,四面八方全是迫害自家偶像的敌人。事件闹大以后,经过各路营销号添油加醋,范歌戎在外界眼里已经是长年累月被公司欺压、队友霸凌还怀才不遇的可怜形象了。   最终,公司开了一些条件成功劝范歌戎回来先参加商业活动。在后台,祝涟真见范歌戎的第一眼,就大步上前攥住他衣领,“说我们排挤你?你他妈可真大言不惭,你以前跟不上进度的时候难道我们没等你吗,你哪次主动融入过我们了?”   范歌戎冷着脸,反唇相讥:“你们?说得仿佛是一个团队似的,装什么和谐友爱。”   趁他们起冲突之前,谈情就适时地过去劝开两人,夹在中间不痛不痒地缓和气氛。好在双方都不想浪费时间,互相瞪了一眼就开始冷战。   范歌戎的回归暂时稳定住了团体活动的人气,但观众还是很容易就看出来他们氛围紧张。谈情知道这样下去会极大消耗粉丝热情,所以常常在镜头前与范歌戎互动,以此显示队内关系正常。可惜范歌戎对他的好意视而不见,祝涟真也不满他善心泛滥,叫他别再去做这种无用的表面功夫。   “小祝,这样下去对我们谁都没好处。”谈情说,“我们六个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平常有分歧闹矛盾没什么,相处一阵就忘了,可现在范歌戎在外界眼里更像受害者,很容易引导舆论倾向他。”   因为筹备新专辑,祝涟真最近容易心烦意乱,“我知道。可凭什么是咱们主动看他脸色?他从来没跟我服软过,一次都没!反正我这次不要迁就他了——你也别管他,人家又不领情。”   既然祝涟真不愿意,谈情便没再多劝,语气温柔下来转移话题:“你晚上回哪里?我打算做火锅,但一个人吃不完,你可以带助理过来。”   祝涟真摇摇头,“不想折腾了,我先回练习室把舞编完吧,这两天缺灵感。”   谈情:“那你别熬太晚。”   之后,谈情决定单独和范歌戎聊聊。然而当他找到对方时,却时机不恰当地误听见了范歌戎打电话的几句内容。他无意继续偷听,可范歌戎对电话另一端的称呼引起了他注意。   那是对某位业内经纪人的敬称,所在公司也是醉歌娱乐的竞争对手。   等范歌戎通完话,谈情过去直截了当地问:“你准备解约?”   被他吓一跳的范歌戎脸色微变,默不作声,半晌没有否认。   “不能再跟裴姐谈谈条件吗?”谈情蹙眉道,“这个选择太极端了,光是违约金就没办法计算。”   “不用担心,我付得起。”范歌戎轻描淡写地整理衣襟和袖口,抬头看向他,“裴俏之前答应过我那么多规划,可她一样都没实现,我出道三年连一张完整的个人专辑都不能发,每次写完歌她先要拿去给制作人挑选,留几首给组合备用——这还只是小事,但我也受够了。还有更多的麻烦折磨我,你要是好奇,就去问她吧。”   谈情没办法完全与他感同身受,只好安慰:“可组合走到今天,谁都有所牺牲,祝涟真出道以来没再参加过一次比赛,所有的精力都花在——”   “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行吗?”范歌戎打断他的话,“我没他那种不切实际的野心,我只想正正经经当个歌手,哪怕舞台小也没关系,可现在公司连让我单独登台的机会都不给,我除了走还有别的选择么?”   听了他的话,谈情困惑地反问:“既然想当歌手,那你当初何必入队?”   范歌戎盯了他两秒,随即嗤笑出声,无奈道:“谈情,你是不是跟祝涟真待一起久了也被他带偏了?除了他以外,咱们几个有谁当初签约是因为真心想做偶像这行?”   谈情微怔。   “不说别的,光是脑残粉一天到晚意淫你和祝涟真发生关系,你难道受得了?这也太离谱了。”范歌戎鄙夷地扯扯嘴角,压低声音,“当然了,如果你恶趣味乐在其中,那当我没说。”   谈情面色冷淡下来,方才的温和转瞬即逝,“所以你下定决心为了自己的志向,拖累我们所有人?”   “我为团队付出的已经够多了,违反合同的后果我也会担着,别想道德绑架我。”范歌戎道,“人都是更爱自己,为自己多争取利益有什么不对?在咱们这群人里,早晚要有人开这个头。”   早晚要有人开这个头。   无比贴近现实的情况一旦挑明,谈情也找不到能再施压的理由。   Acemon这三年的发展几乎称得上是内地偶像团体的天花板,越到后面越难提高上限,所以公司也一直为每个成员单独规划个人演艺路线。谈情记得刚出道时,就有制作人预测过他们用不了几年就会全员单飞,因为他们每人都个性强烈得不适合长期团队合作。   现在可能要到那个时候了。   范歌戎思索片刻,目光缓和,道:“谈情,全队只有你算是我还能信任的人,这件事不至于让我跟你闹不愉快。看在这几年相处的份上,你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吧。”   谈情回过神儿来,再次问:“没有再跟公司商量的余地了吗?”   “我不知道。”范歌戎说,“我现在很难再信他们开的条件。”   顾及到对方的信任,谈情能做到基本保密,可这关乎着组合的命运和祝涟真对未来的期许,谈情没办法完全视而不见。   “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谈情说,“离开之前,你必须和我们五个一起商量出所有对策。”   “可以。还有呢?”   “还有……如果祝涟真发火,麻烦你不要还手。”   “……”范歌戎欲言又止。   但这些都是建立在范歌戎能和醉歌娱乐和平解约的前提上,倘若双方谈判失败,谈情也不知道Acemon到时会面临多少严峻形势。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让祝涟真意识到团队并非达成理想的唯一途径。   不过祝涟真最近忙于编舞,就算不去练习室,也更愿意一个人在家找点事做——换句话说就是疲于社交,没心情与人来往,包括搞地下恋情。谈情当然理解对方需要独处的意愿,可祝涟真却好像很难体会他的寂寞。   ……   浴室的花洒停止,祝涟真裹着浴巾出来,习惯性地打开谈情的聊天框。见没有新消息,他便顺手关掉了。可刚退出没几秒,祝涟真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又去确认了一下谈情上次给自己发信息的时间。   居然已经过去三天了。   上一条消息是谈情发来的“睡了”,再上一条是“晚安”,祝涟真都没给他回复。原因是第一次忘了,第二次是转天早晨才看见,没有回答的必要,就一直搁置。   这几天祝涟真为了调整作息,还经常处于断网的状态,忍着没玩手机,结果谈情居然故意不搭理他。   祝涟真点开谈情朋友圈,想看看他接了什么新工作,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新照片,正中间火锅,周围摆了满桌菜品,碗筷大约七八双。   看上去应该是在Koty家,祝涟真骂了句脏话,给谈情评论:“你偷着去玩不带我?”   谈情很快回复:你现在来也行,我会给你留一口的。   祝涟真:不了,我嫌他家脏。你们有谁在啊,人我都认识吗?   对方很久都没回答。   “小气鬼。”这下祝涟真更确信谈情是故意已读不回。   没办法,自己近期稍微冷落了他也是事实,祝涟真已经习惯了谈情这种拐弯抹角吸引别人注意的小毛病,无非就是想要自己多关怀他。   不过祝涟真发现自身也存在着问题,如果谈情整天围着他转,他就会心生一种无形的压力促使自身陷入倦怠;但谈情要是少几分甜言蜜语,祝涟真又心里痒得难受,无限眷念对方来拥抱亲吻。   矛盾而平衡。   祝涟真私聊谈情:“你晚上要住Koty家吗?”   谈情:“不。”   “那我去接你。”祝涟真说。   他开车到达Koty别墅外,发现谈情早就站在外面插兜等他了。祝涟真冷哼一声,打开车门让谈情上来,一路奔向属于他们的共同领地。   两人都没急着进屋,祝涟真解开安全带,忽然转过去扑在谈情身上,轻轻咬住他侧颈。   “你吓到我了。”谈情笑着搂住对方,语气却波澜不惊。   祝涟真松开口,“你装什么,你发的那条朋友圈是不是只对我一人可见了?给我看看手机。”   “没电了。”谈情拦住他的动作。   “嘁。”   狭小的阴暗空间内最适合情人调风弄月,微弱的光线透进车窗,暧昧气息游走在两人呼吸之间。他们刚刚交换一个绵长的吻,祝涟真下巴压着谈情的左肩,抬眼小声问:“欸,你需要我每天都花一段时间出来陪你吗?”   如果需要的话,他或许可以努努力克服掉自己心里那种奇怪的压力。   然而谈情却摇摇头,回答道:“你一秒钟都不必给我留,我会自己找你拿的。”   想方设法并乐此不疲地侵占祝涟真的心绪,这恐怕是谈情永恒的兴趣。再浓烈的情感也会有倦怠的一天,可他想要的,偏偏是“祝涟真每时每刻全身心地向他投入热情”这种不切实际的目标。既然做不到无时无刻,那么至少不能左顾右盼,不能吻他的时候还惦记着其他事。   谈情伸出一根手指,触摸祝涟真的唇瓣,对方先是匆匆舔了一下,然后用牙齿轻啃。谈情勾开他牙关,手指探进去慢条斯理地搅动,指腹摩挲着柔软的口腔内壁,指关节的位置很快被祝涟真含住。   大半根手指处在湿润温暖的包围中,谈情凑近祝涟真的脸,话音里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小祝,你终于学会了第一步。”   话音未落,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疼痛。祝涟真用力咬了咬他,目光凌厉又羞愤。   谈情笑着,忽然感觉眼角余光里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职业的敏感令他迅速望过去,仔细检查附近环境,目光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怎么了?”祝涟真嘴巴脱离他修长的手指,顺着谈情的视线看去。   “没事……”谈情皱眉喃喃道,“可能是路灯坏了吧。” 第77章 骚扰   门窗紧闭的书房里, 键盘打字声飞速进行,当杯子里的咖啡渍逐渐凝固,谈情总算通宵写完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即便是披星戴月的艺人, 校方也不会在学术上放低要求, 所以谈情只能忙碌工作之余争分夺秒地看文献,极大牺牲了休息时间。   祝涟真偶尔会进来送点零食水果, 然后被谈情揽住腰, 两人无声地亲热一会儿缓解倦意, 仅仅是拥抱或者浅尝辄止的吻而已, 由于最近的学业或工作原因,他们都没办法身心投入给对方太多热情。   “我下个月先回家住吧,最近裴姐问我为什么总不跟着司机坐车回家,她怀疑我每次收工完去鬼混。”祝涟真坐在书房桌上说明情况, 低头看谈情,“她怎么不怀疑你呢?你平时到底是怎么装的,能让她这么信任?”   谈情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摘下眼镜笑道:“她怀疑的也没错吧,你下班后有做过什么正经事吗?”   祝涟真咂舌, 身子前倾稳稳落地, 双眼逼近谈情的脸, 说话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不屑:“嚯,你这鬼东西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话音刚落,他被谈情双臂搂住腰按下,坐姿固定在对方的大腿上。祝涟真下意识圈住谈情脖子保持平衡,随后骂了句脏话。谈情面露失落地去吻他嘴角:“小祝,你对我态度越来越恶劣了。”   “你好意思说我?你怎么不说你越来越——”祝涟真矢口否认,可余下的声音全散在谈情嘴里。年纪才刚过二十, 祝涟真与生俱来的掌控欲就渐渐从舞台蔓延到情感上,原先可能是不够开窍,任由谈情试探安排;如今修炼出一点火候,他就跃跃欲试想向谈情彰显出自己今非昔比的强势。   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比起被谈情亲吻,他更愿意主动贴近,有时还非要给谈情来个措手不及的强吻,借此展示自己的霸道威严。谈情在一头雾水的状态下慢慢琢磨出祝涟真的心思,结果却还故意处处逆着他,看祝涟真咬牙切齿也别有一番乐趣。   谈情微微移开唇,给两人留出喘息空间,声音几乎是哄人的语调:“小祝,帮我解开。”   祝涟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并呲出两颗尖白的虎牙示威。   谈情一看到祝涟真犯凶,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静默地欣赏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就好。   手机贴着桌面嗡嗡振动,打断了两人才升温不久的气氛。   谈情仍扶着祝涟真的腰,伸长手臂拿到了手机。屏幕在祝涟真背后亮起,谈情看到内容的第一秒,目光就骤然寒冷下去。   祝涟真一开始毫无察觉,但谈情视线僵硬太久,他也起了疑心,问着“怎么了”回头望去。   “没事。”谈情捂住祝涟真后脑勺,迅速关掉手机,“导师发了论文的意见,要改的地方比较多。”   “你不是刚写完吗?”祝涟真随口一问,“啊,要不那你先改吧,我明天再过来。”   谈情摇头,把祝涟真从自己腿上扶下去,然后领人进卧室。祝涟真以为他是被论文搅得心浮气躁想发泄精力,结果躺下以后,发现谈情只想拉着他一起简简单单睡觉。   祝涟真有时觉得谈情搞笑,分不清他是装正经还是真清高,“你干嘛,我已经睡过了,现在不困。”   谈情不由分说地把他抱进怀里,意思大概是就算不困也得陪着自己。   “……行吧。”祝涟真闭上眼,“你衣服上香味好重。”   谈情说:“抱歉,昨晚回来忘记换了,我去洗一下。”   “没事,挺好闻的,像蛋糕。”祝涟真拦住他,“快睡吧,你熬一晚上了。”   谈情答应着,只关掉灯,却没闭眼。祝涟真打算等谈情睡着后就悄悄离开,因为肚子饿了想吃早饭,然而当他等了很久睁开眼时,却看见谈情在枕头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语:木一希:木。   祝涟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你这半天没睡啊!”   谈情面无表情,又沉默地与他对视一会儿,才嗓音略沙哑地问:“小祝,你喜欢跟我住在一起吗?”   祝涟真诚实地点点头。   谈情浅笑一下,又问:“如果我们对外说,我们两个现在合租当室友,你觉得怎么样?”   那唯粉和CP粉岂不是都要疯嘛……祝涟真已经能想象到时候粉丝网络掐架的盛况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和平原则,他回答:“私生活还是少让粉丝知道好,我讨厌她们幻想或批判我跟你的关系。”   以前两人只是普通队友时,祝涟真当那些同人作品只是无稽之谈;但现在两人亲密程度突破所有人想象,祝涟真就有种隐私被人监视的不适感,偶尔无意间知道同人小说里存在他们真实发生过的桥段,他还会有点惧怕粉丝们的想象力。   尤其当唯粉怒骂CP粉脑子不清醒时,他和谈情却在更过分地逍遥快活,这种偷情的方式真是既尴尬又刺激。   所以倒不如彻底把私生活与外界隔绝开来,台上他们是万众瞩目的专业偶像,台下也能无所顾忌地抛开职业享受生活,祝涟真对现状还算满意。   谈情轻轻抚摸祝涟真的发丝,说:“我明白。”   他知道祝涟真是不愿耗费精力思考长远未来的,这个人只会坚定不移地认准他所相信的目标,然后不留余力地扫平障碍向前进发。所以在恋爱的问题上,谈情没办法从祝涟真嘴里问出确切计划。   考虑过后,谈情决定买下这栋同居的房子。   ……   当一切手续都办完,谈情还没想好该怎么跟祝涟真开口。   毕竟连异性恋都得认真相处几年再谈婚论嫁,他要是突然告诉祝涟真“这里以后是我们的家”,估计对方感到匪夷所思吧。但谈情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尽快在祝涟真察觉出不对劲儿之前,就把心头的隐患彻底解决掉。   裤口袋里的手机又连续发出一连串短信提示音,谈情深呼吸,拿出来逐条查阅。   ——小吻哥哥你看到了吗?为什么一直不回答我?我给你们拍得帅不帅啊?你最喜欢哪张?   ——好恶心啊同性恋好恶心啊你以前不是在节目里说过择偶标准是长头发的女孩子吗你原来一直都在撒谎你是个骗钱骗感情的人渣吧但是没关系你只要跟我道歉就好了我会原谅你的因为我爱你啊。   ——你在家吗?给我开门吧。   ——你们做的时候都拉上窗帘了吗?   ——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谈情把Sim卡取出,丢进烟灰缸里。   最近几天他持续受到陌生粉丝的骚扰,对方不仅长时间潜伏在他工作地点附近,更是想办法找到了他的住所。倘若只是短信轰炸倒是好办,谈情早就对隐私泄露习以为常,然而这位私生粉不断地向他发送偷拍照,如果曝光出去,他与祝涟真的秘密关系将无所遁形。   到那时候,选择权就只在祝涟真手里了。正确答案不言而喻,他们还都这么年轻,谈情知道自己比不了前途在祝涟真心里的分量。   焦虑伴随着谈情数日,身上的烟草味不能被发现,他就只能用香水掩盖。   祝涟真答应裴俏收工后老老实实回家,但谈情偏要把他带走,祝涟真无奈之下只好说:“咱俩都快二十四小时黏着了,我家猫闻见我身上全是你的味道,总挠我,你就让我单独陪它几天吧。”   谈情点点头,接着却前言不搭后语地提出问题:“我现在能见你父母了吗?”   祝涟真傻眼了:“啊?”   看他的反应,谈情明白自己问法太突兀,勉强沉住气再次开口:“我是想问,叔叔阿姨知不知道我这个人。”   祝涟真似乎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你要是想认识他们,那过年我带你回家呗。”   谈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悄悄舒口气,又露出一缕笑意:“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祝涟真看他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低头偷乐一声,竟觉得谈情这毛病有时候挺可爱的。   可惜谈情最近实在强行占据了他太多私人空间,祝涟真难免也想透透气。   换了新的电话号码后,谈情并没有安下心,他不知道那位私生粉的状态如何,会不会得不到他的回应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照片公布出去。他也不能私自联系对方,因为这意味着承认照片的真实性。   正当他盘算着该不该搜集对方的隐私信息时,手机来电了一个陌生号码。   谈情犹豫片刻才接,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大概是个中年男性。他怔了怔,礼貌地问候:“楚总您好。”   “今天没工作吧?你现在有空的话,来公司一趟,我有事问你。”   直接跳过电话沟通,谈情多少能预感到之后的情况。他淡定地答应下来,坐在车上全程心不在焉,让司机以最缓慢的速度开到目的地。 第78章 分手   谈情只想过被裴俏发现地下恋情的后果, 他连替祝涟真开脱的措辞都考虑清楚了,结果第一个来质问他的人却是公司老板。那一组来自私生粉的偷拍照存在楚誉的个人邮箱内,他让谈情先坐下来喝水润润嗓子, 再仔细解释情况。   比起艺人带来的利益, 楚誉更在乎他们的作风,这关系到长久的商业口碑。谈情知道到这个地步没必要再隐瞒, 承认照片上的亲密行为不是后期处理。   楚誉皱起眉, “你们是私下这么玩, 还是真有一段关系?”   其实他不必多问, 光看谈情的眼神也能判断出是后者。   楚誉没留谈情太久,他答应谈情把所有证据清理干净,往后也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但是,他也要求谈情必须尽快和祝涟真解决问题。   “你们也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吧, 才二十出头,何必冒这种自毁前途的风险?”楚誉平静道,他相信这两人只是一时冲动,并非脑子拎不清轻重缓急,“我儿子跟你们差不多年纪, 我应该能理解你们, 可毕竟职业特殊, 现在还不到谈恋爱的时候,先把心放在工作上吧。”   他看谈情目光涣散没有反应,又补充说:“谈情,你知道你们现在是最受重视的艺人,从我私心来讲,我不怕你们做错事,只怕你们后悔。”   谈情的视线终于复苏般地动了动。   他从祝涟真那里尝到的甜头太多了。成长到二十岁才进化出来的得寸进尺和无理取闹都能被对方照单全收, 以至于他贪得无厌,顺理成章地忘了祝涟真接受他之前需要克服多少心理障碍;忘了如果没有这段隐患的恋情,祝涟真的快乐仍然只增不减。   会后悔吗?   当理想被迫在那一刻叫停,需要承受着数以万计的失望、谩骂、歧视、谣言的时候……祝涟真能不后悔吗?   谈情抬起头望向楚誉的眼睛,明白了对方的良苦用心。   对自己来说,与其心存侥幸地怀疑祝涟真是否有朝一日后悔,不如选择用遵从和妥协的方式,替祝涟真规避风险——这也是楚誉给他们这段感情的最体面的收场。   “尽快吧。”楚誉说,“范歌戎前几日来跟我谈解约,我没同意,以他的性子估计早就找到下家了。谈情,接下来你们可能要有一段不太好过的日子,不要再试着火上浇油了。”   谈情再次沉默地垂头。   回去以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整宿,面前是母亲的灵台。对着那张黑白遗像,谈情没有千言万语,只有反反复复的深呼吸。   他以前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话,就是“你到底后不后悔生我”。没有他这个偷情的产物,或许父母就能恩爱如常。即使背叛真的存在又怎样呢?一个人犯下错误,被发现时只会怨别人太精明,怪自己没瞒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错的。   可她心安理得,不代表谈情就能对与生俱来的罪恶视而不见,他最擅长的就是摒弃一点自身欲望,换来别人微不足道的笑容。自身存在的价值通过这个方式得以实现,成就感日积月累,他从未怀疑过有何不妥。   直到他撞上祝涟真的世界,才发现“心动”这件事简直自私得毫无道理可言。原来那些曾经被他压抑的欲望从来没有消失,它们蛰伏在一颗伪善的心灵里伺机待发,以燎原之势与日俱增,随时能刺破他这副虚假温柔的皮囊。   倘若他真的善良,就不会在恋人面临“理想还是爱情”的题目时期待对方选择后者。他不光自私,还贪婪,即使在这个问题上得偿所愿,往后也一定会不知好歹地拿自己和世间万物作比较,要祝涟真的答案只剩他一个人不可。   他们的世界从来没有交合过。   ……   媒体宣布范歌戎单方面违约退团时,祝涟真还在睡回笼觉,等他一醒,就迎来了连续几个不眠夜。裴俏让他们几个先沉住气不要表态,可祝涟真安静了没多久,就忍不住气恼地找谈情排遣。   谈情没有发表什么想法,只问:“我们要不要转换一下心情,出国待些日子?反正最近的工作都停了。”   祝涟真同意:“随便吧,你安排。”   谈情考虑了几处地点,最后买了两张飞去冰岛的机票。祝涟真虽然嫌地方偏,但眼下的现实杂乱无章,直接躲远一点也好。   收拾行李的过程中,祝涟真接到Koty的电话,两人在范歌戎的事上达成共识,泄愤的脏话接二连三冒出来。祝涟真刚觉得有点解气,忽然听见电话另一段传来Koty惊慌失措的呼喊。   他忙问:“怎么了!喂?你人在哪儿?”   噪音持续几分钟,Koty懊丧的声线才再次响起:“追尾了。”   祝涟真:“你他妈刚才在开车?”   “解决完再说。”Koty挂断电话。   又是一个不省心的队友。   祝涟真把手机随意一摔,更加心烦意乱了。   幸好即将到来的冰岛之旅缓和了他的焦躁。出发当天清晨,祝涟真拖着行李箱从家出来,刚上车没多久,裴俏给他打来电话。   她开门见山:“你跟谈情去冰岛做什么?”   祝涟真脑中一声“我操”,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只要经纪人愿意,他们的私人行程随时都能查清,可没道理无缘无故这么做,况且裴俏最近应该为范歌戎的事奔波忙碌才对。   难道他们的关系被发现了?祝涟真思绪空白,心虚地回答:“就……散散心。”   “先别去了,机票我帮你们退掉。”裴俏说,“谈情现在联系不上,你要是在他身边,就说赶紧来公司一趟,四楼法务部,有事向他确认。”   “怎么了?”祝涟真听到地点后眉头紧皱,直觉在这一刻敏锐,“跟范歌戎有关系吗?”   裴俏:“对,双方律师正在谈判,我们认为队员们对他不告而别的行为不知情,所以承受了很大打击。但那个律师却说,范歌戎离开前尝试与谈情沟通过。”   祝涟真愣在微微摇晃的座位上,许久才迟疑地“啊”了一声:“没这回事吧,他俩也没多熟啊。”   裴俏又说:“但根据对方律师说的时间地点,我们确实调到了他俩聊天的监控,不过当时聊的什么就不知道了。先让谈情过来吧,好好说说。”   祝涟真当是范歌戎的律师胡诌,把裴俏的原话编辑成短信,发给谈情。   经纪人联系不上谈情,但他却能立刻收到谈情的回信:“知道了。小祝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重新买票,下午或者晚上走。”   祝涟真问:“范歌戎当时找你聊了什么?”   等了一会儿,手机没反应。   祝涟真又发一条同样的短信过去,依然没得到谈情的回答。这时候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了,直接打电话问:“范歌戎单独跟你说过想跑路吗?”   谈情沉沉呼吸,道:“这件事我会向裴姐说明白的。”   祝涟真错愕地张开嘴,还没等他发作,谈情就终止了通话。   事后祝涟真从裴俏那边弄清了前因后果,没有再询问谈情的必要。他确实感到难以置信,范歌戎的突然离开牵扯Acemon整个团体的利益,他从未想过谈情会帮一个叛徒隐瞒。   退一步讲,即使瞒着大家也没关系,可为什么连他也包括在内?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轻而易举地挑起了祝涟真的怒意。   他找谈情撒了一顿气,对方除了乖乖道歉就没别的反驳。冰岛的计划告吹,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冷战。   虽说表面冷落了谈情,但实际上是祝涟真想要一点冷静时间。区区一个前队友还不值得他俩大动干戈,他知道自己最后注定相信谈情,只是暂时还没准备好状态。等再过个两三天,他们一定能和好如初,然后按照原本的设想逃去冰岛,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纷扰。   他对此坚信不疑。   只可惜还没等到和好的环节,现实就毫不留情地替他把这段关系斩断。祝涟真被楚誉单独叫走,一张张证明他们秘密关系的照片映入眼帘,他懵在原地,楚誉却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谈情果然还拖着呢吧?”   才重新构筑的信赖猝不及防再次破裂,祝涟真一时语塞。   楚誉之后说了什么,他大多没听进去,只知道自己被谈情连续蒙在鼓里两次,偏偏每次都不是小事。即使明白谈情肯定不是故意瞒他,明白谈情也无可奈何,但这层隔阂已经摆在眼前,他没法视而不见。   谈情姗姗来迟,祝涟真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试图找到一丝和自己同样诧异的神色,以此证明谈情的为难。但是并没有,谈情从始至终都淡定自若,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楚誉十指交叉,不紧不慢地说:“Koty那天查出酒驾,还在拘留调查阶段,结果虽然没出,但舆论不怎么偏向他。有三个品牌昨天停止了合作,我让裴俏先把你们工作停两个月。”   祝涟真喉结慢慢滚动,“嗯”了一声。   “你们正在风口浪尖上,别出闪失。”楚誉看着他们两个,“先分了吧。”   祝涟真手指冒出冷汗,蜷缩成拳。   他静静等待谈情表态,却一个字都没听见——但这足够证明谈情的态度了。本来还想争取一下的祝涟真,也渐渐在沉默中气势衰微。   楚誉到底还是偏爱他们,连棒打鸳鸯都得给俩人足够的缓冲时间,他希望谈情这次能领情,不然他就只能采取强制手段。   离开楚誉的会客厅,祝涟真只问了一句:“就这么分了?”   意料之中,他又得到了对方诚恳的道歉。   祝涟真以为谈情歉疚的是对偷拍照的隐瞒,结果下一句却是:“如果我当初克制住就好了。”   祝涟真一愣:“当初?多久算当初?”   谈情垂着眼说:“如果站在你的角度追溯……就是我第一次吻你的那天。”   祝涟真都快忘了他们在一起的前因后果,一时哭笑不得。没错,如果不是谈情那次突然主动,祝涟真这辈子都不可能意识到自己会对男人动心。   可现在都要被迫分手了,这人率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延续他们的关系,反而是后悔当初促使他们在一起的举动,换句话说,就相当于后悔在一起——祝涟真很难不怀疑谈情是不是早有分开的打算了。   可明明前几天还主动约他去冰岛,说明至少在感情的层面上,谈情没有动摇。那是为了什么?怕恋情曝光后,影响他们的前途,影响组合的声誉,或者怕为公司造成经济损失,怕万千粉丝心碎?   这些都不是能说服祝涟真的理由。   “我问你,”他道,“既然你早就收到了私生的骚扰,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两个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好吗?”   谈情目光上移与他对视,面无表情地反问:“除了分手,对你来说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见他这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祝涟真只能气极反笑:“是解决问题,又不是解决你。”   “那如果这个问题妨碍到你所有理想了呢?”谈情问,“正确答案摆在你面前,你还有必要继续留着另一个错误选项吗?”   祝涟真脸上所有表情都垮下去,胸口憋着一团闷气,“我他妈为什么要二选一?”   “你说呢?”谈情嘴角掠过稍纵即逝的苦笑,“因为我们的能力,只配二选一。”   祝涟真被这个解释噎得哑口无言,直白得无从反驳。   他甚至还有一瞬间怀疑,谈情是不是怕被甩才跟楚誉认了怂。   即使分手已成定数,谈情仍然温柔地哄他消气。祝涟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都想这么清楚了,早点跟我分不就得了,干嘛还要带我去冰岛?之前还说想认识我父母?”   解释起来并不难,但谈情没有回答。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即将受刑的死囚犯,在“能活一天是一天”的自我安慰里没能找到转机,临死前只能凝望太阳,平静地贪恋人间最后一缕光。   多看一眼是一眼。   “先承认错误,然后明知故犯。”祝涟真嗤笑一声,拨开谈情的手,“就像你当初知道不该让我喜欢你,可最后还是亲我了一样,你是真没克制住吗?不至于吧?现在说是二选一,实际你给我选择的机会了吗?”   祝涟真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距离,“答案你早就有了,哪怕八百个选项摆在我面前,你也只会诱导我去选你想要的那个。你认识我这么久了,难道不清楚我最讨厌别人替我做决定?”   谈情深深凝视着祝涟真,以为对方接下来会气急败坏甩给他一个字正腔圆的“滚”字。   结果等了片刻,听到的却是一声冷笑:“行,分吧。再让我喜欢你一次,我就弄死你。”   字字凶悍,可威胁力却不值一提。   能不能因这种理由把一个人弄死,他们都心知肚明。 第79章 寂寞的声音   标题:【以后谁再说Acemon没团魂我跟谁急, 别的团有队友出事其他人都是躲起来避嫌,而我们塔团是队友有难了其他人也要迎难而上。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啊?这就是!】   别的明星出事靠公关洗白,塔团出事靠队友挡刀[流泪][流泪]   他们几个现在正在微信群里琢磨下一个该爆谁黑料帮纪云庭转移风头呢吧。   ……   2L:法制咖和恋爱脑都凑齐了。他们这是什么神奇体质, 听说已经有对家团队下场扒付榕了, 能不能慢点,我瓜都吃不过来了。   6L:扒付榕够呛吧, 刚出道时他们也是全网黑, 那么多人被造谣只有付榕的是一丁点儿料都没有。不是说他多干净, 就是……很空白, 什么都查不到。   12L:hhhhhh又开始阴谋论了。你们与其讨论付榕的背景不如押接下来会不会还有人翻车,我奶一口谈情,他立人设太久了我不信没破绽。   14L:干脆全奶上吧,免得有队友粉进来浑水摸鱼带节奏。祝涟真这种从小家里有钱还受宠的最容易出格找刺激, 也到二十岁了,说对女生一点兴趣都没我不信。   15L:偶像圈子里gay和拉拉都很多的,双性恋也比异性恋多,我觉得塔团内部肯定已经消化过了。排除队长这个已确认的纯直男,剩下四个加跑路那个都可能做过。   21L:情真不像营业CP, 如果明天爆出这俩人公费恋爱我不惊讶(。不是, 还是会震惊的。   24L:如果情真出柜, 两方唯粉会停战和好吗?   26L:不会,只会更疯,一半更恨队友,另一半回踩正主。我比较好奇CP粉到时会扬眉吐气吗?   27L:嘎嘎嘎嘎如果出柜后发现祝涟真才是攻,那岂不是连CP粉也一起疯,嗑了这么多年竟然搞反了。   ……   有粉丝说Acemon流年不利,但外界的声音更多是他们咎由自取。醉歌娱乐当年搞出这么个不伦不类卖弄叛逆的组合, 每个人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现在也该认清现状了——偶像还是就该有偶像的样子,否则怎么给年轻少男少女树立正确榜样?   祝涟真很烦躁,缓解心情的办法就是打枪战类游戏。屏幕血雾弥漫,他的怒火渐渐平息。   可惜正在兴头上,手柄没电了,他一下子又恼起来。   阿绪见状,劝道:“大佬快去吃饭吧,肚子饱了就不容易置气啦。”   祝涟真知道自己现在阴晴不定,着实没什么食欲,只让阿绪帮他榨点果汁喝。   工作和感情同时遭到难题,祝涟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且他也是被外因推着走,几乎没有改变局势的能力。   原先听到谈情说“我们的能力只配二选一”时,祝涟真还有种被轻视的不服气,现在网络舆论一边倒地诋毁他们,各活动接二连三中止,几个品牌临时与Acemon暂停合作,电视台也悄无声息地撤了他们的广告……祝涟真发现自己的话语权在这种情况里真的无足轻重。   一想到谈情,祝涟真不清楚自己的态度是生气还是讨厌。被阿绪小心翼翼地问到“你们是分手了吗”,他只能回以一道凌厉的视线:“我他妈看起来像失恋吗?”   阿绪不敢说话了,她只看得出老板现在需要被哄。   良久,祝涟真重重地叹气一声:“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又不是我先喜欢他的,我本来一个人高高兴兴随心所欲,干嘛要冒着风险在事业起步时跟队友谈恋爱?我爸妈也不怎么乐意我喜欢男的呢,嘁。”   他声音有点低,喃喃自语地开导自己。   等气消了大半,他又把阿绪叫到旁边,问:“你说,如果换我先被私生拿着偷拍照威胁,又被楚总要求和谈情分手,我会答应吗?”   还没等阿绪思考出答案,祝涟真继续道:“我本来以为,要是有一天我跟谈情的关系被发现了,我会大大方方承认,这样才算潇洒有担当……可现在我不敢确定了,我还有点担心那些照片会不会传出去。”   阿绪说:“你不用假设,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现在对你俩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哎,你别担心嘛,你们都才二十出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祝涟真:“你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希望你快乐,可这个职业想快乐一直很难,”阿绪说,“所以我更希望你安全。”   “嗯,楚总是为我们好。”祝涟真仰头倚靠沙发。   他之前面对谈情的底气就在于对方没给他知情和选择的机会,所以他才能理直气壮地发火。可冷静过后,祝涟真又怀疑同样的情况不管发生在他们两人谁身上,结果或许都没有差别。   谈情的隐瞒,反而是替他断绝了产生歉疚的源头。   祝涟真终于愿意动筷子吃东西了,阿绪的使命也算完成。   奶司绕着他小腿轻声叫,不怎么安生,祝涟真看见它食盆还满着,应该是不合口味。先前在同居的地方,都是谈情从国外订购新鲜生骨肉喂猫,或者亲自做熟猫饭囤十天半个月,一切都给奶司最好的条件,无须祝涟真多操心。   祝涟真低头对它说:“没人给你做饭了,你就先凑合着吃干粮吧。”   也不知奶司听没听懂,它叫声更大了,过了很久才不情愿地吃猫粮。祝涟真看着它就忍不住心想,不知道谈情这几天吃没吃够一日三餐。   ……   正如他的猜想那样,谈情确实没怎么沾油水,团体通告是停了,他一部分个人工作还没结束,每到用餐时间他都避开助理,找个没人的地方抽烟,大脑放空一切。   他不能放任自己想什么事,他预感自己一旦有情绪波动,迎面而来的只能是泄洪般的痛苦,难以把控。常人发泄情绪都该经历从无到有的缓冲期,可谈情未曾体会过。   他所有发自内心的喜怒哀乐都是由祝涟真的喜怒哀乐催生而来,现在这个人不在身边,所以他又只剩平静和崩溃两种选择。幸好前者他擅长了二十多年,非黑即白是他世界里唯二的底色。   工作环境很热闹,能帮助他彻底沉浸在偶像职业的状态里,他不想脱离喧闹人群,不想回归成为“谈情”本身,于是每次收工他都得邀请一大群工作人员聚餐,听他们侃大山释放压力。   谈情基本每顿饭都滴酒未沾,回家得把电视打开重播综艺节目,他听着声音打扫卫生,哪怕房子里已经一尘不染了,他还是有目标地去擦洗家具。   直到困得睁不开眼,他才允许自己休息。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Koty酒驾拘留结束,公司要求开会,谈情才试着炖汤开胃,缓和气色补充体能。   会议上五位成员都在场,楚誉亲自宣布Acemon从今天起暂停一切团体工作,进入内部整顿时期。   说法虽如此,但大家都明白,这意思就是高层们放弃了这个组合,往后他们只能单飞,各玩各的了。   祝涟真并不意外,不光他们几个爱闯祸,庞大的粉丝群体也一直难以管理,其中不乏偏激人群惹是生非。Acemon之所以失去舆论支持,与粉丝行为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分离他们五个,也算及时止损了。   会议全程,祝涟真都忍着没去看谈情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尴尬还是想坚持自尊心,哪怕余光已经感觉到了谈情的视线,他也还是故作深沉地低头,假装投入工作。   他忽然想起那句人尽皆知的话,“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如果能和谈情以朋友的关系继续来往,其实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可谈情今天只是一直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祝涟真没忍住,在心里冷哼了好几次。   分手的事,祝涟真犹豫很久还是告诉了父母。两人果然没表现出任何惋惜,直白地松口气,又安慰了他几句。   父亲问他,以后谈恋爱还找男生吗?   祝涟真答不上来,他至今也没搞懂自己是不是同性恋,除了谈情,他根本找不到也不想要第二个男人或女人帮他来验证。   他只会想,以后还能谈恋爱吗?心动程度暂且不论,如果真有了新恋人,对方看到他腰上纹着谈情的标志,会作何感想?   直接洗掉太疼,要不把图案改掉算了,以免被粉丝或者娱记发现端倪。   祝涟真这么决定后,却迟迟没提上日程,每次都想着“过两天”一定,然后每次都忘。必要的时候就在后腰贴运动贴布,假装是练舞需要。   单飞之后,上节目或者受采访,难免被提问和队友的关系。祝涟真习惯性地想实话实说“我怎么知道他们几个死活”,但想到往后单打独斗更艰难,还是得注意一下言行举止。   于是他也开始学各种模棱两可的话术,虽生硬不够圆滑,倒是也能打发大部分记者了。   娱乐圈就这么大,他难免听到谈情的近况,有时累了想刷点搞笑段子解闷儿,微博一开屏还能看见谈情的宣传照。那并不是一张令他生厌的脸,可确实是一个让他无措的敏感词。   偶尔也管不住手,点开过去留存的相片,当初漫步在德国旧美因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的祝涟真以为他们两个还能一起去更多的地方。   Solo确实比祝涟真想象得艰难,他是全团唯一一个不肯转型的成员,除了舞台,没有任何地方能给他归宿感。可在偶像这个行业,一个人要想维持人气就得付出比一群人还多的精力,要想继续他的野心就得让自身能力完全达到顶级。祝涟真只想过Acemon成为世界一流的团体,可要让自己去当一个孤独的国际巨星,他忽然觉得无从下手了。   他以后该走什么音乐风格?Rap的部分要不要自己来完成?是为了曝光多接工作,还是为了质量厚积薄发?   太多问题一下子暴露出来,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得投入下一场通告中。   好在公司还是最重视他,个人专辑很快开始筹备。歌曲虽然没时间慢慢打磨,风格也没有突破,但胜在旋律洗脑,发售之后火了一段时间,传唱度较高。   之后,他的第一场Solo演唱会开始了,可惜并不顺利。   原先的计划是全国巡演,只选择小场馆,每场时长也不多,先试试水。但祝涟真在这方面实在傲气,宁可在巨蛋单开,也不愿意屈身小地盘。   他相当重视个人演唱会,舞台设计亲力亲为,连道具都亲自检查。然而正因为他过于集中精力,身上大伤小伤在所难免,上台前就有点状态不佳,第一场结束后几乎消耗了所有体能。   可下周还有两场,他还得硬撑着上。   以往团体巡演,他们每个人都是主角,祝涟真争强好胜的本能激发出他更多掌控力;如今舞台全是他一个人的了,面对现场好几万的观众和一致明黄色的应援棒,祝涟真仿佛身处世界中心,却忽然感到无所适从。   他这才发现,原来纪云庭沉稳的主持才是掌控节奏的关键,Koty活跃气氛永远最放得开,范歌戎的高音能引爆全场,付榕的格格不入也是基于团体的风格特点……还有他一回头,永远都能看到谈情温柔的双眼。   成千上万的欢呼震耳欲聋,却在这一刻成了祝涟真听过最寂寞的声音。   ……   第二场演出他勉强撑过去了,观众反应还算不错。可到了第三场,新伤旧伤并存加上用嗓过度,又坚持全开麦,结果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上台彻底被打回原形。   最后提前一个小时结束了演唱会,观众们虽然不是怨声载道,但体恤他辛苦之余,难免也觉得这次票买亏了。很多人都说,当初要是抢到第一场的位置就好了。   “当初听我们的,选小场馆巡演就没这么多问题了。”裴俏说,“地方小你嫌施展不开,地方大你又力不从心,你看,这一折腾还不知道修养多久。”   祝涟真躺床上,别扭地翻身,不搭理她。   裴俏知道多说无益,跟阿绪交代了点事就离开了他家。祝涟真上网搜自己的名字,看到了新闻报道、粉丝控评、营销号嘲讽……还没看完,手机就被阿绪没收了。   “吃药。”她递过来一杯水。   祝涟真哑着嗓子也懒得废话,老老实实听她安排。药有催眠作用,服下也才十分钟,他就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一闭眼,彻底轻松了。   阿绪下楼帮他喂猫,大半夜听见门铃响,她过去一看,是谈情。   她先放人进来,道:“祝涟真已经睡了,你来之前告诉他了吗?”   谈情摇头。   阿绪问:“你是看到新闻了?”   谈情:“我在台下。”   阿绪愣了愣:“噢……”   谈情脱掉外套和帽子,抬头望了一眼楼上。阿绪知道他要进祝涟真房间,欲言又止,也不知该不该拦,毕竟祝涟真平时是会刻意回避谈情相关信息的。   这时谈情顿住,回头主动告诉她:“等他醒了,不用说我来过。”   “啊,好。”阿绪答应。   谈情进屋沉默地坐在床边,悄悄开了一盏夜灯,然后安静地凝视祝涟真熟睡中的侧脸。   他今天来是一时冲动,直到刚才站在门外也没想好该和祝涟真说点什么,说不定还会吃闭门羹。幸好这个人睡着了,问题便迎刃而解。   夜灯光线微弱,谈情能看清祝涟真的五官轮廓,也看见了他眉宇间的倦意。   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孩已经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长大,而谈情却想让记忆永远停留在对方给自己献花的那一天。他们还没来得及相识,也没发生任何故事,只有一句“祝你梦想成真”的交情。   但谈情知道,那是少年最真挚的祝福,抵得过万千情话。   静谧的一夜过去,谈情终于收回视线,起身离开祝涟真房间。   他下楼递给阿绪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等他生日时,帮我给他,就说是粉丝送的。”   “好的。”阿绪好奇地打量着盒子,猜里面是什么东西。   谈情笑起来:“你可以打开看看。”   既然他这么说了,阿绪便掀开盖子,差点惊呼出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奶司的头!   准确地说,是用道具制作的仿真立体白色猫头,像一大团棉花里勉强钻出一张猫脸,栩栩如生。   “这是羊毛毡吗?”阿绪问。   “不是,”谈情说,“用的就是奶司的毛。”   阿绪大惊失色。   “很早之前我就打算做了,那时候我跟小祝还没分开,家里挺多猫毛,我就收集起来了。”谈情解释道,“最近有空,顺手瞎弄,感觉成品还可以,他应该会喜欢吧。”   阿绪很惊讶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心灵手巧,想象一下这人在家默默捡猫毛,又埋头吭哧吭哧戳出形状的模样,顿时觉得无比诡异。   “我先回去了。”谈情再次望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记得让他按时吃饭。”   祝涟真睡到下午才醒,手机里挤满了朋友同事的消息,全是问候他身体健康的。   他手指飞速划动,大致浏览了一遍,没发现期待中的那个人。   ……这么快就当他不存在了?还是故意什么都不表示?   “妈的。”他暗自咒骂谈情,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继续闷头睡大觉。 第80章 正确答案   演唱会的潦草收尾是祝涟真最近心里的一道坎儿,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舞台上受挫,懊丧过后,他陷入漫长的沉思。   尽管不情愿承认, 他还是清楚地认识到自身实力还没达到独当一面的水准, 裴俏也提醒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祝涟真打算等身体恢复健康状态后, 专心投入练习课程。   经历过几个月前的风波, 外界对Acemon的认知很大一部分都是负面印象, 不少黑粉和营销号专挑祝涟真在Solo演唱会上失误的表现,再经过简单音频处理加重杂音,发出来供网友嘲笑。   祝涟真对此不以为意,可粉丝们却愤愤不平, 言辞难免过激。粉丝人数众多难以管控,再加上一些浑水摸鱼的黑粉唯恐天下不乱,导致祝涟真的风评受到了一些影响。   虽然不至于到全网黑的地步,但关于他的谣言还是接连不断地滋生,有些纯属无稽之谈, 比如有人拿他以前和母亲去泰国旅游的街拍照, 捏造出他家“拜狐仙、养小鬼”的传言, 现如今事业下滑,绝对是被鬼神反噬了。回应这类封建迷信的边角料实在小题大做,于是公司统一发了个辟谣声明后,没有再多加理会。   祝涟真在家休养闲着也是闲着,看到自己的“爆料”还勉强一笑置之,可当他发现家人也无辜受牵连时,瞬间怒火中烧联系了律师。   这是他私下的做法, 裴俏不知情,等她在热搜榜看到“祝涟真起诉网友”时,事态已经不受她控制了。或许还有对手公司暗中下场的缘故,许多关于此事的新闻评论,前排内容是清一色的谩骂声,混淆网友视听。   “哪个明星红了不被骂?拿着好几百万几千万的酬劳结果演唱会车祸现场,被网友评价几句就玻璃心,这么脆弱当初别进娱乐圈啊!”   “不愧是那个组合的,粉丝都跟疯狗一样,被告的网友已经有人认怂道歉了,因为祝涟真的粉丝扒出人家学校地址通知了老师。网上的事拿到现实说,有病吧!”   “非说别人造谣,可别人说的话对他有实质伤害吗?少块肉了还是少挣钱了?矫情。”   “会不会是被说中了才恼羞成怒啊。”   ……   祝涟真让助理不断地收集证据交给律师,与此同时裴俏赶到他家,让他适可而止,以免挑起更多网友的激烈情绪。   祝涟真全程就跟经纪人说两句话,一句是“为什么”,另一句是“凭什么”。   裴俏劝他:“你粉丝现在管不住了,本来你还占理,经过她们一闹,你没准儿要被扣上‘教唆网络暴力’的名头了。”   “你知道为什么是‘网络暴力’吗?”祝涟真抬头淡漠地望了她一眼,“因为我没办法顺着网线给他们现实暴力。”   裴俏皱眉“啧”了一声,伸手轻敲祝涟真脑袋,“又开始意气用事!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你怎么不去问问躲在网络后随意污蔑我的人,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呢?”祝涟真平静地反问,他脸色略微疲惫,眼白起了些红血丝,“做错事就要道歉,这不是每人小时候都懂的道理吗?怎么长大了反而要没错的人忍气吞声?这等于助纣为虐。”   娱乐圈的很多默认规则和职业伤害都令祝涟真适应不来,成年后见到的人情世故总是与他从小所认同的道理相悖,他性格又有点火爆,平白无故吃了亏,便想讨要说法。   至于“风度”这种东西,他不觉得比“正确”重要。   裴俏语重心长地规劝大半天,祝涟真心中仍有闷气,只是看在经纪人的面子上退让了一步:“不闹上法庭当然可以,但我要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录视频道歉,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私下什么嘴脸。”   裴俏:“那你把你律师联系方式给我,剩下的你什么都别管了。”   祝涟真同意。   经过协商,那些在起诉名单上的用户不出三天就把道歉录像发到了律师邮箱内。祝涟真坐在电脑前,挨个点开看。   有男有女,其中不乏在重点中学念书的学生,和工作体面的白领,好几个还眉清目秀温声细语。祝涟真感觉到了心理落差——他发现自己居然并不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   他甚至想像不出这些人在网络里披上外衣释放恶意的模样,两种面孔割裂感太强。   祝涟真关掉电脑。他突然想起组合刚出道时,也曾饱受谣言困扰,那时他气急败坏,谈情却说可能是他们因为日子过得不好,才躲在暗处拿公众人物发泄戾气。于是,祝涟真长久以来就默认“他们”都是一群可怜无能的人。   但他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他们”其实是每个人。   此事过后,祝涟真向裴俏承认错误,他确实忽略了自身的影响力,导致粉丝伤害了一些普通网友。又经过思考,他决定开诚布公地向粉丝表达建议,不要再花费精力为他积累网络数据、控制评论风向,更不要绞尽脑汁无原则地吹捧他,追星之前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除此以外,他宣布下半年除了几次必要通告,不会再额外排工作,每周固定的出镜内容就是在练习室拍一支舞,或者去录音棚唱一首歌。   在竞争激烈的商业时代,这样的举措非常不明智,但好在楚誉理解他想沉住气磨练水平,便给了他一个成长的机会。   祝涟真暂别舞台的半年内,其他成员全都先后实现了转型成功,Koty还干脆去日本发展了。   阿绪有时周一送祝涟真去舞室,车上会播放谈情的电台节目,祝涟真一开始颇有微词,可当阿绪要换台,他就嘟囔一句“听听也行”。   祝涟真生日那天,阿绪从公司收发室搬来一大堆粉丝礼物,再把谈情亲手做的奶司摆件混入其中。祝涟真拆开后,和阿绪当初的反应一样,既惊又喜。   他问:“这是哪个站子送的?”   阿绪:“不知道,应该是某个粉丝一个人寄的吧,幸好没弄丢。”   “毛跟奶司的一样软。”祝涟真怕弄脏了,不敢摸太多次,“帮我把它放透明塑料壳里吧,我想做成手机套。”   祝涟真喜欢这种造价不高还有心意的东西,往年他们几个人过生日,粉丝都要攀比应援排面,包下全国地铁站广告牌是基础,纽约时代广场也得露面;送星星送月亮就是花钱买个证书的成本,听上去却十分高端;奢侈品和限量潮牌堆积如山,公益慈善也得大张旗鼓地宣传。   难得见朴实无华的手工礼物,祝涟真拿它和奶司拍了张合照,发微博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   阿绪说:“你队友们也为你发微博了,你去评论回复一下吧。”   祝涟真答应着,点开其他成员的主页。   【Acemon_纪云庭】:傻弟弟又长大一岁![蛋糕][蛋糕]注意身体健康,有空出来聚餐。   祝涟真留言:“你发的这照片去年就用过了,你手机里难道就一张跟我的合照?”   【Acemon_Koty】:Froh Geburtstag!   祝涟真:“不是昨天,麻烦你尊重我的时差。”   【Acemon_付榕】:[蛋糕][猪][猪][蛋糕]   祝涟真:“滚滚。”   范歌戎已经彻底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当然不会记得他生日。看完这三人,祝涟真本想就这么退出微博,可心里总有点没着落,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点进了谈情的主页。   看到自己还真被对方@了,祝涟真猝不及防心里紧促一跳。   谈情没多配图,就简简单单说了句“生日快乐”。   祝涟真犹豫着没回复,毕竟他们分手后就互相取关了,粉丝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再和睦。这条生日祝福的微博客户端显示是网页,而谈情的关注列表里也没把祝涟真的号重新加回来,说明微博十有八九是工作人员代发。   既然这并非谈情亲自祝福,祝涟真也不乐意给太多回应,点了个赞就算完事儿。   在他整装待发的日子里,永远不缺亲人和朋友的鼓励和支持,可祝涟真仍然时常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谈情在他世界里挤占了一个恋人的位置,就算后来离开,这席位也不会随之消失。   他只能遵从内心本能,默不作声地给谈情留有一席之地。   ……   谈情大学毕业后,进过两次电影剧组,得到不少业内人士的赏识。   楚誉又一次见到他是在某次酒宴上,谈情的气质比以前更加沉稳干练,主动走来打招呼。楚誉随意和他聊了聊近期工作,谈情有条不紊地答完,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问起组合复出的事。   楚誉:“你对单飞不满意吗?我觉得你们几个这样各自发展,挺好的。”   “可是您之前对组合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现在让它这种结局,不觉得可惜吗?”谈情笑了笑,“粉丝也一直在等我们回归。”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你们还没做好准备。”楚誉道,“让你们几个再凑在一起,实在有风险,我也该吸取教训。”   谈情还准备再开口,楚誉却更快发问:“你是因为对他念念不忘吧。”   “他们几个我都很想念。”谈情声音真挚,“我这次只想以艺人的身份问问您,组合还有没有回归的机会了?”   楚誉打量着谈情,对方虽露出礼貌的浅笑,但眼神却不留任何退让的余地。楚誉轻抿一口香槟,撂下杯子,“回不回归,对你以后发展有影响吗?”   “如果这件事确定下来,我也能更有为公司争取商业价值的动力吧。”谈情说。   楚誉:“要是组合以后一直形同虚设呢?”   “那余下的几年合约,我也没必要付出太多努力了。”谈情如实说出内心想法,“楚总,实不相瞒,我是因为喜欢舞台才进公司的,受到这么多年栽培,我很感激。可演戏是演戏,总归比不了唱歌跳舞带给我的满足。”   楚誉:“那你也可以Solo,像祝涟真那样。”   谈情又笑起来:“但您看到了,他这条路走得没那么顺利,我不想重蹈覆辙。”   楚誉沉默地盯着他。   “看你们表现吧。”楚誉说,“也许过两年大众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团体了,你别抱太大希望。”   谈情点点头。   尽管谈情称自己喜欢舞台,但楚誉回顾谈情过往的信息后,并没发现他身上有多少热情。这之后,楚誉留意了谈情一段时间,却发现他势头还真越来越明显。   这给楚誉的感觉就像见到一个天赋异禀的优等生,即使对学习没兴趣,也能擅长解决问题,名列前茅。听裴俏说,谈情当年念书时就是个成绩稳定的孩子。   步入电影行业不到两年,谈情顺利拿到了几大电影节的新人奖。   每次发表获奖感言,他自我介绍都要强调是Acemon的成员,组合目前处于暂时的整顿期,相信过不久就能以全新的姿态出发。   他说的次数多了,外界便经常有人猜测他们回归日期。   成员们在各自领域渐渐有所成就,组合粉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楚誉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试着让他们重聚。   在他有这个想法后,没有急着召开会议,而是单独叫来谈情,想要他一句实话:“你们俩是不是还惦记着复合?”   谈情说:“这由不得我。”   “你们这么久了难道没联系过吗?”楚誉不太相信年轻人的自控力。   “联系了也只是互相平添烦恼而已,我对他的梦想没有助力,他也没给我想要的答案。”谈情微微垂头,不疾不徐道,“我们对自身和彼此的认知都不够深刻,所以当初容易自以为是。我以为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能走得更远——这种想法放在偶像这个职业上,是完全错误的。”   “那正确的是什么?”   谈情抬头望向他,清晰道:“只有我们两个走得更远了,才能在一起。”   楚誉与他对视良久,才深深叹一口气作出决定——回归吧。   谈情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   回归吧,让Acemon回到舞台。   让自己回到他身边——   ……   祝涟真按下红色挂断键,衣柜内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他慢慢蹲下来,调整呼吸,抬起手拉开那道木门,让光亮直接照进去。   没有多余的问题,他静静凝视了里面一会儿,然后伸手,问:“要出来吗?”   谈情无奈地仰了仰头,慢悠悠道:“怎么都躲到这里了你还是能找到我。”   “你躲我干什么?怕我?”祝涟真问。   不等谈情回答,他又开口:“裴姐发现就发现吧,以前楚总还直接出面骂我们呢,咱俩现在不是照样明知故犯了?”   谈情轻笑一下,问:“那你不怕同样的历史第二次上演吗?”   “你看不起谁?现在的选择权可在我手里,没你发表意见的地方,老老实实跟我走就好。”祝涟真冷哼一声,这次干脆握住谈情的手,“出来吧,里面很闷的。”   谈情没有挪动,仍固定在狭小的空间内与祝涟真对视。他反手扣住祝涟真的五指,稍稍把人拉向自己,“可你能选择的答案太多了,小祝。”   “那你怎么知道,我最后选的不是你?”祝涟真目光烁烁,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谈情,这两年不是只有你认清了形势,我所想通过最大的道理,就是你并不应该在我的选择范围里。我的未来和你之间从来不该是二选一。”   祝涟真把木门推到尽头,以便让谈情舒展开身体出来,“我从小到大,只知道树立目标和实现目标,从来没怀疑过‘理想’这个东西的权威性,甚至我也像你那样想过,牺牲其他重要的东西去成就自己的野心,本来就是最正确的事。”   谈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我最初是因为觉得梦想美好才去追寻它。可是,哪种美好的东西是要人违背本性、放弃感情的?”祝涟真身体前倾凑近对方,“如果梦想让我连跟你接个吻都战战兢兢,那这个梦想一定他妈的有问题。”   美好的东西永远不该相斥。未来某天站在山巅,他也不该孤身一人。   谈情感觉到喉咙一阵紧绷,随之而来的就是干燥般的疼痛,待他发声之前,视线率先模糊起来。   他伸手按住祝涟真后颈,凑上前吻住对方柔软的唇瓣,很久才慢慢分开。   “所以,你不是被排除的错误选项。”祝涟真嘴角微微翘起来,“你是我未来必须有的答案。”   ——其他一切,都是你的附加条件。 第81章 愿者上钩   谈情对自己最大的误解, 就是他以为“爱屋及乌”这件事可以弥补一段感情里涌现的所有愧疚、贪婪、埋怨……然而当对方携一腔热情重新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意识到自身从没达到过想象中的风度。   因为喜欢祝涟真,所以把对方的理想视为自己的理想, 以为这样就能让他们的世界合二为一, 即使对方放弃自己也没关系。可是几年过去,谈情依然没有对那个未来产生过真正的期待。   原来被放弃, 他不是“没关系”。   他的理想, 从始至终只有祝涟真一个人而已。   ……   祝涟真看到了热搜上的新闻, 着实有点意外。   虽然知名导演谈睿升和谈情的父子关系曝光后令许多网友惊讶不已, 但由于两人之前从未透露过类似信息,再加上谈情也没隐瞒过单亲的家庭情况,可见他们双方一直没有借此炒作的意图,所以大家更倾向于这是记者过多探究他们的隐私。   谈情给谈笑打了一通电话, 少女嘀咕了几句担忧,谈情还以为她是因媒体才困扰,结果谈笑忧心忡忡道:“唉,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报名参加选秀,公众会不会觉得我在蹭我爸和我哥热度?到时候节目还没播我就先红了, 对其他选手好不公平啊。”   “好好学习, 别想这些了。”听她状态还不错, 谈情放心地挂断电话。   祝涟真听见他轻声叹气,便走过去问:“这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谈情转过身来,摇头道:“我只是怕他因为我,想起一些难过的事。”   祝涟真知道他说的是谈睿升导演。关于谈情的家庭,只要他不说,祝涟真向来不主动多问,毕竟那些都是过去式, “你一直在娱乐圈工作,他不注意到你也很难吧?现在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而已,一件事要是让人难过,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难过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谈情偏脸看向祝涟真,短促的沉默过后,他微微笑起来。这片刻,祝涟真脸上一直泛红,他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随手碰碰书桌上七零八碎的东西。   谈情说:“小祝,谢谢你今天来找我。”   祝涟真抿起嘴,很快冷哼一声,道:“就算我不来,你也会想方设法让我来的吧。”   谈情的表情略感诧异,更多的反应则是困惑不解,仿佛蒙了一层委屈。   祝涟真把掌心里的东西摊开,是一朵揉皱的云。边缘和褶皱都泛着一层银灰色的光,不是普通的纸片,具体是什么材质他不得而知。   接着祝涟真点亮手机,屏幕上开始播放他刚才搜索出的视频。   那是一位粉丝在他今年生日送他的礼物。   “故意摆在桌上,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的时候看见吗?”祝涟真迎上谈情的视线,“就算我没注意,以后你也有的是办法给我暗示,直到我给出了你满意的结果为止。”   祝涟真收起手机,瞥了一眼谈情,又把手里的云朵放回桌面,慢慢把其余零碎收拾整齐。   这次谈情没有像以往那样避重就轻,或者放低姿态地为自己辩白一番,他只是手撑着桌沿,朝祝涟真凑近了问:“不可以吗?”   祝涟真抬眼瞧去,果然谈情先前脸上那点落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祝涟真忍不住心想:不知好歹。   然后又想:给点阳光就灿烂。   但最后他说:“谢了。”   祝涟真心里明白,不是谈情等到了他的回应,而是因为谈情坚持等下来,他才终于有了回应的机会。   只有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愿者上钩,一个人才会大费周章地试探。   跟这份睽违已久的深情相比,任何浮于表面的惊喜统统不值一提。   ……   两人决定尽快搬到以前他们同居过的房子,尽管在那里也曾有过不愉快的记忆,但他还是想坦坦荡荡地直面过去。   祝涟真先让助理开车拖一些行李,基本都是衣服帽子,还有一些奶司的电子玩具。组装猫爬架时,他看见谈情在摘房子里的监控摄像头。   祝涟真:“就先那样放着呗,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我还能看看奶司干嘛了。”   “在它活动的区域装几个就够。”谈情说,“这么多已经没必要了。”   “你用来防小偷的?还是……私生?”祝涟真问。   谈情专注手头上的拆线工作,半晌才不咸不淡地接话:“为了看你会不会回来。”   祝涟真忽然哑火了。   谈情继续道:“本来想着,它们就像眼睛,如果你偶尔回来待一待,我及时发现了就可以赶过来假装巧合。但是我每天拿出手机看,房子里都是空的。”   他放下工具,把拆掉的摄像头丢进盒子里,转头看着祝涟真,笑了一下:“在等到你之前,这些‘眼睛’永远不会闭上。”   祝涟真其实已经发现了,这栋房子里任何一处装饰都和他当初离开前保持状态一致,包括安装到一半就停工的猫爬架,放在盒子里忘了拆的咖啡机,甚至歪放在地上的箱包……时间像是停止在他们还未分离的日子,只要他们回来,这里的生活又可以继续。   祝涟真伸出两根手指抹了一下桌面,发现居然一尘不染。看来每次打扫,谈情都得把一切东西复原,房子里才能保持现在这个样貌。   真是一种执迷不悟的理性。   他们打算就此住下,然而可惜的是,裴俏没多久就通知他们——要开始准备演唱会和新专辑了。   同时团综第一季还没录完,这意味着他们谈恋爱的机会只能像以前一样鬼鬼祟祟,虽说俩年轻偶像偷情的刺激也极大挑动他们的神经,但已经有了恋情暴露的前车之鉴,他们实在经不起冒险。   “裴姐之前说,这次演唱会是公司给Acemon最后一次机会,”祝涟真道,“等结束后,我去跟她坦白清楚。”   谈情牵起他的手,“不用了,我已经跟楚总说过了。”   “……”祝涟真愣了愣,“他没骂你啊?”   谈情:“总比你被裴姐打好一点吧。”   祝涟真:“……也是。”   尽管整个公司都是楚誉说了算,但在威严方面,成员们还是更惧怕雷厉风行的裴俏。   在忙碌的工作真正展开之前,祝涟真下决心道:“我们去冰岛吧。”   这个提议令谈情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几秒后,他点点头。   祝涟真嘴角勾了勾,转身蹲下去继续捣鼓组装型猫抓板。背后一直有谈情整理监控摄像头和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所有噪音都停了,他只听见谈情开口——   “我们重新开始吧。”   凡是有任何接近这句话含义的暗示,都能让祝涟真的心脏怦怦直跳,可是真当谈情亲口说出来时,他的内心反而波澜不惊了,只是脸还红着。   他没有回头,轻描淡写地答:“我们从来没有结束过。”   所以,继续一起向前走吧。 第82章 单曲循环   虽说决定了去冰岛, 但身为瞩目的艺人,他们当然不能随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既要协调两个人的工作时间, 又不能再次引起经纪人和队友的疑心, 还得提防粉丝偷查航班信息。   思来想去,他们总算在新专辑正式筹备之前挤出一周时间, 否则之后全队同居在一个屋檐下, 举动时刻会受到镜头监视, 两人更难有隐私行程。   两人半夜从机场出发, 转机两次,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漫长飞行才抵达雷克雅未克。冰岛这时处在上午,空气清凉却不刺鼻,有一种淡淡的薄荷味。祝涟真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几次深呼吸后,彻底清醒了。   谈情之前预订了一家美国人开的民宿,老板很热情,今早亲自开车来机场接他们,他的英文也不掺地区口音, 能和两位中国人畅通无阻的交流。   车程非常短, 祝涟真早知道冰岛面积小, 没想到从机场到民宿居然还用不到一首歌的时间。一进房子,他就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感叹,对谈情道:“你选的屋子太有感觉了,深得我心。”   屋内呈现出美式工业复古的硬派风格,门上的装饰部件故意做旧,突出了斑驳感。灯光暖黄,有一整面墙壁上挂着带有原住民元素的手工毯。电器也种类齐全, 全都是用深咖色或灰色来搭配。楼上就是卧房,没他们想象中宽敞,但窗外风景极好,眺望远方能清晰地看到雪山。   老板介绍完房间,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最后不忘祝他们在这段短暂的旅途里过得开心。感觉到时间紧迫,祝涟真放下行李来不及收拾,催促谈情快点出去转转。   谈情不紧不慢地整理出相机和内存卡,又拿出三万冰岛克朗,检查好随身物品才跟着祝涟真出门。   虽然祝涟真性子急,但他来之前基本没做过调查,要去哪些地方还是得靠谈情计划。他们穿着冬天的外套,走在前往托宁湖的路上,祝涟真问:“上次没来成,你之后想没想过干脆自己一个人来玩算了?这地方不大,我看挺适合单独旅行的。”   谈情视线短暂掠过街边的商铺,很快又停回祝涟真侧脸上。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那么在谈情眼里,世上任何名胜古迹和自家楼下的花坛其实都没有差别——但这种心声,谈情觉得没有告知祝涟真的必要。   所以他只轻轻笑了笑,说:“我又不是为了旅行才来的。”   祝涟真平生最烦说话绕弯子的人,偏偏谈情还总故意含糊其辞,试探他的耐心底线。没办法,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他这个鬼德行,祝涟真叹口气,伸出拳头怼了一下谈情后肩,嗔道:“谁管你为了什么来,我才不多问呢!”   在他靠近时,谈情已经顺势把他揽进怀里,“你不需要知道。”   穿过马路,前方就是托宁湖。   祝涟真听力敏锐,离很远听见了白鹅和鸭子的叫声,也瞧见了几只灰雁。一股兴奋涌上心头,他一手指着湖边,另一只手用力挽住谈情的胳膊,拖着人一路往前跑。   在祝涟真不断“快点快点”的催促下,谈情忍俊不禁地把他往回轻轻拽了拽,说:“你不是想喂它们吗,面包呢?”   “啊,我忘了。”祝涟真失落地张开嘴,“我记得民宿老板给我们留了一袋,专门喂鹅的……我现在回去拿吧。”   谈情站定,把随身的背包摘下递给他。   祝涟真翻开看到里面的面包,心情缓和地舒口气,接着抬头一脸淡然地向谈情强调:“我就知道你会带,所以根本没担心。不错,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说着,他打开包装掰了一块喂进谈情嘴里,挑眉哼笑:“奖励你的。”   由于天气晴朗,今天来托宁湖喂鹅的当地人和游客都不少,小动物们早就吃饱了,祝涟真前后追着一只体态优美的白鹅足足十分钟,愣是没被它赏脸回头看一眼。   他堂堂一个大明星哪遭受过这等待遇,这么多面包要是拿回去投喂Koty,都能换来对方几声鹅叫了!他一寻思:爷不喂了。   没能见到白鹅的吃相,祝涟真也不气馁,过了一会儿又故意逗它们。或许是跟人亲近久了,小动物们不会向他们露出攻击性,祝涟真没被啄,倒是被一只体型稍大的白鹅追了几圈。累了就歇一歇,然后继续招欠,还会故意把鹅引到谈情附近,大喊这是自己的“替身攻击”。   谈情没他活泼好动,大部分时间都在摆弄单反相机抓拍祝涟真,或者找会英文的当地人交流,问问他们好吃好玩的地方。   天边薄薄的云层散了,阳光不刺眼,地面反射一层浅金色。谈情听说前几日冰岛下过今年的第一场雪,阵势不大,若想看雷克雅未克最美的雪景,那就要等到圣诞节了,到时候夜晚灯火通明,大街小巷会洋溢着浓郁的新年氛围。   祝涟真四肢舒展得差不多,折回谈情身边。他鼻尖和两颊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嫌冷了就稍稍扒开谈情领口,把脸埋在对方温暖的胸膛上。   谈情搂住他,低声问:“小祝,要不要来这里过圣诞节?”   祝涟真算了一下日子,声音闷闷地从谈情胸口传来:“圣诞节在出道日后几天呢,那时候肯定好多工作吧,而且也不知道演唱会要开到几月,没准儿到元旦还没结束。”   “那就明年?”   “行啊。”祝涟真微微抬头,只露出眼睛看他。   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后年不行还有以后,反正他们一定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中午,他们去了首都一家比较出名的餐厅尝了龙虾汤和海鲜串烧,谈情已经习惯了吃热量低的食物,现在的舌头不太适应浓郁的调味料。祝涟真用干面包沾上奶油,递到他手里,“女艺人也没你苛刻,你还总提醒你妹妹别挑食补充营养,实际你自己都没给她起个好头。”   谈情仍然慢条斯理,这时听见祝涟真低声嘀咕了一句“要不以后来这里录一期团综吧”,他咀嚼动作停了。   喝了口啤酒,谈情撂下杯子说:“不是还有很多更好的地方吗?”   “嗯,怎么了,可这里看冰最舒服啊。”祝涟真假装望向街道,只用余光观察谈情的脸色。   谈情表情从容道:“冬天去新疆也挺漂亮的,还省得那么多工作人员办签证。飞行时间那么久,大家应该都不想出差吧。”   祝涟真没绷住,嗤笑出声:“不想让他们来你就直说,非扯那么多理由。”   谈情心平气和地解释:“如果大家一起去玩,我当然愿意,只是人数越多就越需要方便。更何况冰岛这么干净的地方,你也不忍心让Koty涉足吧。”   餐厅里比较喧闹,祝涟真稍微大声笑也不会影响其他客人,“这他妈后半句有什么关联啊?”   “随口说的。”谈情若无其事地低头切面包。   祝涟真笑够了,慢慢收敛嘴角的弧度。他放下餐具,身子向前稍微倾里一点角度,盯着谈情的脸问:“表达出你心里真实的喜欢和讨厌,就这么难吗?”   谈情停住动作,缓慢地迎上祝涟真明亮的目光。   “面前的食物不合口味,你没必要全吃光才算对得起厨师;别人的决定不合你心意,你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引导别人的想法才算达到你的目的。直接说,‘我不喜欢吃这个’‘我觉得还有更好的选择’,让别人真正重视你的意见,难道不好吗?”   祝涟真从小就把自己的感受放第一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要试图理解和他截然相反的人,每次都要花费不少力气。尽管凭两人的默契,他已经能轻松猜中谈情大部分想法,但那总归不是谈情亲口表达,多少会存在误差。   “再退一步讲,喜欢什么,你可以藏起来;但你讨厌什么,我必须知道。”祝涟真说,“我想看到的是谈情,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偶像。”   街上连续经过几辆车,喇叭声盖过餐厅内的噪音。谈情双目下垂,声音低沉:“小祝,别让我担任那个被你包容的角色,你想象不到我有多贪得无厌。”   “什么?”环境杂音太多,祝涟真只看见他口型没听见他声音,不由得皱眉凑近,“你再说一遍。”   谈情身体向前,嘴唇几乎快贴上祝涟真耳畔:“我说,我很挑剔,你会后悔的。”   “嘁。”祝涟真最受不惯挑衅,“那你尽管来啊。”   其实扪心自问,谈情也不晓得自己的喜恶取向。如果把世上除了祝涟真以外的一切事物划分等级,那么大部分都仅仅处于及格的分数区间,不好不坏,或者稍好稍坏,反正都不能令谈情分散过多注意力,更没有表达出来的必要。   对他来说,只有100分和0分才能挑动情绪。   不过这种取舍方式有点极端,谈情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试着把标准降低一些,这样才更容易被祝涟真理解。   于是,他终于表达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准确的喜好:“我讨厌塑料气泡纸。”   祝涟真疑惑地抬起头,“气泡纸是什么?别告诉我是快递盒里面能捏泡泡的那个。”   “是。”谈情点头,“那些凸起看上去像被蚊子咬了,把它捏扁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而且一张气泡纸如果全捏完就变得更不美观,过程中也会浪费很多时间。”   祝涟真匪夷所思,谈情的坦白无疑颠覆了他的常识,在这之前他以为世界所有人都喜欢按气泡纸,“操,那你就不能像拧毛巾那样拧它吗,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一样,多解压啊!”   谈情短暂地蹙了下眉,大概是联想到了那种声音。   “行吧行吧,我接受你讨厌这个。”祝涟真不满地咂咂舌,显然还是想替气泡纸鸣不平。   用完餐,两人回住所休息了一段时间,祝涟真躺在床上回复乱七八糟的手机消息,问谈情要不要去蓝湖。   年初的时候,冰岛新闻报道附近的索比约恩火山有要喷发的迹象,可能未来某一天蓝湖和周边小镇都会被熔岩会覆盖掉,不复存在。祝涟真认为这大概率是当地政府刺激消费的手段,即使蓝湖被填,人们也可以再往洼地里灌水形成新的蓝湖。   他现在虽然有泡温泉的想法,但和一群陌生人共用一池水还是令他难以忍受。   “我订了一家酒店,套房里包含私人蓝湖。”谈情说,“虽然不大,但跟那片景点差不多,你想泡的话直接去就行了。”   祝涟真歪着头问他:“那你干嘛不一开始就住酒店?”   “民宿更像在家里的感觉。”谈情磨好了一壶咖啡豆,熟练地过滤冲泡,“这边交通还是比较顺的,地方又不大,往返其实用不了多久时间。”   祝涟真没想到谈情准备得这么周全,翻身下床找出泳裤。   正好附近有适合等待出租车的位置,这趟出行一路畅通。到达的酒店后,侍者带他们进了套房,落地窗外就是一片私人蓝湖,硫磺味在能忍受的范围里,特殊的水质呈现出浅蓝和乳白混合的颜色,上方萦绕着雾蒙蒙的水汽。   祝涟真换完泳裤,出门遇上凉风,止不住牙齿哆嗦:“好冷好冷!”   接着小腿探进水中,他又倒吸凉气喊:“好烫好烫!”   最后他大半身体浸入温泉,长舒一口气:“好爽好爽!”   晃眼的太阳正好被酒店挡住,只有漂亮的金色光线印在蓝色天空上。蓝湖水很容易令人全身浮在水面,祝涟真抬高脑袋以免水灌进耳朵里,然后惬意地享受凉爽的空气,以及浑身被温暖包裹的感觉。   正当他安静地幻想火山爆发的恐怖景象时,脚腕突然被人抓住了,紧接着视野天旋地转,他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只诧异地发出一声:“欸?”   待他晃晃悠悠地踩着池底站起来,刚才令他躺在水面打转的始作俑者早就溜出几米远了。祝涟真骂骂咧咧追上去,在水里用力一蹬,扑到谈情结实的背上,溅起一圈水花。   他本来想咬谈情肩膀,可张开口,却忍不住来一句:“哎,尽管现在也不算晚,但要是我们再早点来就更好了。”   谈情侧过脸,微怔了几秒。在更早一些的日子里,他只是一座随时都能被情绪的海啸彻底吞噬的孤岛,黑夜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天亮。   他否定地摇摇头,小声说:“我倒是觉得现在来正合适。”   “合适什么,都快十月底了!你不知道夏天能看到极光吗?”祝涟真不屑一顾地冷笑,“哎唷,我还以为你提前做功课多细致呢,就这?”   谈情面无表情地挺直脊梁,祝涟真立刻从他背上滑了下去,不耐烦的语气词还没吐露,双唇就被对方的吻堵住。   谈情的动作从不粗暴蛮横,祝涟真却每次都能感受到这份优雅中蔓延出的强势,他不由得退后两步抵靠着池边,再后方就是层层叠积的炭黑色熔岩。谈情的舌尖轻佻地与他的勾缠在一起,祝涟真露在空气中的大半肩膀像触电般酥麻,体温在水下愈加升高,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这个绵长的吻中蒸发。   两侧耳朵滚烫,祝涟真知道自己此时一定脸红透了,尖锐牙齿刺破柔软内膜,铁锈味被温柔浸润出甘甜。整颗心即将沉溺之际,它又带着不甘起死回生,促使他反败为胜。   唇瓣分离,两人深深呼吸补充氧气。   祝涟真脑袋晕沉,踩在水里前几步还得被谈情扶住。池边托盘放着两杯冰镇过的当地特产酸奶,祝涟真拿起来敷在脸上,降降温。   仔细洗完澡,晚餐干脆在酒店解决了,冰岛大部分餐厅不怎么合亚洲人口味,还不如简单的自助能填饱肚子。   乘出租车回民宿,祝涟真疲惫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他也说不清自己哪里累,反正就是有种久违的被狐狸精吸光阳气的感觉,又烦又躁心里还痒。   为了调整状态,他打开行李箱整理衣物,这时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带平日最重要的配件——耳机。还好,他很快从谈情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一对Airpods,只是看着似曾相识,祝涟真“啧”了一声,戴上去边听歌边收拾衣服。   床边堆得乱七八糟,祝涟真想着休息一会儿,拿出手机和蓝牙耳机配上对。   祝涟真对现在视频网站的推送算法非常不满,他前阵子只不过不小心多点开了几个谈情的剪辑,今天点进首页,却看到大半内容都是那张脸。   本想就此打住,不过其中一个标题吸引了他注意——“恋爱话题吐露心声,谈情请求导演剪掉却不料这是直播!”   视频总共才截取三十几秒,祝涟真好奇地打开,发现这是一段前年的采访,时间接近Acemon刚宣布停止活动的日子。可能是因为当时忙拍戏,画面上的谈情略显倦意,眼神也稍微涣散了一点。   记者问他:“下面是场景提问,你觉得在情人节那天,也就是你的生日,你和恋人之间做什么事最浪漫?”   弹幕字体这时齐刷刷变成黄色,玩梗搞笑层出不穷。谈情沉思几秒钟,然后举起收音麦克风,露出稍纵即逝的笑容:“我想和他合葬在海底。”   他话音落下,整个视频画面就被无数弹幕填满。   [?????]   [吻子,你好狠。]   [TQNB]   [不愧是你。]   [???阴间发言。]   [不至于不至于]   [老同归于尽了]   ……   祝涟真猝不及防,尽管后期字幕用的是“她”,但他还是明白谈情真正的指向。   “你在看什么?”   耳边响起谈情的声音,祝涟真吓了一跳,仓促地退出视频软件,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在看他的视频,“我听歌呢。”   “听歌要横着手机?”谈情上床凑近他,摘下一侧耳机为自己戴上。祝涟真眼疾手快打开音乐软件,正好切出一首曲子。   耳机里厚重的鼓点不疾不徐地排列,就像一把钝器游刃有余地砸向胸口。祝涟真闭上眼,感受谈情落下来的吻,这次轻柔缓慢却不拖泥带水,从眼皮到鼻梁,错过他的唇角,再继续沿着线条完美的下颚线抵达凸起的喉结。   谈情用极轻的力道咬了一下,同时摘下耳机丢到旁边。祝涟真耳边的鼓点暂停了几秒,接着又继续播放。   ——Time to listen to my confession.   (是时候聆听我的忏悔之词)   ——I ' m much less than I wanted to be wanted to be.   (我还远远不及我想成为的样子)   祝涟真倏地睁开眼,喉结滚动着。迎面而来的视线过于灼热,他抬起手挡了挡自己的脸,“别盯着我。”   谈情无言,低下头舔了舔祝涟真的掌心,痒得他马上五指收拢。   祝涟真没有躲避,只是从旁边凌乱的衣物里拽出一条真丝领带,遮在了谈情双眼上,多余的部分随手绕到他脑后打了个结。   这下避免了四目交接,也让谈情目不能视,祝涟真的紧张感得以缓解。然而没过几秒,谈情伸出一只手,准确又娴熟地替他解开衣裤的所有扣子,指尖由上至下,轻而易举挑开遮挡物。   祝涟真拦住他的手,咬牙切齿:“你不是看不见吗……”   “但我记得你的所有轮廓。”谈情俯身不断地向下靠近,在两人嘴唇距离几厘米时停住,他仅凭感觉就准确无误地找到祝涟真的双眼位置,隔着一层布料,他们仿佛是在黑暗中对视。   谈情嘴角勾了勾,叹出一声轻笑。   祝涟真屏住呼吸,他差点忘了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   ——You shine a light on my dark side.   (你点亮了我黑暗的一面)   ——But you don ' t care what you see.   (可你从不在意你眼前所见)   失去目光交流能让祝涟真放松警惕,可黑暗却赋予谈情彻底的感官刺激,一切气息不规律的波动都收进他耳朵里,反而比用眼睛看更容易发挥想象力。   瓶子里的液体透明滑腻,是为了让人更容易接纳入侵的异物。祝涟真呼吸急促,双眼中像蒙了一层雾。他们十指紧扣,酸涩的疼痛唯有被极致的欢愉顶替,破碎的低咛只能由温柔的亲吻拯救。   单曲循环,暧昧周而复始;气氛升温,光与黑夜永存。   ——Lock me in and hold this moment, never get enough.   (即使永远停在把我锁牢的这一刻,我也不会满足)   ——Ain ' t no way I ' m ever breaking free.   (我也不是没办法得到自由)   ——Lock me up.   (只是我想被你禁锢)   也想把你从云端拉入海底。 第83章 面部解锁   祝涟真醒来的时候, 冰岛的天空已经变成深蓝色。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一条随意搭在床边的真丝领带。他脸颊仿佛还余温未消, 赶紧伸手把这臊人的玩意丢远点。   下楼刷牙洗脸时, 祝涟真清晰地感觉到了两边腿根的阵阵酸痛,他俩都不是没有节制的人, 可能是因为互相疏离了太久, 昨晚才情不自禁放纵。一照镜子, 嚯, 脖子和胸口也印着好多个大小不一的吻痕,全是谈情的杰作。   祝涟真清清嗓子,发现谈情在厨房做饭,走过去问:“我都睡到傍晚了, 你怎么一直不叫我?”   谈情闻声回头,拿出一枚新碗,“听你助理说你现在每天也就睡五六个小时,趁现在多休息会儿吧。”   “这次出来时间本来就少,还白睡了一天。”祝涟真接过他递给自己的食物, “怎么是粥啊。”   谈情说:“老板知道我们从中国来的, 觉得我们可能吃不惯当地的口味, 提前准备了一小袋米。”   正讲着话,谈情手机响了,他没有接听,低头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   “怎么了?”祝涟真抿一口白粥,里面加了糖,米香中带着清甜。   谈情收起手机,“谈笑说她父亲做完了手术, 过几天想跟我见个面。我说现在有工作,等人康复了再说。”   祝涟真注意到了他的称呼用词,但没多问什么。等把粥喝完,转身洗碗时才漫不经心地向谈情提起:“我爸也说过想见你来着。”   谈情像静止似的怔了几秒,随后沉默地侧过脸去看祝涟真。   “他一直说两个男的在一起不靠谱,在电视上看到你也觉得不像老实孩子,上次我回家,他还问我这么久了你主动联系过我没有。”祝涟真悄悄调大水龙头,流水混合在自己的声音里,让气氛显得轻松些,“我说,公司不让,他就没再多问了。”   谈情靠近他半步,轻声问:“看来叔叔不喜欢我?”   祝涟真瞄了谈情一眼,嘀咕道:“他又没见过你本人,只从电视上判断,当然看你不顺眼了。”   “嗯。”谈情伸手把水龙头关掉,厨房内瞬间安静了。他垂下头,脸埋在祝涟真肩膀上,诚恳发问:“那叔叔阿姨不忙的时候,能带我去拜访一下吗?他们对我有偏见没关系,但我知道他们肯定担心你,所以我想试试改变他们的印象。”   又开始了。   祝涟真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哼了一声,他可以预想到谈情见到自己父母后,那张嘴绝对要添油加醋博人同情,亲妈到时候八成会被这人蛊惑。哎,罢了,谁让自己心地善良呢。   他只是想让谈情多有一个家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去看了瀑布和蓝冰洞。祝涟真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以免自拍时吻痕露出来。他手机没电时,就用谈情的手机,结果不小心点开相册,居然看到好多张自己的照片。   几乎都是在自己没察觉时拍摄的,有工作期间也有私下生活,不过并没有哪一张涉及到他的隐私。   祝涟真给谈情递过去,“啧啧啧”了几声:“你这是干嘛?”   搞得跟暗恋他似的。   谈情神色自若,说:“觉得可以留着当纪念。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删掉。”   祝涟真没有那样做,只把手机物归原主了。但是接着,谈情听到他问:“我未免也占据你太多私人空间了吧?”   谈情无言地望向他,冷风拂面,只剩他目光里还有温度。   祝涟真本不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谈情从前就是这样,表面上是千方百计吸引他的注意,可实际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除此以外,谈情私下的生活里恐怕再也没有值得花费精力的事了。   有比较才能有偏爱,而祝涟真得到的是谈情全部关注。   “你知道的,我的人生从来不会围着别人转,所以我也不想你眼里除了我,其他什么都不看。”祝涟真看着远处的冰洞,轻轻呼出一口气,“就算是粉丝,我都不希望她们对我的重视大于对她们自己,更何况是你。”   谈情短暂静默后,笑了一声:“小祝,你也说过你不喜欢别人要求你改变,那你现在是在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吗?”   祝涟真一愣,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而且还想起前不久自己让谈情多表达出真实喜恶,如果现在又对他加以要求,这岂不是等于前后矛盾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祝涟真犹豫地张开口,随便找了个别的理由,“你这样不是也给我额外增添心理负担吗?”   “那你就受着吧。”谈情露出微笑,声音照样温柔。   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祝涟真咂舌,嘟囔了几句。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谈情往前走,听到对方在后面叫自己也没回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谈情,是笨还是傻?不,是坏。明知道他在担心,结果谈情非但不反省,反而还有恃无恐地逆着他的意思来。   “小祝,你走太快了。”谈情跟上来,若无其事地笑笑,“怎么又生气了?”   祝涟真闷着脸色:“没生气,滚。”   “那你停一下。”谈情说。   祝涟真有点不耐烦:“干嘛?”   “我想吻你。”   祝涟真心脏一缩,沉默地慢下脚步。接着被谈情牵住手腕,他就当给对方面子似的,停在原地不再走动。谈情把他身体扳正,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两人的皮肤都很凉,唇瓣刚触碰到一起时,祝涟真还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然而他后脑勺马上被谈情按住,之后便动弹不得。祝涟真闭着眼,只好任由对方舌头探进来。   周围冷空气没能阻止他们身体升温,祝涟真和谈情的胸膛贴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也抱住了他。温热的吻结束后,谈情还意犹未尽地蹭他嘴唇,祝涟真皱着眉头抿起嘴,不让他再放肆。   谈情垂着头,睫毛几乎快要扫过祝涟真眼皮,弄得人眼睛一眨一眨的。他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终于忍不住把人完全搂进怀里。   “我那天告诉过你了,我很挑剔,你会后悔的。”谈情说,“这世上真正能让我感受到价值的东西寥寥无几,你就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   谈情的气息贴在耳畔,祝涟真觉得有点痒。他冷哼一声,问:“你这是告白呢?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就只想拿我找乐?”   谈情低声笑起来:“你说呢?”   祝涟真才不想去猜,他只说:“我不后悔。”   他离开谈情的怀抱,退后两步站好,抬头看着谈情双眼,郑重其事道:“我答应过你的事都不后悔,你尽管挑剔吧。”   果然最后还是自己又给了他一次得寸进尺的机会。   “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祝涟真无奈地说,“以后,你每天都要许一个愿望,无论大的还是小的,都写下来告诉我。”   这不是什么难事,谈情点点头。然而下一秒,祝涟真又颇为得意地冲他笑了笑,扬起下巴睨着他,道:“我去帮你实现,或者跟你一起实现。”   冷风一吹,谈情感到阵阵恍惚,开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赶紧移开视线,目光不再沉溺在祝涟真的笑容里。   还是这样,一边怪他不够重视自身,另一边却又当起了始作俑者。谈情嘴角泛起苦笑,叹气道:“小祝,我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再变笨一点。”   祝涟真脸色一沉,“哎你这人讲不讲理,老子好心对待你,你居然想让我变傻逼?”   “噢,这么快就实现了。”   “滚!”   ……   短短一周的旅行时间很快就过去,没能在冰岛看到极光确实有一丝遗憾,不过他们知道还有下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任何风景都不需要急于一时。   飞机头等舱都是单人席,谈情在隔壁睡觉,祝涟真戴着耳机看来之前缓存好的第四期团综。节目记录了他们五个从设计到实现一套复杂的“鲁布·戈德堡机械”装置全过程,争吵不休是Acemon的家常便饭,挑战极限也是。   当他们亲手创造的机械从头至尾运行成功后,弹幕全变成了Acemon的应援色绯红,整整齐齐地排列整个屏幕,看得祝涟真起了鸡皮疙瘩。   又投身进忙碌的工作中,祝涟真在休息日也是从早到晚留在舞室。他想去问Mika还当不当他们新专辑的编舞老师,正好赶上这个月练习生考核,他便待旁边看了看。   练习生们的人数比他印象里少了将近一半,祝涟真扫视他们的五官,各个精致帅气。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声问Mika:“我记得之前舞蹈考核第一名是个长相挺普通的男孩,人呢?”   “淘汰了。”Mika说,“你知道的,他外表和身材比例其实都不太符合出道标准,当伴舞还行,但在咱们公司出道,基本不可能。所以……”   她欲言又止,祝涟真不再多问。   谈不上替那个男孩可惜,毕竟在偶像这个行业里,光鲜亮丽的外表也是一种必要条件,即使出道当了艺人,也大概率没办法成为明星。   就是这么残酷得理所应当。   晚上他躺在床上出神儿,谈情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他正发呆,就悄无声息地凑过去,用手指在祝涟真柔软的脸颊上戳出一个凹陷。   祝涟真斜了他一眼。   谈情笑起来:“小祝,在思考什么?”   “想以后。”祝涟真侧过身面向谈情,“我想……等未来哪天Acemon再也没有向前的空间了,我也踏遍全世界的舞台,我就回来和楚总说另立门户,我要有我自己的公司。”   到时候,他要签约那些有理想有实力,却因环境阻碍而不能出道的孩子们,帮他们建立信心,寻找合适的道路。   “嗯。”谈情握住祝涟真的手,摩挲他指关节。   “你呢?”祝涟真问,“合约到期后,你还留不留下来?”   谈情缓慢地摇摇头,“等你的目标达成后,我不做艺人了。”   祝涟真愣住。   虽然他之前就隐约有过这种猜想,可由谈情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意外,毕竟从裴俏到公司高层,现在全都为谈情塑造专业演员和全能偶像的形象,粉丝更是盼着谈情早点和名导演合作拿影帝呢。   可惜,谈情从来志不在此。   “对了,你今天还没许愿。”祝涟真捏了捏谈情手指,“快点说,零点一过我可不会给你攒到第二天。”   谈情在他身边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平静地说:“我明天不想上班。”   祝涟真:“你以为我想吗?操。”   谈情琢磨了一下,改口道:“那我想试试迟到是什么感觉。”   “反正裴姐不会骂你。”祝涟真说,“行,我把闹钟关了,明天睡到自然醒。”   谈情却阻止他这么做:“晚去十分钟就够了,我不想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瞧你这点出息!我每次迟到都是俩小时起。”在耍大牌方面,祝涟真对谈情格外恨铁不成钢,堂堂一个大明星在外面迟个到还得克制,也就在家跟自己能耐了。   关掉灯躺在床上,祝涟真问:“如果不当艺人了,那你天天干嘛?”   他还小小地期待一下谈情会回答“帮你管理公司”之类的,结果谈情不假思索道:“白天在家找事做,晚上做饭等你回来。如果你父母对我感觉还不错的话,那我以后就替你多陪陪他们。”   祝涟真嗤笑——又开始跟自己装老实。   新专辑筹备正式开始,与此同时他们还得确定出演唱会的主题。研讨会上,楚誉否定了许多个方案,最终才确定下来这次巡演的标志——不死鸟。   永无止境,浴火重生。   “这个好,这个好!”Koty拍案叫绝,“多适合我们啊!遇到黑暗也绝不倒下,凤凰一样捏逼重生!”   付榕云淡风轻地翻了个标准白眼,纠正他:“涅槃。”   祝涟真看向Koty,“你好意思这么说吗。Acemon遇到过的最大黑暗就是你。”   他这一搭话,Koty疑惑地“欸”了一声,好奇地问:“你不是一直讨厌高领毛衣吗,怎么最近天天穿?”   “关你毛事。”祝涟真不自在地喝水。   “我只是觉得你脖子很好看,应该露出来。”Koty真诚地表示赞赏,还顺手去拉了一下祝涟真的领口。   祝涟真如临大敌,下意识攥住衣领,举手向楚誉告状:“老板,他对我职场骚扰!”   “我没有!”Koty慌张地摊开双手,“你含血喷人。”   楚誉低头翻阅文件,没空搭理他们,只沉声说:“别闹了。”   谈情悄悄笑了一下,祝涟真瞪他,用口型无声地骂道:你还有脸笑。   自己脖子需要遮挡还能是拜谁所赐?   演唱会的主题确定好后,组合官方微博就公布了“不死鸟”这个名字。粉丝情绪高涨,全部在猜测巡演日期和规模场次。   为了满足大家的期待,新专辑当然要尽最大努力准备。虽然工作减少,但裴俏又让他们五个住在一起,每周还得直播生活日常。   成员们不情不愿地搬行李去宿舍,房间还是按原来的分配。祝涟真再三叮嘱谈情:“我们小心点,保持距离。付榕可太精了,不光眼尖,人还损,妈的这个毒妇。”   毕竟几个人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生活习惯互相了解,要是他俩关系太亲密,很容易被察觉端倪。祝涟真可不觉得队友们会帮他们保守秘密。   录节目的时候,两人也很少互动交流,这就导致粉丝们开始怀疑他俩不和睦。祝涟真切换小号刷微博,常常能看到CP粉哭天抢地,唯粉洋洋得意。   CP粉没糖嗑心有不甘,就开始扒他们过去的视频,一帧一帧截图分析俩人如何浓情蜜意,好几次还真猜对了他们当时的情况。祝涟真有点坐不住了,照她们这样火眼金睛,没准儿哪天会发现真正的恋爱证据。   果然没多久,某天有粉丝发微博:“我艹!!!我找到了什么!!!面部解锁!!!!”   祝涟真看到转发数量成倍增长,点开一看,是一张很模糊的动图,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截出来的。但画面上还是可以看到,他的手机被谈情拿过去,自然而然地开始用。   博主详细地为这张动图添加补充说明:“是从Koty的‘微博故事’里找到的(谢谢霖哥,我争取这个月不骂你)。背后手机壳明显是毛茸茸的奶司,屏幕一开始就黑着,吻拿走后是拇指划动,也就是说直接在用了,没有输入密码。看涟最近微博客户端也没换新手机,还是iPhone,那应该就有面部解锁(他一个明星不可能不用这种隐私功能)——这说明吻是这台手机的[替用面貌]啊姐妹们!!!”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其他粉丝纷纷表示赞同。   “kswlkswl”   “这是何等的信任,哪怕情侣(我知道他们本来就是情侣嘻嘻)都不一定同意互相看手机吧。”   “草,而且321敢把手机放这里就去干别的,谈情拿起来用的时候也不需要打招呼,看来平时真的没少搞这套。”   “卧槽这也太rio了,我要是碰一下我男朋友手机他都大发雷霆。”   “谢谢谢谢,谢谢Koty拍视频的角度。”   ……   祝涟真难以置信,CP粉为了扒糖,居然连Koty的微博故事都看下去了,这是何等丧心病狂。   他手机的确添加了谈情的面部解锁,因为图方便,谈情经常回复消息,有时候手机没电又没带充电设备,就先借他的用。   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没想到被Koty那个倒霉催的无意间拍下来了。   现在是Acemon的要紧关头,容不得再出闪失。祝涟真把这事告诉谈情后,对方让他别担心,他们可以不经意透露出一些信息,让粉丝们明白这是都她们误会。   祝涟真问:“怎么透露?你说你觉得那个奶司手机壳很可爱,所以从网上也订做了一个?”   谈情抬眼看他,“你那个是网上订做的吗?做工挺好啊。”   “应该是粉丝送的。”祝涟真说,“早知道我就该把它换掉,都用挺久的了,差点忘了它这么有辨识度。”   “既然是你粉丝的礼物,那我用同款不合适。”谈情提议道,“还是换个解释吧。”   “什么?”   谈情轻描淡写:“你就说,你的iPhone是假的。”   祝涟真:“?” 第84章 醉酒   祝涟真现在并不怕自己有朝一日被大众知道是同性恋, 也不怕这种事会给组合带来什么商业损失,他只是烦。烦这种事一旦对外公开,粉丝就会无休止地窥探他的私生活, 记者也会前仆后继地打听他的恋爱琐事。   当然, 更多的是烦他自己。   idol的职业束缚很多,哪怕是谈恋爱都可能被印上“偶像失格”的标签。但他一直觉得, 这四个字纯粹是粉丝为无能艺人寻找的遮羞布。倘若一个偶像才华横溢, 实力强劲, 敬业谦逊,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达到了顶级优秀,那么粉丝也会从中得到良性的精神激励,心甘情愿地给予支持。哪怕是在上升期谈恋爱,也没有人会忍心苛责埋怨, 毕竟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但换作是一个连唱歌跳舞都得弄虚作假的idol就不一样了,实力不尽如人意,工作态度也敷衍了事,更有甚者还违背公序良俗。粉丝前期投入了感情金钱,自以为眼光独到发现了一块“宝藏”, 实则只是把随处可见的破铜烂铁视若珍宝, 那种心理落差很容易让人由爱生恨。   哪有什么“偶像失格”, 只不过是原形毕露罢了。   所以祝涟真很明白,自己越是烦、越是讨厌这类标签,就意味着他内心的底气仍然不足。他怕自己恋情公布的那天得不到祝福,也就是怕身为一个idol的业务能力不被认可。   他不想成为八卦新闻的谈资,他只要别人景仰尊重,要别人心悦诚服。   他想要谈情看到,自己能为两个人的未来创造无限可能, 而谈情到时也不需要再每天戴着沉重的面具扮演一个完美人格。   所以为了这个目标多付出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容港的天气凉得很快,不知哪天起就秋风一吹,满地黄叶。   除了新专辑的十首歌,还需要他们每人在演唱会上出全新的Solo,祝涟真做了好几个Demo,可惜谈情是审美优越的倾听者,而非见解独到的创作者,所以祝涟真需要更多意见时,即使不愿意,也还是得找Koty参谋更靠谱。   今天是中秋节,工作人员们放假,他们五个这几天也能各回各家。祝涟真去找Koty,发现他搬了新家,就在付榕的小区,俩人相隔一栋楼。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那份狼子野心,祝涟真在沙发上坐下,打量着Koty新家的奢侈装潢,“你说你老去骚扰付榕干嘛,图他骂你?”   “他为什么要骂我?我又不是跟他住一间屋子里。”Koty拿出两个酒杯和一盒冰块,“住两栋楼,连邻居都算不上,井水不犯河水。他如果这都要生气,说明他在意我,在意我就是暗恋我,暗恋我就是想对我图谋不轨,应该我怕他骚扰我才对。”   祝涟真听他这碰瓷儿式逻辑链不由得嗤笑:“自作多情,恬不知耻。”   他刚说完,Koty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凑近他身体到处闻。祝涟真推开他,Koty若有所思地嘀咕:“你身上怎么有谈情的味道。”   祝涟真心里一惊,这狗鼻子竟比自己都灵。   其实那不是谈情的香水味,而是谈情的沐浴露。祝涟真洗澡时并不挑剔,哪个离得近就用了,忘了它同样花香馥郁,队友一闻就能联想到谈情。   好在Koty虽然感官灵敏,但脑子不行,根本不会深入多想,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我不喝酒。”祝涟真看他递过来杯子,摇头拒绝了。   Koty:“是果酒,反正你助理开车。”   祝涟真想着果酒度数低,就抿了几口,发现甜味比酒味重,当饮料喝都行。   俩人也就谈了几分钟正事,剩下时间全在胡扯。Koty最近私生活全被公司监管着,不能去蹦迪不能去Party,约人打个球还得给裴俏拍照证明,他心里很是郁闷,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看片儿解渴。   祝涟真一听他聊这种话题,就嫌恶得退避三舍,脸上也有点烧,“脏死了你,别说付榕膈应,但凡是个洁身自好的人都该躲着你走!”   Koty冷哼:“你一个处男懂什么。”   借着微弱的酒劲儿,祝涟着差点反驳自己不是,幸亏清醒占了上风。   Koty又给倒了几杯酒,俩人喝得不亦乐乎。祝涟真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嘴里话越来越多,好像有要醉的趋势,便及时停了杯。   他调低了空调温度,这时Koty碰了碰他胳膊,神秘地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啊。”   祝涟真知道Koty认为的“好地方”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场所,Koty却咂咂嘴,摆手道:“就是好地方!走,咱们去付榕家!”   “嘁。”祝涟真不屑一顾,他既没有兴趣,也觉得付榕不会搭理他们。然而Koty非要坚持,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晃晃悠悠往门外走。   祝涟真说:“小心他打你。”   Koty摇头:“他打不过我。”   “他也不会让你进屋啊。”   “我有他家密码。”   祝涟真不相信,以付榕的警惕程度,家门密码连助理和裴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告诉Koty。   “他家是指纹密码。”Koty阴森森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白色物件。   祝涟真定睛一看,居然是枚手指,“你把他手剁了?!”   “嘘——”Koty示意他噤声,“这是倒模。”   “你什么时候偷着弄了这种东西!”祝涟真这下清醒了,不想跟着Koty胡来,万一付榕发现后报警说他俩私闯民宅怎么办?   但Koty胆大包天,还找理由说:“咱们是去找付榕喝酒的,让他高兴。”   祝涟真拗不过他,想着反正有Koty在,付榕要骂也骂不到自己,便只好跟去瞧瞧。   付榕此时正在家里练架子鼓,鼓面贴着他四个队友的照片,打起来非常有效率,平均一个月磨坏一根鼓棒。隐约听到门铃响,他从不为外卖或快递开门,走过去想对话筒说一句“放门外就行”。   结果一看监控屏幕,门口站着的居然是两尊瘟神。   付榕眉头紧皱,并不好奇他俩为什么会来,只盯着监控看他俩什么时候滚。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Koty低头不知道对着把手干了什么,门“嘀”了一声,直接开了。   错愕从付榕的眉梢蔓延到嘴角。   站在门口的俩人却比他更震惊,祝涟真以为自己喝多酒眼花了,还揉了两下才发出感叹:“我操,付榕家里有两道门!”   与其说第二道是门,不如说是铁笼,冰凉的金属隔绝了玄关和室内,客人进门相当于探监。当然,付榕家里应该不会有客人,顶多就是Koty这种不速之客。   付榕扫了他们两眼,面露愠色。祝涟真赶紧撇清关系:“不是我要来的,他非拉着我。”   Koty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子,“我们找你玩儿。”   付榕不为所动,只说:“滚。”   Koty视他的怒意为无物,还毫不见外地拉着祝涟真倚靠铁门坐下来,拔开酒塞继续喝。祝涟真这才看见瓶身上的度数,分明比普通果酒高了两倍,这下不敢再碰了,就只靠墙歇着。   付榕从杂物间找出一根软管,连接上最近的水龙头,拖出来毫不留情地滋Koty一身。祝涟真碰到凉水赶紧躲开了,怕被误伤。Koty虽醉得脑子不清楚,眼睛倒是不瞎,发现门口的柜子上放着雨伞,欢喜地拿过来防水了。   付榕撂下水管,嘴里开始飙脏话,铁门外俩人却充耳不闻。   酒精慢慢起了作用,祝涟真知道醉了就主动闭嘴,以免说错话。但Koty要是问他什么,他也照答不误。   只是俩人聊天内容不在一个频道上,各说各的,相谈甚欢。   祝涟真收到了家人发来的中秋短信,他想起了什么,碰碰Koty,说:“你叫我一声爸爸,我给你发中秋红包。”   Koty迷迷糊糊喊:“爷爷。”   祝涟真一边乐一边给Koty发短信,一串又一串数字,都被他当成红包数额了。Koty看得也高兴,频频点头:“好大好爽还要。”   祝涟真说:“嘿嘿。”   Koty就接话:“哈哈。”   付榕实在忍无可忍这俩人在自己家门口东倒西歪,准备给楼下保安打电话。号码还没拨出去,他忽然听见祝涟真语气婉转了几个调,甚是失落:“我好想谈情啊……”   Koty大手一挥:“你想他干什么!”   祝涟真脑袋晕沉,说话吞吞吐吐,索性不说了。他只想着今天是中秋,谈情早晨说去北京,因为谈睿升想见他。但祝涟真也知道,谈情并不是回家,他们还是练习生的时候,谈情都一个人过年的。想到这里,祝涟真不禁捶胸顿足——要是自己是谈情他爹就好了,一定待他视如己出。   付榕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给谈情发微信,只说祝涟真和Koty喝多了赖在他家,要谈情帮忙把这俩人弄走页谂。   几分钟后,谈情回了消息:“麻烦多等一会儿。”   付榕冷笑一声,没想到还挺管用。   谈情是晚上才到的,地上那俩人早就睡晕过去了。他进门二话不说先把祝涟真扶起来,微笑着冲付榕点头道歉,说添了麻烦。   是个人都听得出他这是把自己和祝涟真划为同一立场,付榕本想对他俩关系视而不见,谁知谈情现在主动暴露。   “你就不怕我到处乱说?”付榕挑眉。   只见谈情面不改色,仍然笑吟吟地望着他,声音尽是真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大家队友一场,虽然算不上情谊深厚,但对彼此的基本信任还是有的。”   付榕:“你这套对我没用。”   “我是觉得你聪明,所以没必要隐瞒。”谈情气定神闲,“而且,迟早大家都要知道的,要是让祝涟真选,他也肯定会先告诉你。”   付榕巨他妈烦谈情这种惺惺作态,话里话外透露出对他的信任,故意把人高高捧起,也不管对方领不领情。   谈情低头看着Koty,对付榕说:“我先把祝涟真带下去。”   付榕急着让他们走,赶紧点头。但是当他等谈情再次上来挪走Koty时,门外却不再有动静。   付榕意识到自己被他诓了,打电话催他回来,谈情却轻飘飘来一句:“Koty家就在这个小区吧,等他睡醒再自己回去也不晚。”   付榕快把手机捏碎了。   车开到半路,祝涟真就眨着眼睛醒了,左看右看,发现驾驶座的人是谈情,马上凑过去笑出虎牙:“你来啦。”   要不是有安全带,他下巴还能搁在谈情肩上。为了驾驶安全,谈情趁着红灯轻轻推了一下他脑袋,“先睡会儿吧,到家再叫你。”   祝涟真睡不着,脸上烫得难受,又不出汗。到家后,他没在找到降温的冰块,便直接把头伸进冰箱里。   这样会感冒的,谈情只能拽着他进房间,用纸巾沾上点水,帮他擦擦脸。   谈情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带着淡淡果香味,不像度数高的类型。等他躺好了,谈情俯身吻了吻他嘴唇,嘱咐说:“以后别沾酒精了,有空再去医院测测,你可能是过敏体质,现在脸都红了。”   正当他准备解开祝涟真衣服检查皮肤状态时,对方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我才不是因为喝酒脸红呢!我是因为看到你就害羞,你懂不懂啊!”   谈情耳膜快被他震破,但是完全没有躲远,只低头一笑:“你小点声,我听得见。”   祝涟真还真把音量降低了:“你过来。”   谈情身体压下去,两人嘴唇几乎挨着。祝涟真伸出胳膊搂住谈情脖子,然后脑袋抬起来蹭他,蹭完脖子蹭胸口,过一会儿还露出牙齿轻轻咬。   咬完又捧起谈情下巴,对准他侧脸“叭叭”亲了两口。   谈情随便祝涟真动作,有时也会饶有兴味地配合,不过没多久还是忍不住逗他:“小祝,你不是说害羞吗?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祝涟真充耳不闻,试图用力推他。谈情只好假装不敌,翻身躺下,令祝涟真趴在自己怀里。   “贱人。”祝涟真忽然红着脸骂了谈情一声,可惜声音有气无力,乍一听更像用脏话调情。   谈情搂住他的腰,问:“想起什么了,这么生气?”   祝涟真不回答,只气急败坏地冷哼,接着他抬头向前探去,用脸使劲蹭谈情的脸,俩人半边五官都挤变形了。   谈情觉得祝涟真这样好玩,所以什么举动都不制止。祝涟真累了,停下来,又是一句骂:“狗东西。”   谈情不明所以地笑起来,侧过脸去亲祝涟真鼻尖和嘴角。   祝涟真总算说出生气原因:“我开Solo演唱会,你怎么都不发短信祝我顺利?连他们几个都发微博做个表示呢,你连……连……”   连新闻都报道他身体不适,谈情当时却连句寒暄也没有。   谈情拨开祝涟真额前的头发,问:“那你是觉得我没关心你吗?”   祝涟真怔了怔,舒展开眉毛,摇摇头。   “我知道你为了不想让我分心才忍着,”祝涟真声音微弱,“但你也忍了太多了。”   谈情笑起来:“如果我不忍着,你见到我,你又会觉得丢脸,气我看到了你狼狈的一面。”   祝涟真噎住,没想到谈情早就对自己了解得这么透彻。   “我靠得太近,你嫌有压力;我试着远离,你又气我钓你。”谈情指腹在祝涟真下唇来回磨蹭,叹气后,神色显得十分难过,“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会刁难我了,小祝。”   祝涟真酒劲儿没消,差点被他这妖言蛊惑,幸亏及时反应过来了:“呸,明明是你总拿我找乐子。”   谈情不反驳,顺着他问:“那你不愿意?”   祝涟真张开嘴,轻轻咬了咬唇边的那根不安分的手指,闷闷不乐:“愿意啊。”   谈情收回手指,向前凑去。祝涟真以为他要吻自己,还闭上眼准备迎合,结果谈情嘴唇却贴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字字带火,从祝涟真耳根燎到脖子,快要烧红脸。他臊得脑袋一歪,脸埋进谈情肩颈间不动弹了。   过了许久,他才双眼惺忪地稍微抬起脸,只露出眼睛,告诉谈情:“你今天还没许愿呢。”   谈情本不在意这件事,他只管欣赏红晕在祝涟真那张俊俏非凡的脸上散开。可当他迎上那道殷切灵动的目光,心里毫无防备地酸涩难忍。   他紧握祝涟真的手,问:“小祝,你别长大好不好?”   祝涟真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倦倦地冲他咧嘴一笑。   他早就做好打算,不管谈情现在许什么愿望,他都点头答应。 第85章 学坏   谈情很久没像这样体验过深度睡眠了, 睁开眼就感觉到浑身蓄满能量,更没想到自己比祝涟真醒得还晚。他第一件事是先寻觅祝涟真的位置,问候一声:“头疼吗?”   祝涟真躺在一旁摇头, 要不是轻微断片, 他都忘了自己昨天喝了酒。   谈情没有赖床的习惯,准备起身做饭, 但祝涟真却探过去伸长胳膊搂住他, 脑袋顺便也压过去了。   投怀送抱是新鲜事, 一大早就投怀送抱更是反常。   谈情好奇, 却不表露,只揉揉祝涟真后脑勺被压扁的头发,问他:“哪里不舒服吧,冰箱里有薄荷水, 我给你倒一杯?”   祝涟真慢慢摇头,大半张脸埋在谈情胸口,跟随对方呼吸频率微微起伏。   谈情仔细一瞧,祝涟真耳朵红着,眉头微皱, 看来也不是很情愿这般示好。   “我昨天回来胡说八道, 嘴不受脑子控制, 你别当真。”祝涟真嘟囔了一句。   他记忆确实有点混沌,倒是几个片段格外清晰——他骂谈情是“贱人”,字正腔圆,不知道泄了什么愤;他还跟谈情抱怨分手之后的事,憋心里太久总算说出来,可早已不是他此时的心意。   更重要的是,他今天很早醒来, 发现谈情紧闭的双眼有些红肿。所以祝涟真有理由怀疑自己,昨晚出言不逊,让谈情难过了。   可惜祝涟真没修炼出谈情那种犯了错还花言巧语颠倒黑白的本事和脸皮,只能嘴笨地安慰一句“别当真”,显得敷衍了事。   “我为什么不能当真?”谈情抬高了语调反问他,“话只许你说,却不让人听,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理了,小祝?”   祝涟真背脊一僵,心也跟着下沉,“好嘛,那你听听就算了,酒后胡言乱语……肯定没有我清醒时说得对啊。”   为了让谈情信服,祝涟真甚至胳膊又收紧了一些,以此表示自己现在才是(装的)温柔听话。   谈情手指在祝涟真耳廓上来回打转,又绕了绕他鬓边碎发,若无其事道:“是吗,可我很喜欢听你胡言乱语,昨晚说得都快让我不好意思了。”   祝涟真微微睁大眼睛。难道自己当时没口出狂言,反而对着谈情调戏上了?   “我说了什么?”他问,“我没骂你吗?”   “骂了,但你骂完,又扑上来亲我。”谈情无奈地叹气,“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热情,可能是平时憋坏了吧。”   被他这么提醒,祝涟真还真记起来了一部分不堪回想的片段,羞耻得忍不住趴在谈情怀里大叫一声:“闭嘴!”   谈情如他所愿不说话了,但轻笑的声音还在。   祝涟真依然埋着脸,很快他又想起一件事,问:“昨天你去北京,还顺利吗?没闹不愉快吧?”   谈情沉默了一刻,才说:“还好。”   时隔这么多年,他又在谈睿升面前显露存在感,两人其实都有点尴尬。但过去的都是过去了,看着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谈睿升更多还是欣慰的感慨。他表示只要谈情愿意,自己可以为了他充当父亲的位置,娱乐圈里的人脉当然也为他未来保驾护航。   谈情当时没什么反应,笑着把话题撇过去了。   “对了,昨天我跟着Koty去了付榕家!”祝涟真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当时可真是胆大包天,“你接我的时候他对我怎么样了吗,不行,我得赶紧检查一下我身上有没有针眼……”   谈情松开他,“我昨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付榕家里的样子,怎么说呢,挺别致的。”   “我记得,他家层层设防,我看到时也惊了。”祝涟真下床换衣服,动作刚到一半,忽然顿住,“欸,那Koty呢,你也送他回去了?”   谈情可没好心到这个地步。   祝涟真还盼着Koty昨晚酒醒了能独立行走,不然把付榕惹毛了,自己作为共犯也得跟着遭殃。但是当他拿起手机看到新闻,差点两眼一黑。   标题:【某小区楼道内惊现“横尸”,热心住户报警送医竟发现是人气偶像Koty】   新闻内还配了几张模糊的照片,Koty怀里抱着酒瓶以诡异又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远看人畜不分,近看违反科学,可算让网友们大开眼界——   “这就是传说中的Koty吗,他在山海经第几页?”   由于裴俏及时介入,关于这件事背后的细节全都没被记者知道,祝涟真只被她打电话批评教育了一顿,付榕的家庭住址也没暴露。   所以丢人的只有Koty而已。   吃过饭,他们下午又要出门录节目,临走前,谈情说要给祝涟真一个小礼物。东西递过去,祝涟真一看,是个新的手机壳,背后的奶司惟妙惟肖,手感柔软舒适。和旧的壳子相比,细节仍然一流,只是……奶司明显长大了。   谈情说:“看你挺喜欢你那个壳子,可用久了有点变形。上网订做新的又怕快递磕碰,所以我前几天自己试试,戳了个差不多的出来。”   祝涟真挪不开眼,说:“真厉害。”   谈情笑得谦虚:“没粉丝送你那个做得好。”   祝涟真沉默着把新壳子换上,心想,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两个壳子材质一样很正常,但制作奶司的白毛却没有差别。祝涟真就算再不细心,每天摸奶司给它顺毛,也肯定清楚那是什么手感。不管怎么瞧,祝涟真都觉得这俩手机壳用的材料是从奶司身上薅下来的。   坐在车上,祝涟真悄悄给阿绪发短信,问她当初是从哪里找来的手机壳。   阿绪:“公司收发室呗。”   祝涟真又问:“不是谈情偷偷塞给你的?”   阿绪立刻否认了。倒不是她非想撒谎帮谈情保密,只是怕万一谈情想给祝涟真什么惊喜,自己说出实话会破坏人家俩人情趣。   祝涟真半信半疑,可他偏不能问谈情,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露出破绽,来等他揭露的。   车子开到目的地,工作人员们先拉他们去化妆,准备工作完成后,导演却给他们每个人戴上了眼罩。   黑暗中,有人来给他们换衣服,宽松的感觉让祝涟真判断出这是运动服。   “去哪里?”他小声问扶着自己的工作人员。   对方不答,问多了才回一句:“你到了就知道了。”   他们五个被安排坐上一辆宽敞的保姆车,戴着眼罩,只能通过窗外一点噪音猜测去路。Koty受宿醉折磨,又有点晕车,一路五脊六兽闹得人不安宁。   祝涟真深呼吸,发现右侧的香水味更重一些,他凑过去闻,确认这是谈情,这下就放心了。   他以为自己动作幅度很小,然而在实际镜头中,他几乎整个人都倒在谈情身上。   车速有所减缓,几人感觉到拐弯,车继续向前开了几百米,终于停稳。导演邱皓在外面举着喇叭,喊他们下车。   他们几个又得被工作人员搀扶着走台阶。这时他们不约而同感觉到了凉爽,周围噪音也减少了,似乎是进入到了室内。   “感觉到秋天来了吗?”邱皓问他们,“这周好像是今年最后几个热天了,可咱们还有好多夏天该做的事没来得及做呢。”   他这么一说,几人开始猜测是不是要BBQ或者游泳,但理智又让他们明白,导演不会这么好心。邱皓终于允许他们摘下眼罩,五人被前方的白灯晃了晃眼睛,过了几秒才环顾四周,看清楚现状。   他们应该是处在巨大的体育馆内,放眼望去,周围全是闯关节目里的设施——大型充气泳池、双环转盘、圆球摆锤、滚轮、斜坡、跳板……五花八门的关卡,光看看就知道这期节目不会让他们好过。   邱皓得意洋洋地自顾自鼓起掌,“怎么样,我们斥巨资雇了好多人力,昨晚才把这些设施组装好,就等你们来了!”   他前阵子在家玩《糖豆人》,惨遭外挂虐待,没少受气,于是灵光一现,决定在Acemon的团综里做一期闯关主题,也让他们五个身临其境地体验一下游戏的乐趣。   “详细的规则会在具体环节开始前介绍,你们只要记住今天是团队作战,必须处处为团体考虑,展现你们五个齐心合力的默契。”邱皓说着,冲旁边的编导们打了个手势。   祝涟真的目光正被远处摇晃的大摆锤吸引,忽然听到机器嗡嗡运作的声音,紧接着脚下一晃,他迅速弯腰稳住重心。   其他人当然也是同样反应,他们低头才发现,原来几人一直踩的并不是地面,而是一大块可升降的厚重踏板,再看背后,一面凹凸不平的攀岩墙与踏板垂直相连,正一起缓缓上升。   “下面有轨道!”大概升空不到两米后,几人发现地面的情况。话音刚落,踏板下方的滚轮就沿着轨道缓缓向前移动,最终停在充气泳池前。   他们同时有了不祥预感。   机器继续运行,但这次没有距离改变,而是脚下踏板的角度开始朝着水池倾斜。五人立刻反应过来,往后跑去,抓住攀岩板上鲜艳的岩石。   但板子的宽度和岩石的密度根本容不下五人并排站立,祝涟真敌不过旁边Koty的蛮力,于是下意识往另一侧挤。   对方急促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祝涟真转头发现,手被谈情牵住了。   他迎上谈情的目光,心里倏地一紧,觉得节目里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牵手。   但他也明白谈情这是不想让他掉入水中,于是用力反手握住,回以坚定的眼神。   然而谈情下一秒却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还没等祝涟真解读出他笑容的含义,自己身体就猝不及防地往后一栽,沿着斜面滑了下去。   “你他妈——”落空后祝涟真还来不及骂完,嘴巴就被水灌满了。 第86章 吹吹   水深大概一米五, 祝涟真倒是没呛着,他赶紧呸掉嘴里的水。刚一仰头,失手下滑的Koty就翻滚着朝他迎面而来——踩在水里不好移动, 他直接被对方撞回水里!   “哕——”Koty从水里冒出头, 把祝涟真当救生道具,死抓着他肩膀不放手。   “快滚!”祝涟真如临大敌, 眼神惊惧得宛如见到了活生生的水猴子。   踏板的倾斜角度已经成了滑梯, 要想坚持在上面不跌落, 必须得抓紧最尽头的攀岩墙, 同时身体也得随着斜度变化而不断调整位置,三者与斜面形成稳固的三角形。   第一个就掉下来怪没面子的,祝涟真憋着气想找谈情撒,可惜碍于高度, 他爬是爬不回去了,只能从工作人员那边抢来一筐塑料海洋球,抡直胳膊往谈情身上扔。   然而他的妨碍并没有对谈情造成太大影响,反而塑料球经过墙壁反弹,崩到了纪云庭的额头, 吓他一跳, 身子抖了抖, 手也跟着松了。   “扑通”一声,栽入水里。   祝涟真扔球扔累了,停下来歇息,望着板子上仅剩的两个队友。谈情的运动服不知什么时候挽起了袖子,露出半截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在力量爆发时格外清晰。祝涟真不禁心想:这个心机婊,馆内根本不热, 你他妈撩袖子干什么?   想完又忍不住多看两眼,觉得都到这个地步了,谈情总不能比付榕更先掉下来。   Koty发自内心地感慨:“付榕臂力真强啊。”   祝涟真:“嗯。”   Koty:“这要是被扇耳光,估计得聋上好几天吧。”   祝涟真:“嗯?”   哨声响起,意味着倒计时结束。斜面终于缓缓恢复成平面,台上两人得以放松,随升降机下沉,回到地上。   当着镜头的面,谈情赶紧过来嘘寒问暖,祝涟真看他假模假式的,暗自冷哼一声,道:“摄像机都拍下来了,是你推我下去的!”   谈情真诚地解释:“没有,我想拉你一把来着,结果你想拖我一起下水,我只能先放手了。”   这颠倒黑白的话术听得祝涟真一愣一愣的。   等他们换完湿衣服,邱皓拿起喇叭,对谈情和付榕说:“你们两个坚持这么久真不容易,可惜……”   众人竖起耳朵听。   “可惜,开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了吧,今天的主题是团队协作。成功的标准当然是你们所有人一起到达终点,只要不是五个人一起坚持到最后,就全部视为失败。”邱皓这时才详细说明规则,“成功的奖励你们一起享受,失败的惩罚你们也一起承担,明白了吗?”   纪云庭老老实实举手提问:“惩罚是什么?”   邱皓拿过平板为他们展示,并加以介绍:“这个东西啊,叫‘空中荡绳’……”他还没说完,对面几人就盯着屏幕上那行“50米高空,100km/h的速度”陷入沉默。   邱皓:“你们过阵子演唱会的主题不是什么‘不死鸟’吗,这就让你们体验一下当鸟的快感。”   要是普通的滑索就罢了,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直线前进,而是把人五花大绑升到空中,全身横着平行于地面,再像跳楼机一样垂直落下,往前荡出抛物线,来来回回像个摆钟。   邱皓说:“两人一组,得有一个人落单。”   几道目光全落在Koty身上,他嗅到了危险,退后半步,“别看我呀,万一咱们赢了不用惩罚呢?”   话虽这么说,但当邱皓刚才介绍规则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今天会失败了。众所周知,Acemon没有默契。   邱皓:“你们刚才表现得不太好,为了提醒你们团队的必要性,我们节目组决定采取点措施。”   他说着,招呼两个工作人员把道具带上来。   大家一看,是一长串锁链般的弹簧绳,中间有几个节点,正好把五个成员拴到了一条线上。每人相隔不足一米,就算走到弹簧绳的极限距离,他们也都在一台摄像机的取景范围内。   祝涟真向镜头抗议着行动不便,忽然感觉腰上的绳子被人往后扯了扯,他疑惑地回头望去,见到谈情正攥着另一端把他往那边拉。   “干嘛?”祝涟真故作不耐烦地走到谈情身边,捂着衣领的麦克风避免被收音,“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谈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那你离我近一点。”   祝涟真:“不要。”   于是谈情又拽了拽弹簧绳,这次动作很快,祝涟真感觉腰上一松一紧的很不舒服。   “行吧行吧,烦死你了。”祝涟真垮着个脸靠过去,顺便心口不一地送上一句“滚开”。   全队被一根弹簧绳牵连着,步伐乱七八糟,按照邱皓的指令走上台阶。   他们在馆内最高的位置,面前是一大片红蓝相间的正方形格子,横五纵十,足足五十个均匀排列。祝涟真录过不少大型游戏的综艺,经验算丰富,下意识仔细观察每块格子大小,如果五个人紧凑着站上去……不行,还是挤不下。   果然,邱皓站在下面仰头说明规则:“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真格是实心,假格会踩空,你们五个要在五分钟内到达终点。”   谈情回头问:“踩空了会掉到哪里?”   邱皓:“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碰运气的环节他们也没办法准备什么,五人商量着选出了第一块要踩的格子,300秒倒计时就直接开始。   祝涟真在最边缘,率先迈出步子。一条腿踩上后他感觉格子是实心,所以放心大胆地站上去——结果当他体重完全压在板子上时,脚下突然出现“咔咔”两声断裂。   “哎!”他马上掉下去,但半秒后却是悬在半空。   再一低头,自己腰上的弹簧绳彻底紧绷,勒得他生疼。   祝涟真失足摔落令其他人猝不及防,被他的重量牵连着往前趔趄,幸好谈情大约料到了这种情况,一直牢牢攥着绳索,控制住了局面。   弹簧绳另一端的纪云庭见状立刻上前,趴在台阶边缘,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拉住祝涟真胳膊,另外三人稳住重心,折腾了一会儿顺利把人带上来。   “哇靠下面水里黑黢黢的什么东西啊!”祝涟真心有余悸地回头往下看。格子下方是水池,这在他意料之中,可水里游动的东西分明是活物。   邱皓开口回答:“泥鳅。”   “……”成员们皆是一愣。   祝涟真于心不忍:“万一我刚才拖着他们几个摔下去,那泥鳅岂不是被砸死了?”   邱皓:“嗯,直接拿去红烧呗,反正咱们晚上也要吃的。”   他这么一说,几人不约而同发出鄙夷的声音:“噫——”   “你好残忍啊。”   “泥鳅也是生命,凭什么要被糟蹋?”   “我觉得油炸更好吃。”   ……   邱皓无可奈何:“你们知道已经浪费多长时间了吗?一分钟快过去了。”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任务在身,手忙脚乱重新站好,慎重地选择出另一块蓝色格子。这次由最中间的付榕先去,双腿全踩上后,确定这是实心无误。   安全起见,接下来也由付榕一个人试周围的其他格子,但他并不想把选择权握在自己手里,而是交给了祝涟真。   “我?算了吧,我刚才就选错了呢。”祝涟真说,“你让谈情选吧,他不是一直运气好么。”   每次几人一起打牌,Joker十次有八次都能落在谈情手里,弄得大家经常怀疑他出老千。   谈情正要开口,付榕却注视着祝涟真:“我叫你选。”   被他故意无视了,谈情只笑了笑,明白这是对昨天的事怀恨在心。   祝涟真不想浪费时间,随便指了一个红色的,“就这个吧。”   付榕却待在原地没走动,继续问祝涟真:“除了这个,你觉得旁边剩下的俩哪个更像真的?”   祝涟真凭感觉说:“也是红的。”   “嗯。”付榕点点头,转身踩上蓝色的那块。   “欸你……”祝涟真眼睁睁看着他避开自己的选择,然后顺利踏上了实心方格。   他瞬间蔫了,合着付榕让他选不是因为相信他,而是用他来排除错误选项呢。   这倒霉催的,果真是个毒妇!   Koty哈哈大笑,祝涟真最看不惯他幸灾乐祸的嘴脸,讥诮道:“笑什么,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呢,你不配。”   Koty的笑声止住了,满脸委屈,冲付榕喊:“我也很倒霉的,你试试我!”   很快,付榕试出了三块正确方格,但弹簧绳拉伸的长度也到极限了。   再想往前试,就意味着他们五个必须站在同一个板子上,这可难为他们了。   倒计时还在继续,时间宝贵,他们没空扭捏矫情,按顺序挨个到付榕身边。但站上去三个人就满员了,留谈情和祝涟真在后方观望。   为了给他俩腾出地方,另外三人不得不互相抱紧,付榕万万不想和Koty有亲密接触,于是一个人视死如归地往边缘靠拢了。   谈情先迈了过去,几人微微晃动,险些摔倒。等他们安定下来,祝涟真才往前一蹦,准确地撞进谈情怀里,被他稳稳搂住腰。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背后传来东西掉落水中的声音,回头一瞧,刚刚他们踩过的板子全都空了。   邱皓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继续吧。”纪云庭沉住气,扶住最角落的付榕,示意他先走。   还是按照刚才的方法,祝涟真凭直觉选自己认为正确的格子,然后付榕避开他所有选择,竟然还真被他们连续找对了四块。   祝涟真只能心里骂冤,自己以前的运气也没这么差啊?就算大小Joker全在谈情手里,自己也每次都能赢他呢。   时间还剩六十秒,眼前的方格也只有三块没选了。   付榕没空再询问祝涟真,只能自己直接往前,他刚踩上一块,谈情就在背后说:“选右边蓝色的。”   付榕皱起眉,并不想听他的。但其他三人这时也跟着附和:“选蓝色选蓝色!”   为了不背锅,付榕便转过身,如他们指示踏上去。脚下的板子很实在,他站上去后也没晃动。   “啧。”付榕翻了个白眼。   “不远了,干脆直接跳过去吧!”Koty提议道。毕竟剩下的时间不多,根本等不了他们同时站在一起了。   祝涟真本想自告奋勇,谈情却悄悄拦着他,说:“队长先吧,你个子更高一点。”   “你什么意思?”祝涟真不假思索地捶了谈情肩膀一拳。   纪云庭没有犹豫,瞄准终点线,一个箭步往前飞跃——然而他被弹簧绳牵连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实在有点施展不开,他手没来得及扒住台阶,双腿倒是先在空中劈了个叉。   顷刻间,众人清楚地听见“呲啦”一声。   幸亏纪云庭不是本命年。   “我前面这个……应该是真的,我感觉到了!”   到底是队长,就算装也得装出心系团体的样子来,纪云庭咬紧牙关涨红了脸,保持着半劈叉的姿势催他们几个赶紧过来。   离他近的Koty紧随其后,跳跃力虽然一流,可眼神儿不怎么好,落脚点直接选在纪云庭小腿上,害他惨叫一声,让本来就不舒服的身体更雪上加霜。   Koty站稳后,先把纪云庭拉起来,俩人一起爬上台阶。有了他们的示范,后面三人也规规矩矩按照同样方式前进。   倒计时还剩五秒的时候,祝涟真直接扑到谈情背上,和他一起摔过终点线。   祝涟真伏在地面,这时有个声音贴着自己耳畔,咬字轻缓还带着笑:“疼。”   抬起头,祝涟真看到谈情下巴蹭破了一点皮,不显眼也没流血,同样的伤换到三岁小孩身上恐怕都没感觉。可谈情偏要冲他讨安慰。   祝涟真低着头,小声说:“那一会儿我给你吹吹……”   “恭喜你们顺利过关!”邱皓举着喇叭说完,台上还喷了两束彩带和烟雾出来,吓几人一跳。   他们身上的弹簧绳暂时卸下,祝涟真摘掉头盔,跟随他们下台阶,去更衣室换连体泳衣。不用问,下一关肯定又要落水。   通往更衣室的路只有一条,其他路口都被遮住了。他见谈情进到小屋子里,于是趁其他几人不注意,也溜了进去。   抬头和谈情对上视线,他就先“嘿嘿”乐一声。   谈情低声问:“来吹吹?”   祝涟真点头,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谈情说:“不是这里吧。”   “那我就要吹这里。”   谈情:“你润唇膏都蹭我脸上了,不怕被人发现?”   祝涟真:“你就说你自己弄的呗。”   谈情:“我嘴是可拆卸的吗?”   祝涟真大笑起来,想起外面还有人,又赶紧把嘴捂住了。   谈情伸出手指,点点自己下唇,悄声说:“这里也被撞到了。”   意思就是也要吹吹。   祝涟真却开始犹豫起来了,一方面不甘心也不适应对谈情太顺从,另一方面又确实想亲他。于是脑子一转不知道怎么想出个歪招儿,抬起两根手指,弹了一下谈情嘴唇。   明明没使劲,但谈情还是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低下头。   祝涟真正准备亲呢,见他装模作样,心里更来气:“你干嘛,又耽误时间,我走了噢。”   谈情这才移开手,牵住他。   仿佛自己的威胁生效了似的,祝涟真总算满意,搂住谈情脖子,仰头贴上对方的唇瓣。两种润唇膏的香味融在一起,又在舌尖化为甘甜。 第87章 不死鸟   这个吻还没结束, 他们就被外面过路的声音扰到了。是队友和编导说话的声音,距离不远,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人过来。   祝涟真的兴致跌了大半截, 不上不下地卡着, 烦躁得突兀。谈情倒是淡定自若,提醒他换衣服, 还顺便把俩人脸颊嘴角留下的唇膏印记擦干净。   他们一前一后的出来, 正好被守在门口的Koty撞见, 这假洋鬼子十分没眼力见儿, 张嘴就大呼小叫引来别人侧目:“你俩怎么还一起换呢?这不都互相看光了。”   祝涟真闷着脸,谈情从容地笑道:“这不是节约时间吗。”   Koty差点忘了还有这种理由,早知道他刚才就该尾随付榕进去看看,还能显得自己理直气壮。   五人换完泳衣, 就到了下一个设施入口。这次是连环关卡,有大圈套小圈的双向装盘,也有水面摇曳不定的摆锤,非常符合闯关类节目的特色。   工作人员上前,又用弹簧绳牵制住了他们五个。   邱皓介绍了每个区域的设施, 最后视线定格在远处的高台上, 那里竖直摆放着一支燃烧的火炬, 由四角底座稳固托着,而它后方则是一块长宽均数米的黑布,高悬半空遮挡着什么,看不清材质,有点反光。   邱皓说,你们要一起走到最后,点燃它。   那黑布后方的东西就是属于他们的奖励。羽。希。椟。佳。   “冲啊!”Koty的情绪起伏总是没规律, 刚才还灵魂出窍,此刻又忽然兴致勃勃,全然忘了身上的弹簧绳,一个劲儿往前扑,把身后几人拽了个趔趄。   第一阶段是考验他们的平衡性,三个巨大的滚筒横在眼前,Koty踩上去就直接脚滑,大头朝下跌进前后两个滚筒之间的缝隙里。眼看自己要栽进水,他潜能激发了似的收紧双腿,死死地夹住滚筒,固执地向众人表演倒挂金钩,“我没掉!我还活着!”   他指望队友们能主动把他拉上来,结果谈情这时若有所思道:“有他夹在这里,走上去就稳多了,好像不会晃。”   祝涟真附和:“还真是,快走快走。”   几人丝毫没泛起同理心,借着Koty的惨状按顺序快步踩过滚筒,顺利抵达安全的台子,这时谈情才回头安排他:“你直接下水吧,我们拉你上来。”   整个团队甚至整个娱乐圈,Koty对谈情还是能无条件信赖的,他活这么大就没见过比谈情更温柔体贴的人。可惜,这份印象现在有待革新,Koty全然不知那台中央空调最近已经被祝涟真惯得原形毕露,蛰伏二十多年的坏心眼全都快睁开了。   Koty放心大胆地落入水里,然而他刚冒出头,还不等调整姿势,腰上的绳子就把它往后扯,令他猝不及防趴下去,又灌了一口水进嗓子——不过谈情很会把握分寸,并没有让他呛着。   接着,Koty就倒着被他在水里拖了一段距离,像是打捞收网,祝涟真还在旁边顺嘴补了一句:“你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王八。”   Koty上岸后,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自己饱了。   待他喘匀气,五人才踩着一枚巨大的充气陀螺,在水面上向前滑行。可接下来就有些难度了,前方是双环转盘,内外转的方向相反,他们同时踏上去就晕头转向,祝涟真抓着谈情勉强站稳,可纪云庭不小心摔倒跌进了内环,两秒内就把其他人牵绊在地。   弹簧绳也缠作一团,使几人距离更近了。谈情扶起祝涟真,索性紧搂住腰,然后再去管其他人。   五人几乎是连滚带爬才脱离了转盘,祝涟真头晕目眩,有点反胃,又不想在节目里出现干呕的声音,于是顾不得镜头,强忍着嘴里犯出的苦涩,一头扎进谈情怀里。虽然隔着泳衣,但还是能闻见一点熟悉的香味,令他神清气爽不少。   谈情抚了抚他后背,把这口气捋顺了。   恢复好后,他们依次排好顺序,走上最后的独木桥。这关障碍密集,传送带、大型摆锤、斜坡相继出现;而且能踩踏的地区狭窄,要想稳住平衡,他们恐怕得保持照应,否则稍有不慎掉下去一个人,其他成员也会被弹簧绳牵连。   邱皓热心地提醒他们:“你们最好手拉手噢!”   Koty就等着这句话,想立刻转身擒住付榕;哪想到付榕反应更快,早就双手背后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他俩这边一来一往,另一边的仨人则波澜不惊。谈情从容地拉住纪云庭,朝队末的祝涟真伸出手时,见对方面色有些犹豫。   祝涟真不想让观众觉得他俩这举动太熟练,所以考虑了一下,用自己整只手攥住了谈情的指节,显得不伦不类全无暧昧。   谈情看着自己的五根手指在祝涟真掌心里形成了一个锥形,忍俊不禁:“你这握法还挺别出心裁的。”   “快走。”祝涟真低头捏了捏他。   在平衡力方面,他们还是有着不错的天赋,前半段走得畅通无阻,然而或许是导演不满他们如此顺利,后半程的障碍物运行速度和幅度突然全增大了。   Koty这次打头阵,正按自己的节奏往前挪,忽然迎面而来一个粉红色的锤子,惊得他下意识往后仰。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付榕差点躲闪不及,为了避开肢体接触,也跟着向后靠,直接把纪云庭撞到谈情身上。祝涟真视线被谈情遮住大半,但感觉到前方有多余的力量袭来,赶紧张开双臂搂紧谈情,以免他们一起掉下去。   幸好他们反应都算快,粉色摆锤即将蹭到谈情脑袋时,他歪了歪脖子,顺便手伸向后方示意祝涟真也躲开。   独木桥在剧烈的晃动后渐渐恢复平稳,几人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然后用怨念的眼神瞪向远处的导演组。   终于,他们度过最困难的部分,抵达了火炬燃烧的高台上。他们看到底座旁边放着一把复合弓,和前端可燃烧的箭。看来要想扯下半空的巨布,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早几年的时候,每届偶像运动会祝涟真都会参加射箭项目,后来随着Acemon资历增长,他由选手变为评委,但平时有空还是会去射箭馆玩一玩,瞄准和拉弓的技巧早就熟悉于心。   他拾起有点沉的弓,听到邱皓说:“可以先练一练,到时候剪最成功的的那段。”   “用不着。”祝涟真摇摇头,气定神闲地捡了根箭搭在弓上,然后凑近燃烧的火焰。白烟的味道有点浓,但不呛人,反而有种特殊的香味。   箭很长,前端燃烧速度也慢,不会烫到手。他稍微往前站了站,拉弓瞄准时,无意识地往谈情那边看了一眼,好像这是射箭前的准备工作之一似的。   对方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笑容似有若无。   祝涟真收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某一个点,稍微抬高角度,绷紧弦。   然后,松开手——   离弦之箭发出“铮”的一声,在空中拖出一条微妙的弧度,火焰正中目标,滚烫的光亮迅速朝着四周扩散,马上要烧出一个口子。   就在这时,全馆的灯灭了,只剩几台摄像机的助光和他们正前方熊熊燃烧的火焰。当巨布燃烧殆尽,后方便出现了一架浑身通明、振翅欲飞的钢铁凤凰。   上千根“骨架”纵横交错,内部红光像是沸腾的血。见这种庞然大物压在面前,众人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这是节目组给你们回归演唱会的礼物。”邱皓说,“设计师只看了平面Logo,本来想做个扁平的巨型挂饰就够了,但我觉得,应该让你们的舞台更生动一些。”   “于是,我们就把所有经费用来做这台立体的‘不死鸟’。”   他们这才发现,此时的录制地点原来是在他们巡演第一场的容港巨蛋。   纪云庭震撼之际,听了邱皓的话隐约感觉不对劲儿,低头问:“所有经费?那我们以后录节目怎么办。”   邱皓:“没钱了呀,只能靠你们演唱会多赚点,回来贡献。”   纪云庭:“……”   祝涟真过于投入地仰望着那片红光,差点忽略了谈情牵过来的手。他转过头看对方忽明忽暗的侧脸,模糊的记忆撞进脑海,令他一怔。   “我想起来了,”祝涟真反手扣住谈情的五指,“我想起来那次在长沙的演唱会上,我偷着跟你说过什么了——”   他正要继续说,谈情却先他开口:“我也记得。”   一直记得,任何与你相关的细节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不必多说。   祝涟真总算明白,以前在舞台上面对几万观众,谈情为什么还敢经常贴在他耳畔悄声说“我想吻你”了。那绝非招惹戏弄,只是情不自禁却得粉饰太平,难免有一点按捺不住的欲念流露。   可惜,祝涟真没有谈情那样自虐式的忍耐力。借着周遭火红的微光,他无视掉黑暗中所有镜头和潜在的注视,侧过脸吻了上去。 第88章 演唱会   这期节目播出以后, Acemon巡回演唱会相关词条也跟着上了热搜。连具体城市都还没选定公布,粉丝攒钱的风潮就立刻掀起来了,众所周知塔团的Vip席位一票难求, 几年前黄牛们愣是炒到了七八万的高价, 令学生和普通工作党望而却步。   除了演唱会的消息,还有一件事引起了粉丝们的热烈讨论——   “艹, 我都把亮度调到最高了, 怎么还是看不清他俩在干嘛!!”   整张截图色调偏暗, 所有亮度都是由不死鸟身上的红光发出, 像在黑暗中浴火重生。然而角落里重叠的人影轮廓却意外被许多粉丝发现,根据之前的节目站位,她们推测这俩就是谈情和祝涟真。   “情真”最近互动频率明显下降,如果能证明他们当时身体靠得最近, 绝对能让心灰意冷的CP粉们重振精神。可偏偏大家翻来覆去一帧一帧截图调色,顶多只能看清祝涟真在谈情前方,其他角度都被谈情的背影挡住了。   “大家都在看鸟,谈情没道理这个时候低头啊,肯定是小情侣在说悄悄话555555”   “大胆点, 当时在接吻呢, 灯光气氛多好, 最适合偷情了嘻嘻嘻嘻。”   “妈的我怎么看都觉得是谈情故意挡位。呜就让我活在幻想里吧。”   “节目组敢不敢把完整录像放出来。”   ……   游刃有余的人被降伏,只需要一个心血来潮的吻。   谈情不得不承认,祝涟真确实是长大了——已经偶尔能吓到他了。   “你就不怕我们被拍下来闹出新闻,影响到演唱会吗?”房间门紧闭着,谈情手臂揽过祝涟真的腰,两人呼吸交织,嘴唇几乎又快挨到一起。   祝涟真顾忌墙壁隔音, 把说话声音压到最低:“你不是很会花言巧语编理由吗?再糊弄一次他们就行了。”   明知这可能是个烂摊子还甩给他,谈情听完失笑:“那你挺信任我的。”   “你也倒是没让我失望。”祝涟真露出两颗尖牙齿。   燥热的气氛还没烧起来,工作人员就在楼下催促大家快点去练舞。谈情只好松开手,去拿眼镜戴上,祝涟真也找机会溜出门,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假装今天从没跟谈情接触过。   在几个队友眼皮子底下时,他俩都会有所收敛,正儿八经的工作绝不含糊,偶尔累了才会去招惹一下对方寻求点慰藉。   至于更亲密的行径,就得等到悄无声息的深夜才能进行。   通常情况下,祝涟真要么咬紧牙关把头埋进枕头里,要么被谈情从背后捂住嘴。如果呼吸不够畅快几近缺氧,他便本能地伸出舌尖舔舐谈情掌心,或者索性咬住对方手指。   有时候牙印太深能留一整天,甚至破皮出血,谈情却从不叫停,反而饶有兴趣地贴向祝涟真耳边,故作焦虑地表示自己得快点去医院打狂犬疫苗。祝涟真气息紊乱,每次快要承受不住后方粗砺剧烈的进犯,他就情不自禁地闷哼低吟。于是谈情手指弯曲,像钩子一样撬开祝涟真牙关,轻柔缓慢地在湿润温暖的口腔里搅动。酥痒的快感逐渐加重,热浪好像卷进了两人五脏六腑。   谈情经常低下头,像对待珍贵的猎物一般咬住祝涟真后颈,或是把人直接压制在胸膛之下,让两块黑色刺青紧紧贴合,让尖锐的箭矢刺破邪佞的花蕾。   更深处的星空,是他们融为一体。   晚秋,凉风习习,寒意四起。   新专辑十首歌全部收录完毕,MV场景也开始搭建。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Acemon巡回演唱会的舞台设计,尤其是每个人的Solo曲,既要突破以往风格让观众耳目一新,又要保证和自身的适配度不违和。   祝涟真舍掉了好几个不错的方案,最终选择做一首以兰陵王为主角的国风摇滚。彩排时他身穿特别定制的刺绣华服,眼角妆容偏红,将整个人衬托得更凌厉秀美。   Acemon官方微博时不时发一些演唱会的边角料和烟雾弹,每天都把粉丝们的期待值勾到巅峰。谁都知道这次回归巡演来之不易,为了不辜负偶像们的努力,不同立场粉丝难得达成共识,一致决定放弃单人颜色应援,荧光棒和灯牌全部改为代表组合的绯红色。   她们立志要给Acemon一片血海!   终于,到了出道日这天,容港巨蛋附近的交通不出众人所料瘫痪了。从下午开始安检,直到天黑还有大量粉丝等候在场馆外,完全就是还原了Acemon当年巅峰期的盛况。   休息室内,空调暖气充足。   有人来通知成员们可以准备上台了,裴俏点点头,把他们五个招呼过来,要求他们围在一起加油装装样子,她要拍张合影发微博。   纪云庭了然地伸出手,带头喊口号:“三、二、一,Acemon——”   “加油!”“牛逼!”“Fighting!”“必胜!”“最强!”   又是这个乱七八糟的德行。   裴俏:“……算了。”   离开休息室,五人一起走向升降台。祝涟真踩上高高的台阶,下意识转身要牵谈情上来,结果对方只是浅笑着扫了一眼他,自己稳稳地站过来。   “嘁。”祝涟真咂咂嘴,正欲收回手,却又被谈情扣住指节。   非要跟他对着干。   场馆内座无虚席,几万人的噪声掺杂一起。在某一个时刻,全场灯光突然熄灭,只剩观众席密集的应援红光。   意识到Acemon即将登台,现场迅速爆发出尖叫。   沉重的鼓点拖着缓慢的节奏,每撞一下,正前方的大荧幕就有一块模糊的轮廓显现。五声过后,Acemon的Logo在幕布上拼凑整齐,而下一秒,火焰从舞台四周朝着中心喷射而出——   在那黑暗的舞台中央,不死鸟睁开了红色眼睛。 第89章 尾声   2021年1月2日。   新年第一夜, 容港下了场大雪。清晨的城市银装素裹,偶尔有积雪从树杈坠落,又是一次洋洋洒洒的纷飞。   市中心Besta广场最大的LED屏上滚动着人气组合Acemon的巡回演唱会宣传海报, 地铁站、公交站、澜江塔等广告牌也几乎被这个男团占领, 绝大多数都是粉丝应援站的自费投放,价格不菲。   在昨晚的《金殿堂》颁奖礼上, Acemon斩获今年最佳人气团体奖, 备受瞩目。尽管“最佳人气团体”和“最佳团体”只差两个字, 论含金量还是后者更突出, 但他们目前获得的荣誉也是近十年来所有偶像组合可望不可即的程度,有金奖杯手,起码新的一年里Acemon承受的质疑与非议会有所减少。   颁奖礼结束后,Acemon五位成员连妆也没来得及卸, 只换了衣服就匆匆赶往机场,前往下一个巡演城市。   自从高音主唱解约单飞后,其实许多粉丝不敢过高期待Acemon的演唱会现场,怕效果不如巅峰期的热血沸腾而感到失望。然而两场演出过后,大家发现这纯属多虑, 五个人照样能把整个场子撑到炸裂, 意气风发不减当年。   最让人惊喜的是每位成员的Solo表演。   纪云庭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流行旋律, 一改斯文稳重的形象去唱了重金属,仿佛是要把压抑多年的情绪全部嘶吼发泄出来,再一次令大家见识到他努力磨炼的唱功完全可以和天赋异禀的范歌戎相比较。   付榕绑了脏辫,烟熏妆将他衬得诡魅又傲慢,开头一段架子鼓节奏激烈,敲到最后竟直接把鼓棒打断,他淡定自若地丢掉, 歌还没唱,现场却已经一片疯狂。   “山海经在逃Koty”向来擅长硬核说唱和Trap,歌词要么尺度让人瞠目结舌,要么诚实到近似恶毒。他的Rap每次都是挑动气氛的最佳工具,而这次他为当下整个偶像圈创作了一首《陈词滥调》,既讥讽了某些打着“贩卖梦想”的旗号兴风作浪的粉丝,又贬低了一遍妄想爬上金字塔顶却德不配位的后辈。   甚至兴奋起来当场一段Freestyle,连自己的经纪公司都敢嘲讽,裴俏当时就坐在台下。   祝涟真的国风摇滚更不必多说,将《兰陵王入阵曲》变调融合进舞蹈部分中,着实令人耳目一新,在第一场演出过后就不出意外赢得业界专业人员的好评。最让粉丝心动不已的是他这次表演的妆容,俊逸秀气的五官第一次融合妖冶风格,却丝毫没有不妥,反而把他眉眼间的凌厉突出得淋漓尽致,更有一种独属于少年的英气。   若说他们四个是靠突破表演风格带给观众惊喜,那谈情则是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为粉丝带来些许不安——他仍然原创了一首自己最擅长的City-Pop,但比起以往的暧昧情歌,这次歌词却莫名有一种指向性,仿佛是刻意唱给某一个人听似的,尤其那句“你忠于理想而我忠于你”,瞬间让敏感的粉丝们怀疑他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但怀疑归怀疑,也没人能得知他真正的想法。还有一些CP粉说,谈情唱歌时一直盯着台下粉丝们举着的祝涟真海报,此番言论一出立刻被唯粉骂牵强附会恋爱脑。   不管怎么说,Acemon此次回归巡演确实有了非常顺利的开端。新专辑《不死鸟》同名主打歌走的是埃及风电子音乐,本来该是小众风格,但旋律却有流行乐的精髓,上架一小时内迅速登顶各大音乐平台。   所有人都能预见,除非天降黑马,不然过阵子打歌节目绝对会被塔团霸场。   ……   容港的大街小巷,元旦节气氛浓厚。   傍晚时分,澜湾广场聚集了许多年轻女生,大家都是为了Acemon的应援活动而来——在某个财大气粗的团体应援站的资金支持下,今晚会有500架无人机用Acemon的标志点亮容港寒冷的夜空。   几个女中学生互相挽着胳膊,结伴穿越马路。   “都跟你说啦,黄牛票到了入场的时候肯定会降价的,你干嘛这么急着买。吆吆”   “早拿到手里才安心,不过我这位置……唉,也就比‘山顶’好一点。”她叹气,故意发出呜咽声表示悲伤,“我们什么时候能毕业啊!我想快点赚钱买Vip席。”   “等你工作赚到钱,他们的票价应该又涨了吧。”   “往好处想,万一他们糊了呢?”她开玩笑。   “操,梅开二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笑声渐渐停了,她默数一遍自己距离大学毕业的年数,这次是真的犹豫起来:“好像他们合约不剩几年了吧,万一等我有钱的时候,他们已经解散了怎么办?”   同伴把地上积雪踩出一颗桃心,说:“那你把钱给自己花呗,又不是没有他们就不行。而且你也可能爬墙啊。”   她停下来,“嗯,也是。”   可还是忍不住失落。即使未来优秀的偶像层出不穷,甚至也可能超越Acemon,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段青春去追了。   “欸,你知道吗,”同伴又说,“现在有好多人追星,天天打榜投票转发微博,起早贪黑一直忙,结果靠这个还赚不到钱,这不是有病么?”   “因为热爱啊,也有一些人提升技能了。”   “得了吧,这些都是少部分。”同伴嗤笑,“人家明星下台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可有些人除了追星,生活里就什么都不剩了——你平时不会也偷偷在网上骂人吧?我还指望你好好学习考上清华北大,以后飞黄腾达包养我呢。”   “啧,我也盼着你赶紧中彩票然后带着我一起爽爽。”   少女们笑声爽朗,刚走到广场边缘,忽然听见前方响起大量无人机转动的噪音,抬头一看,不由得发出惊叹——   黑夜之中,来自专业表演团队的500架无人机同时腾空而起,犹如排列整齐的星光,闪烁着移动,慢慢组合成Acemon的皇冠标志,带给附近所有行人视觉震撼;接着它像是被风吹散,轻盈地变换形状和灯光色彩,把每位成员的个人Logo及应援色都依次展示出来。无人机继续调整图案,经过复杂的队形变化后。一只绯红色的不死鸟在夜空振翅,正是迎合了回归巡演的主题。   而在最后的最后,这些密集的星光缓慢地分散、聚拢,终于拼凑出最简单的一句“Welcome back”,和一个同样简单的表情符号。   Welcome back.   欢迎回来^ ^   【正文完】   番外待续。 第90章 后记   简体(无删减)实体书已签约@槐安出版社, 具体进度wb通知,不出意外明年预售(几月份我就不知道了)。   广播剧签约了漫播平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   后续先写vip番外,写完会继续写免费番外(专栏开了个坑, 点进去能看见), 以后应该会不定期掉落一些小日常或段子。   下本开《无常今天不上班》,黑白无常相爱相杀, 感兴趣可点个预收。 正文后记见作话, 嫌长可屏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后记】   拖拖拉拉一年多,应该写点感想和总结才对得起自己。   说实话,要给这篇文打分的话,我应该只能给60-70左右(满分100),在我心里它刚够及格标准,而且也没有再往上提分的打算,它令我满意的地方已经使我满足了,准确地说写这篇文就是为了塔团这几个人物。   从我的立场来讲,主角配角已经全部按照正确的设定成长了,没有偏离预想的地方,既可以补充更多特点,也没有需要删改的矛盾。但是,人和人的萌点不同,就像有评论说更喜欢前期的谈情,觉得他钓还控场;可实际上,这一阶段的他始终都是戴着完美面具扮演人人都爱的那个偶像而已,他并没有自由,也不敢展现缺点,直到后期小祝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他才能真正成为谈情自己。   设定里,谈情的强大表现在业务能力、学习成绩、俘获人心上,算是很全能的人才。可惜这种完美无缺并不能吸引我,或者说苏点遍布正常人格反而让我觉得没意思,谈情的本性应该是外表强大、内心空虚,甚至有点压抑封闭,所有温柔到底是他伪装还是源于内心,恐怕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别人可望不可即的程度,却并没有兴趣产生更多野心;喜欢他的人很多,可他对男对女全都提不起热情。   所以一旦当他真正动心,世间万物在他眼里就真的彻底无所谓了,简直有点精神洁癖似的,这是他对爱最执迷不悟的地方。   之前我在wb写:“谈情的世界里很多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他应该是那种如果没考到100分就认为自己是0分的人,他需要的不是别人告诉他‘你就算七八十分也很好’,而是‘没错,你是0分又怎样,反正我还是偏爱你。’”小祝则完全符合正常人的逻辑,他的世界五彩斑斓,比起100分也许更喜欢66分,因为数字吉利他就开心。正因为讨厌被约束,所以也不会纠正谈情的错误,谈情在他身边可以拥有任何分数,可以从正无穷到负无穷,可以想告白就告白,想勾引就勾引。   小祝是被爱簇拥着长大,而谈情的心里急需被他一个人的爱填满。在我眼里他们现在就是他们自己应该有的样子。   再说不满意的地方。首先就是题材,我没有发挥出这个题材该有的魅力,我不追星也对娱乐圈没兴趣,所以很多方面的感受有所欠缺。开文前(去年8-10月这段日子)调查了很久读者们对娱乐圈文和偶像文的喜好和萌点,结果调查完,我发现我根本get不到大众口味的乐趣和爽点。   主角被黑后绝地反击打脸、金手指之类的我能理解,可我写不出来,好像从心里就不觉得有意思,即使写出来也仅仅是走个形式而已,做不到其他那些优秀的娱乐圈文里给人爽快的感觉,更何况别人写过的东西我也没必要再写;主角俩人出柜震撼所有人的情节我也能明白戏剧性,但是换到我自己的主角,我却总忍不住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觉得在贴近现实的背景下,他们出柜肯定会被更多粉丝、记者窥探私生活,他们的感情会成为别人讨论的话题——这让我替他们很不自在。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基本放弃了写爽点这种东西,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几个角色上。去年刚开始无从下手,查各种资料,百度百科、知乎相关问题、人气报告、《知日》杂志偶像特辑、还有很多热心读者发来的干货总结和销量之类的参考表。但这些只能让我大致了解,我依然很难对娱乐圈生活持续产生灵感。   再加上当时我的自我束缚很多,生怕读者看了踩雷骂我(身为作者又不能骂回去就很憋屈),也怕几个角色不被喜欢,所以在写设定阶段就有些畏缩。而大纲呢,磨叽很久也没写出什么来,身边朋友劝我干脆直接开吧,我也有点跃跃欲试(其实就是自不量力以为开了文就能灵感爆发,然而并没有),开文后从开头就不满意,处处不满意。   显然我的想法是对的,当时前几万字的数据直观地反映出读者们也对它不感兴趣,V前靠着收藏苟在榜单第一位置,实际等入V了就被打回原形。我当时常常回看前文,发现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从而对追更的读者感到非常抱歉,大家实在宽容,可我写的质量配不上各位的支持。   幸好那时才写了十几万字,全删掉重写也来得及,所以我就遁了俩月。但是吧,最严重的问题仍然在——我并不喜欢娱乐圈题材和偶像文,我只喜欢塔团五个人,除了人物互动和一些感情戏,我对真正的剧情完全大脑空空。   那两个月里,我更多时间都用来调整状态,可惜失败。后来重写的第二版也不行,又舍掉重写了现在的开头,前阵子也断断续续修改,总之就是很多不满意。   这五个人其实是我在签约之前就构思好的,当时构思的是以范歌戎为主角的文,设定他是歌手,然后灵光一闪,给他加了个前偶像的身份;又灵光一闪,觉得不和睦、没团魂的偶像组合很有意思,于是几人的性格也是马上就确定好了,一点纠结都没有。平时我出门上课,半路偶尔有灵感了也会随便在手机上写点他们的段子,不知不觉就上百条了。   所以对于我来说,他们是很熟悉的孩子,我期待着他们诞生,但也正因为这份期待,我较真的程度也越来越重,极度怀疑自己,经常钻牛角尖钻到崩溃导致抗拒写文。不过另一方面,多亏了这一年积累的感受,我获得的经验对未来还是有重要帮助。   比如,我明白灵感这种东西不能太依赖,尤其是自己不擅长的题材。上本《一触即燃》是我第一次写真正意义上的长篇,在这之前我连写十几万字都费劲,结果写它的过程还算比较顺利,卡文也都克服了,导致我以为自己有所进步。   实际上只是校园搞笑题材+源于生活+未成年小男孩心思阳光单纯,几种特点歪打正着是我擅长的而已,其实我本身的写作能力并没有提高什么。   到了这本,娱乐圈男团+旧情复燃是围绕主角设定而必须要有的标签,却并非我的口味。更要命的是谈情,以前我当他是简简单单腹黑恶趣味攻,某天不知道怎么,觉得这个太普通了,便心血来潮换成了“绿茶攻”。小祝的人设倒没怎么变动,因为我对这种炸呼呼还傲娇的男孩最钟情偏爱,写起来也得心应手。   没想到就为了让这个“绿茶攻”的性格立住,我自找了相当多的麻烦。毕竟太明显的茶等于提线木偶(我写初版废稿时就这个感觉,完全体会不到谈情言行背后的心理),真正的茶应该是让人觉得他好温柔好天使之类的(参考日剧《失恋巧克力职人》的豆瓣影评,给了我一些启发),而这个尺度太难把握,目前其实也有很多地方写得不够准确,但我真的没精力再揣摩修改了。   配角里最好写的是付榕,我有给他写个人番外的打算,所以到时候再聊吧。   除了人物性格以外,剧情结构也让我认识到非常大的缺陷,别的暂且不提,光是单开一卷写回忆杀这种写作方法,连我自己都一直吐槽。但没办法,当我对角色们有了深厚感情,我就很难取舍,觉得任何细节都有存在必要,穿插着写吧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对自己没信心,我知道写起来肯定乱七八糟,还不如单独开一卷。   最重要的经验,就是以后开文必须有完整细纲,哪怕大纲也不行。   还有,必须写自己感兴趣的,这样才能保证灵感和状态正常。   很多时候,我都很极端,去年因为写得太烂而愧疚到情绪难以控制,边哭边卡文边写;今年虽然也没写多好吧,但却变得毫无内疚了(……好吧是我不要脸,对不起!),连数据好坏和曝光率也看淡,断更断到进黑名单禁止上榜,心慌后悔之余,居然还有点小庆幸接下来又能鸽了(……)   这两种心态都是不健康的,我希望下本开始我能做到沉浸式写文,只管内容质量和日更准时就好,其他的东西就……都放一边吧。   前阵子我在想,对我来说写文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思来想去,得出结论就只有“不让自己后悔”。   我知道一个作品、几个人物,哪怕再招读者喜欢也只是暂时的,过个几天几礼拜,其实并不会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只有我这个创作者,无论过了多久都能对他们念念不忘,如果我在写的过程中没有把他们写好,那我相信我未来的某天想起时肯定会耿耿于怀。   所以不能让自己后悔。即使看自己写的东西会有些羞耻,但万一哪天重新拾起来,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故事,应该还能顺便回忆起当时的自己是何种心情吧。倘若我的是连自己都不认可的东西,那么以后再来回顾,也等于是看些谎言罢了。   啊,bb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主要也是写给以后的自己看,就当是立flag吧。   谢谢各位愿意追更,谢谢你们喜欢Acemon喜欢情真。   番外见!   -2020.9.30   -瞳. 第91章 暗通款曲(一)   初春, 容港依然天寒地冻。   Acemon巡演过程中正好赶上谈情生日,当天又是情人节,所以成员们索性随着现场几万人一起为他庆生。在台上他表现得受宠若惊, 下了台却欲言又止, 祝涟真问:“怎么,你不满意?”   谈情不直接回答, 只说:“我很开心啊, 这是我过得最热闹的一次生日。”   祝涟真挑眉问:“那就是觉得不够有惊喜?”   “我没有这么多需求的。”谈情云淡风轻, “二十六岁不上不下, 其实很多时候就图个安稳,惊喜要是刻意准备,反而有点黯然失色。”   祝涟真:“噢,那我再额外重新给你庆祝一次, 你要不要?”   谈情摇头:“演出已经很累了,你别再费心神。”   祝涟真怎么瞧都觉得他是在欲迎还拒,便说:“不费事,就咱俩在家里过。你想要什么?”   谈情一向物欲很低,就算对祝涟真有请求, 也不必非挑生日许愿, 所以思来想去提出了最简单的需要:“送我点花吧, 味道淡一些的。”   花这种东西,其实谈情以前欣赏不来,不过换成是祝涟真捧花,这在他眼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月底,巡回演唱会在最后一站的台北小巨蛋完美落幕。庆功宴回容港开完,成员们总算能各回各家休息一段时间。   这天早上,谈情是被一串富有节奏感的门铃声吵醒的, 睁眼看床边,位置已经空了。   他知道门外一定是祝涟真,便没看监控,直接下楼开门。   结果门一开,他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况,视野就被扑面而来的花海埋没——成百上千的花朵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像是撞上了一片微凉清香的海浪,差点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谈情还是站稳了,拨开眼前的几朵芍药花,抬头看见一辆装载卡车紧挨着家门口。巨大的挡板悬在他头顶前方,边缘和缝隙还剩一些残留的花瓣。   而祝涟真此时就坐在车头顶,举着个喇叭指挥司机:“角度再斜一点,好,放下吧!”   这一声令下,谈情就看见眼前的挡板“嗒”的一声弹开了,从里面又涌出无数或粉或白的花朵巨浪,彻底把他淹没。   “……”谈情索性闭上双眼,跟着花一起躺到地上。   等整辆车的花瓣全卸完,祝涟真赶紧跳下来,招呼司机可以收钱离开了。他进门一瞧,大量花朵已经从玄关涌到客厅,在厚重密集的花海下,只能依稀辨认出谈情的身形轮廓。   祝涟真“哎呀”一声,蹲下来伸手扒拉。   谈情的五官慢慢显现,他轻轻吹开嘴上的花瓣,冲祝涟真淡然一笑。   祝涟真悻悻地想拉他起来,然而刚握住谈情的手腕,就忽然被对方反手扯下,导致他也一头栽进柔软的花里。花瓣贴在脸上好像有点湿润,每朵气味确实淡雅,但如此庞大的数量相加,就变得馥郁醉人了。   祝涟真忍不住心想,这跟谈情还挺配。   花朵起起伏伏,谈情翻过身揽住他,祝涟真顺势钻过去,轻声问:“你说你想要花,我就给你这么多,你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谈情:“谢谢,第一次被活埋,很喜欢。”   “……”祝涟真轻咳两声,搂住谈情胳膊,“我预订的时候也没想到五千朵能有这么多……我还差点就选上万了呢。”   “很漂亮,不过既然是你送,哪怕一朵也够了。”谈情偏过脸看他,“对了,我们之后该怎么清理?”   祝涟真完全没想过这档子事,于是开始装聋作哑,捻着花瓣研究它的结构。   “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祝?”   ……   叫人来打扫不是不行,可谈情不喜欢陌生人进家门,祝涟真只能欲哭无泪地喊来阿绪帮忙,仨人前前后后装了近百袋,也仅仅收拾了一小半。幸好很多摄影棚时不时需要一些装饰,这么大量的花没浪费,全找人送出去了。   “不行了,明天再说。”祝涟真瘫倒在沙发上,懊悔自己干嘛故意整这一出,虽然如愿以偿看到了谈情一脸懵逼的样子,但没想到自己最后也跟着遭罪。   手机响起,祝涟真懒得动弹,让阿绪接听放在自己耳边。   裴俏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祝涟真,甜筒台今年新办了个选秀,想让你当导师,你去不去?”   祝涟真:“什么选秀啊?这两年综艺也太多了吧,我觉得没意思,不去。”   裴俏:“你必须去。”   祝涟真:“?”   裴俏:“公司有合作的。”   祝涟真:“你都决定好了那还问我干什么?”   裴俏解释道:“本来我们打算让Koty去的,但是这次选秀是选女团,我怕他跟练习生暗通款曲……你懂我意思吧。”   “哦。”祝涟真了然,“那其他导师都谁啊?如果是跟我有过节的,这事还是得考虑考虑。”   裴俏:“你放心,节目组还打算给你个主理人或者见证官之类的名号,导师里你肯定第一席位。”   祝涟真又询问了节目班底,原来是之前与他合作过的团队,值得信赖。所以思考过后,他还是答应了这份工作,反正录综艺总比到处拍广告或者商业应酬简单,顺便还能唱唱歌跳跳舞,他接下来半年会很轻松。   裴俏:“那行,我现在去问问谈情要不要也来,导演那边还挺想用你俩做个噱头呢。”   祝涟真脑海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祝涟真:“我劝你慎重考虑。”   他打电话的过程中,谈情始终坐旁边听着,等裴俏一联系说明情况,他马上欣然同意。   祝涟真:“……”   这下导师和练习生倒是不会暗通款曲,而导师和导师之间可就不怎么干净清白了。   ……   节目第一期录制在三月下旬,天气有所回温。   祝涟真最先抵达郊区的基地,化完妆录了一些开场和宣传片段,然后才去室内与其他导师见面。除了他和谈情,还有另外两位女嘉宾,分别是知名Rapper利莱和创作型歌手Tina,三人正在摄像机前相谈甚欢。   祝涟真清了清嗓子坐下,发现自己是导师里年纪最小的,尤其面对两位不熟悉的女前辈,他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另一边,上百位练习生开始陆续进场,导师们先不出面,在室内通过电视转播看她们的情况。祝涟真手里有每位选手的资料,大致看了看,履历丰富的不在少数。   他一目十行地扫量,忽然被一张证件照吸引了目光。   女孩非常眼熟,再一看名字——谈笑。   祝涟真手肘碰了碰谈情,“欸,你都不说你妹也来了啊。”   “嗯?”谈情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发现了那张报名表。   他蹙起眉。   “你不知道?”祝涟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她得告诉你呢。”   “如果她提了,我是不会让她来的。”谈情说。   这个行业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靓丽,他不希望谈笑以后承受莫须有的压力。不过……据他所知,谈笑的水平才是个初入门的新手,估计走不到出道那天。   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通知四位导师上台。   大多数练习生们缺乏镜头经验,现在只能靠聊天搭讪缓解紧张情绪,当现场灯光变幻,音乐也跟着响起时,她们全都情不自禁欢呼起立,欢迎导师们的到来。   祝涟真举着话筒说些官方的台词,而谈情眯起眼睛,寻找座位席上的某个身影。搜了一圈没见着,估计藏别人身后了。   导师入座,选手们开始依次上台表演。   前几组水平有高有低,导师打分还算比较严格,目前从五个等级还没人能拿到A。谈情翻开下一组打分表,终于看到了谈笑的名字。   这时场内报幕,介绍这位个人练习生的基本资料。后排的席位上有人小声议论:“谈笑该不会就是那个谈笑吧?好像是谈情亲妹妹啊。”   “啊?只是重名吧……”   “不对,就是她!我刚才在后台看见了,和网上爆出来的照片一样。”   “哇,那她还是挺低调的呀,来之前都没新闻报道。”   谈情手里转着笔,抬头看见谈笑走上舞台,步伐轻盈地站在正中央,自我介绍道:“老师们好,我是训练期三个月的个人练习生谈笑,我要表演的曲目是《Real Love》,谢谢。”   祝涟真听完,不禁转头看了谈情一眼,这正是这位亲哥的Solo曲。谈情面无表情,只盯着谈笑,眼里透露的情绪似乎是也有点为她的实力担忧。   轻快的前奏响起,大家意外发现谈笑的气息挺稳,音准也几乎没差错,虽然舞蹈动作没有原版到位,但是表现力却是一流的,不仅表情自信从容,还懂得在关键部分冲镜头Wink或者做一些其他小动作,娇而不媚,有一种少女独有的可爱。   两位女导师很喜欢她的舞台表现,而后方也有不少练习生忍不住赞叹谈笑真是随了她哥的天赋,才练习三个月就达到如此的完成度,还毫不怯场。   一首歌结束后,导师们点评也是带着赞许。祝涟真干脆直接问她:“你表演这首歌之前,你哥指导你了吗?”   反正他俩关系并不需要遮遮掩掩,等节目一播,“导演谈睿升女儿、谈情亲妹妹参加女团选秀”这种宣传标题肯定到处都是,还不如现在早点满足观众的好奇心,毕竟是个看点。   “祝老师好。”谈笑举起话筒回答,“没有人指导我,我是自己慢慢练会了这首。”   祝涟真:“可我看你Fan Service做的都不错啊。”   “因为我天天研究我哥的视频,嘻嘻。”谈笑说着,立刻为大家展示了一遍谈情以前在表演中是如何Wink飞吻撩衣服的,几个小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灵性。   众人拍手叫好,只有谈情在这热闹的氛围里,面带微笑,缓缓打分出一个“0”。 第92章 暗通款曲(二)   很多网友羡慕谈笑, 还编段子说她是天生的玛丽苏女主角,谈情给他做饭,纪云庭为她开车, 付榕陪她逛街, Koty当她保镖,祝涟真教她跳舞;如果以后谈恋爱, 男朋友还得经过五位哥哥的把关!   谈笑:呵呵。   有了谈情的零分奠定基础, 谈笑直接从平均90的分数掉到堪堪及格, 最终被分配到了D组。   有选手觉得谈情过于脸面无私, 没必要为了避嫌而故意给谈笑这么低的分数;也有人觉得这是谈情在为妹妹编排剧本,到时候节目播出就能为她获得更多关注度,本质还是亲哥偏心眼。   而身为事件的主人公,谈笑好像完全没受什么影响, 穿着倒数第二小组的衣服也笑容满面,经常主动跟陌生练习生搭话,短短两天就迅速收获一波志同道合的小姐妹。   在食堂吃饭时,大家闲聊的话题都以节目和环境为主,最常提起的人, 自然就是四位导师。   “谈笑, 你哥在家会凶你吗?”经常有人耐不住好奇心想打听塔团的八卦, 于是顺理成章地接近谈笑,“你应该也见过其他几个队友吧,付榕私下也不笑吗?”   谈笑聊天还是很懂得分寸的,不该说的一律避而不谈,只会提一些她们感兴趣但对哥哥他们也没影响的内容,“啊,其实我跟我哥平时不住一起的, 我只有放寒暑假才会找他玩一阵子,而且他工作忙,陪不了我多久。”   “真好啊!”大家情不自禁流露出艳羡的神色,“我主动跟公司报名参加节目,就是因为听说谈情当导师。”   “我也是我也是,不过他那天还真挺严格的,总共也就给了三个A吧?”   “对,来之前我还以为涟哥或者利莱会很凶呢,结果特别温柔啊!呜他俩真是天使!”   听到别人夸赞祝涟真,谈笑这才来了兴致。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亲哥的缘故而参加女团选秀,然而实际上,她只是想圆追星梦罢了——谁让哥哥平时连签名照都不帮她要,网友为她脑补的那些玛丽苏星二代桥段也统统不存在,她能怎么办?当然是靠自己!   谈笑不禁悲从中来。   大家正聊得火热,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些躁动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老师好”。谈笑抬头一瞧,原来是自己亲哥来了。   谈情还没吃饭,来食堂只是想看看营养搭配行不行,毕竟唱歌跳舞可都是不亚于体能训练的难度,万一伙食不好导致一些选手生病,那她们来这档节目的梦想就该付之一炬了。   “还对胃口吗?”谈情停下来问周围的女孩子们,见大家频频点头,他总算放下心。   差不多看了一圈,谈情最后才踱步到谈笑的座位,低头看到她餐盘里全是肉,便转身取了个碗,从锅里盛出半碗菠菜和西兰花,二话不说撂到她面前。   谈笑欲哭无泪,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旁边座位的同伴。   “自己吃。”谈情居高临下,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威慑力。   谈笑泪眼汪汪地夹起来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了。谈情一直在旁边盯着她把碗吃光,脸上才重新浮现出温和的浅笑,嘱咐其他练习生:“最近天忽冷忽热的,别因为白天太阳足就少穿衣服,到了晚上肯定降温,小心别感冒。”   众人春风拂面。   “哎呀,你快回去休息吧,你在这里大家很紧张的。”谈笑催促他赶紧走,“以后也不要来啦。”   “马上。”谈情笑了笑,“祝涟真说食堂的拿铁好喝,让我给他拿一杯。”   大家听完没怎么在意,可之后看到谈情接完拿铁后,却没再要其他东西,直接端着杯子走了。   部分女生仿佛天生自带雷达,立刻敏锐地察觉到重点:“谈情老师这是在干助理的活儿啊。”   “啊?我还以为他俩关系不好呢。”有人压低声音,怕被摄像机录到,“他们CP粉特别多,公司经常让他俩营业,所以容易有矛盾。”   “噫……我怎么觉得他们好般配的。”   “别乱说!小心被拍。”   ……   导师所住的地方是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当然,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顶级设施也只不过达到了舒适的程度而已,祝涟真躺房间里只能喝到瓶装饮料。   谈情带着热拿铁回来,才让他心情好一点。   下午,练习生们开始学习节目主题曲的歌舞。幸好导演请到了一位女idol当今天的特邀老师,祝涟真才免过了跳女团舞的命运。   之前的等级评定把练习生们按照不同水平分了组,所以每组的进度确实有明显不同,A班许多成员在老师示范阶段就记住了大部分动作,练习没多久就完整跳出了舞;可末尾的F班基本都是半吊子水准,多半是被公司赶着来报名的,连第一小节的舞步都需要老师反复教。   祝涟真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第二天一早,就亲自来F班指导。   大家受宠若惊,又不想辜负他的期待,于是提起了前所未有的劲头儿,也算是激发出了潜力。   而谈情则悠闲许多,辗转几个班,看谁划水摸鱼,就坐下来一边喝铁观音一边看她跳舞。验收完成果还不行,他又挑几个看顺眼的出列表演才艺。美名其曰“突发测试”,实际上是他自己闲得无聊想找乐子,又顺便为一些态度积极的练习生多提供出镜机会。   到了再次评定等级的这天,祝涟真看起来好像比许多选手都疲惫。别问,问就是他为人师表任劳任怨一直辅导CDF班,累得他都快感冒了,在室内也得把皮肤遮得严严实实,怕冷。   四位导师坐在电视前,屏幕里正直播着另一间屋子里的考核现场,每位选手依次站到镜头前表演主题曲,然后再由导师们讨论给出分数。   祝涟真:“我觉得这个是C。”   “太低了,B还差不多。”谈情给出不同意见,“Tina和莱姐觉得呢?”   ……   祝涟真:“哦,这个不错,A吧。”   谈情:“你标准太低了,如果后面再有更厉害的,A还怎么给?”   祝涟真:“你好烦啊,要不下一个你先说。”   ……   “A吧。”谈情说。   祝涟真:“就这?”   ……   两位导师总是意见不合,接下来,终于轮到最容易让他们有分歧的谈笑出列。   无论是舞蹈动作还是歌词,谈笑都丝毫不差地记全了,虽然偶尔会出现拍子不准的情况,但大家依然能被她牢牢吸引——这个女孩笑起来实在富有感染力,表情轻松得仿佛不是在考核,而是已经在上台表演了。   伴奏结束时,Tina和利莱不约而同给出A的评价,祝涟真没急着动作,而是伸腿踢了踢谈情鞋尖,“欸,这你要是故意给低,就说不过去了吧。”   谈情笑意不减:“她表现确实出乎我意料,不过……”   祝涟真:“怎么?”   “她四肢太软了,跳起舞很没力量,跟其他得了A的选手比,还差很大一截儿实力呢。”   祝涟真:“神经病,你这是吹毛求疵。”   谈情:“你难道平时没有这种标准吗?别因为她是女生,你就有所退让,绅士风度不是这么展现的。”   “啧,我看你还六亲不认呢。”   俩人据理力争,最后还是另外两位导师劝了几句,才让他们终止拌嘴。祝涟真撂下笔,双臂交叉环在胸前,睨了谈情一眼,“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知道怎么,两人只是在考核现场意见不合,经过多数人传来传去,版本就成了“祝涟真和谈情发生冲突大打出手”,练习生们瑟瑟发抖。   “果然是塔团啊,他们打架会不会动刀子啊?”   “不至于吧!应该会有工作人员拦着。”   “好可怕,希望他们别迁怒到我们就好呜呜呜呜……”   ……   属于两位导师的酒店豪华房内,暖气充足,沉重的喘息与婉转的低吟交织,祝涟真四肢牢牢地被钳制得难以动弹,只剩腰腹能继续发力,可每次晃动都更像是暧昧的迎合。在湿哒哒而粘腻的高频声音里,祝涟真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了吟叫的冲动。谈情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稍微粗暴的吻。   “到头了?”谈情收回舌尖,意犹未尽地笑起来,松开了祝涟真的手臂。   两条胳膊重获自由,立刻就缠上谈情的脖子。祝涟真先张口急促地呼吸,接着才断断续续地吐字:“别再、再往……前……”   “嗯?”谈情侧过脸递上耳朵,似乎是没听清,“你说要再往前?”   “我杀了你。”祝涟真面色潮红,眼角已经渗出生理泪水,“你不许这样!”   谈情“嗯”了一声,就算是答应。虽然如祝涟真所愿退出去了许多,但接下来的力道和速度却更令他难以招架,嘴上用哭腔怒骂,胳膊却搂得更紧不想挣脱,最后也是一如既往地弄湿了谈情小腹。谈情把祝涟真紧紧搂进怀里,感受到他身体正为自己轻颤。   祝涟真很后悔当初裴俏要谈情来当导师时,自己没拦着。现在他白天跟谈情针锋相对,晚上又跟谈情暗通款曲,着实考验他们掩人耳目的偷情功力。   这时谈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说:“小祝,我脏了。”   祝涟真字正腔圆:“滚!!!”   这一吼,浑身力气彻底流失殆尽,软在谈情怀里不动了。 第93章 暗通款曲(三)   这档节目播出之前, 宣传阶段就引起了网友热烈讨论,可聊话题实在太多:情真意切同为导师,现场肯定打情骂俏秀恩爱;天生的玛丽苏女主谈笑来参赛, C位已经内定;谈情面对亲妹妹, 能否保证无私和公平?   最关键的是,主题曲MV上线, Center位还真是谈笑。各大社区只要提起她, 帖子半小时内就是出现[Hot]的标志。   “主题曲出了, 谈笑是初C, 你们觉得表现怎么样?”   “哇,她笑起来好甜!!”余希杜嘉。   “怎么感觉和谈情长得不像啊,完全两种风格,还以为他妹会是那种御姐风。不过这样反差也挺好的。”   “感觉好多实力不错的妹妹昂, 谈笑能C其实也是因为话题度更高吧。”   ……   等第一期节目准时上线,播出内容与观众之前的很多猜测大相径庭。谈笑的舞台表现力大家有目共睹,没想到练习时间居然才短短几个月,可见她确实随了哥哥的天赋。人们都以为“情真”同在导师席会持续营业,结果俩人大多是时间都在互相呛火, 表情也不像开玩笑——听内部工作人员爆料, 前不久他俩好像还大打出手呢。   Koty看了节目, 心中愤懑不已,连夜找到裴俏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有这种好事不叫我去!我也能点评个一句两句的!”   裴俏:“你要是去了,练习生不仅要担心自己被淘汰,还得担心留下来后被导师性骚扰。”   Koty:“?!”   Koty:“我只性骚扰付榕!”   裴俏:“你还挺自豪?”   “我不管,我也要上综艺当导师,你赶紧给我联系一档。”Koty说,“要女生的!”   裴俏:“……”   其实说起来, 最近还真有女生为主的综艺节目。毕竟倡导男女平等的义务任重道远,各方各面都得为公众打破刻板印象,于是有一档以展现女子力量的综艺应运而生,据说会邀请许多女性拳击手、摔跤手、柔术大师等……总之刚柔并济,非常硬派。   裴俏说:“行,我这就联系导演,争取让你跟选手们多互动。”   仍沉浸在浪漫幻想里的Koty心满意足。   ……   训练基地没收了练习生们的手机,还在宿舍装了信号屏蔽器,大家都不知道第一期节目播出后的情况,工作人员也绝口不提。   她们指望谈笑能从亲哥那里打听一点,结果谈笑愁眉苦脸:“他早就不要我啦!”   这天中午,导演组下发了手机,让她们对着镜头给家人打电话。没过多久,摄影棚就哭声一片,十几二十的女孩们平时虽相处得热闹安乐,可毕竟这是个封闭场所,想家是难免的。   也有很多人没受气氛影响,依然喜出望外,比起打电话更想玩手机,比如谈笑。   编导催着她打,她才慢吞吞播出号码,不过没联系父母,而是故意打给了谈情,想逗一下哥哥。   对方很快接了:“喂?”   “哥……嗯?”短短一个字,就让谈笑听出了音色的差别,“涟哥,是你吗?”   对方不说话了,沉默片刻,才道:“噢,谈情刚才有事走了,忘带手机,我看是你播的就接了……等会儿,你哪来的手机?没上交?”   不等谈笑回答,祝涟真小声提醒她:“那你可得藏好哦。要是不够,再找我借。”   “涟哥,是编导姐姐把手机给我们的,让我们给家里人打电话。”   祝涟真又“哦”了一声,可很快反应过来,音量不由得拔高些:“你说现在录像呢?”   谈笑:“是啊!”   祝涟真果断把电话挂了。   谈笑:“喂?”   酒店房间内,谈情倚在床边低声笑起来。祝涟真咂咂嘴,把手机丢回他身上。   谈情懒洋洋地凑过来:“你怎么还教她藏手机呢?”   “废话,那是你妹,我能不双标么。”祝涟真撩起额前快遮眼的头发,“赶紧起床,她们打完电话估计就该录选歌了,我们一起迟到不好解释。”   “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我们又没做坏事。”谈情轻描淡写,好像还故意想惹恼祝涟真似的,又闭上眼缩回被子里躺着了。   别问,问就是这疼那疼不想上班。   “……妈的。”祝涟真一时来气,也“嗷”地一声栽到被子上装死,开始跟谈情比耐心。   两人最终还是迟到了。   【番外一·完】 第94章 牛奶面包(上)   祝恺平和汤玟结婚很早, 成为父母的时候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很多方面其实都还没做好成熟的准备。比如在给儿子取名的时候,俩人开口就只会开玩笑, 差点就直接叫“祝你平安”了。   “其实‘祝你生日快乐’也不错。”祝恺平说, “别人喊他就等于天天过生日,这样对他来说, 每天都是最重要的。”   汤玟点头称是。   不过这对新人父母很快被孩子的爷爷奶奶骂了一顿, 最后总算想出个正常名字。   “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祝恺平抱着刚入睡的婴儿轻声说, “希望他永远真诚,身边的人对他也真诚。”   汤玟:“那小名就叫涟涟。”   那时祝恺平子承父业年轻有为,父母辈积累的财富在他手里翻倍增长,全家在上海也算是有头有脸, 于是涟涟从出生起就注定被众星捧月,三位育婴师24小时轮流照料,保证房间内每时每刻的温度湿度和光线符合标准,亲戚大人如果想进来看孩子也得先消毒。   涟涟出生半年,从只会躺在床上嘬手指, 成长为学会了坐在床上嘬手指。这个时候已经很少哭了, 有人寸步不离防止他磕碰, 最新款的玩具也源源不断地送到他面前,只要他醒着,所有人的使命就是逗他开心。   汤玟经常守在他旁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白皙柔软的脸,富有弹性,光滑细腻。虽然儿子还听不懂,但她还是常常感叹:“宝宝, 你脸好像棉花糖啊。”   她说着就忍不住上前亲一口,刚亲完,涟涟就停止了玩玩具的动作,慢慢转脖子看她,黑眼珠泛着一层光,似乎是被妈妈勾起了天生的好奇心。   “涟涟。”汤玟眉开眼笑,把脸凑过去,指了指自己,“你也亲一下妈妈好不好?”   男孩伸出手,五根手指还微微蜷缩着,就这样贴在了汤玟脸上,先摸了摸皮肤,又去摸了摸鼻子,好像把她当新玩具了。   “亲,亲这里。”汤玟鼓起半边脸,期待涟涟能懂她的意思。   然而涟涟很快对她没兴趣了,又低头玩自己手上的东西。汤玟冲他露出委屈的表情,“宝宝,我辛苦怀你那么久,生你也费好大劲,以后等你学会说话,一定得先叫妈妈哦。”   涟涟看了她一眼,嘴抿着不吭声。   汤玟又耐不住心里的欢喜,整个下午,都对着儿子软乎乎的小脸戳戳蹭蹭。   祝恺平晚上回家,第一件事也是洗干净手去看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过他表达喜爱的方式没妻子那么温柔,而是对可爱的孩子总想逗弄,比如抢走玩具又还回去,看他哭脸笑脸快速转变;或者轻轻把他推在软垫上,看他自己晃晃悠悠坐起来。   不出意外,他又被涟涟的爷爷奶奶大骂一通。   涟涟身体继续长大,祝恺平给他取了个新外号,叫“小葫芦”,因为他往床边一坐,背影看上去就像颗葫芦。所以祝恺平也总叫他“葫芦娃”。   结果叫的次数多了,涟涟对这个称呼很敏感,就以为是自己的名字。   “不许再这么叫了,太难听了!”汤玟严厉反对。   涟涟一岁那天,大人们为他弄了抓周仪式。他身体周围摆满了稀奇有趣的物品,可他什么都没看,直接爬向平时最爱吃的巧克力,那本来是凑数的东西。   祝恺平决定重新来,但汤玟帮涟涟剥开糖纸,掰了一小块塞他嘴里,说:“也许以后是甜点师呢?抓到什么都好,你不要来干涉。”   涟涟嚼得津津有味,最近他学会亲吻了,所以吃完就习惯性地在汤玟脸上留下一枚巧克力味的小小唇印。   涟涟出生之前,夫妻俩还打算以后再生个女儿,不过现在也打消了生二胎的念头——尤其汤玟态度最坚定,她过于疼爱这个孩子,因此不舍得他再有弟弟妹妹分走本该属于他的宠爱。   或许是母子之间的情感有所感应,尽管祝恺平天天念叨着“爸爸”这个词,涟涟第一句学会的话却是“妈妈”。   汤玟经常抱着涟涟,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脸表示喜爱,其他姨母来探望他,也会先从这张可爱柔软的脸开始捏捏蹭蹭。涟涟躲避的次数很多,不过汤玟会教他:“因为大家喜欢你才蹭你呀。”   久而久之,涟涟明白了表达喜欢的方式。   于是,拿到喜欢的玩具,他就先用脸蹭蹭;穿上帅气的衣服,也低头用脸蹭蹭;捧着美味的蛋糕,第一件事也得用脸蹭蹭……奶油都蹭没了!   聪明的涟涟立刻明白食物不能随便蹭蹭,于是抓起妈妈的裙子蹭蹭,脸就干净了。   涟涟两岁时,觉醒了自我意识。   他知道自己是个小孩,但同时也觉得自己是辆小汽车。所以当汤玟用手指戳他鼻尖时,他就自动发出“Bu——”的一声。每次爸爸坐轿车回家,他都被汤玟抱着下楼,去车库摸摸辛苦工作一天的“叔叔”,也就是祝恺平乘坐的奥迪。   祝恺平:“你就不摸摸我吗!”   到了三岁半,该上幼儿园了,涟涟终于意识到这世上有好多好多小孩,他是其中之一,以后要变成大小孩,变不成小汽车。   别的孩子去幼儿园都哭得撕心裂肺,涟涟却很高兴,书包里装满喜欢的饼干零食,踩着“叫叫鞋”昂首阔步地跟老师进班了。   在班上,涟涟很受欢迎。他五官最漂亮,又从来不哭,气质当然与其他孩子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甜甜的香味,像块刚新鲜出炉的牛奶面包。   有小女孩搂住他说:“我想吃你。”   也有小男孩追着他跑:“我要背你!”   涟涟左躲右闪,两只鞋子急促地发出“唧唧”的声音。最后他生气了,大喊道:“你们不许碰我!”   不碰就不碰,但大家还是喜欢闻他身上香甜的味道。   四岁的时候,涟涟在电视上看到了迈尔克·杰克逊,和他的无数模仿者。黑帽子、太空步、还有那些标志动作……第一次让涟涟有了憧憬。   汤玟发现儿子最近四肢很活跃,经常模仿电视节目里的大人跳舞。她一直致力于培养涟涟各方面的兴趣,见他喜欢跳舞,便决定送他到专业的老师那里。   从此以后,涟涟的人生里每一天都在跳舞。   俗话说“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可涟涟的情况却正好相反——没人嫌他烦,而是他嫌别人烦。父母及亲人的关注与溺爱紧紧包围着他,在学校老师也对他格外关照,连同学们也缠着他想一起玩……啊!他这该死的魅力,真是让他一点自由都没有!可恶!   他决定离家出走。   涟涟翻开自己的抽屉,里面是几沓粉红色钞票。每次过年,妈妈都会帮他把压岁钱收好,但数量太多难免有遗漏,于是涟涟就偷偷藏了几万块私房钱,平时都把抽屉锁着。   某天晚上,他假装睡了,等外面安静后,就开着一盏小夜灯收拾东西。他把衣服和钱装进行李箱,又带了几瓶水和饼干,趁保姆在厨房收拾,赶紧拎着箱子跑出去。   楼下大堂有管家在,他只好走了员工通道,一路疯跑,到了楼下花园。   走正门肯定会被发现,所以他灵机一动,跑到了某处角落,那里种着花草树木,但其实后方还有一道铁栅栏门。   涟涟的行李箱是儿童款,能从缝隙里挤出去。接着,他迈出腿,试图让自己也钻过去。可结果却是卡在中间,没有再往前的空间,退回去也要忍受疼痛。   就在这时,巡逻保安牵引的狗察觉出了不对,冲他的方向汪汪大叫。   涟涟第一次离家出走,以被保安扭送回屋的失败告终,共计逃离了五分钟。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得变强。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